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冷的眼眸定定地看着暴怒的赵玦:他是真的很生气呢……他问她有没有心?问的真奇怪,气的也真奇怪。
“你在说些什么?”杜弯弯扫了他一眼,双臂的骨骼处被赵玦抓得生疼。
“是应该我问你才对,你都跟夕朝说了什么?”赵玦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句地逼问着。
原来是为了这个。
杜弯弯到现在才明白赵玦在说什么。她漠然地瞥了赵玦一眼:“我跟顾夕朝的事情,景王也要管吗?我竟不知道景王管的事情那么宽泛呢!”她客套虚伪地喊他“景王殿下”,显了亲疏。
她笑的冷漠,像带刺的毒针毫不留情的刺向赵玦。
她就是这样的挑衅:这件事跟景王殿下您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如何就管不得?我偏偏要管!”赵玦红着眼睛,恶狠狠地说。这两个人都是固执的脾气,谁也不肯退让。
他的双手紧紧地扼住她的双臂,那样的痛楚也只是让杜弯弯皱眉,她有时候真的倔强的要命。
杜弯弯闻言像是想到什么,突然就笑了出来,灿烂得如同新生的朝阳,话语却讽刺:“顾夕朝一个大男人,这点都受不了,没想到那么快就跑去跟景王殿下诉苦了啊……”
“杜弯弯!”他伏在她的耳边,低吼她的名字,震怒到了极点。
“我说的不对吗?我确实是说顾夕朝自作多情,自以为是,一厢情愿……哪又怎么了?如果有一个人喜欢我,不管那个人是阿猫阿狗,我都要去喜欢他吗?”言毕,她讽刺地扬了扬嘴角,露出了最大程度的恶意。
没有想到是这样残忍的说辞,赵玦预想的还要过分,难怪连顾夕朝那样意气风发的男子都消沉下去。竟然是这样恶意的嘲讽,将人家奉上的一颗心毫不留情地践踏,践踏到了脚底。
是了,他早该想到了,杜弯弯就是这样没有心的人!
赵玦苍白着脸,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不知道是被气到了,还是太震怒。
“你会后悔的……”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说,语气怅然又诡异,如同一句诅咒,肯定地说。
杜弯弯心里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突然变得心慌,像是被看穿了心思一样。她突然就慌了神,伪装出继续嘲讽般样子,强笑着说:“谁先说喜欢谁就输了……这个道理我也是最近才懂,怪就怪顾夕朝他自己喜欢我。”
“弯弯你一定会后悔的。”赵玦又说了一遍,在杜弯弯听来,就如同某种程度上的咒怨,带着深深的怨气,笃定着说。
赵玦惨白着脸,似乎又犯病了,嘴唇也苍白,一把推开杜弯弯,踉跄着夺门而出。
被他一推,杜弯弯摔倒在座位上。一下子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量,无力地垂下头,莫名的变得非常惶恐,不是因为赵玦跟她吵架,而是她心中有一个小小的声音,那个声音在跟她说:赵玦其实没有说错,他一点都没有说错!
那个声音像是罪恶的念头,无法遏制,一下子扩散开来,遍布全身,杜弯弯心乱之下,同样置气地将茶几上的青瓷茶杯扫在地上。
这真好听……瓷器摔碎的声音真好听,像是把心中的阴郁全都发泄了,要是所有的不满都可以通过摔碎的方式来发泄就好了。杜弯弯眨了下眼睛,在空荡的内殿之上出神地望着满地的碎片。
殿外吹来冷风,帷帐随风而动,殿外大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
她跟赵玦吵架了,跟以前都不一样,这一次虽然吵的不凶,却是真正意义上的吵架,兄妹两个人第一次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杜弯弯实在气闷,心里郁结得很,想了一下,很快换了男装出了长公主府。
难得出门。杜弯弯真的觉得自己乖的不得了。
没有带侍女,也没有让人跟随,怅然地走在雪后的大街,风很凛冽,街边的店零落地开着,大约是天气太冷的缘故,没有什么生意,店家也就懈怠了。
沿着大街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几个人尾随着她,然后在幽静的小路上,拦住了她。
那几个人衣衫褴褛,穿着厚重的大棉袄,露出黄色的大门牙,神色奸诈。
杜弯弯摸了摸身上的钱袋,摸了半天没有找到半个钱,想来是出府的时候走的太匆忙,没有带钱出来,眼见那几个人还蛮可怜的,杜弯弯有心掏钱,却有心无力。
郡主大小姐真的眼睛不大好使,这几个人根本就不是乞丐好不好!
“哟……小姑娘你一个人要去哪里啊?”
“陪叔叔们一起去喝酒吧?”大黄牙们很快拦住她,将她包抄阻截,流露出十分猥琐的表情。
原来不是乞丐……杜弯弯错愕了一下,冷眼看了看自己所处的情形,自己被一群中年猥琐大叔大叔调戏了是吧?
