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不过今天是我第一次做妓女。”
“难怪你什么都不懂!”冷朴信以为真地点了点头。
雪子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请多包涵。”
“你现在还不快开始工作,做妓女该做的工作。”冷朴催促地命令。
“衣服还没洗好,我不想半途而废。”雪子打开水龙头,不理会他。
冷朴脸上的肌肉僵硬。“你别想我会给你一毛钱。”
“没关系,我当是日行一善。”雪子没有恶意,想到什么说什么。
“我不需要你的可怜。”冷朴仿佛被刺中要害般,以拳用力地敲打墙壁。
“先生,你用不着发那么大的火。”雪子惊叫,难过得半死。 冷朴狂乱地大吼大叫。“你给我滚!立刻滚出去!”
雪子耍赖地说:“下雨天,留客天,我今晚要暂住你家。”
幸亏,这五年来,她看了不少书,从中国历史看到爱情小说,使得她的中文程度进步神速,咬字和口音都和在台湾土生土长的人差不多,完全听不出她是日本人。
洗好衣服之后,冷朴已经不在客厅里。
看着满地的啤酒罐,雪子决定来个大扫除。
雨声渐渐减弱,雪子一直整理到深夜,才累得瘫在沙发上。
在家中,她连被子都没叠过,生活起居全由女仆服侍,如果让爸妈看到她勤劳的模样,他们肯定以为她疯了;是的,她爱他爱到疯狂,爱到难以自拔,虽然他现在是一个愤世嫉俗的瞎子,一个低俗不堪的嫖客,但在她眼中,他永远都是五年前,那个奋不顾身的救美英雄。
从她的眼角滑下晶莹的泪珠,她的心痛苦着,强烈的痛苦着,妓女对他来说,就跟烟酒一样,有如毒药般残害他的身体,消磨他的意志,她该怎么做才能帮助他脱离这种生活?她还没想到办法,整个人就累得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雪子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她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一个皮肤黝黑的女孩。在台湾混了五年,每天打开电视机,就是看到芋头和蕃薯吵架的画面,她对在这块土地上居住的族群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一眼就看出女孩是原住民。
“你是谁?”女孩叉着腰,一对美丽的大眼森冷如寒冰。
雪子坐起身子,打了个呵欠。“你又是谁?”
女孩挺直背脊,骄傲地说:“我是冷大哥的女朋友。”
“你不是,如果你是,我就不会在这里。”雪子挑衅地挑高眉尾。
“我知道了,你是个妓女。”女孩知道冷朴有召妓的习惯。
“没错,你满足不了他,怎么能算是他的女朋友!”雪子一语道破地说。
女孩咬着丰满的下唇,眼里的敌意加深,眼前的妓女不仅漂亮,还有一颗聪明的脑袋;更特别的是,她有一股高贵的气质,怎么看都不像是以出卖肉体为生的妓女。她的来历和身份令她起疑,同时令她感到害怕。
冷大哥,虽然是个瞎子,但却是个英俊多金的瞎子。她帮他领钱的时候曾经看过他的存折,存折里有八个零,只要嫁他,她就会像麻雀变凤凰,就会像丑小鸭变天鹅。“冷大哥是个君子,没结婚以前,他不碰我,是对我的尊重。”
“小姐,说谎鼻子是会变长的。”雪子不客气地嗤之以鼻。
女孩的肩膀难以察觉地微颤了一下。“我没有说谎。”
“依我看,你是他请来做饭的女佣。”雪子看到桌上有菜篮。
“我照顾他饮食起居,这就是我是他女朋友最好的证明。”女孩辩驳道。
雪子对女孩的说法仍是半信半疑。这个女孩一看就知道,跟她一样爱上冷朴;以外表来说,女孩确实长得不赖,浓眉大眼,头发发而蓬松,两耳挂着大圈圈的耳环,身材也是凹凸有致,男人见了她,多半都会被她的野性美深深吸引住。
不过她一点也不担心,她就像如来佛,冷朴再刁钻,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因为冷朴是不婚主义的“黄色炸药”成员之一,他们哪一个成员不是被她设计,现在全成了宜室宜家的好丈夫?!
