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话筒声关掉。”
侍应生露出“不好吧”这样的表情。
安格指指前面陶醉着的身影,嘲讽道:“你认为他会听得到音质的差别吗?”
果然,关了话筒音后龙天丝毫没有察觉,唱得还是那么陶醉,喝得还是那么尽兴。而安格一直抄着手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心中已经用无数诋毁的语言把噪音缔造者干煸、红烧、爆炒、清炖了无数次……
直到那首歌为止。
“下面,是我今天晚上的最后一支歌,也是我最想唱的一支歌……”龙天握着话筒顿了顿,似乎费了很大劲儿才能把后面的话接下去,“其实有时候放弃未必是因为爱太浅,还有可能是爱太深。”
安格本来一直纠结一直愤怒一直嘲笑着,闻言却脸色一变,望着龙天背影的目光也发生了彻底改变。而这时,龙天找到了他要唱的那首歌。
陈升。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
大概是由于太动情了,龙天把这首歌唱得愁肠百转、万水千山、声嘶力竭、鬼哭狼嚎……配以无数闭眼、皱眉、曲身、垫脚尖等忘情身姿,绝对是传说级的神曲演出。虽然他的爱情小火花只燃烧了短短数周就被无情扑灭,但这不影响他为之付出的情感。龙天是真的在用整个身心演唱着这首歌——
能不能让我陪着你走
既然你说留不住你
回去的路有些黑暗
担心让你一个人走
我想是因为我不够温柔
不能分担你的忧愁
如果这样说不出口
就把遗憾放在心中
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你的美丽让你带走
从此以后我再没有快乐起来的理由
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你的美丽让你带走
我想我可以忍住悲伤可不可以你也会想起我
龙天唱完这首歌就精力耗竭,摊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了。他喝了如此多的酒,又唱了如此多伤心的歌,脑细胞已呈指数凋亡。好在,随着逐渐模糊的视野,还有渐渐淡去的感性,过了今夜,明天又会恢复如初。
只是他在迷迷糊糊中听到陈升的那支歌一直回放,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那两句“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你的美丽让你带走”……他睁开困顿的眼睛,竟然从安格那宛如雕像般安详淡定的面孔上看到了闪闪泪光……
怎么会有泪光?一定是在做梦。
怎么会单曲回放?一定是在做梦。
龙天如此安慰着自己,终于又沉沉进入了睡眠。
而在他的脑海中,也一直循环播放着那首歌,听到快要吐的地步。
这一定是幻觉。他一再告诉自己。
对。幻觉。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白望站在渐渐落幕的晚霞前,默然盯着自己的手机,许久。
他一直安慰着自己,手机不开机或者出国旅行中都常有,身体不适或者工作太忙也常见,但这个人又新签署了捐献同意书,已经从幕后走到了台前,只剩观众的掌声了,他没有再缩回去的可能了。
可是,为什么心中就是如此不安呢?
是因为他没有接电话吗?
是因为之前联系时,那微微迟疑的小小停顿吗?
白望紧紧握住手机,感觉就像握住了一颗小小的心脏。
这时候,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白望连忙看了一眼,然后,深吸一口气,按了接听键。
“我是吴子桐。今天晚上你有空吗?想请你吃个饭聊一聊。”
白望觉得自己的发声器官一定出现了问题,竟然说不出“好”这一个字。
这个邀约是他渴望已久的,可是这个时候……他有种想逃跑的冲动。
不能。不能逃跑。我可是白望啊。
“正好,安格的检查都做完了,有些事情我也想找个机会跟你沟通一下,吃饭时聊吧。”
过不多时,两人在约好的餐厅里见了面。在想吃中餐还是西餐的问题纠结后,由白望主动选定了一家环境不错的川菜馆。
“原本以为你刚从美国回来会比较想吃西餐,没想到还是选择了祖国饮食。”
望着对面浑身散发出知性与古典韵味的女子,白望笑道:“我热爱祖国的一切,从云南白药到武侠小说。”
吴子桐笑了起来,她是一个很懂照顾别人的人,总是不停将各种美食介绍给白望,服务精神一流。白望很喜欢这里——有些人你跟他吃饭是难受,有些人是应酬,有些人是享受,有些人,就算大排档里同吃一盘毛豆也能吃出满汉全席的感触来。
在吴子桐的温言巧语下,白望一颗始终紧绷着的心终于渐渐回到了原处,他微笑着,不断将美国的各种趣闻告诉对方。他的口才如此之好,总能抖出无数包袱,引来对面阵阵惊叹和笑声。两人都沉寂在欢乐祥和的氛围里,就算在诸多话题中出现了安格的名字,也如同洒下的玫瑰花瓣般充满了芬芳和美好。
“安格那个孩子,不让我去看他。”
吴子桐有些无奈的浅笑着,轻轻说:“他现在变得这么古怪,一定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吧。”
白望摇摇头说哪有,并明确表达出自己依然负责并派了两个年轻人照顾他的事实。吴子桐忽然问道:“夏荷依?是当年常常和安格在一起的夏荷依吗?”
