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亲气得牙齿打战,斯文的面容顷刻变得狰狞,冷冷的指着我怒吼:“你这彘荒妖女究竟对我儿用了什么巫术,竟引了妖孽入府,辱我门楣!须知彘荒女子休说为我儿做妾,就是做丫头也不配!”
这时候我才发现边厅帘子,后面有几个佳人,嘲讽的眼神向我看来。原来他不但娶了妻室,还纳了好几房姬妾!
我的世界完全崩溃,曾经美好的憧憬被现实无情的嘲讽着。然而最令我绝望的却是他,在我心目中无与伦比的良人。他战战兢兢匍匐在他父亲的脚下。连看都不敢再看我一眼,卑微的说:“父亲大人息怒,儿子本来也是白和她玩玩,若是父亲不喜,或杀或卖,孩儿并没有意见。”无情的话语从他嘴边流出,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几乎失去了一切思考的能力。
那慈悲的母亲闻言,面无表情的看着我说:“彘荒女子好歹也是一条性命,只叫人牙子来卖掉便是!”
这时候我才后悔的几乎疯掉,我不该背叛我的家族,被骗到这个一个人都不认识的地方!更后悔仗着家人的宠溺,一点防身的轻浅毒术也不曾学过!一个被家人捧在手心的十四岁少女,身怀那北国男子的两个月胎儿,就这样被几个粗鲁壮汉扔上了贩卖奴隶的马车。
在他们手里,我受的耻辱和残害像地狱一般,不但没有反抗的能力,胎儿也在粗暴的对待中失去。
千里迢迢,几经辗转,去到南国。我被打入贱籍,卖进南国一位王爷的府中,做粗使女奴。后来,皇宫的浣衣局缺少奴隶,王爷便将我送进宫中使唤。
从圣母之女,彘荒尊贵的小公主,变成最卑贱的奴隶,痛苦和屈辱令我慢慢认命,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无知和虚荣造成的,就算能脱身也没脸再见我的族人。于是我每日劳作,不再去想以前,在辛劳中麻痹自己。原以为就会这样了却残生。
没想到,噩运并不放过我。
那一年元日,天气反常的寒冷。圣上设宴款待众臣,别的女奴也都去偏殿过节去了,只有我害怕那欢乐的气氛,它会让我想起家乡。我独自一个人坐在寒风中的小院洗着数不尽的衣裳。
忽然,一个酩酊大醉的人一把将我抱住,看到我的脸时,他的眼睛里闪过惊艳之色。男人眼中的这种神色我自小便很熟悉,甚至有时沾沾自喜。而这次,却令我刻骨的恐惧。我看到他明黄的衣裳,知道那是圣上才能穿的颜色。。。。。。他残暴的撕开我的衣衫。。。。。
圣上酒醒之后,似乎有些懊悔自己和一个下贱的奴隶发生了这样的关系,但是却对我绝色的容貌念念不忘。只好吩咐人为我安排了一间屋子,免去劳作,没命没分的生活着。
直到有一天,那冷眼高贵的皇后带着一群人来到我的小屋。
她的脸是那样美丽,却那样怨毒。她冷笑着招招手,便走来两个宫人,狠狠的把我按倒在地。我很害怕,不知道她的用意,哭泣着哀求她饶恕。然而只换来她更加厌恶的眼神。
身边的妃嫔,听皇后唤她做宁妃的,恶狠狠的建议:“这贱籍奴隶正是靠狐媚的脸蛋勾引圣上,皇后何不毁了她的脸,也好断了圣上的念想,保住皇室的体面。”
我惊恐的看着皇后竟然点头同意!顿时一把尖刀反复狠狠划向我的脸。我在撕心裂肺的惨叫中昏死过去。。。。。。
然而正是这次太医诊断出我已然怀了身孕。
圣上一开始极为高兴,因为他的子息很是薄弱,只有两子而已。随后,他又很忧虑,因为我的奴隶身份,生出的孩子势必不为皇家所容。
至于我被皇后毁容一事,他根本不放在心上,本来我也只是低贱的玩物,一个奴隶而已。他怎会为此责怪背景深厚的皇后呢?圣上已经完全不屑看我一眼,他关心的只有我腹中的孩子。
我像是行尸走肉一般生活到临盆。容貌毁了,我彻底完了,唯一拥有的,便是这点骨血。
接生嬷嬷说我生得是男孩,而我连他的模样都没看见,他便直接被宫人抱走了。我向疯子一样对着他们磕头,哀求,要我的孩儿,却没有一个人搭理。
临盆第二天,小屋的门被一帮侍卫揣开,他们把我像死狗一样从床上拖下来,拽住我的头发,向我嘴里灌了些东西。我肚子痛得满地打滚,随后死了过去。。。。。。。
本以为就这样结束惨不忍睹的一生,可是我却挣开了眼睛,在兄长的怀抱中醒来!原来,兄长自我私奔以后,一直到处追查我的下落,最终确定我被送进了南国皇宫,这几日他便一直在皇宫附近打探。直到侍卫们以为我被毒死了,将我扔到宫外的乱葬岗上。。。。。
总算我命不该绝,兄长解毒的本事得母亲真传,竟生生将我救活!
