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着他的不悦。
“将军,这种小事交代奴家就可以了。”苏琼琼咯咯笑了两声﹐站起身到他身后,挺起的胸脯蓄意地拂着李伯瞵的肩头。她伸手碰了下李伯瞵的身子……
“活得不耐烦了吗?”一声冷冷的下令加上一道强劲的手风,让苏琼琼狠狈地扑倒在地。
柳子容没敢再迟疑,绕过苏琼琼仍倒趴在地上的身子,走到李伯瞵的身前。
她太清楚李伯瞵的喜怒无常,而这些女人却甚少能摸清楚他的固执个性。她不愿意苏琼琼成为第二个朱秋云——她们不过只是想讨好李伯瞵罢了,没有理由落到军棍伺候的下场。
见李伯瞵没有起身的打算,她只能直起背脊弯膝跪在他的右侧。她盯着他的胸口,倾身伸手解开他胸前的结。为了维持平衡,她以手轻压着他沉稳起伏的胸口。
这是第二次为他解下铠甲了。
前一回,他闭着眼;而这回,他逼人的注视彷若炙人一样地让她手足无措。柳子容加快了速度,努力让手指不颤抖着。这样半似窝藏在他怀中的姿势,让她不安。
解开了所有的束缚,想起铠甲的沉重,忆起那日她徒劳无功下他的讪笑。她悻悻然地垂下手臂不做任何无谓的努力。
她放弃地垂下双手,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原本侧对着她的李伯瞵已偏打过身子,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笼住了她整个娇小的身子。而李伯瞵的低笑声,更让她眨了下眼,有种被戏弄的欺骗感。
不自在地想绞着双手,明知有苏琼琼在场,他不至于逾矩,但她的身子却无法挥去那种被他箝守在一个空间内的无助感与……安全感?她不懂为什么两种全然迥异的感受,会同时出现在心中。
柳子容仰起头,对上他凝睇的眼。闪烁的眼中含着一抹祈求——放了我吧。
李伯瞵伸出手抚摸着柳子容半边红色胎记的颊,没有任何响应,只是让彼此交会的眼睁诉说着无法道出口的心中情事。
就着壁上的影子,苏琼琼瞧见了李伯瞵的举动,震惊得迅速地整了整衣裳,莲步轻摇地贴上了他健壮的后背。“你发什么愣…动作慢吞吞的。将军,我来帮您。”她不会让自己的恩宠只是一晚。
“不需要。”放开手间冰凉柔滑的玉肌,将视线移开柳子容那双会说话的水眸。李伯瞵转过身推开那女人在身后的重量,举手将自己身上的铠甲卸下,向后一掷,像是拋开烦闷一般。
一揽手将苏琼琼带到自己身前,不愿再对柳子容有任何的眷恋。该是没有结果的事,就不该开始。
“将军,吃些小菜。这些天忙着赶路回长安,您辛苦极了,让琼琼为您夹菜。”轻翘着指尖,苏琼琼的美是艳丽的。
李伯瞵咀嚼着送入口中的菜肴,盯着苏琼琼的面容。柳子容的美,绝少人能及﹔然而,他动心的仅是那一层表相吗?光滑如玉的美色终会褪去。
因为得不到吧?
他不希望自己对柳子容有着更深层的情感,然则脑中浮现的点滴却无法让他忘记那张容颜——担心着他的伤口,所以每回帮着秦大夫换药时,总是轻手轻脚不弄疼他的柳子容;过热的天气导致伤口不适时,也从来只有柳子容会适时地遮上手巾,让他拭去汗水。
从小到大被伺候惯了的他,当然明白那只是一个小厮分内的事;但他却无法忘却柳子容那一双不因为他的权威、不为讨好而纯粹是真诚关怀的眼眸。
“将军,怎么净这样盯着人瞧。”苏琼琼笑得矫情,在李伯瞵评量的锐利眼光下故件镇定。对李伯瞵,她和所有人一样总有些惧怕,他的心思从没有人能猜透。
“你说呢?”不爱与人做表面工夫,身旁的人却净是此辈之流,除了……
以为自己获得了李伯瞵的全副注意,苏琼琼不免炫耀地往柳子容瞟去一眼,却瞥见了那只挂在他细弱腰间的云采丝缎小包。“好美的锦囊﹗”
柳于容闻言,即刻伸手护住了腰间,将锦囊保护地握在两手间。
惊惶让柳子容心虚地望了李伯瞵一眼,却将自己一身不自然的紧绷落人他鹰隼的打量中。
“拿过来。”柳子容慌什么?李伯瞵没有牵动脸部的线条,仅是举起拇指若有所思地摸过自己的唇。
“将军要你拿过来,没听见吗﹖”苏琼琼喜出望外地喝道。将军可是要将那锦囊赏予她?
柳子容孤立无援地站在李伯瞵那堆沉重的盔甲间,站亦不是、走也不愿,只是迟疑着。
把锦囊送给贪婪的苏琼琼,当然无所谓﹔只是锦囊中的东西……却是她现在自保的染料啊﹗
天要亡她吗?
