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琴怔住。
“难过的话,可以哭哦。”香宝轻声道。
“谁会哭!”卫琴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香宝感觉自己的肩上有些濡湿,咧开嘴笑了。
卫琴推开香宝,红得跟兔子一样的眼睛瞪向她,“你笑什么!”
“没,我没笑。”香宝很正经地摇头,嘴角微微上扬。
卫琴一下子红了脸,“哼。”
香宝偷偷笑,心却有点凉,因为肩上的濡湿被风一吹也是凉凉的。
回到那间弃屋,卫琴便闷头煮起药来。
香宝坐在一旁看着他低着头认真的样子,仿佛煮药是什么重要的大事一般。
感觉到香宝的目光,卫琴抬起头来,与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嗯,他为她煮药,她在一旁闲看着,是不是该表示点什么啊?为了表示表示,香宝忙笑了一下。
然后,卫琴的脸,居然……又红了。
“咦?你脸红了!”香宝指他。
“我没!”卫琴瞪她。
“哦……”没趣地晃了晃脑袋,香宝应了一声。
“喝药了。”红着红有些别扭地走到香宝面前,卫琴将手中的破碗递给她。
伸手接过那药碗,吹凉了,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药竟然也不是很苦。
仔细看卫琴,真是越看越漂亮呢。
“那种地方,以后不要去了好不好。”
卫琴只是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吱声。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香宝真是郁闷至极,卫琴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去了,其实她早该想到的,那样固执的人,又怎么会听她的劝。
直到晌午的时候,卫琴才回来,一身的血,他受了伤,而且竟比前两回都严重,一直穿着的红衣也破了好大一块,有些单薄的肩膀□在外,他的左臂上纹着一个有奇怪的图案,香宝觉得那图案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看过。
随即她在心里翻了好大一个白眼,就知道他不会乖乖听话的。
“走吧,这儿不能呆了。”还没有等香宝开口,他便道,声音有些急促。
说完,还没等香宝回过神来,他拉起她的手就往外头跑。
香宝刚想反驳,眼角却看到了卫琴身后隐隐有人追来,没有再浪费时间说话,香宝忙跟着卫琴逃命。
还没跑到门口呢,卫琴就被捉住了。
“可恶的小崽子,翅膀还没硬就想飞了啊!”重重的一个耳光落在卫琴脸上,卫琴苍白的脸庞上立刻留下一个红红的五指印。
门口站着五六个人,个个都凶神恶煞一般。
卫琴挨了打,却仍是倔强地没有吱声。
“想跑,跑啊你!”为首的那个大汉抬腿便是一脚,卫琴哼都没有哼一声便被揣倒在地。
“老子供你吃供你穿,现在你想不干就可以不干了啊!”又是一个耳光。
先是小偷……再是搏命比武……他到底能不能干点正常的事儿,有个正常的理想,比如像她,立志开家歌舞坊,多有前途多安全。
正在香宝走神的光景,卫琴已经抢到剑刺死了离他最近的那个家伙。
场面一下子乱了起来,一片血腥,仿佛是昨天在那个比武场的屠戮一般。
突然,一道寒光闪过,香宝呆呆地看着卫琴身后那个家伙的大刀直直地砍向他。
卫琴左臂上的那个纹身耀得她眼睛发疼,香宝几乎没有思考,就那样直直地扑了上去,温热粘稠带着腥味的液体溅了她一脸。
香宝立刻就傻了,那该不是她的血吧……千万不要啊……
“血!啊啊啊……”
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血红血红的,连同卫琴的眼神,那样凌厉得仿佛死神一样的眼睛。
血红血红。
卫琴杀红了眼睛,拿着不知道从哪个死尸手中夺来的大刀一阵乱砍,然后便背起香宝从门口冲了出去。
背着香宝一路跑了好久,好不容易找了一个亭子放下香宝,卫琴找了止血的草药放在嘴里一阵猛嚼。
“你……干什么?!”香宝戒备地看他伸手来解她的衣服,话还没说完,外衣就被解开了。
卫琴没有理会香宝,小心翼翼地避过她背后的伤口,轻轻拉下外衣,一阵刺痛让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卫琴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低头将口中的草药涂在她的背上,卫琴咬唇不再开口,转身背上她继续走。
四周已经漆黑一片,这么晚了,他还想去哪儿?
“去……哪儿?”香宝张了张口,嗓子嘶哑得有些可怕。
听到她这样的嗓音,卫琴的脸又阴沉了几分,“去镇上,找大夫。”
卫琴走得很快,香宝趴在他的背上,感觉伤口也没那么疼了,再看他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便抬手给他擦擦,手刚碰到他的肩,却摸到一手的粘稠,香宝呆住,他也受伤了?!