他不但没有责怪我,反而对我百般怜惜,劝我回到了彘荒。
然而母亲此时,却因为对我的思念过甚,生了场大病,撒手人寰。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
我好悔,我好恨!我的恨比海还深!我该恨的人太多太多!而我最恨的人却是我自己!是我亲手害死了母亲!我想死,却不能死!因为我的命是兄长费尽千辛万苦救回来的,因为我想念未见过面的孩儿。只要活着,便有相见的一天吧?
从此后,我一心刻苦向兄长学习彘荒巫蛊,因为我要替母亲挑起圣母的责任。
因为怀着刻骨的仇恨,我渐渐变得心硬如铁,冷酷无情。
几年后,兄长也因病去世,我终于继承了母亲的位置,成为人人惧怕的彘荒圣母。可是,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不,并非我一人,还有我的孩子。
派去南国的探子不断带回他的消息,原来他自小便交由一名贵人抚养,他有一个好听的名字,蓝凌。
我的孩儿是我的骄傲。他骁勇善战,是南国的英雄。
我曾经在暗地里默默端详他,他是那么英俊,那么高大!而我的样子却像恶鬼,我的出现只能给他带来更多麻烦,所以我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去见他。。。。。。
他是多么优秀的一个人啊。
我在欣喜的同时,却很为他焦虑。因为,我知道,按照他的出身,是不可能继承皇位的。他是如此优秀,是我连累了他。。。。。。
我要报仇!我要向那些对不起我的人报复!
我的孩儿应该得到更多!南国圣上欠我的,应该加倍补偿给我的孩子!
而皇后和宁妃那两个恶毒的女人所生的儿子,正是我凌儿的绊脚石!他们应该去死!
于是我开始处心积虑,努力拓展彘荒的势力,全力培养死士,尽自己所有的能力暗地里帮助我的孩子。
后来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圣母终于讲完自己的故事,她的时间也快到了。开始周身抽搐,大口大口的向外咳着血。
容素轩听得有些悲哀,清冷的眼波泛出许怜悯,静静地等待她咽下最后一口气。
圣母的眼睛泛出卑微而哀求的光芒,面目全非的面容抖动着,拼尽最后的力气轻轻说:“我是一个失去儿子的母亲,轩儿相信么,有些时候,我真的把你当作儿子来对待过。。。。。”
容素轩哀声叹了口气,凤眼里闪过忧伤的愁思,点头道:“是啊,虽然你大部分时间都把我当作复仇的工具,但是偶尔也会有真情的流露,如今你就要走了,我想在此叫你一声义母。”他的声音极为诚恳,他的悲伤也是真心的。
奄奄一息的圣母有些激动,呼吸加快起来,急切的颤声道:“那么。。。。。”
容素轩哼了一声,转而凌洌含笑,懒洋洋的讥诮挂在脸上,俯身端详濒死的女人,悄声说:“圣母费尽心力,说了这么一大篇话,无非是希望得到我的同情,不要与蓝凌做对罢了。”
淳于灵凤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在气管中发出奇怪的咝咝的声响,她急切的等待着他的保证,嘴里的鲜血哗哗流着。
容素轩重新重重的叹息,许久许久,在将死之人殷切的目光中,翩然转身,决绝而去;黑夜阴霾,看不清脸上究竟是何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比较粗糙,以后修改吧!
觉得圣母好可怜啊
因果
马在黑夜中奔腾,扑面而来的,是刺骨的寒意,风刮在脸上,就像是刀一样。而此刻,容素轩什么都感觉不到。浅淡月光的映射下,他的脸越来越冷,不但冷,还有种奇异的神色。
淳于灵凤在哀求绝望中流尽最后一滴血死去,像是一个注定的因果循环,不是么?
他曾经亲眼见到另一个女人像这样死去,那就是,他的母亲。
逃亡路上,在全家临时寄居的破屋内,杀手持刀砍向每一个人。
容素轩依仗自己个小,迅速藏在灶台中,躲过一劫。 一片血腥殷红中,杀手扬长而去。
小素轩惊恐万分的扑向每一个人,爹爹,小妹;老管家。。。。甚至从小服侍他的丫环霜霜。。。。。他们全部大睁着眼睛,满带着愤怒和不甘,面目狰狞扭曲,死不瞑目。
幸而,他的母亲没有伤到致命的要害,只是躺在地上,鲜血不断的流出。小小的素轩慌忙颤抖着用自己的手去堵她胸口的伤口,可是,血流依然不止。被她染的浑身是血的素轩正在惊慌失措间,却从外面走进一个女人。
这是一个路过的人,她的白衣若雪,步履轻盈,悠然看着四周地狱一般的凄惨景象,却丝毫不以为然。她不理会地上苟延残喘的女子,只是饶有趣味的看着手足无措的小孩,那虽然满心恐惧,却不流一滴眼泪的小孩。
母亲望向来人的眼睛里含着卑微的哀求,对生存的渴望是她脑海中唯一的念头。然而白衣女子只是远远看着,甚至发出一声轻笑。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白衣女子只是潇潇笑着静候她死。
母亲的眼里渐渐绝望,随着呻吟声的减弱,终于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白衣女子叹了口气,带着春风般的温柔笑意走向孩子:“现在你是孤儿了,愿意跟我走么?”
