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儿撤开视线,胸中有翻腾的怒气,听出他话中的暧昧。一个男人留下一和美丽的女人在毡棚内,当然不可能是彻夜谈心。她震惊于他的恶毒,竟然还妄想染指霜儿。
“你——”她张开口,想要咒骂他的邪恶。眼中却蓦地涌上眼泪。口唇开合了几次,她说不出半句话,只能激烈地喘息。
除却愤怒之外,另外一种让她几乎昏厥的情绪涌上心头,她的心好痛,像是要撕裂了一般。想到他即将拥抱着另一个女人,露出那么温柔的笑,她的心就好疼好痛,而能够韩振夜得到微笑的,居然是自己单纯美丽的妹妹……这令她的胸口更加沉重,几乎要不能呼吸了。
脑海中韩振夜浮现拥抱着霜儿的景象,她的视线因为泪水而朦胧,却固执地不让泪水掉落。他会拥抱着霜儿,教导着关于男欢女爱的一切,然后呵护她的疼痛吗?
冰儿的目光移到手中的漆盘,那美丽的衣裳刺疼了她的眼睛。她先前一相情愿的猜测是那么地可笑,一场欢爱并没有韩振夜改变对她的恨,这些衣裳是为霜儿所准备的,而他命令她来,是要她服侍霜儿穿上?
霜儿眨眨眼睛,不知所措地轮流看着两人。
“韩将军,霜儿求你,请你释放我的姐姐。”她隐约听见楼兰城中有人传说着,冰儿韩振夜跟的关系匪浅。她年轻而单纯,无法理解两人复杂的恩怨。
韩振夜端起霜儿的下颚,对她微笑。“霜儿,你的任何愿望都让我不忍心拒绝。但她只是个奴隶,必须留在这里,你明白吗?”他撩起霜儿的发,以发尾摩擦着她的脸。“别烦心那些小事,来试试我命令人为你裁制的衣裳。”
“但是……”气氛很是诡异,霜儿眨动眼睛,不明白地看着韩振夜。那双黑眸虽然落在她身上,却充满复杂的情绪,像是他真正想看的,并不是她。
“嘘,不要争辩,我的霜儿,我不愿意看到你烦心。”他无限温柔地说,高大的身躯转过来,看向僵立一旁的冰儿。“女奴,把衣裳拿来这里,替霜儿穿上。”黑眸中闪动着光芒,扫过她苍白的脸。
我的霜儿?!冰儿的双手用力扯住那件美丽的衣服,咬紧了牙根。他这么亲昵地交换着霜儿,在她进毡棚之前,他们做了些什么?那双黝黑的手先前才安慰过她的疼痛、带给她欢愉,如今却落在霜儿身上轻抚着……
她走上前去,麻木地抖开衣裳,披在霜儿的身上,慢慢地扣起纽扣,动作僵硬得像是行尸走肉。
他这么重视霜儿,而只见她当成一个女奴。先前她所感受到的,难道只是幻觉?他此刻的言行已经彻底捏碎了她的心。
韩振夜绕到霜儿面前,看着换上华服的霜儿。他的目光落在冰儿身上的时间,却比落在霜儿脸上来得多,黑眸的深处始终燃着复杂的光芒。
“替霜儿梳好头大,插好发簪。”他指示着,看见冰儿面无表情的动作。“霜儿,你喜欢吗?”他询问着,知道自己此刻的言语有多残忍。
霜儿兴奋得双颊嫣红,她没有想到其他,只是单纯的因为新衣而欢喜。“谢谢韩将军。”她连身道谢,认定韩振夜了是个友善的好人。她转了一圈,欣喜地看着冰儿。“冰儿姐姐,这衣服好美,我好喜欢呢!韩将军不但送我衣裳,还安排我住进他的住所里,说要就近照顾我。”她愉快地说道。
冰儿的身体晃了晃,承受不了接连而来的打击。她转过头看着韩振夜,视线与他交缠。
“你要她住进你的住所?!”她一字一句地问道,说出口的每个字都沾着她的心酸。
她承认欠他许多,但是这样的折磨难道没有尽头吗?先前所有的温柔只是要他卸下防备,只为了让她伤得更重!这种无所不用其极的伤害,非要见她逼疯不可吗?