“好吧,就算你是他女朋友,那又怎样?”雪子懒得跟她一般计较。
“你还不快滚!”女孩俨然是女主人般下逐客令。
“我偏不,你能奈我何?”雪子如老僧入定般盘腿而坐。
女孩气得胸部如波浪起伏。“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不要脸的妓女!”
“你现在不是见到了!”女孩越气,雪子越高兴。
“你办完了事,拿了钱还不走,留下来想干什么坏事?”
“我昨晚累得半死,体力消耗太大,再加上肚子饿,没力气走路。”
雪子的话中充满遐思,她是妓女,自然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她是做爱做累的。
女孩美丽的大眼里,在愤怒的火焰之中,还有一抹淡淡的悲伤。有几次,她站在路上拦截妓女,给她们钱,打发她们走,再自己假扮妓女;但瞎子的耳朵是灵敏的,所以她的诡计一次也没得逞。“你吃完早餐,就肯走了吗?”
雪子点了点头。“我要两颗荷包蛋、一杯柳橙汁和两片烤吐司。”
“我没有买吐司,冷大哥早餐都是吃稀饭。”女孩无奈地耸了耸肩。
“那你还不快去买吐司!”雪子颐指气使的命令道。
“我懂了,你根本没有意思离开。”女孩气得大呼小叫。
这时,一扇房门打开,冷朴皱着眉头走出来。“怎么这么吵!”
“冷大哥,那个妓女欺负我。”女孩哽咽地告状,脸上却带着得意的笑容。
“雨已经停了,你怎么还没走?”冷朴摸索地走到沙发前,坐了下去。
雪子就坐在他旁边,神情愉悦而紧张。“你女朋友要请我吃早餐。”
“我女朋友?”冷朴脸上有明显的纳闷表情。
“我不这么说,她根本不肯走。”女孩羞红着脸嗫嚅道。
冷朴考虑了一下问:“小瞳,你真的答应要请她吃早餐吗?”
“她说她累得没力气走路,要吃过早餐才肯离开。”女孩实话实说。
冷朴叹了一口气,不甘愿地说:“好吧,既然你答应了,就快去做早餐。”
这才是雪子所熟悉的冷朴,一个重信诺的男子汉,她就近打量他,看着他的脸孔出神;虽然他的眼圈有没睡好的黑晕,可是他依然是帅气的。
她强烈地想知道他眼睛是为什么瞎的?这点并不难,有钱能使鬼推磨,她决定尽快去找征信社,要他们想办法调查全台湾的眼科,总会找出眉目的。
“可是她要吃烤吐司……”叫小瞳的女孩闷闷不乐道。
冷朴冷不防地打断。“你就去外面抓一把湿土烤给她吃。”
“我马上去。”小瞳如一阵旋风般跑到屋外,抓了把湿土又跑进厨房。
“你的心真坏。”雪子摇了摇头,不满地埋怨。
“跟你学的。”冷朴仍是穿着昨晚的衣服,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
“一大早就抽烟,对肺不好。”雪子神情黯然,语气充满担忧。
“听你的口气,你好像对医学很了解。”冷朴突然喷了一口烟到她脸上。
雪子挥了挥面前的烟雾,小心翼翼地说:“我若有学医,我就不会做妓女。”
“你为什么做妓女?”冷朴吐出一个甜甜圈似的烟圈。
雪子避重就轻地说:“我喜欢男人。”
第二章
周末,妓女户从白天就开始生意兴隆,电话铃声响个不停。
雪子叫计程车来载她下山,一回到妓女户,便看见妈妈桑的脸简直像苦瓜;妈妈桑不明白,既然瞎子是雪子的爱人,雪子为何不肯乖乖地把双腿张开来?害她被他打电话来臭骂一顿。
虽然没亲眼见到冷朴本人,但妈妈桑从A片中看得出来,他是个极富魅力的瞎子,那张脸英俊到连她都想重操旧业,小姐们都抢着赚他的钱,说他非常勇猛,也难怪财神婆爱他爱到如痴如狂。
妈妈桑愁眉不展地说:“老天!我被骂得耳膜都快破了!”
