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绫道:“我不知道,蓝丝要我说的。”她说著,又转过身来问我:“甚么意思。
”
我学著她:“我不知道,蓝丝说的。”
温宝裕大叫一声,一下子跳到了我的面前,大叫:“你知道的。”
我承认:“是,我知道,可是不告诉你,却又如何?”
温宝裕盯著我看了半晌,变换了千百种神情,表示他心中所思 我敢说其中有一
个想法,是想把我的头用利斧劈开来,以取我脑中所藏的秘密。
但是他也知道,不论他想了多少方法,绝无一件是可行的,所以他一顿足:“人与
人之间,只能间接沟通,真是落后。”
这几句话,红绫不懂,就问:“甚么意思?”
温宝裕满脸堆笑:“你把你的话解释给我听,我也讲给你听。”
红绫摇头:“我没有说过甚么,那只是蓝丝的话。”
温宝裕抓著头:“请你再说一遍。”
红绫就再装成是蓝丝,又说了一遍,看得一旁已擦乾眼泪的老蔡大乐:“小人儿在
干甚么。练‘三娘教子’啊。小把戏又是甚么长辈了?”
温宝裕呆了几秒钟,向白素望去。
白素笑:“自己去想,想到了,会有趣得多 其实不难想,红绫,走,看看你的
房间去。”
白素伸手拉了红绫向上走,我跟在后面,温宝裕抢过来,向我挤眉弄眼,我不加理
睬,迳自上了楼。
上了楼之后,回头一看,看到温宝裕正在团团乱转 这个谜团,给他三天时间,
他要能想得出来,算是他聪明过人。
所以我也不理他,看老蔡上了楼之后,加快几步,推开了房门,让红绫进去。红绫
进了房间之后,神情古怪之极,我跟进去一看,也不禁好笑。老蔡布置的房间,竟和红
绫当年叫人抱走的时候差不多,他明知红绫早已长大,却还作了这样的布置,自然是往
事给他的影响实在太深刻之故。
我拍著老蔡的肩头,又是一阵感慨,白素也开声对红绫道:“照你自己喜欢的改。
”
这一句话,后来也惹出了一些事来 红绫替她自己选择的床,是一张绳子结成的
吊床,她极之喜欢,享受那吊床,不肯更换。
白素在努力无效之后,自己安慰自己:“算了,就让她睡吊床好了,古墓派的小龙
女,还睡在一根绳子上呢。”
我听得她那样说,不禁笑得前仰后合,把五大三粗的红绫和小龙女相提并论,大抵
也只有她做母亲的人,才能如此。
红绫一到,有许多闲杂的事要处理,有不少相识都来看红绫,我和白素要带她到处
去走动。趁机把各种各样的知识,灌输给她,而且,除非是在家中,一离家外出,我和
白素都寸步不离她左右,以免出事。每天晚上,不等地睡了。我们也不敢合眼。
幸好一连几天,红绫都很正常,而且看得出,她对文明生活的适应力,远在我的估
计之上,这自然更令得白素得意非凡。
但是,也不是没有小事故的。红绫很喜欢喝酒,家里的一些酒藏不到十天,就给她
喝了个精光,而且公然讨论酒味:“苗人的酒,比这些酒好喝得多了。”
这句“酒评”,若是叫她的外公白老大听到了,只怕会气得要死 给红绫当冷开
水一样,灌进肚子去的酒之中,包括了不少白老大从各地搜集来的陈年佳酿在内,市场
价格十分惊人,她竟说比不上苗人的土酒好喝。
温宝裕这些日子,一直在想蓝丝的那句话是甚么意思,他好几次涎著脸求告:“说
了吧,至少给点提示。”
我给他纠缠不过,就道:“从‘长辈’两字上著手。”
温宝裕和胡说两人,已研究了三天,仍不得要领,那天恰好听到红绫在大发谬论,
灵机一动,投其所好,去弄了一坛酒精成分极高的中国白乾来,红绫一碗下去,就大呼
小叫,觉得这酒,才对了她的胃口。
温宝裕趁机向红绫问长问短,红绫却紧记著蓝丝的吩咐。温宝裕问,她就照做照说
一遍,并没有任何进一步的解释。
温宝裕起了歹念,心想把红绫灌醉了,酒后吐真言,秘密就揭开了。于是,不住地
劝红绫喝这烈酒,在劝人喝酒的同时,他自己也难免在红绫乾了十杯八杯之后,也乾上
一杯。