这倒是稀奇得紧,她昭阳郡主在京城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形。
昭阳郡主觉得很有趣,望着那几张猥琐的脸,盯着那几颗大黄牙,配合地装出恐惧的样子:“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敢动我一下的话,你们全家都会不得好死!”
“是不是啊?会不得好死啊?我们好怕呀……”
“怎么个死法啊?”
猥琐的大黄牙们笑得猥琐极了。
杜弯弯往墙后靠了靠,厌恶地和他们打开了距离。
就在这个时候,刀剑一闪,白衣的男子执剑对着歹人,将她护在身后。
市井大抵都是如此,落难的女子会有一个执剑的侠士相救,这个侠士一般来说都爱穿丧服一样的白衣。
几个猥琐的大黄牙相视一眼,同时扑了上来。剑光又一闪,大黄牙们面露惧色,呼爹喊娘,手上已经被划出了伤口,鲜血顺着伤口流下来。
这些动作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弯弯离得近,也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招,她是养在深闺的郡主,并不爱好武艺,隐约看到是极为高明的剑招。
她躲着白衣侠客的身后,偷偷打量他的神色。他是一个极为年轻的男子,非常俊朗,星眸剑眉,鼻梁很高,眸色是湛蓝色的。像大漠的白鹰一样枭傲,带着非常狂狷的气息。他身上有自由的味道,像白鹰一样矫健和自由的味道。弯弯有些被吸引。
“滚!”男子收剑,冷冷地吐露,他的眼睛像鹰聿般锐利。
得到特赦的大黄牙们落荒而逃,跑得没影。
“多谢相救……”弯弯学着戏文里的样子,福了一福身子,显得笨拙可爱。
清冷的冬日街头,杜弯弯裣衽施礼,其实她的宫廷礼仪学的非常好,但是市井行礼的方法基本上还是从戏文里看来的,因为是从戏文里学的,所以有些显得滑稽可笑。
白衣的剑客收敛了情绪,片刻前的杀意顿消,他面上温和地笑笑:“不要再胡闹了,回家去罢……”他大约是平常不怎么笑的,笑起来的时候有些古怪,他笑是希望弯弯不要害怕,带有安抚的意思,可是他一笑,弯弯却觉得心下一寒。他的笑就像是结痂的伤口重新撕开一样,脆弱又痛的惨烈,好像让他笑是一件十分难受的事情。
☆、6第六章 谢雁回(二)
“不知道侠士如何称呼?”杜弯弯诚挚地笑问。
“雁回。”他没有过多的语言,语气不兴,淡淡地说。
“雁回……”弯弯低低地念了一遍,心里默默地记下,又行了礼,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举手之劳,不必挂怀。”他的汉语说得很流利,听不出关外的感觉,要不是他身上的气息。
他很年轻,脸部线条流畅粗犷,五官却精致细腻,融合着关外大漠的粗犷和中原的细腻,不会觉得奇怪,相反地,每一个比例都非常完美,融合的非常好,尤其是那双蓝色的眼眸,出奇地美丽,像碧落海国的大海一样深邃。
“况且你身后有影卫相护,就算我不出手也会有人救你……”雁回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杜弯弯回头看去,没有看到影卫。但是有影卫在暗中保护她,她自然是知道的,溜出来固然好玩,但是她也不想出什么意外的事情,她是皇家的郡主,可不希望出什么失了皇家颜面的事情。比如刚才碰到这些恶人,所以她才有恃无恐,有人保护总是好的,杜弯弯并不反对他们跟着她,只有他们不妨碍到她就好。
雁回坦言相告,救了她的事情并不居功,这样一来,杜弯弯反而觉得雁回这个人磊落豪气,心下不由赞叹。
遇到雁回的事情,杜弯弯并没有放在心上,过了些日子也就淡忘了。
太子大婚后,弯弯一直称病没有出门,太子赵瑜来看望,她也总是说病着,不见。也知道这样避着不是办法,但总觉得这样很好,好像赵瑜没有成亲,自己还是单纯地爱恋着他。
这样的自欺欺人,实在是因为弯弯对赵瑜用情太深。
直到宫里传来消息说,匈奴的使臣到了,陛下在宫中设宴,百官宗室都要前去赴宴。杜弯弯避无可避,只能出席。
浅淡的嫩绿颜色长袭纱裙,像春天里的嫩柳的颜色,下摆密密地绣着碧色的藤萝,纱裙纬地,外套鹅黄锦缎小袄,边角缝制雪白色的兔子绒毛,一直密布至领口。露出一张巴掌大小的小脸,下巴尖尖的,衬得那双眼睛晶亮乌黑,眼中情绪暗藏,不露半分,清冷无比,眼眸如清辉,又似点漆。
昭阳郡主平静地坐在梳妆镜前,半夏正用青黛色描绘着她的眉峰,剪秋正给她梳着头发,因为并未行成人礼,不用将头发挽成发髻,只是梳成小辫。
