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俘虏?
“啊唔”一口,香宝咬上了夫差的手腕。
一片静寂。
夫差微微挑眉。
“好吃吗?”
“唔?”香宝咬着他的手腕,抬眼疑惑地看他。
“寡人之肉……好吃吗?”夫差扬眉。
寡人之肉……
香宝吓得忙松了口,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他手腕上牙印,然后没骨气地开始发抖,抖跟得刷糠似的。
她她她……她咬了吴王夫差!
她她她……她当着那么多吴兵和伍子胥的面咬了吴王夫差……
她会不会被砍成肉泥啊?!
见夫差面无表情地缓缓在她面前蹲下,香宝抖得更厉害了,“你你你……你想怎么样……”
夫差缓缓伸手。
要掐死她吗?香宝手脚并用,拼了命的往后缩。
一只修长的大手轻易便拉住她的脚踝,让她动弹不得,香宝僵住,面色惨白,忽然“呜哇”一下哭了起来。
“你……你杀了我就好,可不可以放过我姐姐……”香宝死到临头,还不忘谈条件。
夫差微微扬眉,捏了捏她的脚踝。
脚上一阵钻心的痛,香宝立刻惨叫起来,叫得跟杀猪似的。
“原来还知道疼啊。”夫差扬眉。
香宝这才注意到刚刚逃跑时扭伤的脚已经肿得跟猪蹄差不多了。
“你……下手轻点。”香宝哼哼。
“刚刚不是还很英勇吗?”夫差嘲笑她。
“我不怕死,可是我怕疼……”香宝弱弱的道。
夫差抬头看她,一滴晶莹的眼泪挂在眼睫上,要掉不掉的,碍眼极了,便抬手替她抹了去。
香宝自然是不敢甩头的,只得乖乖任他的大手蹂躏她的脸。
“还杵着干什么?”夫差一抬头,便见到伍子胥铁青的脸和众吴兵目瞪口呆的傻样,不耐烦地道。
香宝一听,忙手脚并用地站起身。
“你的脚不想要了?”夫差斜睨她一眼,伸手勾住她的腰,轻轻一提,便将香宝牢牢地扣在怀里。
众吴兵忙一哄而散,唯剩伍子胥还忤在原地。
“伍相国还有何事?”夫差抱着香宝,淡淡道。
“此女留不得!”伍子胥一脸的郑重。
“为何留不得?”夫差淡淡地看向他。
“此女是祸国妖孽之相,今日倘若不除,他日吴国必毁于这妖孽之手!”
“有这么笨的妖孽?”夫差一脸地怀疑地盯着香宝瞧。
他说她笨?!香宝瞪大眼睛,“我哪里笨了!我是留君醉最聪明的人!”
“你看……”夫差看向伍子胥,一脸她真的很笨的表情。
香宝气结,又不敢反驳,真是虎落平阳啊啊啊……
“天色已晚,伍相国不必劳神了,早点歇着吧。”夫差大笑着抱着回香宝回帐。
留下伍子胥阴沉着脸站在原地。
八、姬公子(下)
进了王帐,夫差将香宝放在榻上,瞧了她红肿的脚踝一眼。
香宝立刻反射性地缩到角落里。
“过来。”夫差和蔼可亲地招了招手。
香宝瞪大眼睛,如受了惊的兔子一样,把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死都不肯出来。
“过来。”夫差又招了招手。
香宝继续摇脑袋。
“真的不过来吗?”
香宝一脸的宁死不屈。
“那我过去喽。”夫差眯着眼睛笑。
话音刚落,香宝立刻十分没骨气地挪到他身边,瑟瑟发抖。
“真乖。”夫差笑眯眯地伸手捉住她扭伤的脚踝。
香宝胆颤心惊地看着他,生怕他一使劲就把她的腿给扭断了。正在香宝胡思乱想的时候,夫差的手忽然猛地一捏,只听到“咯嚓”一声脆响……
香宝尖声惨叫。
“啊啊啊,断了断了……”
“什么断了?”
“腿啊……你把我腿拧断了啊……你干什么不干脆杀了我啊……”香宝不依地哭喊,觉得自己的命真苦啊。
夫差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下,王帐里的灯火明明灭灭,照得他的面色阴晴不定。
香宝觉察出不对,忙闭了嘴。
“动一下脚。”夫差淡淡开口。
香宝忙委屈地动了动左脚。
见她噙着两泡眼泪,一脸要哭又不敢哭的样子,夫差抚额,“扭伤的那只。”
香宝忙乖乖照做,随即惊喜,“咦?可以动了!”
“是吗?”夫差扬了扬眉。
香宝咬了咬唇,偷偷瞄了他一眼,却被夫差逮了个正着。
“看什么?”
香宝忙收回视线,作目不斜视状。
夫差凑上前,“看什么呢?”