“是你的血。”卫琴张了张口,道。
都是她的血?!
香宝翻了个白眼,一下子昏了过去……等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客栈的床上。
“她怎么样了?”卫琴扯着大夫急急地问。
“伤口很深,我已经替她包扎过,不过……一个女孩子,万一留下疤痕……”那大夫摸了摸胡须,有些欲言又止地皱眉。
卫琴低了低头,没有出声。
“那个……你的伤……真的不需要包扎一下?”那老大夫忍不住上前一步,又劝道,颇有些苦口婆心的味道,看来那老大夫之前该是碰了一鼻子灰,难为他还敢再开口。
“我说了不需要!”卫琴有些火大的甩袖。看多了他脸红别扭的模样,亦或是邪气十足的神情,却从未见过他如此直白的暴躁火大。
“他需要。”哑着嗓子,香宝皱了皱眉,有些难受开口。
“这个……”那老大夫看了香宝一眼,再看向卫琴,迟迟不敢上前。
转头见香宝醒了,卫琴的脸色稍稍有些好转,便默不作声地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那老大夫看了香宝一眼,才上前替他包扎。
虽然以前看过他身上的伤疤,不过再看,香宝依然心里发紧,此时最触目惊心的不是那些旧伤,而是他左肩肩胛处的一道血口,深可见骨,伤口周围的皮肉外翻,已经凝固的血液中仍有鲜血汩汩流出。
他骗她,明明已经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居然还背着她走了那么远的路,还……
仿佛感觉到香宝的目光,他没有看她,却转过身背对着香宝坐下,让她看不见他的伤口。
逞强。
八、权宜之计(上)
送走了老大夫,房间里蓦然安静下来。
“你的伤……”
“我没事。”
香宝习惯性地想挠挠脑袋,却忘了身上有伤,一下子疼得龇牙咧嘴,“疼疼疼……”
卫琴走到她身边,替她按好被角,不让她乱动,“知道疼以后没事不要往刀口上撞。”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才不会傻到去撞刀口!”香宝瞪他。
卫琴呆住,张了张口,正想说什么,客栈门口忽然一阵骚动。
“香宝,香宝,你在里面吗?!”有人拍门,是莫离的声音。
“姐姐?”香宝喜上眉梢,“我在我在,我在这里!”
卫琴复杂地看了一眼门口,转身从窗口跳了下去。
“喂!你的伤!”香宝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他居然就那样跑了。
莫离开门冲了进来。
“香宝,这些天你都去哪儿了……”莫离跑到床边,泪眼婆娑地一把抱住她。
“姐姐,你没事吧?”香宝也急。
“没事,多亏了文大人。”莫离拭了拭泪,看向一旁。
顺着莫离的目光,香宝看到了摇着扇子的文种,看到文种,香宝就忍不住想起她的大债主范蠡了,眼睛四下里瞄了瞄,他没有来吗?
“少伯兄没有来哦!”文种摇了摇扇子,笑得像只黄鼠狼。
香宝竟然有点心虚。
“这一回,真是多亏了文大人。”莫离又道。
“莫离姑娘的事就是我的事。”文种摇了摇扇子,立刻笑得风度翩翩起来,“那天阿福来找我,说莫离被困,我当然义不容辞要帮点小忙,只是这些日子苦了莫离。”
自动将姑娘二字去了,直呼莫离。
文种说着,还悄悄抬手,貌似关心地把准备他的爪子搭在莫离的肩上,以示安慰。
香宝在心里把他鄙视了一百遍。
“天呐!你怎么伤成这个样子!是谁伤的你!”莫离忽然惊叫出声。
文种的手僵在半空中好一会儿,才不甘心地缩了回去。
“香宝,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莫离紧张地问她。
香宝张了张口,考虑要不要把卫琴的事情告诉莫离。
“嗯,一发现你失踪,莫离姑娘就请我帮忙进行全城搜索,可是这些天一直没有你的消息,直到刚刚我才收到消息,你和一个红衣少年进了这家客栈,你发生什么事了?”文种好奇地道。
“红衣少年?”莫离皱眉。
“嗯,一个朋友,是他救的我。”香宝含糊其辞。
见文种那个大八卦还要问,香宝两眼一闭,装昏。
香宝刚刚“昏”过去,就听见文种极度欠扁的声音,“少伯,你来了?”
债主来了……她的钱子还没有取呢,好想睁开眼睛,可是……她刚刚才“昏倒”啊。
可恶的文种!
