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翼翼地把炉中剩下的灰烬用银刀刮入那个塑料袋,紧紧地把口扎住。又跟我说,“施主,若不是你有那密宗重宝护着,恐怕你就等不到老道来了。”
“道爷……”我心有余悸地看着他,“这东西是哪儿来的?是不是那个罐子?”
“从洪荒里来的。”他笑笑说道。
“什么洪荒?”我一下子没明白他的意思。
“洪荒……”老道用手指在空气里画了一个圈,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神神叨叨地说,“就是那个洪荒……”
我愣了一下,洪荒?哪个洪荒?什么洪荒?洪荒在哪儿?
我看着老道黑乎乎的脸,一时有些恍惚,洪荒是某个时代,是我们的历史不能触及的一个地方。连历史里都没有的东西,怎么会和我发生交集?
“那个罐子不是从闵王台里出来的么?”我看着老道,“战国,不算是洪荒吧?”
老道只是笑笑,却不作答,看了看我胳膊上的那块太阳纹胎记,叹了一口气。
“哥!”小桃喊了我一声,抓住我的手腕,把我的衣袖往上捋了捋。
先前我的衣服被那老道脱了,可能是在我晕过去之后小桃怕我冷又给我穿上的。衬衣早被撕碎了当成绷带缠在我伤口处,所以我现在身上就空荡荡地罩了一件外套。
小桃伸手捋起我的袖口,我才发现不知道何时开始,我手腕上竟多了一个青紫的手印,像是被一个手劲儿极大的人捏青了一般,我赶忙又捋起另一只袖子看了看,果然也有一样的手印,我不禁打了个冷战,又转头看了那老道一眼。
老道忽然没由头地说了一句:“答应了人家的事儿,就一定得办呐。”
我心里突地一颤,死死地盯着他。他瞥了我一眼,若无其事地伸手从兜里掏出个MP3,把一个黑乎乎的耳机塞到耳朵里,皱着眉头按了几下,抬头问小桃:“无量天尊,女施主,哪儿能充电?”
我看到他这般装糊涂,一时有些拿不准他是不是在装神弄鬼,却又碍于小桃在这里不好细问。小桃朝饮水机旁边的一个插座一指,他拿着MP3走过去,蹲在那里充电,不再搭理我。
我挣扎着从椅子上坐起来,不小心扯动了背上的伤口,疼得我龇牙咧嘴地骂伊山羊的娘。小桃红着脸在那儿手忙脚乱。我这才想起来他俩其实是一个娘的,赶紧闭口不骂了,只是心里更加烦乱。
我看了看手腕上的手印,心里一直在想梦里的小路。一连三次梦到她,我相信这绝不是偶然,我还能清晰地想起梦里她那个惨状,心里只觉得揪得生疼。
我看着那老道神神叨叨地蹲在一边给他的MP3充电,他到底知道什么?难道他真的有神通走进我的梦里?还是仅仅是一个巧合?
我暗自叹道:“老羊啊,老羊,你妹妹在我这儿赖着不走,连你老婆也给我托梦来了,你到底要我怎么办?你们一家是要往死里玩我啊!”
【7】
我翻出口袋里那张纸条,捏在手里,咬着牙想,我得去闵王台,一定得把老羊跟罗玉函这俩不省心的玩意儿给弄回来。好好活着不比什么都强?非得去掺和进那些破事儿?
想到这里,我用力将手里的纸条团吧团吧扔到嘴里,再狠狠地嚼了几口。小桃在一边吓得伸手就要往我嘴里掏,想把那纸条从我嘴里抠出来。我拨开她伸过来的手,把那纸团咽进肚子里,扶着她的肩膀,说道:“小桃,我要去找你哥。”
“你要去找我哥也不能吃纸啊。”她在一边跳着脚,“快吐出来快吐出来,多脏啊。”
“这就对喽,我就说应该找嘛,不找怎么能找得到?”忽然,老道在那边一拍大腿,低着头摁着手里的MP3,突地冒出来这么一句。他一抬头看到我跟小桃都看着他,便笑眯眯地晃了晃手里的MP3,继续说道:“我说这首Lady Gaga的歌就没删嘛,你看看我这不找找就找到了么?”
然后他戴上耳机开始摇头晃脑的听歌。
我心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一个油吃麻花的老道拿个同样油吃麻花的MP3就够让人看一阵的了,要是这老道再听Lady Gaga,还让不让人活啊?
原本眼圈红红的小桃看着摇头晃脑的老道,在一边捂着嘴“噗嗤”差点笑出声来。我看了她一眼,她立刻把脸板起来了。
我说:“你想笑就笑嘛,憋着多难受。”
她娇嗔地打了我一下,哼哼地说:“你讨厌,刚才都快被你吓死了。”
我看着小桃娇憨的表情,忽然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才想起她也是碰过那个罐子的。如果我身上的尸葵是由那罐子而起,那小桃呢?我不敢想象了。我赶忙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下她的脖子、手腕等所有能露出来肉的地方。
小桃犟着鼻子拧来拧去不高兴地说:“你干吗?”
