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什么事儿啊。
“姑娘还好吧?”一个温和的声音。
轻风过耳。
香宝愣愣地抬头,看到一个白衣的少年。
春日午后的阳光晒得人头脑昏昏的,香宝便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那少年,阳光柔柔地覆在他的身上,她仿佛看到那少年身上在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擦擦口水。”白衣少年微笑着递上帕子。
口水?她看得流口水了?香宝忙接过帕子呆呆地擦了擦口角。
那少年蓦然笑了起来,他蹲下身,从香宝的手中接过帕子,擦了擦她左边的脸颊。
哦!是刚刚那个老头儿吐的口水。
香宝的脸立刻烧了起来,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温柔的擦拭,香宝的脸越来越烫。
那少年的手微微一顿,“你的脸……”
注意到他手里的帕子染了一点红色,香宝猛地想起脸上的胎记,忙捂住脸。
少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将帕子收进怀里。
“能站起来吗?”他站起身,朝她伸出手来。
他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匀称,十分的好看。
香宝呆呆地将手放在他的掌心,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温暖干燥的手,他拉着她站起身。
“什么是祸水?”呆呆地,香宝冷不丁地开口问。
“嗯?”白衣少年微微愣住。
“什么是祸水啊?”
“红颜祸水?”白衣少年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道。
“什么是红颜?”
“呃,漂亮的女子。”
“什么呀,原来是在夸我。”香宝沾沾自喜地想着,又开始美滋滋了。
抬头的时候,那白衣少年已经走远了。
“喂,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啊?!”香宝忙大声问,可惜那人已经听不到了。
香宝又沮丧起来,早知道早点问他名字就好了,还有……回留君醉的路到底怎么走啊!
直到天黑,香宝才慢慢摸回了留君醉,刚进大门,便被堵在了门口。
“甘……甘大娘……”香宝狗腿地笑着打招呼,甘大娘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啊,看看她那铁青的脸色,抹了那么多粉居然还能看到她现在的脸色是铁青的,那是不是代表,如果不抹那她的脸一定被她气绿了。
“东西买了没有?”甘大娘双手叉腰,瞪她。
“没……”香宝垂下脑袋。
“没?!”甘大娘猛地提高了声音,“那钱呢?”
“钱……”香宝拿眼角偷偷地觑她,这一觑,香宝的小心肝猛地颤了一下,甘大娘现在的脸色已经可以和夜叉相媲美了,如果她说钱又被偷了,估计甘大娘会直接趴了她的皮。
这么一想,手一抖,从衣袖里掉出一个钱袋来。
甘大娘眉头一挑,“捡起来给我。”
香宝低头捡起钱袋,连手都在颤抖,那是她的钱啊……
“在磨蹭什么?给我!”甘大娘伸手。
看着眼前这双鸡爪子一样的手,香宝忍不住想起了白衣少年那双干净白皙又修长的手,同样是手,怎么可以差那么多啊。
“给我!”甘大娘的声音放大了一倍。
香宝吓了一跳,忙没骨气地捧着钱袋双手奉上,就差没喊“大王饶命”了。
拿了钱袋,甘大娘数了数,正好七枚,一个不多一个没少,“哼,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留君醉养着你吃白饭啊!”
香宝低着头,没吭气。
银色的月光柔柔地覆在她的身上,夜风轻拂,掠起她额前的长丝,露出光洁的额头,她左边脸颊上的红色胎迹似乎淡了许多,甘大娘怔怔地看着香宝,连骂人都忘了。其实香宝不丑,如果不是因为脸上那个胎迹太刺眼,她或许会比她姐姐莫离更好看也说不定。
可惜啊可惜,甘大娘没有再骂她,拿了钱,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她的钱!她的钱!那是她的钱!那是她的血汗钱啊……那是她向着香大娘进步的资本啊……那是她人生的理想啊……
看着甘大娘的背影,香宝握紧小小的拳头。
万恶的小偷,万恶的甘大娘!香宝在心底呐喊,悲痛欲绝。
仰头,香宝作望月状,欲哭无泪。
“香宝,你在看什么?”莫离刚走出院子,便到香宝仰着脑袋在望月。
“好大一个银子啊……”歪着脑袋,香宝望着头顶一弯银白的月亮,感叹。
莫离笑了起来,“又把钱弄丢了?”
香宝一头扑进莫离怀里,泪眼婆娑地望着她,“姐……”
莫离哭笑不得地抚了抚她的脑袋,“丢了多少?”
“七个钱!”
莫离抬手从头上取下一个银簪子,替香宝插在发间,“好了,乖,去睡吧。”
银子银子银子!