瞪着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孔,香宝忽然感觉呼吸有些困难。
“嗯……我的眼睛,真的有铜铃那么大吗?”看着她,夫差忽然扬唇道。
“呃?”香宝眨了眨眼睛。
“我的胳膊……果然比熊还粗吗?”伸手抱着她,夫差唇边的笑意加深。
这个……大概就是自作孽吧……香宝暗自叫苦不迭。
“嗯……还喜欢生吃人肉。”夫差忽然凑到她的颈边。
香宝猛地僵住。
他居然……咬她!
这个小心眼的家伙!虽然腹诽着,香宝却仍然窝囊地不敢动弹。
“……我姐姐。”香宝忽然开口,声音细如蚊蚋。
“嗯?”夫差轻哼。
“可不可以……放了她……”香宝感觉自己有点荒谬,竟然对着吴王求情,可是她还是开了口。
“你姐姐可不简单。”夫差挑眉。
“如果……如果你放了姐姐……我随便你……”香宝咬了咬唇,声音微微发颤。
夫差忽然推开她,仔细端详了一番。
香宝僵着身子任他瞧。
半晌,夫差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那个女人对你而言那么重要吗?”
“嗯。”
“比你的命还重要?”
“嗯。”
“为什么?”
“因为她是我姐姐。”
香宝的回答那么的理所当然,只是因为她是她的姐姐。
“想见她吗?”
“呃?”香宝不敢置信地抬头,睁大眼睛看着他。
“不想?”夫差扬眉。
“想!我想!”香宝一把扯住夫差的衣袖,急急地点头。
“可是……”夫差拖长了声音。
“可是什么?”香宝的声音带着颤意。
“她逃走了。”夫差眯着眼睛笑,“你的姐姐丢下你一个人,自己逃走了。”
闻言,香宝呆了呆,随即竟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太好了。”
“太好了?”夫差微微皱眉。
“嗯,姐姐没事,太好了。”香宝竟然是不自觉地微笑。
那样温暖的笑容出现在那样苍白的脸上,太过刺目,夫差怔怔看了半晌,甩开她站起身。
香宝疑惑地看他,肚子忽然叫了起来。
“我饿了。”香宝抚着肚子,十分诚实地道。
“那你就饿着吧。”夫差转身走出了王帐。
这个喜怒无常的人……香宝狠狠地腹诽。
偌大的王帐里只剩下香宝一个人,忽明忽灭的灯火将她的影子拉长,然后微微摇晃……
好饿呀……
对面的案上放着许多枣儿,香宝一瘸一拐地下了榻,坐在地上开始吃枣。
夫差掀开帐帘进来的时候,便看到满地的枣核,和……那个躺在地上睡得形象全无的香宝姑娘。
“大王,这些吃的……”旁边端着饭菜的侍卫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放着吧。”
夫差走进营帐,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香宝。
香宝咂了咂嘴,兀自睡得香甜。
“大王,她……”侍卫放下饭菜,有些犹疑地看了看香宝。
“出去吧。”
“是。”
王帐里又安静了下来,只听到香宝轻微的呼声。
看着那样的睡颜,鬼使神差的,夫差竟然弯下腰小心翼翼将她抱在怀里。
“骗子……”香宝忽然喃喃的咕哝,“都是骗子……”
夫差低头看时,却见她依然睡得沉沉的,原来是梦话。
一、入水逃生(上)
天气一天比一天更热,夏天来了。
刚刚下过一场雨,香宝蹲在王帐前,托着腮帮子发呆。
檇李之战至今不过短短两年时间,如今吴王夫差已经挥军直下,占领了越国的都城会稽,而越王勾践却被逼得只剩下五千余人困守会稽山。
姐姐逃出去了,现在应该还好吧。
范蠡他……
香宝摇了摇脑袋,还是不要去想了。
虽然刚下过雨,可是太阳却是一点都不含糊地散发着光和热,晒得人晕晕的。
“香宝姑娘,大王请你去大营。”
香宝抬起脑袋,眯了眯眼睛,阳光有点刺眼,“干什么去?”
“属下不知。”侍卫的口吻有礼却疏离。
在吴兵眼里,她是越人,却又是大王宠爱的女人,这般有礼却疏离的口气是再适合不过了。
香宝便也不再多问,站起身扯了扯因为蹲太久而有些起皱的裙角,跟着那人走,但是大概因为真的蹲得太久了,脚有些麻,一时使不上力,香宝趔趄了一下,重重地摔倒在地。
刚巧跌进一个水沆里,虽然污水溅了她一身,倒也不痛。
领路侍卫看也不看她,径自往前走,香宝也浑不在意,爬起来继续走。
一进大营,便看到夫差高高地坐在首位,此时的他虽然仍是一袭明黄色的长袍,但却发髻高耸,甚是威严,与香宝平日所见的那个喜怒无常邪气十足的男子判若两人。
见到香宝一身狼狈,他微微皱眉。
“香宝。”一个温和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却不是夫差。
……宛如和风过耳一般的声音。
香宝愣愣地扭头,看向不知道什么站在旁边的白衣男子。
在那双温和的眼睛里,香宝看到一个满身狼狈的自己,像一个迷途的孩子。
“怎么如此狼狈?”白衣的男子走上前,递上帕子。
香宝呆呆地接过帕子。
这场景……如那一日街头初见,那一个白衣的少年也是这样温和微笑着递上帕子……
“你……认得我?”香宝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看着他,轻声问。
“当然认得。”
“我是谁?”香宝看着他,心跳骤然加快。
灾难终于过去了吗?老天爷愿意放过她了?