我说:“你别动,我给你检查一下。”
检查了一遍,我能看到的地方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心里着急,却又不好往别的地方看,我只能紧张地问她:“小桃,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小桃有些迷糊地转了个圈,一脸迷茫地跟我说:“没有啊。”
我心想:“难道这虫子还有潜伏期不成?”正紧张着,旁边的老道摘下耳机看了一眼小桃,跟我说道:“施主你不用担心,她没事儿。”
听到他这么说,我又仔细地看了看小桃的脖子,看到的确没有什么异状,又把放在一边的眉轮骨念珠重新戴到她脖子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电话突然响了,我摸出电话一看是王富贵。
王富贵那边问:“鱼爷,你没事儿了吧?”
我说:“有事儿,你在哪儿呢?你快来一趟。”
“我跟九爷在一块呢。”我听着他身边老九在一边笑。
我说:“你们怎么凑一块去了?”
“咳,刚碰上了。”他笑着说,“刚他还担心你呢,你等等啊,我让他接电话。”
“鱼爷,”老九爽朗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刚听富贵这小子说你身体有些不舒服?怎么茬儿啊?昨晚不好好的么?”
“现在没事儿了。”我勉强地笑了笑,刚才一晃,背后的伤口又有些发疼,“怎么样?事情有眉目了么?”
“咳,甭提了。”他好像是在开车,“你等下啊,我过个路口。”我举着电话朝小桃努努嘴,让她收拾一下地上的血污。小桃从门后拿起那不锈钢拖把,撅着嘴去洗手间了。过了一会儿,老九继续说道:“你还记得昨晚惹你小姨子那刚子么?他今天差点儿被人灭了口。我说鱼爷你到底这是惹了多大事儿啊?”
“怎么个情况?那小子出什么事儿了?”我心里咯噔一下,要是真为这事儿再把那孩子搭进去,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刚子虽然是个小混混,可毕竟还是一个毛孩子,谁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
“这会儿没事儿了。差点被人套了麻袋扔猪龙河里,也是命大,正好被我碰上,现在他裤子还湿着呢。”老九在电话那边嘬了嘬牙花子,继续说道,“鱼爷,你这回麻烦不小啊?”
“谁说不是。”我懊恼地捏了捏鼻梁,“你跟老王来我这儿一趟,怕是还得麻烦你们。”
“没说的,马上到。”老九在那边答应道。
小桃犟着鼻子在那拖地,瓷砖上的血被湿拖把一拖,满屋都是一股子腥味儿。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四点多钟了,在这个季节,已经将近黄昏,可能是失血有点多,我觉得身上很冷。
我让小桃给我找了一件厚衣服披在身上,才觉得暖和了一点。老道士的药倒是很管用,掉了那么一大块肉,背上倒没觉得有多么的疼。我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坐在一边摆弄MP3的老道,走过去给他倒了一杯水。
他笑眯眯地接过去,喝了一口。我示意他把耳机拿下来。他笑着做了,再掐了个道诀朝我微微一颔首。“大恩不言谢。我有眼不识泰山。先前怠慢了道爷,还请原谅则个。”
我朝他拱拱手。他笑眯眯地也没扶我,就那么坐着受了我一礼。
他咂咂嘴也不说话,只是从牙缝里舔出一跟肉丝,“噗”地吐掉。然后笑眯眯地看了我几眼:“施主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这也还没到饭点儿。”
“道爷,敢问仙号是?”我抱拳问他。
他笑着摆摆手,撅着脚一直没敢放下。“什么仙不仙的,游方小道,俗家的名字我也忘了,在山上的时候倒是师尊赐了个道号叫做寻机。”
“寻鸡?”我差点儿乐出声来,心想就凭他师徒俩听雷迪嘎嘎就能猜到他们应该起不出啥有品位的名字来。
“寻道机,天机,人机。”他看到我曲解,突地换了一脸严肃,只是他还在那撅着脚,怎么都严肃不起来,“就像我遇到你,这不就是你我的机缘么?”
我听他这么说,赶忙不敢再取笑,低头抱歉道:“是是是,道爷字字锋机,是我愚钝了。”
“施主你是不是想问你那两位朋友的消息?”他忽然话锋一转,看着我说道。
“是。”我弯腰深鞠一躬说道,“还请道爷指点迷津,万望相助。”
“无量天尊,施主慈悲。”他叹了一口气,终于伸手相扶,“先前我救了你的命,你倒是没有这么大的礼。”他用脚尖点了一下地,看看地上的水渍已经干透,才小心站起身来,掐着指头跟我说道,“你的机缘在我身上,所以我来寻你,而那两位的机缘,却尽在你手。”
“在我手?”我听得有点头大,“什么意思?”