“是啊。她现在已经成长为很优秀的护士了。”白望感慨道,“想不到当年的一句戏言,还真把她带到了这条路上。”他顺便把当年劝说荷依学医的事告诉了吴子桐。
吴子桐仔细听着,终至浅笑:“那个女孩子,我一直很喜欢呢。她很质朴不是吗?虽然长了一张华丽的脸,但是心中并没有丝毫的骄傲。这种刻苦又自爱的女孩子很难得呢。”
“我曾经……还幻想过她做我的儿媳妇。”
吴子桐笑着低下头去,而白望心中一动,随即陷入了沉思。这时,吴子桐的手机响了起来。
“不好意思,我有个电话,稍微离开一下。”
她很有礼貌的推开椅子离去了。而白望则一直目送着她的背影……直至视野之外。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上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一条新收短信。
他毫无准备地翻开看了一眼,却就此怔住了。
他不自信地又下死眼看过去,把每个字都扔在心里用油锅炸了一遍后,忽然整个身体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就像一条毒蛇沿着脚跟盘旋缠绕,一直爬上他的腿、腰、胸、脖子……对着他的脸狠狠地咬了一口。
万籁俱寂。
而这时——
“对不起,稍微多说了一会儿,菜都凉了吧。”
对面的椅子上又重新坐下人,她依然温言依然软语依然用公筷给他夹菜。可是不一会儿她就觉察出异样来,抬头关切地看着他,问道:“你怎么了,怎么一直呆坐着不动?”
白望忽然用左手死命抓住不停颤抖的右手!
该怎么办?!
竟然是这时候,竟然在她面前!
现在的我,该怎么办??!!
。
第37章 慧极必伤萌去意(一)
“你怎么了?”见白望没有反应,吴子桐关切地又问了一遍。
无数个解释在白望脑海里激烈碰撞着,可是每一个都那么牵强,那么无力,就像他现在的神志一样,轻轻一碰就会化为灰烬。白望凝视着面前的女子,一些像是星星的东西不断飞舞着,他需要很努力很努力,才不至于让自己的恐慌暴露人前,让她发现。
他需要一个理由!
一个不让对方立刻看穿的理由!!!
白望好容易咽下一口唾沫,让干燥沙哑的喉咙终于发出了声音:“其实,我今天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我快要结婚了。”
比所有破绽都显得强大的理由!!!
“真的?”吴子桐明显露出吃惊的表情,“以前从没听你说过啊。”
“是真的。我在美国的时候,有一个年轻的女医生很想我留下来……”这句话白望也没有造假,只是他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
“是外国人啊……”她轻轻的感慨着,闪烁的目光里说不清是赞叹还是遗憾,“这么说来,你打算也去美国了?”
白望又咽了一口唾沫。为什么说谎会这么难?
难到他这么坚强的人都快坚持不下去了。
白望在桌台下使劲掐着手掌,以保持从容和冷静。
“是啊。毕竟那边的医疗水平更先进一些。”
“虽然我也知道那边的环境更好,可是……总觉得吃惯了中国菜的人大概不习惯吃牛排。”吴子桐飞快的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后矜持地转向另一个角度,“我们这个医院,其实更需要你呢。”
这是……她的挽留吗?
如果是在平日里听见,他一定会欣喜若狂的。那怕只是一小点点的鼓励和赞许,也可以让他整夜里辗转难眠。可是现在——
“很快就不需要了吧。”
眼见着对面的她露出迷惑的神情,白望苦涩地解释说:“等安格的事情告一段落后,你们也就不再需要我了。”
吴子桐怔怔地看着他,好半天才隐约露出一个笑容来。
“这么说来,也是。我似乎没有什么立场阻止你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和事业啊。”
白望听见自己的心脏发出一声濒死般的尖叫,此后,一片死寂。
“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那我就借这顿饭祝福你吧。”
她举起了酒杯。
白望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拿起杯子,又怎么不小心把红酒洒在了裤子上。她连忙从包里拿出一条素白的手绢,蹲下来替他擦拭。白望看着她的头顶,她的黑发,她的睫毛,她的鼻梁……
比这更近的距离,已经不可能再有了。
“不用擦了,正好刚才接到电话,说我主管的一个病人有情况,我必须回去,衣服回医院换就好。”
白望突兀的站起来,行过礼后转身就走,而这时,一个声音追在身后喊“白望”。
他回转身去,看见吴子桐遥远地望着他,忽然毕恭毕敬行了一个大礼。
“我的儿子安格,就拜托你了。请你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他。”
白望眼前划过一到白光,瞬间的失神后,他重重点了一下头,转身大步离开。一路上他没有任何目标,只没头没脑往前走着,步履近乎逃跑般慌乱。当他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地铁站的长椅上,正对着色彩斑斓的广告发呆。
“妈妈,你看那个叔叔在哭。”
一个紧盯着自己的小孩慌忙被拉走了。
“别去看。谁不开心的时候都不希望别人看到。”
他们说的人是我吗?白望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面颊,才知道脸上早已遍布泪痕。可是,对面明明是一副搞怪爆笑版动画广告,为什么会看到泪流不止?