“香宝怎么样了?”范蠡走进门,一眼便看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香宝,“我刚刚回府就听下人说你找到香宝了。”
“嗯,我去你府上见人不在,怕再出什么乱子,就带着莫离先来了。”文种道。
范蠡点点头,总算放下了心。
“你知道是谁买了香宝吗?”文种忽然开口。
香宝立刻把两只耳朵竖了起来。
“我知道。”范蠡接口,“我之前去找过留君醉的甘大娘,原以为事情好解决,没想到……早知道是那个人,我就不该如此大意。”
“你们说的究竟是谁?!”莫离忍不住开口。
“总之,留君醉香宝是不能再回去了。”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香宝,范蠡轻声道。
“少伯,不如你买了香宝如何?”文种摇了摇羽毛扇子,看向范蠡,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道。
香宝惊得差点从床上跳了起来,可恨文种那个家伙还悄悄推了推香宝,一副“你的心事我都懂”的架势。
“我不同意!”莫离把香宝的手紧紧握在掌心,“她是我的妹妹,谁也不准动她!”
“这只是权宜之计,少伯的人品,你还信不过吗?”文种摇了摇扇子,道。
范蠡微笑点头,一脸的无害。
于是,在莫离的将信将疑中,香宝被“卖”了。而当事人香宝只能万分扼腕地闭着眼睛在床上继续作“昏迷”状。
留君醉的甘大娘运气最近真的很背,摇钱树香宝跑了,到手的肥肉没了,还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留君醉又因为失火要修缮房子,生意一子冷清许多。
“甘大娘。”一个笑吟吟的声音。
“范……范大夫!”甘大娘忙站起招呼,“您这是……”
“我来提亲。”范蠡笑道。
“提亲?!不知您看上了我们哪位姑娘?秋雪姑娘吗?”甘大娘小心翼翼地招呼。
“香宝。”
“香宝?!”甘大娘感觉自己快昏倒了,香宝那个祸害,走了都不能让她安生。
范蠡扬了扬手,身后有人抬了一个箱子上来放在地上。
“这是?”甘大娘小心地陪笑。
“这是一千白银,从此香宝与留君醉再无瓜葛。”
“我倒是想,可是香宝那没良心的丫头几天前跑了。”甘大娘哭丧着脸道。
“她在我府里。”范蠡微笑。
“啊?”甘大娘目瞪口呆。
“甘大娘你是聪明人,该怎么做你明白了?”范蠡扬眉。
甘大娘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明白,我明白。”
看着范蠡转身飘然而去,甘大娘恨得直磨牙,明珠十斛就这样变得白银一千了!
唉,可是总比没有好哇……而且已经得罪了那个大人物,可不能连范大夫都得罪了。
出了留君醉,范蠡的心情好极了,走路有风,连嘴角都带着笑。
香宝就这样从留君醉搬到了范府,身份也从丫头变成了小姐,还有了两个小丫头伺候着。
只是因为受伤严重的关系,她足足在床上躺了整半年伤口才渐渐开始好转,脸上的红斑也渐渐褪了。只是卫琴一直都没有来找她,可能不知道她挪了地方,也可能他也正躲在什么地方养伤。只是不由自主的,香宝还是有点担心他,怕他伤重无人照料,更怕他被比武场的人逮到。
“香宝,喝药了哦。”门被推开,范蠡端着药碗走了进来,一股子浓浓的药味跟着扑鼻而来。
香宝下意识地捂住鼻子,连着一个月的汤药,导致她现在看到药就想吐。
“快点,趁热喝。”范蠡将药碗递给她。
香宝摇头。
范蠡微笑,伸手比了个一。
香宝眼睛一亮,比了个五。
范蠡摇头,比了个二。
香宝缩回两个指头,比了个三,作目光坚定状。
范蠡失笑,“好,三钱。”
香宝接过药碗,捏着鼻子一饮而尽。只要跟钱挂钩,香宝永远都是勇者!
“你姐姐说等下会来看你。”拿帕子擦了擦香宝的嘴角,范蠡轻声笑道。
“姐姐会来?”香宝高兴极了,“天天躺在床上,我都快闷死了。”
“你喜欢这里吗?”范蠡忽然道。
“嗯?”香宝想了想,“喜欢啊。”
“为什么?”范蠡的眼睛温柔起来。
“一天三顿都有肉。”香宝一脸甜蜜地道。
“还有呢?”范蠡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他就知道不能指望这个丫头会说出什么有建设性的话来。
“还有……这里的点心很好吃!”香宝卖乖。
“呃……除了吃的以外呢?”范蠡诱哄。
“吃药有钱拿。”香宝很努力地想了想,一脸幸福地道。
范蠡轻叹。
“怎么了?”香宝眨了眨眼睛,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叹气。
“嗯,今天外面天气很好,你要不要出去等你姐姐,顺便晒太阳?”
“好啊好啊。”香宝忙点头。
“可是你的伤口不宜走动。”
“这样啊……”香宝失望地垂下脑袋。
“我可以抱你出去哦。”范蠡微笑着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