“他骂你什么?”雪子从皮包里拿出锉刀,修整残破不堪的指甲。
“猪。”妈妈桑嘟着嘴,圆圆的脸蛋简直就像猪头。
雪子乐不可支地哈哈大笑。“他骂得没错。” “你别笑,他也骂你是臭婊子。”妈妈桑尖酸刻薄地反击。
雪子震动一下,脸上有着压抑的痕迹。她不想生气,因为他瞎了,以至于他的心理不平衡,他需要有耐心的治疗,她相信自己能治好他;可是他已经躲了五年,由此可见,他不要任何人的关心,他打算把自己封锁在黑暗的世界里,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妈妈桑注视着她哀伤的神情,感同身受。那个瞎子会口不择言地骂她是臭婊子,可见她并没向他表明真正的身份,她一定有难言之隐;她不想问,因为她知道她不会说,但她必须提醒她。“男人召妓是要性,不是要爱,你连这点都不懂,还来做妓女干吗!”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是瞎子?”
“财神婆,你根本没问。”妈妈桑一脸的无辜。
雪子指责道:“你好可恶,利用他眼睛瞎,偷拍A片牟利。”
“冤枉啊!是莉莉自己偷拍的,我也是事后才知情。”妈妈桑摇着头。
“莉莉人呢?”雪子扬扬眉毛,一层怀疑笼罩在她脸上。
妈妈桑果断地说:“被我开除了。”
“少来了,这根本是死无对证。”雪子咬着牙,声音从牙缝里迸出。
“我虽然职业不高尚,但我比很多高尚的人诚实。”妈妈桑心安理得地说。
“姑且相信你。”雪子擅于察言观色,从她表情中确定她没说谎。
妈妈桑皱着鼻问:“你的身上都是臭汗味,你昨晚做了什么?”
雪子嗅了嗅手臂,果然有股酸味。“大扫除。”
“你为什么不满足他?”妈妈桑忍不住想知道昨晚的经过情形。
“他的态度不好。”雪子不想多作解释。
“你是去做妓女,不是去做女王,难道要他跪下来求你?”
雪子没理会老鸨的冷嘲热讽,又问:“他还有说什么?”
妈妈桑叹了一口气。“我答应他,中午派别的小姐免费弥补他的损失。”
“我去。”雪子当然不会错过任何一次跟冷朴接近的机会。
“他不会要你的。”妈妈桑直截了当地拒绝。
“你要多少钱才肯派我去?”雪子从皮包里拿出支票簿。
妈妈桑无动于衷地摇头。“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信用的问题。”虽然这只是一间小小妓女户,但童叟无欺,是妈妈桑一向讲究的原则。
雪子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她早晚都会是冷朴的人,她已经二十六岁了,有血有肉的身躯,不只一次幻想过与他翻云覆雨;可是他现在心中根本没有爱,他要她,纯粹是因为她是妓女,是他发泄性欲的工具而已。
经过一阵天人交战,她别无选择地说:“我保证,我会使出浑身解数,让他得到最大的快乐。”
妈妈桑勉为其难地点头。“你只要乖乖地躺着,其他事他会做。”
“是。”雪子感到两颊发烫,心里是又害羞又紧张。
“我担心他会认出你来。”瞎子的嗅觉和听觉都异常地敏锐。
“你放心,我会喷很多香水,并且改变讲话的声音。”雪子早已想到办法。
“你快去洗澡,把重要部位洗干浮一点。”妈妈桑促狭地眨了眨眼。