香宝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的脑袋,乐颠颠地回房去睡了,她的头上顶着银子啊……
看着香宝乐颠颠的样子,莫离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这一夜,香宝睡得特别香甜,她还做了一个梦,梦到她开了一家比留君醉还要大的歌舞坊,姑娘们都围着她甜甜地叫香大娘……
二、檇李之战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香宝早早地醒了,枕头上口水泛滥成灾。
其实总的来说,香宝还是个勤劳的姑娘,因为她有远大的理想嘛,有理想的的人是不能懒惰的,这是香宝的常常挂在嘴上的口头禅。
跳下床,香宝乐颠颠地将顶在头上睡了一夜的银簪子摘了塞到枕头底下,想想不妥,又拿了出来。上次藏在枕头下的桂花糕被春喜偷吃,她到今天都不承认!藏在床底下?藏在铜镜后面?不妥不妥,都不妥。
东瞅瞅西瞅瞅,香宝犯了难,不知道拿这根宝贝簪子怎么办。
“香宝,香宝……”春喜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香宝还没来得及将簪子揣进怀里,春喜已经自顾自推开门走了进来。
愣愣地看着春喜花枝招展的模样,香宝一时有些回不过神,“你……”
“好看吧?紫菲姐姐的丫头帮我打扮的。”春喜有些得意。
“呃……”紫菲的丫头那审美观一向都是异于常人的。
“对了,甘大娘说让你去临城一趟,本来是我去,可是我要跟紫菲姐姐学跳舞,所以让你去。”
“去干什么?”
“甘大娘花大价钱请了百花坊的秋雪姑娘来留君醉,秋雪姑娘可是百花坊的头牌,听说比莫离姑娘还漂亮三分,这么一位娇客,当然需要丫头伺候。”
“香宝哪里也不去。”莫离的声音冷不丁地自帷慢后响起,带着一丝清冷的味道。
春喜愣了一下,面色开始发白。
“姐姐?”香宝回头笑嘻嘻地凑上前撒娇。
“可是甘大娘说……”春喜硬着头皮辩白。
莫离扬手,“啪”地一声脆响,在春喜脸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掌印。
春喜呆住,红红的五指印在她并不白皙的脸上姹紫嫣红,有几分凄凉的可笑。
“有事让甘大娘自己来找我,轮不到你开口。”莫离的声音冷冷的。
春喜哭着跑了出去。
香宝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的站在原地。
莫离转身看向香宝,目光温和起来,“怎么头发乱糟糟的”,她拉着香宝在铜镜前坐下。
香宝乖乖坐在铜镜前,让莫离替她梳头。
“外头很乱,姐姐会保护你的。”
香宝歪了歪脑袋,笑嘻嘻地点头,“嗯。”
莫离这才微笑起来,越王勾践才继位不足一个月,吴国就兴师来犯,这种时候她怎么能让香宝出去。
“今天会有两个人来找我,一个叫文种,一个叫范蠡,你帮我在前面看着点。”梳好了头,莫离又嘱咐道。
香宝乖乖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出了院门,碰上了红肿着半边脸的春喜,春喜恨恨地瞪她,香宝暗叹,姐姐下手也忒重了点。
“香宝,你给紫菲姑娘送茶水去。”刚到大堂,便有丫头使唤她。
香宝端了茶水去西院,到门口的时候听到房间里有调笑的声音传出,她立刻精神了起来,趴到门缝边去看。
房间里,紫菲姑娘只穿了一件薄衫,正轻摆着柳腰翩翩起舞,气氛十分的暧昧。
“爷,紫菲给您捶捶背,可好?”紫菲千娇百媚的开口。
“好,还是紫菲最贴心啊。”
“那爷可不要忘了常来捧紫菲的场啊……”
“不敢忘,不敢忘……”那坐着的中年男人抚须大笑起来。
“爷心里想的一定是莫离姐姐吧……”紫菲嘟起了嘴,似是不满的样子,随即又轻笑了起来,“那也难怪爷啊,莫离姐姐可是咱们‘留君醉’的头牌,只是姐姐美则美矣,脾气可是古怪得紧,有时候连大娘都畏她三分呢!”
“哪里,哪里,我心里可只有紫菲一人呐……”中年男人赶紧卖乖。
“紫菲不信呢……”那甜得腻人的声音撒起娇来。
香宝窃窃地笑着,忍不住抖了一下,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样的声音撒起娇来,功力还真是可怕得很。
“少伯兄,你可曾见过有人如此明目张胆地偷窥啊!”一个戏谑的声音冷不丁地在身后响起。
香宝忙扭头去看,开口的是一个青衣少年,也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明明早春的天气还带了一些寒意,他却手持羽扇,一副自命风流故作潇洒的欠扁模样,看那双色眯眯的桃花眼和两片薄薄的嘴唇就知道这家伙一定是负心郎君的不二人选。
见香宝侧过半张脸,那青衣少年微微一呆,早就听说莫离姑娘是个美人,莫非她就是……
“你是?”收起了戏谑,青衣少年有礼地问。
“我是送水的丫头,倒是你,鬼鬼祟祟地站在我身后又是为了什么?”香宝一点都没有被当场抓包的窘迫,大喇喇地道。
看到香宝全部的尊容后,青衣少年噎了一下,“我是来找莫离姑娘的。”
“哦?你是谁?”香宝干脆将茶水搁在一边,抱着双臂道。
“不要罗嗦,带我们去便是了。”见这丫头如此嚣张,青衣少年皱眉道。
“莫离姑娘今儿个不见客。”晃了晃脑袋,香宝很想俯视这家伙,可惜个子太矮办不到,只能委屈地抬头用鼻孔看他。
“为什么?”
