经验教训中总结哪些肯定不是。那时我们都还年轻,不该错把渺小的喜欢当成伟大的爱,都还根本不懂爱。像他那样不肯等到我愿意,或像我这样迟迟不肯交付身体,都说明我们距离“爱”还很远。爱应该是经得起等待的,同时却也是不需要迟疑的。
初恋往往都会成为被掐断的花骨朵,被老师、被家长、被当事人自己,反正被谁都一样,我不觉得可惜。或许与他所带给我的震撼有关,从那天起,桑尚陌突然加快了成长的步伐。
认识高锋是那之后一年。
我和朋友去看演出。他在台上拨贝司,我在台下抛媚眼。说实话他们的主唱挺烂的,整体拉低了乐队的水平。可这又与我何干?我喜欢的是他,准确地说是他的肢体。那是我长那么大头一次发觉,原来异性除了脸孔,身体某部分也可以令人目不转睛:灯光下他拨着贝斯的手臂的线条,完美极了。当时我不懂,现在我可以这样去描述:有一种男孩/男人,你见到他第一眼就会试图想象他汗珠密布的样子。高锋就是那种人。
不知是否妞儿我电波或磁场太强,我身穿一团漆黑、身处一团漆黑,竟被他在台上收到了信号,他冲我勾嘴角。我离开台子走到一远角,依旧是漆黑,四下无人。现场刹音在一波技巧性□后,他没和同伴去后台,直接过了来,在我对面坐下。隔着桌子,我们什么也没说,对望着傻笑。
临末,乐队成员都搭他的车走,他也带上我,算一胜利果实吧。把别人逐个送回家以后,他把车开到一个我已记不得是哪儿的地儿,就这样跟我待了一夜。那一夜我们不停地纯洁地接吻啊接吻。
我在京城早五点的晨光中醒来,灰雾茫茫,我却觉着一切突然就明朗了起来,有种即将脱胎换骨的预感。
我们开始三天两见。我陪他排练,四处吃饭,我在洗漱好倒上床时接到他电话,便抓起衣服溜出校门钻进他车里。我们宛如新鲜的情侣,一切滋长得自然而迅速。我说“宛如”是因为,他当时是有女朋友的。
我最初并不知道也没想知道。他有女朋友是理所当然,我挺喜欢他,哦不,我挺喜欢他的肢体,更确切地说,是他的手臂,但并不想要人家的感情,我拽着呢我。直到有天排练,他抱怨我磁场令他严重分神,命令我弹开,于是我在角落里看见他另外一把贝司上贴着那种傻傻的情侣大头照。女孩儿又甜又可爱,我远远不如。
他见我瞧见了,也不尴尬,说,我朋友。
我说嗯,没想到这种型,怪不得从来不见她来这儿,受不了你们噪音吧。
他什么也没说,上来亲了我一口,然后走开继续去调他的效果器。
我和乐队其他成员相处愉快,从没有人跟我提到过他贝司上的女朋友。我也不去猜想原因,那从不是我想要的头衔。瞧我这小三儿当的,多崇高。
我把第一次给了他是在认识之后一个多月,虽然直到现在我仍不确定那究竟算不算我的第一次。因为我们的第一次是不成功的。第二次也不成功。第三次又没成功。问题在我。他总是进不去,而我又充分地不配合,拳脚相加。我非常有失处女风度地、气急败坏地问他,“高锋你到底会不会啊?你朋友她不会还是处吧……”
他狠狠地“切……”了一声,狠狠一副不跟我一般见识的模样。
后来我们放弃了,但依旧粘在一起,跟之前没两样。他写歌给我——我得承认,对女孩儿,这招巨狠巨无敌。他们乐队一向搞噪,喧唱无府主义,他本是贝司手,可他却作出柔缓的曲子、填出抒情的词,配他不娴熟的吉他,录下送给我。可惜这并不能改变我没有、也不打算爱上他的事实。
一个下午,我照例在排练房的院子里晒太阳,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把我的立场说清楚。他出来找我,“我弟一会儿过来给我送几张盘,你晚上跟我俩一起回我奶家吃饭吧。”
哟,这明摆着事情已经偏离了我所预期的轨道,我的琢磨已经迟了一步。“你还有弟啊。”其实我不关心这个,我在用这时间斟酌我是今天摊牌,还是下次?