“我不是说过会好好照顾你的亲族?你该感谢我的仁慈,毕竟在你做过了那些事之后,我还愿意接纳你的亲人。”他看进她的眼里,那双清澈的眼睛如今充满了令人不忍卒睹的痛苦,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打击了冰儿。“你可以放心,我会好好‘调教’霜儿,绝不会让她和你有同样的命运。”
冰儿浑身一震,双手松开,任由漆盘凋落在地上,首饰跌了一地。她在发抖,不断地往后退去,深怕再待上半晌,神智就会崩溃。“我……”她想找借口离去,可脑中却一片空白。她此刻只想要逃,远远地逃开此处,就算会遭受惩罚也罢,她就是无法再于韩振夜共处一室。
若是逃到天涯海角,她是不是就能避开那双黑眸?躲避因他而起的心痛?
她蓦地掀起毡毯,狼狈地冲了出去,任凭霜儿在后面焦急呼唤,她也充耳不闻,盲目地往前冲去。
在月光下,泪水落在地上,冰儿不断地狂奔着。谁来救她呢?她的胸口好疼好疼,疼得像是要破裂了一样。
一直以为她可以承受他的恨与报复,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自己有多脆弱,韩振夜的恨就像是透骨的利刃,再一次将她打入绝望的深渊里……
第八章
鼓声阵阵,伴随着舞娘舞动时,娇躯上的银铃乱响,听来很是悦耳。在楼兰城的王宫大厅,女王苍月设宴款待远道而来的焚海,命人铺上华麓的织毯,呈上各类珍奇的瓜果。
坐在大厅中央的是娇美的苍月,红唇上含着笑,柔弱无骨地躺在皇甫觉怀里,还体贴地以镶满珠宝的小刀切着刚烤好的酥脆羊肉,一块块喂着他吃,让他补补身子。
坐在客桌边的焚海,身旁围着众多侍从,只有焚海态度从容地欣赏美食歌舞,其余的人全都神色凝重地严阵以待。
侍从之中,其中一人还愤恨地瞪着韩振夜,为先前兄弟被断腕的事怀恨在心,拳头紧紧握着,掌心中不知藏了些什么。他的亲人如今正在疼得死去活来,而这个狂妄的楼兰将军,竟有美女陪伴,在宴会上享受美食歌舞,没受到半点惩罚。
焚海是个聪明的男人,因为考虑到两国的情势,决定既往不咎。但他的侍从,无论如何也忍不下这口怨气。
“女王,关于签定协议方面,你我必须再行商议。”焚海举杯对着苍月说道,笑意没有到达眼睛,直视着斜卧软榻上的苍月,对这女人的美丽与大胆都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他这次前来,名目上是为了签定和平协议,实际上是评量苍月的能耐。这几日在谈判桌上,他表面上温和有礼,实际上步步进逼,甚至将楼兰国土纳入危须的国界,想测试苍月的反应。而苍月只是淡笑不语,完全不当一回事,谈判时皆是心不在焉,每次都毫不掩饰地匆匆退场,与那中原男宠荒唐去了。
这样的女人怎么能够统领一个国家?焚海在心中冷笑着。盘算只要危须兴兵攻打,楼兰怕是没有半点反抗能力,只能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苍月摆了摆手,无限娇媚地笑着,只是媚眼之中还有着几分光芒。寻常人都只看见她平日的慵懒摸样,忽略了她笑容下的涵义。