“我们姑娘等人呢。”
“等谁?
等谁?香宝支着下巴认真地想了想,“一个叫文种,一个叫范蠡。”
青衣少年闻言笑了,笑得很欠扁,他优雅地抬起十分修长漂亮的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叫文种”,又指了指一旁那个没有开口的白衣少年,“他是范蠡。”
嘴角抽搐了一下,香宝看向那个白衣少年,懒洋洋的样子一下子消失不见,“是你?!”
“又见面了,祸水姑娘。”白衣少年微笑。
“祸水姑娘?你们认识?”文种左看看右看看,疑惑道。
“有过一面之缘。”范蠡想起那一日在街头,眼前这个小姑娘呆呆的样子,嘴角的笑意不由加深。
原来他叫范蠡啊……香宝笑眯眯地看着范蠡,“我带你去找姐姐。”
“姐姐?”
“我是莫离的妹妹,香宝。”香宝忙自我介绍。
范蠡笑着点头,“那么麻烦香宝姑娘了。”
“喂喂,你为什么无视我?!”文种不甘寂寞地挥了挥手中的扇子,道。
“这边请。”香宝难得有礼地欠了欠身子。
“好。”范蠡跟上。
文种彻底被无视了。
拐过一条雕花木廊,是一处清静的小院,院中琴声悠扬,莫离正坐在院中抚琴。
香宝回头刚要开口,便见文种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院中弹琴的莫离,连手中的羽扇掉在地上都没有察觉。
“姐姐,他们来了。”笑了笑,香宝出声道。
悠扬的琴声蓦然被打断,正听得如痴如醉的文种瞪向香宝,“粗人。”
香宝笑嘻嘻地回头看他,小小声地凑到他耳边问,“那我姐姐如何?”
“美人。”文种也低声回她。
香宝得意地笑,“我姐姐可疼我了。”
“那又如何?”文种疑惑地看向她。
“得罪了我,我姐姐可是要恼的。”香宝嘿嘿地笑。
文种的嘴角开始抽搐,不甘不愿地讨了声饶,“刚才唐突姑娘了。”
香宝便笑得一脸的小人得志。
莫离没有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站在一旁的范蠡可是听得一字漏,不由得笑了起来。
“香宝,你们在聊什么?”莫离站起身,走了过来。
“我们在聊……”香宝张口便答。
“我们在聊姑娘的琴声呢!”文种忙接口,随即笑着走上前,“令妹十分可爱,姑娘的琴声也动人的很。”
香宝快笑抽了,这家伙两边不敢得罪啊。
“你是?”
“在下文种。”文种彬彬有礼地开口自我介绍。
“文大人。”莫离点头,随即看向范蠡,“那这位一定是越国大夫范蠡范大人了?”
范蠡笑着点头。
“香宝,你去端些茶水来。”莫离回头看向香宝道。
香宝点点头,转身出了院子。
看着香宝离开,莫离关了院门,转身看向文种和范蠡,“多谢二位大人应约而来。”
“前方战事正酣,不知姑娘这个时候邀我二人前来是何用意?”文种摇了摇手中的羽扇道。
“献计。”莫离浅笑。
“哦?”范蠡扬眉。
“听闻吴王阖闾亲自带兵,兴师来犯,越军被困于檇李,莫离千方百计邀得二位大人,特来献计。”
“请姑娘赐教。”文种笑道。
“大人可禀明君上,收罗越国所有的死囚,令其于阵前挥刀自刎,必可震摄吴军,丧其斗志,然后另派死士混于其间,趁吴军大意之时,必可将吴王斩于马下。”秋水明眸蒙上一层暗影,莫离缓缓开口。
与文种对望一眼,范蠡微笑,“计是好计,可姑娘如何肯定死囚会甘愿赴死呢?”
“范大夫心中早有计效,不是吗?”莫离微笑,“死囚本就难逃一死,如今为国捐躯,大人只需许诺死于阵前者一律免其罪名,且厚待家人,幸存者一律免罪重赏,如此,何愁无人响应。”
文种微怔片刻,随即击掌而笑,“姑娘好计。”
“……听口音,姑娘并非越人。”范蠡忽然开口道。
“我是吴人。”
“吴人?!”文种微微瞪大眼睛,“既然是吴人,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