她从不将那只锦袋放在身上,今儿个纯粹是因为在未来几次的扎营中,他们三人需要和另一家共居一帐,她自然无法于帐间印染自己那已有几分褪了颜色的胎痕。因此,只得常在身上。地无非是想趁着李伯瞵不在帐中之际,打理好一切,怎晓得……
“你是要我上前去拿吗?”李伯瞵磷微玻鹧郏尤菟械男纳癫欢ǘ伎丛谘壑小K牟乱芍亩偃焕┐罅朔段А
柳子容拖着步代前进,死命地握着腰间的锦袋,若即将入刑场的犯人渴望出现奇迹一般。她整个头颅都昏沉了起来,而摇曳烛光下李伯瞵的轮廓,更是如同审判般的严肃。每当他微玻鹧凼保ǔ4砹瞬豢晌マ值木鲂摹
“拿来啊。”苏琼琼手掌朝上地要求着。锦袋里头定有什么宝物,瞧柳子容一副不情愿的害怕模样。
柳子容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将锦袋交过去。就着桌上的水酒,她在桌面上写道:“这是母亲的遗物”。
“打开它。”他炯炯的目光中有着不容反抗的冷漠。
柳子容缓缓地张开手掌,露出手中的锦袋。“啊﹗”只来得及一声惊呼,东西已被夺走。
苏琼琼抢过了那只锦袋,迫不及待地拉了开来,露出里头的白瓷小盒。“好美的东西啊。”她双眼发亮地赞叹着如丝白瓷面上的几朵鲜丽牡丹。
柳子容急得双手不住地发抖,目光不曾须臾离开苏琼琼手中把玩的白瓷圆盒。她清楚李伯瞵此刻的焦点全集中在她的反应上,然而她却只想取回苏琼琼手中的东西。千万别摔破啊﹗她咬着唇,拧着一颗心。
“把盒子打开。”李伯瞵下令。
“不。”柳子容发出了一声低哑,整个身子飞扑上前,想阻止苏琼琼的手扭开盒盖,却忘了身前的桌几。过分使劲的力道,让他膝肘扎实地碰击到坚硬的桌几,咚地一声显示了她撞得不轻,而疼痛的眼泪尚在眼眶打转时,她已顾不得疼痛地想上前阻止苏琼琼。
苏琼琼得意地向上走了一步,轻松地避开柳子容;回头却望见李伯瞵皱着眉,一臂横过柳子容腰间,阻止了柳子容的移动。
怒妒之间,苏琼琼选择了泄愤。在李伯瞵的注意力全放在柳子容身上,而柳子容的专注点却全在这个盒子时,她挑衅地朝那张蹙眉的面孔一笑,将铜钱大小的盒子不经意地滑落……
瓷片破碎的声音夹杂着苏琼琼的惊呼——
“哎啊﹗我怎么这么不小心,子容,对不起啊。”苏琼琼在李怕瞵抬起头时,适时地苦了脸。
“算了。”李伯瞵皱着眉,见着地上白瓷中的一小撮红色粉末。不过是女人的胭脂,为何柳子容如此紧张?
他收回视线,看着此时一动也不动坐在他怀中的柳子容——木然的眸、垂至身测的无力双手——像个被抽去生命的陶瓷人像。
“回过神。”他扳过了柳子容的下颔,晃动着她的肩。
“不过是个盒子碎了嘛。”苏琼琼有些幸灾乐祸地走下平榻,用脚尖踢着那些碎片。
“你,滚出去。”李伯瞵冰冷地说着,在他发现柳子容的异样后,甚至不留抬眼看苏琼琼一眼。
“将军,柳子容是个男人啊。”苏琼琼不依地朝他靠了一步。“况且我不是故意的……”
“再让我见到你,你就滚去高昌,当个一辈子回不了长安的营妓。”
他在意的只有柳子容全无反应的模样,对于那个啜泣离去的女人,没有任何的怜惜之情。
柳子容张着眼,失魂落魄地想转过头看着地上的碎片,然则箝住下颔的那双大掌,却一径将她的脸孔迎向二道深黑的瞳——那深得几乎可以让人眩目的眸。
东西碎了、染料没了、她不能再留在他的身边﹗他不会容许欺骗,而她也承担不起当真相被揭露后,她即将会沦落的地位——他的女人。
除了伪装男儿身之外,她没有任何筹码可以和他抗衡﹔然而在脸上胎记的谎言即将拆穿之际,焉知其它的谎话会不会一个接着一个被刺破呢?他太敏锐,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一盒胭脂,对你意义如此重大……”柳子容过度的反应不免让人如此联想。李伯瞵拭去柳子容脸颊上的一滴泪珠,爱怜怀中弱质的人儿,却更猜疑地上那一片红得刺目的粉末。
“那不是一盒胭脂。”李伯瞵下了定论,怀中一凛的身子只是证实了他的定论。
放开了柳子容,他起身欲往平榻下走去,却被柳子容忽尔立起的身子阻挡了去路。
不能让李伯瞵碰到那些粉末﹗那些留在肌肤上洗不掉的红粉,只会揭开她的伪装。于是,柳子容伸手拉过了他的手臂,在他的掌心写下:
“毒药”。
“毒药﹗”李伯瞵怒吼一声,反扯住那纤细的掌,脸孔紧逼在柳子容的上方。“你随身携带毒药,用意为何?说﹗”
柳子容一咬牙,发现自己只能放手一博。赢了,就是全身而退;输了……就是赔上她的身与心。
她抽回手,危颤颤地拉住他的手走到桌几前,曲膝坐下后,她蘸着水酒写下:
“毒药,为了不让我被男子侵害。母亲说我的容颜易使人有混淆之感,必要时以死保住清白”。
写完,柳子容幽幽地吐了口气,凄迷地对他一笑,有些感伤地起身走下平榻那片刺目的红色粉末。当她弯下身,指尖尚未碰到任何一滴粉末时,一声怒气十足的大吼伴随着一壸酒香洒了一地。
李伯瞵火爆地将桌上的酒壶一把全摔向地面,让那些红色粉末伴随着白色碎片冲散成一道道红色水流。
而在柳子容仍怔仲地站在原地时,李伯瞵揽腰抱起了那轻盈似柳的身子。
“一定要惹怒我,你才满意吗﹗不许你有任何轻生的念头。你若轻生,你就在阴间等着瞧看高民一门因为你而被毁灭。”
他勒住柳子容的腰身,语带威胁地瞪视着那双让他挂念的一江秋水。
柳子容睁大了眼,万万猜想不到李伯瞵的反应会如此激烈,连说话时的口气都狠恶得不留余地;那带着暴狂怒意的气息,更是不容忽视地拂满了她一身。
被他拥在身上的身子,因着足尖碰不着地,她的手只能扯住李伯瞵的衣袖。她想推开他却又被他此时的戾气惊愕得不敢有任何叛逆的行为﹔只觉得他身上的热气随着他的丝杉尽数都传入了她的体内。
他如此发火为什么?柳子容抖动了下身子,在他霸气的傲狂双眼中,发现了那几可名之为“关心”的火花。
会吗?是她所想象的吗?她垂眸看见他青筋尽现的脖颈。会吗?
像李伯瞵这样一个在战争中呼风唤雨的坚毅男子,对轻生的人必是不耻的吧。这才是他生气的主因,若真的是……喜爱,怎会在她面前火热地抚摸苏琼琼,一如那日在池穴边抚摸她一般。
他最不缺乏的就是女子了吧?
邱万威告诉过她,李伯瞵在长安虽无妻室,却不曾留情于任何女子。
柳子容念及此而苍白了颜。不能让自己陷进去,不能让他发现她的女儿身,否则此后就是无止尽的苦难煎熬。她没有独立谋生的本领,所以她只敢要一个不让她心碎的良人。
曲步瀛会守候着她;而李伯瞵,不会将她当成永远的唯一啊。
“听到我的话了吗?”李伯瞵扳起柳子容微微挣扎的下颔,要求一个回答。他不愿去细想何以会因为柳子容的轻生念头,而抽痛了心扉。
——放了我。——她张口无声地说着。
她的心只有一颗,而她正感受到那种逐渐失去的可怕感受。突如其来的心酸让她湿了眸子。
——放了我吧﹗——她重复地说着。
“要我放了你,怎样算是放了你?让你离开?”指尖挑去柳子容眼角的湿意,他沙哑地说着。
柳子容闭上了眼点点头,不敢看他咄咄逼人的视线。
“那你们打算如何前往长安?”
李伯瞵的话让她惊讶地张开了眼。她不能只是留在军队中,而不待在他身旁吗?
“当时收容你们,就说过了你们必顶分担工作,而你该知道你们一伙人的工作实际都是可有可无的。军队中或有闲话,但也碍在你是我跟前的人而不说些什么﹔但若今日你不再是我的小厮,那么你们没有什么立场留在军队中——军队不是救难之所。”他正视着柳子容黯然的眼光,明了自己抱着柳子容的姿态过于暧昧,却不愿放开手。“当初留你下来,一来不想薛万均报复你,二来也是因为身边缺个打理的小厮。若你真要离去,那我不强迫,除非你被毁了容貌,否则你这一路上怕是难以平安前进。这胎记……”
李伯瞵轻抚着柳子容的右颊,克制着自己身体上的不合宜欲念。“这胎记没碍去你的美几分。”
柳子容偏着脸颊,让脸颊依着他温厚令人安心的大掌,泪却溜溜地滑出眼眶。
她厌恶这个无用的自己﹗出了家门,不得不承认什么诗书、绣技、煮烹等任何她曾自以为傲的一切完全无用﹔过分交好的容貌更成了一种阻险。因为太在乎他,所以必须离开他,却悲哀地发现她没有一丝独自生存的本能。
她是个无用的废人﹗
柳子容的泪水就这么如断线珠串一般的滚下,一整天的劳累加上心灵的疲累,让她的脑中此时只有一片空白。无声的哭泣显得凄恻,而单薄的身子在哭泣间早不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