“那些烦人的事,今日就别再提了,危须王您今日只要好好享受我的招待,好吗?”她差了身旁的女官;将一盘新鲜的哈密瓜送带焚海的面前,而后又转回身,像是立刻把焚海给丢到脑后,专心一志地享受着把羊肉喂到皇甫觉口中的乐趣。
她微笑着,很喜欢看皇甫觉不自在的表情,偶尔像是只猫儿,凑上红唇厮磨着他强壮的颈子,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皇甫觉脸上的尴尬神色依旧,认命地吃着,早已放弃反抗的念头。偶尔,他哀怨的眼神会看向席下的韩振夜,期待韩振夜能够大发慈悲,快些帮助他逃回中原。
只是韩振夜从没抬头看他一眼,宴席间始终面无表情,沉默地喝酒,身旁坐的是装扮得十分美丽的霜儿。虽然身旁坐着美女,他的眼神却看不见欣喜。这几天来霜儿始终跟在他身边,温驯可人地陪侍。
苍月神秘地一笑,瞧着年轻的霜儿浑然不知韩振夜心中波涛起伏,无辜地啃着香甜的果子。那女孩是威远将军的么女,是冰儿的妹子,韩振夜此时的举措不难猜测,看在苍月眼里只觉得十分有趣。
“夜儿,这几日来净看见你跟这女娃儿形影不离,反倒没看见那个女奴了,你把她摆到哪里去了?”她故意问道,漫不经心地将一块羊肉送进皇甫觉口里,还娇媚地舔舐指上的肉汁。
韩振夜的目光一寒,没有看向苍月。“是奴隶,就该待在奴隶该待的地方。”他冷冷地说道。
“是吗?听你这口气,像是对她已经倦了似的。今儿个场面挺热闹的,也把她唤来服侍你吧!”苍月刻意地说道,挥手让身旁的女官去召唤冰儿。看着韩振夜紧绷的表情,她的笑容有些恶意。
这孩子虽然聪明,但是脾气却也硬得很哩!理智与脑袋在爱情面前都是无用的。要到何时,他才肯承认对冰儿痴迷呢?看两人爱恋得这么辛苦,旁人也觉得难受呢!
大厅旁的帘幕分开,冰儿缓慢地走上前来,手中捧着一盘可口的食物。
她的脸色苍白得像天山顶上终年不化的雪,目光匆促地扫过大厅,在看见韩振夜与霜儿状似亲密地比邻而坐时,她的心头一震,被这情景刺伤了眼、也死了心。
“冰儿姐姐。”霜儿低叫着,喜不自禁的真情流露,上前来就想牵 冰儿的手入座。才刚刚站起来,腰间就突然一紧,她惊呼一声,在众人的目光中,被韩振夜扯进怀里。
冰儿面对着欢欣的妹妹,只能回以僵硬的一笑。看着两人的举止,她咬紧了牙,抵抗着心中的痛楚,可尽女奴的职责,捧着食物来到韩振夜的桌边,以最缓慢的速度将食物放下。
这几日来她不断听到传闻,而那些传闻彻底伤了她的心。
韩振夜真的将霜儿带入将军府中,据说万分宠爱,夜里都会上霜儿那里,夜夜如此,根本离不开霜儿。起初,愤怒在她胸口翻腾。慢慢的,那些情绪沉淀成嫉妒,她惊讶地发现,自己正在嫉妒着亲妹妹。几天几夜之后,她的心中只剩下绝望,痛楚把她折磨得好难受。
她在夜里辗转难眠,胸口揪着深深的痛,无语地望着夜空到天明。她无法不去想,他会如何调教霜儿。
他永远不会原谅她,永远会以恨意折磨她。他不会相信,她其实深深爱恋着他……
“韩……韩将军……”霜儿没有料到韩振夜会突然这么做,一张脸因为羞窘而嫣红,连忙挣扎着想退出他怀抱。韩将军是怎么了?在两人独处时,他连她的指头也没碰一下,现在为何又在众人面前这么做?
