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沈涉开口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说什么,说她掉了我们的孩子吗……
孩子,这两个字在今晚给了他太多震撼,它撩起他心底的希望,渴望,为人父的那种焦急的期盼,然后,它却又拿这种期盼,狠狠地抽打他的心。
孩子……他想着,突然反应过来般睁开眼睛,问道:“妈,难道瑾汐她,她不是……”
“唉,我早就知道不会瞒一辈子……”卢母无奈地叹气,“汐汐是她爸的孩子,只是,我不是她的亲妈……大概这血型,也是遗传她的亲生母亲。”
“那,那有没有办法联系到她?瑾汐,瑾汐现在真的很需要输血……”他好似又看到星星点点的希望,在远处渺茫地冲他挥手。
然而,这星点却被卢母接下来的话给生生掐灭。
“她死了……”
“二十多年前就不在了。”她沉声回答。
***
护士严谨逼视着涌进血袋的血流的毫升数,等到数字一达标,她立马松了皮筋,拿棉棒轻压针口,拔出针头。然后微微擦了擦额头的汗,奇怪,明明是她在抽血,她却感觉比被抽血的他还要紧张。
“可以了,一下子抽这么多,你不舒服的话先在这儿休息一下吧。您真是好人,救了这病人一命。”她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
翀霆微挑唇角,却没接话,只是轻声问一句,“不好意思,可不可以多给我些棉棒,我凝血……嗯,比较慢。”
“哦。”她这才注意到他压在针口处的棉签已被血浸染,心里紧了一下,递过一包棉签给他。
“不要紧吧?如果是凝血有问题的话,我给你些止血粉吧……其实像你这样的情况,要注意防止出血的……”她转身去隔壁拿了止血粉捎带一包纱布绷带给他,面色有些担忧。
“谢谢。”他接过,冲她安抚地笑笑,“我先去下洗手间……”
“哦,出门右转……”话没说完,他就已经大步走出房间。
他站着的地方隐约可见几滴猩红的血滴,她看着,疑惑地皱起眉头。
翀霆飞快冲进洗手间,看见里面空无一人,他才略松口气。拿下那根早被血浸透的棉签,他把胳膊浸到凉水里,冲洗上面的血痕。
然后,他拿纱布快速擦干水分,撕开止血粉的包装,直接倒在胳膊上。
针口仍在相外渗着血,他缠上绷带,略一思忖,去走廊的公用电话拨号。
电话接通后,未等对方说话,他便言简意赅开口,“温雅,瑾汐现在情况危急,在市立医院一楼急诊室手术,我有些事走不开,你现在马上过来。”
他想想,又道,“如果可以的话,叫上Mindy一起。”
***
“流产???”苏敏大叫一声。
“嗯,TING是这么说的。你在哪,我去接你?还是分头去?”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苏敏还在纠结这条消息的真伪,“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前几天打电话她还好好的,怎么会……我不信我不信,翀霆肯定是开玩笑的,再说,如果这是真的,为毛不是沈大少爷亲自告诉我?”沈涉才是孩子他爹好不好……
“你觉得会有人拿流产这种事开玩笑?”温雅的声音阴阴凉凉,隔着电话线,苏敏还是被他寒的一哆嗦。
“好了好了,知道了,那什么,分头去吧,这样还快。得,到了电话联系!”她三下五除二说完收线,连家居服都顾不得换下,直接披上厚外套冲出门去。
下楼的时候,她脑子里还是纠结不已。
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好不容易搞清楚孩子他爹是谁,眼下这俩人总算是安稳下来,前脚等于踩进婚姻的门槛了,怎么眼下会出这种事?
但愿不是真的,但愿只是误会一场……
她还是不能相信,只好一路在心里暗暗祈祷。
到了医院大门,远远地就看见一身扎眼的白色大衣的温雅已经等在那里。
她下了车跑过去,挥挥手算是打了招呼,俩人便一前一后往大厅跑。
拐了弯,按照指示牌找到急诊室的位置,苏敏却意外地发现,走廊里已坐着个人。
那人穿件黑色的外套,头发凌乱,面色憔悴,衣襟上还粘着血迹,如若不是听到响声探过来的目光依旧杀伤力不减,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不修边幅的男人,就是瑾汐家那位总是以最完美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秒杀一众美女的沈大少爷。
“嗨……”苏敏眨眨眼,努力想勾出个笑容,却比哭更难看,“原来你也在啊……”
谁来告诉她,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沈大少是从哪冒出来的?
“你怎么来了?”他略一皱眉,眼神探到她身后的温雅,眉头锁的更紧。
“呃……那个……你一直都在?还是,也刚来?”苏敏讪讪问道,“呃,刚才是不是还有一个人在这里?”