片刻后,妆容精致,镜中女子颜倾天下,眉心画着朱砂的梅花妆,一颦一笑都叫人心动。
“不行,重新画过。”杜弯弯看了看镜中女子,皱眉道,“越淡越哀愁越好。”
半夏一怔,郡主不是一向最喜欢这样精致的宫妆了吗?她看向杜弯弯,随即点了点头,将铅华洗净。
到最后看到的是素白的脸,容颜惨淡,叫人心痛,望之心伤。
杜弯弯嘴角一勾,这才满意地笑了,她在“病”中,自然要有病的样子。
房门轻启,丽色的妇人站在门口,穿着玄色宫装,正是长公主赵翎。
“弯弯……”长公主赵翎站在那里,微笑向着弯弯招手,身边站着的是驸马杜侍郎,名为杜思远,正是弯弯的父亲,温润如玉的儒雅男子,一身靛蓝刻丝暗金松纹的长袍,愈发衬的人品俊逸。一男一女站在那里,真的好似神仙眷侣。
“父亲,母亲你们怎么过来了?”杜弯弯站起身来,迎着往门外走去。身后的侍女都跪下请安,弯弯也在门口站定,行了礼。
“母亲来看看你收拾好了没有,不要误了时间才好。”长公主赵翎笑得温柔,笑着扶起弯弯,摇头道,“还是一个小小女孩,出个门就这般费力,梳妆打扮了半日,这往后嫁人为妇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长公主赵翎说完抿嘴笑起来,眼睛看向杜思远,自然是希望他赞同自己,一起数落下女儿。
杜驸马只是笑而不语,目光温馨,摸了摸女儿的发顶:“弯弯她喜欢妆扮多久就多久,只是气色还是不大好,小顾太医开的药可有按时喝?”
杜思远一直都是这样子温柔得让人沉溺的男子,弯弯从小到大,他一句重话也没有说过她。
父亲提到顾夕朝,杜弯弯心中一怔,面上还是笑得一派甜美:“让父亲担心了,弯弯每天都有按时喝药的……”
“真的吗?”杜思远明显不信。
“父亲难道还信不过弯弯吗?”她笑得天真,挽着父亲母亲的手臂,开心地相伴着一起往廊外走去。
杜驸马无奈地摇头,脸上是满满的溺宠。
“孩子总有一天会被你宠坏。”长公主赵翎佯装嗔道。
杜驸马也不反驳,只是微笑着注视着赵翎。
杜弯弯看在眼里,嘴角也跟着弯起来,她喜欢父亲这样高洁又温柔的感觉,喜欢父母这样和美的婚姻,在这样的家庭里,她觉得自己很幸福。
然而——
走廊下一个转角的时候,赵玦站在那里,杜弯弯所有的好心情的消失殆尽,笑容也垮下来。
“姑父、姑母。”景王赵玦笑着问候,并不理会弯弯,当然杜弯弯也没有理睬他。
赵玦穿着月白色的长衫,整个人显得虚弱无比,按理白色不适合出席这样的宴会,但是景王赵玦向来为陛下所不喜,他穿什么颜色都不会影响陛下对他的厌恶。况且这样苍白的颜色最衬赵玦这种病夫……杜弯弯冷哼了一声,就当没看见他。
“玦儿……我们走罢。”赵翎将二人的别扭瞧在眼里,也只能当做没有看到,笑着拉着景王的手。
“是,姑母。”赵玦笑得和煦,点了点头。
长公主府的四人行组合,就这样在祥和且别扭的氛围中,登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缓缓而行,到达宫门的时候,下了马车,一路走到延禧宫,天色已经暗了,乃是夜宴。
延禧宫一向用来接待外臣,设宴百官。
他们到的时候,百官已经到了,皇帝太子妃嫔尚未到,太后礼佛去了,况且年迈,一向很少出席,匈奴的使臣也还没有出现。
一行人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内监的声音又细又尖:
“长公主驾到——”
“驸马爷驾到——”
“景王殿下驾到——”
“昭阳郡主驾到——”
众人一阵行李,齐呼:“千岁……”
待长公主叫起后,众人归位。又有内监引着长公主他们坐到座位上,赵翎和杜驸马的位子就在皇帝座位的左端下首。在赵国,宗室女子同样享有政治地位,换言之,就是赵翎虽是女子,但是跟王爷一样,也可以养门客,听朝政。从位子来看,赵翎非常受皇帝器重。
杜弯弯坐在长公主边上的位置,景王赵玦坐在对面,是皇帝座位右端下首的位置,第一张位置是太子夫妇的,第二张才是他的。
他们刚刚落座,皇帝和妃嫔也到了,太子夫妇跟着后面,皇帝身边还有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正是雁回。然而杜弯弯自从太子出现后,那双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他,连那人是雁回也没有留意到。
“吾皇万岁万万岁……”众人跪地。
一声一声的万岁响起,刚刚落座的杜弯弯他们也跟着站起来,行三跪九叩之礼。
杜弯弯低着头,抬眼偷偷看着赵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