孩子看向他,小脸上居然面无表情,默默点了点头。。。。。。
往事如烟,马蹄飞扬中,容素轩扬起嘴角,绽出悲伤而诡秘的笑容。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随风飘来,容素轩勒住马,转眼已恢复了倦怠的微笑,凝神望向恭顺跪在马前的人。
那人行过了磕头大礼,方沉声道:“回禀尊主,淳于灵凤的余孽均以清除,请尊主示下。”
容素轩略微点头,一丝淡淡的惆怅在眉间若隐若现,抬眼望向彘荒的方向,沉吟道:“竟比意料中还快呢。”随之笑了笑,又问:“圣母的人选预备好了?”
那人伏低身子,屏气凝神道:“延钦长老之女,尊主意下如何?”
容素轩微笑着淡淡道:“也罢了,彘荒的事,便交于你。切勿让我失望。”
那人忙又磕了头连声答应。素轩便懒懒挥手示意他离去。
蓝凌满头冷汗悚然从噩梦中醒来,梦中的情景影影绰绰,记不太清楚,仿佛在一片血沫之中,有人在凄惨的呼唤他的名字,那个声音陌生而熟悉。说不出的疼痛和心悸感觉涌上心头,这似乎是一个极为不详的预感。。。。他忽地坐起身,再也睡不着了。
新的一天终于来临。
东方微白,蓝凌放下看了一夜的兵书,长长叹了口气。
一只白玉般的纤手掀开账幕,素卿笑靥如花,手中托个漆盘盈盈走进来。边走边望向他疲惫的脸色,不觉咦了一声,厥嘴嗔问:“凌不会是一夜未睡罢?”
蓝凌这才看见他,由衷笑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身旁。
素卿将托盘上的食物一一放在桌上,这才靠近他坐下。略含忧色,问道:“凌一夜在研究兵法么?”
蓝凌抿了抿薄唇,颓然摇了摇头,才缓缓道:“昨夜做了个噩梦。不知怎的,竟然异常惊心。。。”
素卿一听,忽然噗嗤笑出来,伸出一只手指去挂他的脸颊,嘴里嚷道:“原来堂堂大将军居然害怕噩梦呢,我这便说与将士们知道去!”
蓝凌不由被她逗笑了,无奈摇了摇头,一把捉住那只伸来的手,略微用力,就把少女拉到怀中。紧紧环住,故意皱眉道:“素儿还敢不敢戏弄本将军了?”
素卿有些羞怯,腮旁显出微薄的红晕,唇边挽笑,连连求饶:“再不敢了,还请将军饶恕小女子这一回罢!”
蓝凌这才笑着松开手,笑过之后,却仍然不能从梦魇中解脱出来,沉吟了半晌,忽然喃喃道:“这梦,竟让我想起娘亲。虽然从未见过她,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人们说她只是个卑贱的女奴,而我知道她一定是个最好的女人。”声音低沉,嘶哑,却带着种无法形容的悲戚和伤痛。
他继续缓缓地说下去:“为了她,我也一定要争气。”
素卿闻言,怜惜的看着他,柔和的道:“凌已经做得很好了。”
蓝凌脸色变得廖娑,沉吟片刻,方冷冷道:“做得再好,他们也只把我当作奴隶的儿子罢了。”
素卿见他这样伤感,心里十分不忍,又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唯有拿起碗筷递与他,柔声笑道:“凌休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先趁热用些膳食才是正当。”
蓝凌嗯了一声,这才仿佛从自己的思绪中醒来。接过碗筷,却并不动作,只是凝神望着她肤光胜雪的脸庞。
素卿被他看得不免低下头去,轻轻嗔怪了一声。
蓝凌方收回眼光,眼底显出微笑的光芒,思索片刻,忽然沉声道:“这次边境战事稍安,我便请旨回京,务必求圣上应允你我的婚事。”
素卿突然闻听此言,心里不觉揪了一下,混乱纠缠的感觉难以理清。忽然长长叹了一声,幽幽地道:“你不怀疑我。。。。”
蓝凌慌忙捂住她的嘴,幽若深潭的眸子满是凝重诚恳:“我只知道,你是当年在集市救我的那个素儿。别的我们什么都不说,好么?”
他的避重就轻,反而让素卿纷乱的思绪清醒了一些,心虽在颤抖,却尽量使自己平静。苦笑着摇了摇头,便不再说话。
蓝凌皱紧眉宇间滑过愁绪,轻轻的摸着她的脸,轻声唤道:“素儿。。。。。”语气有些凄惶。
素卿手紧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