“咳,堂弟。”
斟酌结果是,下次吧,“不行,今儿我还有事儿,先撤。”说着我就起身。
他说好,亲我道别。却在之后的一连好几天,没电话,没短信。
就在我以为这大概就是高锋同志结束游戏的方式时,他来了电,平静得很,好像我们上午刚碰过面,“我跟她分手了。陌陌……咱俩在一块儿吧。”
你果然终究是跨了这一错步啊小同志。
沉默数秒,我声音干脆,“别,我不乐意。”不等他说话,按红键,关机,取出SIM卡,扔掉。然后庆幸,我没告诉过他我鼎鼎大名,他能在我学校找到我的几率微乎其微,除非他天天堵校门口。不过后来事实表明,人家没这么无聊。或者该说,人家没这么痴情。
庆幸过后才发现自己犯了傻:狐朋狗友的号码都存在SIM卡里,我怎么给扔了?
继续说他。我不是故意搅乱一池春水就跑,我只是没想到水会皱得这么厉害。我检讨:
一 我当时极其缺乏道德感和责任感,虽然并没有做小三儿的目的,却在发现对方有原配时没有及时收手,意识浑沌。
二 我把第一次给了一个我仅仅是喜欢其外表,却并非深爱的人。虽然我至今都未觅到深爱且也不对日后抱有多大期望,可这仍叫我后悔。
我这样去认识自己过去犯下的错误,我认为自己必须得到报应。所以后来,对于沈东宁赠予我的沉重打击,我接受得很平静。
负二
张帆又回了上海。走前他拍拍我,说,“你和张一律还有戏。”
“有戏?我这女主咋还没看到剧本?”
“签完合同,他跟我要你电话。”
我屏息着等待,等待我像自己预想的那样,飘起来嚣张起来。可我没有,相反,我的脑袋却垂了下去,无比沉重。什么东西拽着我,我飘不起来。
张帆用他极少有的体恤,又拍拍我,“过去的,就忘掉吧。”
。
三天内,手机响过无数次,没一个是陌生号码。
两周过去,还是没有。
我有点怒:我的感情就这么不值钱,到了可以任生人随便浪费的地步?
当内心烦闷,电吉他制造的噪音是发泄的最佳载体,技法甚至可以粗糙,只要够速度。我把音量调到尽量大又不会引邻居上门的刻度,随手翻盘,都是上学时在老张那买的,从最便宜的无盒扎眼到最贵的绝版原盘。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念,我随手挑出一张盘,翻开歌单,最后一页,那字还在。
字很小,力度却不小,钢笔写的一个“铮”。字义配上那形体,直使我想到一个词——铮铮铁骨。
我是后来才发现的。我一直以为那些高价盘是老张费心费力帮我到处搜刮的,后来偶然瞄见那字,再找出其余的来看,竟然都有,这才知道上家其实只有一个人。
在物上写名字以示归己所有的臭毛病我也有。不会每件都标,只给最心爱最珍贵的那些。这人也该如此,可他为什么卖?
隐约听到手机响,我截断思路——他为什么卖关我什么事,反正最后是落到我手里了。
响了很久我才找到来源,没看就接了起来,“喂?”
“#¥%%……#”
我大喊“稍等!”,切了正沸腾着的歌,“不好意思刚没听见,哪位?”
那边先是有点耳熟的静默,然后有人清了清嗓子,“我是张一律。”
我像一只氢气球,一直被人按着,现在突然松手——我终于飘了起来。
可这轻盈感却只持续到我们见面。
。
他约我看某电影的首映,我飘然而至,却见他冷清清的模样,丝毫不殷勤。大银幕下他纹丝不动地端坐在我左边,半句话没有,我和他的关系,似乎跟我右边那陌生人没区别。
我干脆仔仔细细看那个电影,是我很少看的主流文艺片,明知道结尾,却还是跟着导演去兜一大圈儿。
聚精会神,我几乎都忘了跟谁来的,却不料字幕升出前,他突然拖过我的手,拉我起身就往外走。
我有点不愿意。
这人有莫名奇妙的特质:莫名奇妙要了我电话却两周才打来;莫名奇妙约了我看电影却待我仿如陌路;现在又莫名奇妙拉我的手。
虽然我已经不是处女了,但这并不代表我可以随便让男人拉手。
出了影院,我总算得以把手抽回来,白了他一眼。他没看见似的,问我,“吃饭去?”
我对他的莫名奇妙已经忍受到极限,心想这要去了,待会儿那饭桌上还不大眼瞪小眼?当机立断,“不了,我回家。”
话说到这儿,我已经坐进他车里,他关好门的那刹,空气一下子静止下来,闷着紧绷。
张一律不看我,目光投在车外刚散出来的人群中,“我不是反复无常的人……”
——你听过明明低沉,却万分缥缈的声音么?我反正是头一遭儿。
他用这声音继续说,“只是面对你,我好像……不太会了。”
。
我回家后躺在床上反复想他这句话,咀嚼出不止一种可能性。造成一题多解的关键是“面对你”这仨字的意思,究竟重点在“面对”,还是在“你”?如果是前者,那就是说,他本来对我有点意思,可见到我就突然没了兴致,不知道怎么继续了;若是后者,意思就是,他从前很会对女孩子出招数,可现在对我使不出来了。这两种意思背道而驰,我到底该咋理解?