不消两个小时,一坛酒喝得精光,红绫纵声大笑,拍手顿足,温宝裕抱住了酒坛,
烂醉如泥,二十四小时犹未醒转,白素大是责怪 当时她不在,她怪我不阻止两个孩
子喝酒。
白素召来救护车,把温宝裕送到医院去吊盐水,主治他的医生是铁天音。
温宝裕一直到三十六小时之后,才算是神智清醒,他妈妈心痛不已,弄明白了是和
一个女孩子拚酒才落到这步田地的,声势汹汹来到我的住所,和红绫打了一个照面,就
呆住了。
红绫一见温妈妈,也呆了一呆,那是由于她从来也没有见过一个那么胖的人之故。
两人见面,不到一秒钟,事情就发生,快到了我和白素都来不及阻止的地步。
红绫一见温妈妈,就“咦”地一声,伸手出去,我和白素在旁,根本不知道她想作
甚么,红绫竟然已把温妈妈拦腰抱了起来。
温妈妈自从体重超过八十公斤之后,只怕未曾受过这样的待遇。以致一时之间,花
容失色,双脚乱蹬,竟忘了发出尖叫声。
而红绫抱著超过一百五十公斤的温妈妈,举重若轻,转过身来向我和白素道:“咦
,这个人是真的,不是吹气胀大的那种。”
我们这才明白,我们的宝贝女儿,一见温妈妈浑圆的体型,以为她是吹气胀大的橡
皮人了,一抱之下,发现很有分量,才知道她是真人。
白素忍住了笑,忙喝:“快放手,这位是小宝的妈妈。快放手,轻一点。”
这“轻一点”三字,非说不可,不然,红绫若是用力一顿,把温妈妈放下来,温妈
妈的腿骨非断折不可,那就真的闯大祸了。
总算红绫轻轻把温妈妈放下,温妈妈惊魂甫定,木立当地,仍然说不出话来。
接著,她连打了几个倒退,这才“呼”地吐出了一口气,想要发作。
可是就在这时,白素已指著红绫道:“这是我们的女儿,红绫,叫温太太。”
红绫的神情,仍然把温妈妈当成了是吹气的玩具人,不过她还是叫了一声。想不到
她一叫,刹那之间,温妈妈的胖脸上,血色全无,全身肥肉发颤,陡然发出了一下尖叫
,红绫巍然不动,一点也不吃惊,再也想不到的是,她也一张口,回以一下尖叫,相形
之下,温妈妈的那一下叫声,简直悦耳动听之至。
温妈妈更是大惊失色,再连退三步,突然之间,双手乱摇,急叫道:“不行。不行
。原来你们有女儿,不行,万万不行,难怪你们对小宝好,原来早有阴谋,万万不能,
你们可别痴心妄想。”
她语无伦次地叫著,声音凄厉无比,我皱著眉:“她在放甚么屁?”
本来,当著红绫和温妈妈,我不应该说这种粗话,可是温妈妈说话,实在太乱七八
糟了,令人有忍无可忍之感,这才脱口而出。
果然,大人不做好榜样,孩子学得最快,红绫立时拍手大乐,指著温妈妈叫:放屁
。放甚么屁。”
温妈妈又惊又怒,声嘶力竭地叫:“我们家小宝 ”她叫得半句,一口气呛住了
,再也说不下去。
白素低声回答我:“她误会了,以为我们要招小宝做女婿。”
我一听之下,不禁哈哈大笑,温妈妈若有此想,也难免她吃惊,我一面笑,一面望
向白素,用眼色询问就的意见:是不是要和她开个玩笑?
白素忙摇头不迭,我向温妈妈看去,见她全身发颤,面如土色,出气多,入气少,
心想这玩笑真的不能再开下去。
红绫看到我纵笑,她也笑,我止住了笑声,她来到我的身边,指著温妈妈:“这圆
球一样的人真有趣。”
白素这时,也来到温妈妈的身边,伸手在她的手背上。轻拍下几下,趁机伸指在她
的“合谷穴”上,轻弹了两下,使她镇定。
最主要的,还是白素的话,令得温妈妈的情绪,迅速平静了下来。
白素柔声道:“温太太,你误会了,小宝已有心上人,是大富豪陶启泉的乾女儿。
南洋大富豪的独生女,现在在外国留学,很快会学成归来,就会请你准他们订婚了。”
这番话之中,最动听的自然是两次提及了“富豪”,而且陶启泉的名字,何等响亮
,温妈妈如梦初醒。还不是十分相信。白素再次强调:“那女孩子我见过,又温柔,又
大方,学识又好,上代做过大官,是极有教养的好女孩,足配得起小宝。”
温妈妈这一喜,非同小可,连声道:“这孩子,怎么把这样的好事瞒著我?”