“不错。”他朝我点点头,目光炯炯地看着我,“他们是死是活就看你怎么做了。甚至往大里说,这天下苍生的生死也在施主你的一念之间。”我被这话吓得一个趔趄,赶忙问道:“道爷你这话怎么说的?我就一混吃等死的主,听您这意思怎么还跟天下苍生扯上了?克拉克干的活我可干不来,我也没那么多话梅干儿吃啊。”我心想这老道还是不靠谱啊。
“你吃了话梅干也变不了克拉克。”他笑着跟我说,“不过你倒也不必妄自菲薄,这都是你命里事,船到桥头自然直,有些事你随心、尽力,就可以了。”
嗯,我心想,就凭你连阿拉蕾都看过,我就更不能信你。
“不说苍生的事儿了,就说你那两位朋友的事儿。”他从怀里掏出个纸袋,递给我,说道:“你看看这个。”
我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竟有几张照片。只看了一眼,我就倒吸一口冷气,呆呆地定在那里。
第九章 真相何处寻?
〔老道的到来竟与罐子关联颇深,怪物、封海……事件不断冲击着我的神经,但他的一番话却坚定了我解救兄弟的决心。黑道老大老九、王富贵、小桃被深深卷了进来,但真相又该如何探寻?〕
【1】
照片上照的是几具乌青的尸体,浑身烂乎乎的,像是被某种食肉动物啃咬过一般。肚肠都流在肚皮外面,尸体的肠子、眼珠之类掺杂、纠结在一起,甚至很难分辨照片上的尸体到底是几个人的。还有一张照得更清晰,照片中是一块乌青的碎肉,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小眼儿。我强忍着头皮发炸、胃里泛酸等一切不适应的感觉看完后,拧着眉头问他:“这,这是?”
“你想必也知道,闵王台先前死了人。”老道在一边叹了一口气,“这张照片是我亲自照的。你看了照片就受不了了?”他神色有些戚戚:“那真实的阵仗比这惨得多,若不是我恰好游历到那里,怕是死伤还会更多。不出三日,那方圆几十里恐怕就再没有活人了。”
“这……这都是那虫子所为?”我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想尽量离他远点。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从我身上挖下的那些长了虫子的烂肉还正在他兜里揣着呢!我心想,你要是真有这么大能耐你还来忽悠我干啥?
“那虫子虽然厉害,却也还不过是助纣为虐罢了。”他叹了一口气,“你不是见过那个罐子么?你就没发现别的什么问题?”
我听他这意思是还有比这虫子更可怕的东西。我脑中突然回响起那罐子里的声音,那个臆想中的爪子就像在我心里挠来挠去一般。
他伸手从我手中抽走一张照片,指着上面说道:“你看看这个。”
我瞪大眼睛,往那张照片看去。在照片中一堆血淋淋的残肢断臂的旁边,放着一个物事。先前我被照片的血腥感一下子镇住,没敢往细里看。我这才注意到那堆烂肉里的东西,分明是一只带刺的罐子!我一下子愣住了,指着照片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这,这……”
这时候忽然门口传来车喇叭的声音,不一会儿,王富贵、老九,还有先前那个小杂毛刚子从门口鱼贯而入。老九一进门就抽着鼻子问我:“鱼爷,你这屋里杀鸡了?”然后一抬眼看见正在放拖把的小桃,跟我问道:“这位是?”
我没空搭理他,赶忙把富贵喊过来。富贵也抽着鼻子朝我走过来,问我:“你这屋怎么有股子血味儿?”
我说:“你先别管这个了,我来给你介绍个人。”便指着老道给他介绍道:“这位是寻机道长,今天可是救了我一命。”
王富贵这才看到坐在那里黑乎乎的老道,突然“咦”了一声,愣了一下,才朝他抱抱拳,有些不自然地打了个哈哈:“久仰久仰。后生王富贵见过这位道爷了。”
“施主慈悲。”老道掐了个道诀,朝他点点头,笑着说:“你不应该是姓孙的么?怎么姓了王了?”
王富贵愣了一下,扭头看看我,我也有些惊讶地朝他摇摇头,意思是我可没有告诉过他。寻机道人朗声笑道:“无量天尊,你们不用惊讶,当年87201考古队的后人,有伊李两家已经到了海边,张家无后,只剩了个孙家与此事有关,你不是孙家的人,难道还真是王家的人么?”
王富贵面色阴晴不定地看着老道,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是怎么知道87201的事儿的?”
我现在也是一肚子疑问,先前是因为他救了我的命,我也不好意思刨根问底儿,刚才正想斟酌着问一下,却又被老九他们打断了。富贵这话虽然问得唐突,可我想了想还是没有阻拦,就算是借富贵的嘴巴替我问了吧,且看看他如何回答。
“无量天尊。”老道笑了笑,站起来说道,“出家人哪里还有什么身份,至于25年前的事,也算不得天大的秘密。你知道的,我自然也会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一些。至于我,你高兴了喊个道爷,不高兴喊个老道,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