“你是香宝啊……”白衣男子微笑。
你是香宝啊……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仿佛咒语一般,解开了香宝眼底的阴霾。
香宝眼里的死寂一点一点散去,蓦然焕发出生机。
“如今寡人让你如愿见到完好无损的美人,那么……”一直沉默的夫差忽然开口,打断了范蠡的话,“寡人的条件呢?”
“请大王明示。”范蠡转身,看向夫差。
“勾践已失半壁江山,如今只剩最后一击,以范大夫的才智,定能明白何人才是明主。”
“多谢大王抬爱,只是范蠡一向胸无大志,并无逐鹿天下之心,只愿保得一方太平便于愿已足。”范蠡浅笑道。
被范蠡拒绝,夫差不怒反笑,只是侧头看向香宝,眼中看不出是喜是怒。
“既然如此,寡人也不便勉强,请。”
范蠡行了一礼,看了香宝手中的帕子一眼,转身离开。
香宝忍不住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衣袖。
范蠡回头看向她,眼底眉梢是一贯的温和。
“美人……”身后一个阴沉沉的声音让香宝冷不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下意识地便松开了手,眼睁睁看着范蠡离开。
直到那一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香宝仍然怔怔地回不过神来。
“在想什么?”夫差的声音冷不丁地在耳边响起,香宝吓了一跳,猛地回过神来。
手中的帕子掉在地上。
夫差弯腰拾起。
“写了字哦。”夫差扬了扬手中的帕子。
帕子上有字?!香宝抬手想抢。夫差却是笑着抬高了手臂,任凭香宝怎么扑腾都够不到。
“你猜上面写了什么?”夫差眯着眼睛笑道。
香宝哼了一声,甩头不理他。
“猜不猜?”
“四个字。”香宝嘴角微翘。
“哦?”夫差看了看,扬眉,“果然是四个字。”
当然是四个字,因为她只认得那四个字,香宝笃定的笑。
“入水逃生。”夫差将帐子展在香宝面前,轻声念道。
笑意蓦然僵在唇边,香宝呆住。
执着帕子,夫差轻轻拭去香宝脸上的污水,原来范蠡是打的这个如意算盘,他从头到尾压根没想过弃暗投明,只是利用这个机会将香宝传递这个消息。
香宝呆呆地任由夫差替她拭去脸上的脏污,明明是夏天,她却忽然感觉很冷。
“你在害怕么?”见她瑟瑟发抖,夫差勾了勾唇,凑近了她道。
“不是他……”香宝喃喃。
“什么?”
“不是他……”香宝抬头看向夫差,眼中没有惧意。
她的眼里什么都没有,空空洞洞,一片茫然。
“你怎么了?”夫差皱眉,抬手抚向她的额,一片冰凉粘腻,竟是一脑门子的冷汗。
“他不是范蠡……”香宝喃喃,竟如被梦魇住了般,“范蠡知道我不会认字的……他只教了我四个字……”
他只教了她四个字……香宝和范蠡。
如果他仍然是她的范蠡,他怎么会不知道她根本不会认字,他怎么会在帕子上写这么四个字……
他根本没有记起她,他忘记了她。
毫无预兆地,香宝一头栽倒在地。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香宝左顾右盼了一番,没有看到夫差,便悄悄起了身。
走出王帐,外面星光满天。
蹑手蹑脚地沿着崎岖的山路,香宝脚不沾地地往外逃,在吴营不远处有条河,既然范蠡叫她入水逃生,那他应该会在那里接应她吧。
她要亲口问问范蠡,为什么要忘记她!为什么独独忘记了她!他发过的誓,许过的诺言难道仅仅因为一句“不记得”就可以一笔勾消吗!
夜晚的河水有些阴沉,月光在水面渡上一层碎银,香宝站在岸边,望着那似乎深不见底的河水,微微有些发怵。
一步一步走进水里,香宝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个站在黑暗中的颀长身影。
看着那个义无反顾踏入水中的女子,夫差淡淡扬唇,范蠡是她命中的劫呢,只要他一出现,便轻易让她方寸大乱。
“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