在医院里浸润了十余年早就铁石心肠了,为什么还会泪流不止?
这时候,他才发现好奇的目光不止一处,但凡周围经过的人都忍不住看过来。白望尴尬地抬起手想要掩饰一下,却发现手里攥着那条白手绢。
请把我的孩子当成你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
最后一丝理智终于崩溃了,他把那条白手绢紧紧握在胸前,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眼泪刷刷洗过面颊。
安格……安格……安格……安格……
子桐……子桐……子桐……子桐……
他心中的呐喊已经扩展为整个世界。
而在别人看来,那不过是颓废男子在深夜地铁里可怜地簌簌发抖。
新的一天,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白望继续他王牌教授的身份,跟在主任身后,带着各级医生浩浩荡荡开往各病房,开始全科大查房。安格端坐在自己的病床上,双腿盘起,笑得童叟无欺。
“我的检查检验结果应该都出来了吧,是不是可以开始下一步的治疗了?”
龙天身为一个负责任的主管医师,正要开口说“对”,不想白望连病历都没翻,直接笃定地回答道:“有个检验结果还没有出来,我们再催催。”
不是都已经贴好存在病历里了吗?但是看着boss一副大权在握的形象,龙天乖巧地没有维基解密。
安格看看龙天,又看看白望,嘴巴撇了撇,装出可怜巴巴的表情来:“每天都只有龙医生来来去去的,但很少看到白主任。虽然是我的主治医生,可是好几天都不见人影,不仅会让人怀疑是不是又被抛弃了。”
跟随着的医生们全都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要跟望爷兴师问罪吗?
白望啪的一声合上病历,凝视着他,平静回答道:“好,今天大查房后我就没事了,你今天也没检查,我们可以相处整整一天,把前面欠得都找补回来。”
大主任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事情就这么定了。
跟随着的医生们立刻又吐出气来——面对小妖孽果然还是望爷的法子灵啊!
安格没想到打小报告竟然打出这么一个结果,不由露出懊恼的神情。可是反悔已经来不及了,10点钟后,白望果然推了一个轮椅过来,对他招招手。
“走,我带你到楼下转转。”
如果安格有选择的机会,他宁愿再回KTV去听那苦逼的失恋情歌联唱,也不愿和白望你情我浓的来个医院一日游。所以,当安格来到楼下的时候,他的脸一直气鼓鼓的,嘴巴都要撅到天上去了。
“今天天气挺好的,适宜出游。”
白望带着安格来到医院花园的假山旁就丢开了手,安格左看看右看看,满脸讽刺道:“大主任,你不会找个假山依个水坑就告诉我此地风景宜人江山如画吧?这也太能忽悠了……喂!你还真停这儿啦!还抽烟!你居然当着病人的面抽烟!……(此处省去500字控诉)”
不管安格怎么怨恨,白望都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他甚至像老农民一样蹲在游人椅上,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慢悠悠开口说:“安格,你不会真的跑去揭发我抽烟吧?”
“当然会了!这可是无烟医院啊,而且我拒吸二手烟!”
白望唇角一弯,露出一抹说不出意味的笑容来:“可是现在我就想抽烟啊,为了抽这一口烟,我可以连白大衣都不要了。”
安格瞥了他一眼,冷冷说道:“你这件白大衣还真是不值钱啊。”
白望嘿嘿一笑,偏过头来看着他,目光深邃,笑容温暖:“那你呢?你有没有一个可以失去一切都想要实现的愿望?”
安格冷笑道:“愿望?我这种朝不保夕的人还配有愿望?”
白望顿了顿,嗓音越发低沉:“当然应该有。不然,我们如此努力的活着又为图个啥?”
安格先是死死地盯着白望看了一会儿,然后低下头,面无表情地开口说:“这种程度的愿望,我自然也会有,可是你能帮我实现吗?”
“说出来听听。”
水面上浮起一个倒影,安格就像神话里顾影自怜的美少年,面容沉静,目光迷离。
“我想要恋爱。”
“恋爱?”白望吃惊地睁大眼睛,一时间连烟也忘了抽。
“很奇怪吗?像我这么大的小子大概都在恋爱吧,为什么我不能?”安格诘问道。
“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