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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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大梦-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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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监国大人。”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微微带着寒意。
  卫琴心下一凛,看向树下站着的黄袍男子。
  夫差!
  “不知监国大人在这里干什么?”夫差看着他,声音淡淡的。
  卫琴握紧了手中的剑。
  “她身子不好,如果你敢在这里动手,寡人保证,你的下场会很难看。”夫差冷冷的开口,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结了冰一般。
  卫琴看了一眼在房间里轻轻咳嗽的女子,跃身下树,没有出声。
  束手就擒。
  在香宝还不知道的时候,卫琴被判了死刑,香宝知道的时候,已经是行刑的那一日了。
  这一日,天气极其的热,喝了一碗酸梅汤,倒吐了一半,刚刚漱了口,香宝便听到走廊外有侍女在窃窃私语。
  “诶,听说没,那个刺客捉到了……”
  “是呀,居然是监国大人,真是难以置信,大王待他恩重如山,他居然想要弑君犯上!”
  注意到香宝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喜乐忙扶住她,“夫人,怎么了?”
  “刺客……捉到了?”回头,香宝看向喜乐。
  “是。”觉察出香宝异样的神色,喜乐迟疑了一下,道。
  “他在哪里?!”香宝的声音一下子拔高,有些尖锐起来。
  “听说被判了车裂之刑,好像就是今天在市朝行刑……”喜乐被吓了一跳,道。
  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香宝推开喜乐,“准备马车!我要出宫!”
  “夫人,夫人,大王他……”喜乐手足无措起来。
  “准备马车,我要出宫!”香宝厉声尖叫。
  喜乐被吓得呆了一呆,一旁有侍女立刻去传话了。
  香宝一路冲出宫门,踏上准备好的马车,“带我去行刑的地方!”
  车夫不敢怠慢,马车一路行驶极快,香宝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抑制不住一阵翻江倒海,几乎吐了一路。
  听说香宝闯出馆娃宫的时候,夫差正在议事,当下变了脸色,起身直奔馆娃宫。
  一进门,便拎了喜乐来问话。
  “夫人听说今天在市朝有车裂之刑,然后面色就变了……”喜乐也被吓得不轻,懦懦地道。
  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夫差翻身上马,直奔刑场。
  “夫人,到了。”车帘被掀开,车夫战战兢兢地道。
  香宝定了定神,下了马车,只觉脚下一阵虚浮,连站立都很困难。前面围了一群人,香宝吃力地拨开人群,原本就毫无血色的脸一下子仿若透明。
  他的弟弟,卫琴……他的头和四肢分别被绑在五辆车上,车前套着马,只待那一声令下,那些赶车的人便会驾着马车向不同的方向拉,他的身体会硬生生被撕裂为五块……
  天很热,一丝风都没有。
  卫琴闭着眼睛,安静地等待死亡的那一刻,如火的红衣似蝶一般垂下了羽翼,再也无法扬起。
  “诶,听说这人是别国的探子……”
  “是啊,居然想要弑君犯上,真是罪该万死……”
  围观的人在交头接耳,等待一场血腥的表演。
  “行刑!”行刑官高喊。
  高高的马鞭扬起,落在马背上,马动了……
  “不要!”香宝尖声大叫起来。
  猛地睁开眼睛,卫琴诧异地看向那个熟悉的声音所在方向,是她!
  “不要,放开他!放开他!”香宝尖叫着从人群里挤进来。
  “出去,不要看!”感觉到拉力,感觉到撕扯的疼痛,卫琴哑着声音大喊,他不想让她看到他被分裂成五块的样子。
  她会害怕的。
  “放开他!”香宝不管不顾地冲上前。
  “哪里来的疯妇!速速退开!”行刑官皱眉,“再不退开,一并论罪!”
  “放开他!放开他!放开我弟弟!”香宝冲到马车前,大叫。
  卫琴瞪大眼睛,那些马再往前就会撞到她,她还有着身孕……
  原本只求速死的男子忽然有了变化,他咬牙,被绑住的手腕缓缓往里勾住,扯住那不断往前奔的马车。
  “大……大胆!”行刑官目瞪口呆。太不给面子了,他好歹也是个资深行刑官了,哪有人车裂会这个样子的!
  扯住马车的手腕上隐隐出现血丝,卫琴感觉自己的力气快用尽了,“让开!让开!”
  “放开他!放开他!”香宝红着眼睛,大喊,声音嘶哑。
  大概僵持了太久,一匹马忽然脱了缰,竟然直直地冲向香宝所在的方向。
  “不要!”卫琴厉声疾呼。
  千钧一发之刻,突然有马蹄声由远而近,一路撞翻了好些摊位,身着黄袍的男子从马上跃下,一剑直斩向马腿,鲜血四溅。
  那马哀鸣一声,倒地不起。
  “救他!救他!”全然不管自己刚从生死门前走了一遭,香宝扯住黄袍男子的衣袖,“求你救他!”