雪子想到什么似的说:“电话簿先借我一用。”
“要干什么?”妈妈桑从电视机下的矮柜取出电话簿。
“打电话。”雪子不肯透露半句。
雪子抱着电话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妓女户是个三层楼的透天房子,三楼是老鸨的住处,她没去过;二楼被隔成八个小房间,用途是接客,此外还有一间浴室。除了洗澡和如厕之外,雪子其他时间都是待在一楼的电话旁边。
翻开电话簿,先用手机叫修车厂去拖抛锚的宾士车,接着她就去浴室洗澡。她当然不敢泡操,天知道浴缸里有多少病菌,她可不想莫名其妙地被传染性病;于是她站在瓷砖上,拿着莲蓬头冲澡。
浴室的门板下方有横木式的气窗,雪子洗到一半,突然发现气窗外有一张看不清楚的脸,显然有人蹲在门外,偷看她洗澡。她不动声色地将水龙头的冷水关掉,只剩下滚烫的热水,然后拿着莲蓬头对准气窗喷过去。
一声男性的惨叫声响起,很快地,气窗外的黑影不见了。
雪子匆忙擦好身体,气乎乎的跑到楼下。“有人偷看我洗澡!”
“对不起,原谅我教子无方。”妈妈桑连想都没有想,一开口就是道歉。
“是你儿子?他为什么要偷看女人洗澡?”雪子百思不解地问。
妈妈桑沉重地叹息。“他今年十四岁,是个问题少年。”
“你应该带他去看心理医生。”雪子好心建议。
“去过,可是没有用。”妈妈桑又是叹气。
雪子鸡婆地说:“交给我处理。”
妈妈桑大约叙述了一下她儿子的情形。他在十岁以前,遗传了他爸爸会读书的头脑,每次考试总是全班第一名,成绩相当优异;但自从他爸爸撇下庞大的债务,抛妻弃子之后,他的功课也跟着一落千丈,勉强读了一年国中,就自动退学,成了中辍生……
妈妈桑的儿子躺在床上,脸色红得像只熟虾。
雪子是敲了门之后才走进来的,但他却假装沉睡,始终不愿张开眼。
很难想像,他的房间居然乱得跟冷朴的客厅一样,到处都是酒瓶,桌上的电脑开着,还有一个装满烟蒂的烟灰缸,地毯上散乱着烟灰和臭袜子,墙壁上除了贴着摇滚乐团的海报外,还有一堆鬼画符的涂鸦,房里惟一没有的东西竟然是书。
一个十四岁大的男孩,原本应该是酷好打篮球的年纪,可是他却一身的酒味,两颊凹陷,严重地发育不良,小小年纪就陷浇在酒精泥沼里。雪子不禁感到鼻酸,一个人生应该充满希望的孩子,不该就这样毁掉。
“起来!”雪子大声命令,把他的被子拉到床下。
男孩跳了起来,满血丝的眼睛燃着怒火。“你要干什么?”
“问你,你为什么偷看我洗澡?”雪子将书桌下的椅子拉到床边坐下。
“我没有。”男孩嘴硬地说,脸部表情却显得不自在。
雪子从皮包里扔出一盒药膏。“你赶快擦,不然会长水泡。”
男孩边擦药边说:“我只是想上厕所,蹲下来看是谁占用浴室。”
“你说谎,三楼不就有厕所。”雪子大表不满。
“这是我家,我高兴上哪间厕所就上哪间。”男孩立刻见风转舵。
雪子毫不客气地说:“你下次再敢偷看,我会到警局告你,性骚扰。”
“不会有下次,因为你的身材一点也不好看。”男孩流里流气地挑动眉毛。
“你妈应该送你去少年戒护所,让你吃点苦头。”雪子厉声威胁。
男孩轻蔑地挖苦道:“你不过是个妓女,你没资格管我。”
一时之间,雪子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