韩振夜仍搂着霜儿,抬起头来看着僵硬在一旁的冰儿。她的脸色好苍白,这几日来迅速憔悴了许多,他咬紧牙根,不肯承认心中浮现的情绪是后悔与自责。
“再去拿冰酒来。”他冷硬地下命令,因为看见她憔悴的摸样而心烦意乱。
冰儿掉转过身去,脚步虚弱得像缕幽灵,慢慢地走到角落,提去了天山玉石雕成的酒壶,将冰凉的酒酿注入酒杯中。她的每个动作都是僵硬的,若是有人轻轻碰她一下,她就会倒在地上,因为陷入深深的绝望而永远无法醒来。
皇甫觉看见这情景,心里可不痛快了,他可是从来见不得美人受苦的。他先把口里的羊肉咽下,才开口数落韩振夜,口气很是不赞同。
“我说你这人的度量还不是普通的小,记仇记到现在。 冰儿当初在中原伤了你又怎么样?你破了她的身子,她捅了你一刀,彼此都见了血,实在也是礼尚往来,互不相欠了啊!”他因为路见不平,心里有着牢骚,所以把话说得分外明白,听得一旁几个女官们羞红了脸。
想当初在中原他救了韩振夜,也帮着查到冰儿的下落。是为了要瞧瞧让韩振夜失了防心的女子,究竟长得如何令人销魂;也想看看,韩振夜与冰儿会发展到什么地步。他期待看见韩振夜为情所困的狼狈样,哪知道这家伙一旦陷入情海,不像一般人狼狈有趣得紧,反而危险得很,整天绷着一张脸,活像想找人砍了泄恨。
看冰儿那憔悴的摸样,还真不知韩振夜怎么折腾她的,他皇甫觉看了心疼啊!
韩振夜给他的回答,是凶狠的一瞪,目光里充满杀气,暗示着他再多说一句,那柄龙骸邪剑就准备砍过来了。
皇甫觉是个聪明人,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很识时务地没敢再多说。“我只是实话实说嘛!”他撇了撇唇,声音小得像蚊吟,难过地转过头偎向苍月柔润的身子,寻求一点保护与安慰。
苍月很是怜爱地拍了拍他的头,一脸的体谅,又喂了他一口羊肉。“乖,不怕不怕,姐姐疼你唷!”她抚着皇甫觉的黑发,别有所指地甜笑着说道:“记得千万别去惹怒狮子,小心等会儿被碎尸万段呢!”两人一搭一唱,默契好得很,都是在讽刺韩振夜。
韩振夜冷冷一哼,刻意忽略那两人看好戏似的关怀。酒一杯接一杯地喝,他没有任何的醉意,冰冷的视线对眼前的一切都视而不见。
冰儿站在角落里,沉默地看着他。那双曾经抚摸她的黝黑手掌,在夜里也会爱抚着霜儿吗?他怎么轻易地就将她给遗忘,摆明了已经厌倦她。绝望一层又一层包围过来,让她不能呼吸,只要看他一眼,心就更疼上一分。
倏地,他身旁的细微动静吸引了她的注意。
是那个始终眼含杀意的危须使者,悄悄地从后方潜了上来,咬着牙怒视韩振夜。大厅中的舞娘在表演歌舞,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引开。而冰儿所站的方向,刚好可以看见那使者的一举一动。
那人小心翼翼地走到桌案旁,松开了紧握的手心,掌心内的粉末都落入酒杯里,匆促搅动美酒让粉末融化时,他眼睛里闪烁着恨意。女仆见冰儿没有动作,深怕韩振夜暴怒,主动前来代替冰儿取酒,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那杯下了药的冰酒端到韩振夜面前。
一声呼唤凝在冰儿口中,她先是焦急得想扑上前去,告诉他即将到来的危机。只是当她的视线接触到他仍环抱着霜儿的手,她所有的情绪都变得冰冷。
接近绝望的冷静淹没了她,她缓慢地走上前去,一步一步专注地走着,眼里只容得下他,除此之外看不见任何人。
知道韩振夜永远不会谅解她的痛苦、原谅她当初的背叛,她的心就在绝望中灭顶,注定无法生还。这样的折磨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她是会先行死去,还是会变得痛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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