  夫差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是我弟弟!求你救他……”满面泪痕,香宝不管不顾,语无伦次道。
  唇微抿,夫差提剑,跃身斩断了绑着卫琴的绳子,红衣的男子重重地坠下,扬起一片尘土。
  “大……大胆!”行刑官还从没遇见过行刑到一半给人砸场子的状况,恼羞成怒起来,“来……来人呀,给我都……都拿下!”
  夫差寒着一张脸,侧头,“把他的眼珠子给我抠了。”
  “啊?”行刑官茫然。
  “连寡人都认不出来,留你的眼珠子有何用。”夫差冷声道。
  “啊?!大……大王饶命……”这是行刑官这辈子最糟糕的一次行刑经历……

  八、卫琴莲心

  越女听说卫琴行刺失败,被车裂于市的消息后,失手打碎了药罐子。茫茫然蹲下身子,收拾着地上的残渣,越女只觉心痛如绞,耳中嗡嗡作响。
  “越女在吗?”一声轻问。
  越女恍恍惚惚,没有理睬。
  “请问,越女在吗?”
  越女终于抬起头来,看向眼前侍女打扮的女子,“我就是。”
  “奴婢是馆娃宫的侍女喜乐,我家夫人请您到馆娃宫中替卫公子治伤。”喜乐道。
  “你说卫公子?”越女瞪大眼睛,上前一步,“卫琴卫公子?”
  “是。”
  越女面露喜色,忙点头,“好好好,你快带路,我这就去。”
  车裂到一半给救下来的,除了卫琴也真没第二人。
  香宝坐在榻前,看着卫琴手足无力地躺在榻上,泪眼婆裟。越女仔细地查看他手脚处的勒痕,那些勒痕已经深深地嵌入皮肉之中,若是再晚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小心翼翼地上了药,越女侧头觑了香宝一眼,一时想不明白她和卫琴是什么关系,身为吴王妃子,怎么可以大喇喇地放了一个男人在自己的榻上。
  最离奇的是……吴王夫差正黑着脸站在一旁。
  “越女。”黑面王忽然吱声了。
  “在。”被吓了一跳,越女忙不迭地起身应道。
  “看看她。”指了指香宝,夫差道。
  越女忙应了一声,捉起香宝的手腕,替她把脉。
  “只是受了一些惊吓,我开一副定神汤就没什么大问题了,只是夫人的身体过于虚弱,需要好好养胎。”越女道。
  “好好养胎?”夫差扬声。
  “是。”越女忙点头道。
  “好好养胎?”声音又拔高了几度,夫差的眼睛却是斜向坐在榻上挺着肚子的某个家伙。
  越女意识到这一句不是问她的,忙噤了声。
  香宝被身后阴森森的目光盯得发毛,终于后知后觉地扭头,抽噎了一下,可怜兮兮地点头,“是。”
  不一会儿,喜乐便按着越女的方子煮了药。
  “大王,伍相国求见。”
  “让他在外面候着。”夫差淡淡道,顺手接过药碗,递给坐在榻上红着眼睛的大肚婆。
  “大王!”说话间,伍子胥已经硬闯了进来,带着一队侍卫。
  “伍相国好啊。”夫差扬了扬眉。
  “大王,这逆贼本该已经车裂于市,为何竟会在西施夫人的榻上!”伍子胥指着躺在榻上的卫琴,极为不满地大声道。
  “哦?”夫差淡淡的应。
  “他身为监国,本该在越国为王尽忠,如今却擅离职守,并想刺杀大王,此等乱臣贼子,若不杀之,大王今后如何服众!”
  “伍相国。”香宝将药碗递给站在一旁的喜乐,忽然站起身。
  伍子胥冷哼一声,不屑理睬。
  “你认识要离吗?”香宝也不恼,只问道。
  “要离是为吴捐躯的大英雄,何人不知?”伍子胥虽然清高自傲,说起要离,却也是一脸的敬意。
  “当初要离为了成全苦肉计,杀妻成仁,伍相国知不知道他有一子二女尚在人世?”香宝淡淡开口。
  “尚在人世?”伍子胥微惊。
  “那一场浩劫,那三个孩子倾刻间变为无依无靠的孤儿,姐姐带着妹妹逃出生天,而那个小男孩……他在血里挣扎,为了活下去,他在比武场表演杀人,那样幼小的身躯,面对那些比他强大数倍的对手……”看着伍子胥,香宝缓缓开口。
  伍子胥略略动容,“他们在哪儿?”
  “他。”香宝指向躺在榻上,神智未明的卫琴,“就是要离的儿子。”
  伍子胥大惊,随即冷哼,“你有何证据?”