我们后来还是去吃饭了,因为车里他说完那句话我半天没接上茬儿,他趁我木然的档儿,说,还是去吃饭吧,没等我回答,就自己决定了车向。
不过这顿饭吃得还不错,我们的交谈明显上了一个档次。
他问,“为什么叫桑尚陌?”
我答,“我妈硬往《陌上桑》上扯。”
我问,“为什么叫张一律?”
他答,“我父亲是军人。”
他问,“人生有什么目标?”
我噎了一下,“只图安心快乐。”我安慰自己,他比我大五岁,也许浅浅五年,足以代沟深深,他们那辈许是都这么说话的,习惯就好了。于是我按他的路子反问回去,“你呢,有什么理想?”
他果然一本正经,“振兴民族经济。”
我咬紧了牙关,紧绷着面肌,不让自己笑出来。想要继续维持住镇定状,我万不能开口,一开准露馅儿。
他见我不答话,又说,“张帆说你现在没男朋友。”
这话题转得好,我小声小气,低眉瞅他,“他还说了什么?”
我记得他拿汤勺的手顿了一下,“我知道你的事儿,”然后把勺子放回原处,坐正身体,端着的双肩耸了一下,语气却还挺坚定,“我不介意。”
回想到这里,我不得不下结论:他可是真是个正派人。不止眉目和举止,还有他那伟大的理想,崇高的情怀。他说他不介意,瞅瞅,这才是男人。
我起身给张帆拨了个电话,听声音他正在外边闹腾着,我说,“你先玩吧,回了家给我来个电话。”
然后脑子继续重播今晚的一幕幕:尴尬的电影,他忽然牵我的手,吃饭时他说的话,还有送我到家时,他竟然略微羞涩地说,下次再见。
像个新手似的。
新手?我突然坐起来,一个设想:他……他不会是处男吧?老处男?那可就天上掉馅饼了。张帆啊张帆,知我莫如你啊。没想到你受了如此剥削,还对姐妹儿这么够意思。
不对,我的人生经验告诉我,天上掉下来的大多都不是馅饼,而是陷阱。我得三思。
张一律今年二十九,按理说,相貌,职位,家境,前途这些条件里,单项都算不错,虽非顶级,可把这些加到一起,这综合实力就很高了。这样一个如此靠谱的男青年,二十九还是处男,可能么?显然不可能。
再结合他之前说过的“面对我,不会了”这话,不管究竟是哪种意思,都表明他本来是“会”的,所以更加不可能。
冷静分析后,我发现自己白兴奋了一场。有点失落,也更加坚信了一个真理——剩男没有完美的,哪怕再钻再王五。
话说我为啥有处男情结?其实也没多复杂纠结,原因很简单:没遇到过。
高锋不是,沈东宁也不是。
我很理解为啥男人都有处女结。换位思考,如果遇到一个喜欢的处男,我也会产生极其强烈的占有欲,疼惜感,甚至想不要脸地逗弄他……
我突然迸发的小色心正欢快地YY着,手机响了,是张帆,“我到家了,想说什么?”
“你和张一律说了多少我的事儿?”
“姐姐你有多少事儿啊?你当你是情路沧桑,还是命犯桃花啊?就你那点破事儿,不就一个沈东宁么!还好意思说……”
“我说的就是那一个沈东宁!你全都跟他交代了?!”
“嗯。”
果然果然!我紧了口气,却又松了出来,“其实……他今天说了,不介意。”
张帆突然大笑起来,大半夜里听着,不恐怖,但是很诡异,“陌陌啊,我觉得你俩之间,如果有个人该介意,不是他,而是你。”
我警惕起来,“你什么意思?”
“我打听过他,好像女朋友换过不少。”
“……”
“多久的都有,什么类型的也都有。”
“……”
“估计是见过沧海巫山云的那种,心底藏着个什么失去的最爱。”
“……”
“陌陌?还在不?”
“张帆!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眼,你把我往火坑里推!”
“是你笨!我必须让你和别的男的多接触接触,好让你知道沈东宁的好!”
负一
我自认不是惊艳大美女,但我愿意往脸上抹一层乳液、两层底霜、三层隔离、四层防晒、五层粉底,把脸皮弄得厚厚的,然后钻进美女队伍里站直。
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却有六分的信心——本来有十分的,被沈东宁打击成了六分。
女人的信心来源于男人,征服的越多,越膨胀。我还没到只收集降服者的境界,但我要往那个层次努力。
我以往的纪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