沈涉闻言,冷眼又打量她一番,才转过脸去。
“他去输血。”
却不料一旁的温雅听了几乎炸毛,“输血?”他的声调一下子比平日高出好几个八度,“谁让他去输血的?!”
沈涉瞪他一眼,似乎是想爆粗口,想想又别扭地按下,只道,“没人逼他。”
“他自己?不可能,怎么可能……”他冷笑着摇头,“他没傻到那种地步。”
沈涉不悦地扬扬眉毛,终究是什么都没说,转脸直直看着手术室的门。
如果可能,我也不想这样……
如果不是这样的境地,我怎么会,允许别的人干预进来。
可是我也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只要你没事,只要你好起来……
他疲惫地闭闭眼。
瑾汐,你一定不能有事……
一定不能……
苏敏在沈涉旁边的长椅上如坐针毡。
没有一个人说话,四周静的让她几乎要憋的喊出来。
温雅从刚才就陷入别扭状态,袖手倚在角落里不知想些什么,一张脸臭的可以招苍蝇。
沈大少更不必说,苏敏同情地看看他,作为他和瑾汐一路坎坷的见证人,她比任何人都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也许他们不来,他还略微可发泄出来,但现下,碍于他们在场,他便只能闷在心里,一张脸绷的简直可以媲美石膏像。
她心里不禁有些嘀咕,虽说瑾汐出事她是真的很担心,可她总觉得来的时机不对,尤其是还带着个陌生男人,她了解沈涉讨厌瑾汐身边有男人的脾气,现在他们在这儿,难保不会被他嫌碍事。
然而,等到手术室的灯一灭,大夫摘了口罩从大门里走出来,遗憾地对沈涉宣布了最终的结果时,她却一下子就明白了翀霆的苦心和她的使命所在。
听到瑾汐虽已度过危险,但是今后很难再有孕,也因为血型缘故最好不要再怀孕的噩耗时,沈涉绷着的脸似乎一下子就瘫了下去,然后像丢了魂一样,沉沉坐到长椅上,眼睛发直,身上完全失去力气。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状态下的沈涉,心底微微有些害怕,可同情还是大于害怕,她咬咬牙,终于还是走过去坐下,为难地看着他煞白的脸,半天才挤出一句,“沈涉……你,你别太那啥……瑾汐她,她没事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只要她在就好啊。”
他不说话,眼睛仍旧直直的,不知道在看什么,抑或什么都没看到。
“其实,你们感情那么好,有没有孩子都……不是,我是想说,如果真的喜欢孩子,还可以领养……总之还有其他办法,你不要这么在意。”
在她说出孩子两个字的时候,他终于动了动,眼睛里倏忽闪过一丝什么,而后又黯下去。
“你,你也不要太难过……如果瑾汐看到你这么难过,她会更难受的……”她又弱弱劝道。
他似乎想到些什么揪心的事,脸上慢慢浮现出凄苦的神色,然后,缓慢地动了男人的喉结。
“你们不懂的……”
他想起以前的她,在大街上看到小孩子会笑盈盈地做鬼脸,路过童装店会感叹着太可爱了然后拔不动步子,看电视时,如果出现宝宝的镜头,她的眼睛里,会盈满那种向往的光。
他记起她那日说出怀孕的消息时,笑得几分羞涩,几分期待,脸上满是初为人母的光辉。
“我们有孩子了。”她笑着说。
那样美的笑,笑得那么刺眼,让他只是回想都像要灼伤心脏一般,痛不能当。
可是,他却失去了这个孩子。
“沈涉,求求你,救救这个孩子,我不能没有这个孩子,这是我们的孩子……”那一刻,她抓着他的裤腿,哭的撕心裂肺。
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我们,不会再有孩子了。
他强忍着心底的苦意,眼泪死死憋在眼眶里。喉结艰难地动着。
你们不懂的……
它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那些曾经肆无忌惮的美好,那些曾经理所当然的安稳,它再也不会回来了。
“沈涉……”苏敏咬着唇,再也看不下去,终于冲他伸出手,眼泪却也不能控制地流下来。
“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她搂着他,像搂着自己的小儿子,低声安慰着。
他附在她怀里,二十六岁的大男人,却像个受了欺负的小男孩一样,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chapter 22
手术结束四十个小时后,瑾汐仍旧没有醒来。
苏敏磨着主治医师几乎说哑了嗓子,最后甚至怒斥这是医疗事故是欺骗是不负责,搞得大夫也很无奈,大大小小的检查做下来,结果显示一切正常,只待病人自己醒来。