  香宝转身,走到卫琴身边坐下,抬手捋起他左边的衣袖,他的左臂之上有一个刺青。
  伍子胥当然认得,那是要离家的刺青。
  “虽然是要离的儿子……可是他弑君犯上却是事实!”伍子胥皱眉。
  “让他戴罪立功吧。”夫差忽然开口。
  “大王的意思是?”伍子胥看向吴王。
  “让他随军出征,伐齐。”夫差侧头,笑盈盈地看向香宝,“夫人,你说可好?”
  香宝咬唇,半晌没有开口,但她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卫琴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房间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一片,卫琴警觉房中有其他人在,忙支起身子,“谁?”
  夫差随手点起灯,映出半边容颜,阴晴不定。
  见是夫差,卫琴下意识地伸手,却没有摸到剑。
  “为何要刺杀寡人?”夫差淡淡开口。
  卫琴冷哼。
  “你果真是要离的儿子?”
  “你怎么知道!”卫琴下意识脱口而出。
  “为了救你,夫人亲口说的。”
  “是他的儿子又如何?!”卫琴狠狠握拳,“为了他所谓的忠义,那个人可以杀妻弃子,身为他的儿子,是我此生最不幸的事!”
  “那么,作为她的弟弟呢?”夫差微微扬唇。
  卫琴微微一僵,面上的血色一下子退了下去。
  “她……说的?”
  “你以为呢?”夫差笑了起来,“你以为寡人为何会让你躺在她的榻上?”
  卫琴咬唇不语。
  “说吧,为何要刺杀寡人。”
  “我恨不能吴国现在就亡了,那个人以性命去效忠的国家,若是亡在他儿子的手,那岂不是天下最大的笑话。”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眼中满是阴郁。
  “你说的这些话,足够让你死上十次了。”
  “你以为,我会怕死?”卫琴不屑。
  “那你姐姐呢?今日市朝之上,她可是差点为你送了性命。”夫差冷眼觑他,“你若死了,她会伤心吧。”
  卫琴咬牙不语。
  “你弑君犯上,本该是死罪,念在你是要离的儿子,寡人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半月之后,随军出征伐齐。”不待卫琴反驳,夫差话一转,又道,“另外,寡人决定赐婚于你。”
  卫琴大怒,“你敢!”
  “放肆。”夫差的声音淡淡的,“难道你想至你姐姐于万劫不复之地么?”
  “你!”
  “因为她背着西施的身份,你们是姐弟的事实不能公诸于世,现在她为了救你,不顾自己的身份,你想毁了她的清白么?”
  卫琴猛地顿住。
  “你要记得,寡人不让你死,不是因为寡人心怀仁慈,而是因为她不想你死。”夫差转身,“你好好休息吧,明日夫人起来,若是见你不在了,估计会伤心吧。”
  门关上。
  黑暗中,卫琴垂下头,双手握得死紧。
  我喜欢她,我喜欢她,我喜欢她……
  他心底最隐讳的秘密啊……
  那一日,他听闻她失去记忆的消息,便开始奢望,奢望他可以以另一个身分陪在她的身边,不是弟弟的身份……
  他终于可以开口告诉她,我喜欢你。
  可是,他看到她眼中那彻骨的荒凉。
  那一刻,他明白自己错了,她并没有失忆。
  所以,他逃开了。
  不想她伤心,不想她为难,不想看到她眼中的厌恶,那样不伦的感情……
  一逃就是十余年,再相见,原来心底的感情从来不曾枯萎,原来一见她,心就会跳跃……
  可是,他一回来,她就病了。
  他是她的心病……
  握着的拳头缓缓松开,黑暗中的男子试着弯了弯唇角,那一个笑最终还是僵在了唇角。
  因为原来的房间让给了卫琴养伤,香宝换了个房间。夫差踏进房的时候,香宝正挺着个肚子团团转。
  “呀,大王!你终于回来了!”一回头,见着夫差,香宝忙迎了上来。
  夫差挑眉,他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了。
  “听喜乐讲……卫琴醒了?”小心翼翼地,香宝道。
  “嗯。”夫差不动声色,等着看她又玩什么花样。
  “听喜乐讲……你去找卫琴了?”偷偷瞄了他一眼,香宝又道。
  “看来喜乐是太闲了。”夫差淡淡道。
  “诶?不是不是不是啦,我问她的,是我问她的!”唯恐连累喜乐,香宝忙摆手道。
  “哦?”
  “嗯嗯!那个……卫琴他没有讲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吧。”小心肝一抖一抖的,香宝颤巍巍的问。
  大逆不道,希望他亡国算不算?
  看了一眼香宝,夫差摇头,“没有。”
  香宝吁了一口气。
  “对了,我给他赐了婚。”夫差随口道,一旁有侍女上前来伺候着脱下外袍。
  “什么?赐婚!”香宝瞪大眼睛,“你把谁赐给他了?”
  “越女。”夫差挥了挥手,遣退了侍女,在榻上躺下,淡淡道。
  “真的吗真的吗?”香宝眼睛亮亮的。
  “真的。”夫差伸手,“好了,该睡了。”
  香宝乖乖爬上榻,缩进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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