白素戏做到足:“这是小宝的一片孝心,想给你一个惊喜,却不料叫我们先给泄漏
了消息。”
温妈妈忙道:“不要紧。不要紧。”
她又向红绫看了一眼,不由自主,用手拍著心,表示害怕。红绫却大步走了过来,
挽住温妈妈的手,端详著,神情好奇。
温妈妈由于太胖,她的手背上肉多,看来像是一个半球体,十分有趣,红绫从来没
有见过这样的手,所以挽住不肯放。
温妈妈的手虽然胖,可是细皮嫩肉,光滑无比,而红绫的手,皮肤粗糙之至,像是
柴枝一样,手指都是平的,两只手握在一起,相映成趣。温妈妈缩手也不是,躲开也不
是,神情尴尬之至。
我实在忍不住笑得全身发软,白素过去,硬把红绫分了开来。红绫大是羡慕:“小
宝真好,她妈妈那么好玩。”
温妈妈惊悸未了,不敢久留,走向门口:“我去看小宝,去问他。”
白素道:“孩子脸嫩,别迫得太紧了。”
温妈妈连声道:“是。是。”
她走了之后,白素才忍不住大笑一场。温宝裕和蓝丝之间的事,趁机摊了开来,倒
也是一件好事,免得日后麻烦。看来能和陶启泉攀上关系,就算是乾亲,温妈妈也心满
意足之至。
当然,我们也趁机花了不少时间,给红绫增加知识 她有一个好处,甚么事,只
要讲一遍,她就立刻知道,而且,还能自行组合理解,举一反三,所以,和她相处,把
世上一切事讲给她听,实在是赏心乐事。
既然忙于教女儿,我们自然无暇显及其他的事,所以,十二天官给的那一盒纪录,
本来是应该引起我极大兴趣的,也被搁过了一边。
温宝裕吊了一天盐水,复原之后,才和铁天音一起来我处,面青唇白,老远看到红
绫,就连连摇手:“不喝了,不喝了。”
红绫很是奇怪:“为甚么不喝了?”
对这种喝酒如喝水的人,温宝裕有苦自家知。他不再理会红绫,来到我和白素面前
,深深一鞠躬,这自然是在感激我们,替他在他令堂面前,解决了一大难题。
我笑道:“不必客气,不过没有用,礼下于人,我也不会给你甚么线索。”
温宝裕一扬首,自鼻子中发出了“哼”地一声,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叫人看了发
噱,他道:“吉人自有天相,忽然醉得要吊盐水,就遇到了贵人。”
我扬眉:“贵人何在?”
温宝裕向铁天音一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铁大医生。”
我不出声,温宝裕挥著手:“经过我们共同推理,就有了结论。”
白素微笑:“说来听听。”
铁天音先道:“蓝丝口中的‘长辈’,首先建立在小宝和她的关系之上。小宝是因
为她,才会身分忽然变成了红绫的长辈。”
铁天音说了之后,等我和白素的反应。我和白素不置可否,温宝裕大是兴奋:“他
们没有反应,这表示第一步推理可以成立。”
铁天音吸了一口气:“蓝丝姑娘在河上淌下来,由十二天官收留,抚养成人,身世
不明。”
温宝裕搭腔:“这事尽人皆知,有何奇哉。”
铁天音再道:“唯一能说明蓝丝身分的是她腿上的刺青,一条蜈蚣,一只蝎子,和
蛊术有关 把范围缩小一点,和蛊苗有关。”
我和白素互望一眼,心知这一切,大半是铁天音分析出来的,温宝裕这小子没有那
么大的能力。
可是这时,温宝裕却举起手来,而且伸一只手指向天,大声道:“在苗疆传奇之中
,有几个人,肯定曾和蛊苗发生关系 白老大曾有蛊苗的一只绿色小虫,送给陈大小
姐,又到了陈二小姐之手。”
我轻轻鼓了几十掌,也知道,铁天音的推理,到了这一步,再要解开以后的部分,
就不是大难的事了,他的推理能力,竟如此之强,真出人意表。
得到了我的鼓励,温宝裕发出了一下欢呼声,向上跳了几下,红绫忙道:“比比,
看谁跳得高。”
温宝裕双手乱摇,向铁天音望去,铁天音作了一个手势,让他说。
温宝裕大声道:“陈二小姐进苗疆,是带了那只小虫去的,和她一起去的,还有一
个年轻小伙子,一定是两人之间,有了情意 。”
温宝裕说得手舞足蹈,口沫横飞,我冷冷地道:“不是你自己想到的,你也那么高
兴。”
温宝裕恬不知耻:“集思广益,我可也不是全无主意的,当然,铁医生功不可没。
”
铁天音笑:“也只能推测出一个梗概,细节问题就无法知道了 其间必有悲喜交
集的经过。”
我叹了一声,默然不语。
温宝裕望向我:“真是,怎么也想不到,我们会有亲戚关系。”
白素笑:“先别算亲戚,把我表妹娶了来再说。”
温宝裕手乱挥:“海枯石烂”此情不渝,令表妹是我的妻子,那是再也走不了的。
”
白素和我应声道:“铁医生的分析推理力,真了不起,凭小宝一个人,是杀头也想
不出的。”
温宝裕承认:“是,详情如何,可以说了吧。”
我就把经过的情形,说了一遍,听得温、铁二人,也感慨不已。
温宝裕对我道:“求你一件事,铁天音对老十二天官的事很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