苏敏垂手,其实心里也明白这多半是怪不到医生头上的,但要她什么都不说不做,默默坐在已经憔悴的没了人样儿的沈涉身旁相对无言,还不如直接一把刀捅死她来的痛快。
不舒坦的人除了她还有一个,就是向来以优雅痞子样儿示人的某男模。苏敏每一次郁闷无比时瞄到温雅忙前忙后却不情不愿黑着的一张脸,就没来由的一阵释然。虽然她也不知道他的黑面缘由何在。她根本没兴趣知道。
有时候,她会不由地想到瑾汐醒来后知道失去孩子的实情会是怎样让人揪心的场面,那时候她的确会有那么一瞬间的害怕。她在心里隐隐安慰自己,只要瑾汐没事,就这样晚点醒来,晚点去面对残酷的现实,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然而,沈涉却明显不是这么看的。自那场嚎啕的发泄后,他就像一下子被抽走了大半的精气神儿,整个人都剩下一副空咯咯的衣服架子,架子里面是勉强残存的一丝坚持,这缕坚持的精神撑着他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到现在。虽然眼里已满布血丝,虽然已是胡子拉茬的颓废样子。
苏敏发誓自己从来没见过这种状态下的沈大少,也发誓自己真的永生再不愿见到这种状态下的沈大少。
与他们三人焦着的状态相比,翀霆倒是显得淡定许多。
苏敏见到他的时候,大概已是凌晨三四点钟,他裹着那件老旧的夹克,慢悠悠地踱过来,脸色一如既往的白,像西方传说中勾魂的吸血美男。
温雅一见到翀霆显影儿,立马就跟斗鸡一样,毛都倒竖起来,三步两步上前就不知把他拉到哪里去。再回来时,翀霆依旧很平静,温雅却很丧气。
苏敏一边默默观察着,越想越觉得这事儿从头到尾透着古怪。其一,瑾汐和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她从没听她提起过。其二,瑾汐出事为什么是翀霆打来电话通知他们,而且,还是在沈大少在场的情况下。其三,为什么……从翀霆出现那一刻起,她就隐隐察觉到空气里的张力立马紧致起来。
她神经质的看看沈涉,又看看翀霆,眨眨眼睛,还是咽下了想要问清楚的冲动。
心里有无数种狗血的猜想,结却全都系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瑾汐身上。
她默默祈祷,希望自己的猜测不要中,不然,她真不知道在这种复杂的关系网里,该持有怎样的立场。
“喝水吧。”
正琢磨着,冷不防被打断,苏敏抬头,看见翀霆疲惫地冲她笑笑,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谢谢。”她接过,没滋味地咋啦几口,再抬头,却见他拿着另一瓶径自朝一边的沈涉走过去。
她的小心脏不由地随着他们之间越来越近的距离狂跳起来,这这这是什么情况?彗星撞地球?情敌见面分外红的前兆?
“喝水。”
翀霆递出去,沈涉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没接,也没说话,又低下头来。
他索性坐下,把那瓶水放在一边,拿着手里的打开瓶盖,仰脖灌了几口。
两人俱是不语,就那样并排坐了一会儿,半晌,沈涉终于闷闷开口。
“谢谢。”
“嗯?”翀霆不解,边拿袖子擦嘴边疑惑。
沈涉不爽地瞥他一眼,又别过头去,声音几乎从嗓子眼里挤出来:“输血的事……谢谢你。”
“哦,”他点点头,这才反应过来,复又爽朗一笑,“不必。我只是不能见死不救。”
沈涉闷闷不语,半天才憋出一句,“……但是,这还是不能掩盖你让我很不爽的事实。”
他歪头,冷眼看过去,“我见过你三次。一次在凯悦门口,你坐在出租车里跟她告别。一次在我家楼下,你送她回来,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一次在照片里……”他深吸一口气,才能接下去,“你抱着她……虽然拍的不清晰,但我认得你这条围巾。”
翀霆纳闷地瞪大眼看他随即怒视自己围巾的眼神,无奈地笑笑,“那次……是意外。我没想到,竟会那么巧被人拍了去。”
他又仰脖喝口水,才沉声道,“如果你是担心瑾汐会背叛你,那你大可放心,我可以一人格担保那晚我们并没发生什么,只是送她去酒店休息而已。毕竟,她不是我女人,我不能带她回家。”
接收到沈涉闻言投来的忿恨目光,他狡黠笑笑。
沈涉别过脸去,半晌才道,“这辈子你是别想了,还从来没人从我手里拿走过什么。永远都不可能。”
翀霆但笑不语。只是对着房门出神。
好半晌,他才类似感叹地低声念道,“瑾汐是个好女人。”
“她值得拥有更好的。”
***
从医院回家后,沈涉去楼上卧室给瑾汐收拾了一堆换洗衣物,准备拿走。
刚刚苏敏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