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他伸手揉揉她一头短发,笑若春水的眼睛。
何洛辉一愣,有些呆呆的看着他。
白致立还以为这假小子终于也被自己的无敌魅力迷晕了,正在自鸣得意,突然小腿胫骨处一阵火辣辣的疼。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乱摸我的头发!”
一年后,白致立去北平求学。
这一去就是五年,回来后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晋级为金陵城内头号花花公子。
与此同时,小小辉长到了十七岁。
一日。
夫子庙附近。
一名眉目俊俏的少年大摇大摆地在街上晃荡,一手攥着两只蟹壳黄烧饼,一手端着一碗鸭血粉丝汤,还有一甩一甩的塑料袋子,里面的糖炒栗子隐约可见。
他一边啃烧饼一边恨恨的嘟哝:“臭萝卜花萝卜!早晚染上脏病身败名裂……”
突然前面有人尖叫:“有人落水了!快来人哪,救命啊……”
他挤上去一看,围观的人虽然多,但是天寒地冻的,没有人有下水的意思。
“喂,拿着!”他把手里的烧饼粉丝栗子一股脑儿塞给边上一人。
那名便衣保镖呆了一呆,正在困惑二公子这次是怎么认出他的,“噗”的一声,一件西装外套凌空飞来,罩住了他的脑袋。
片刻后,围观的人群发出惊呼声,那救人的少年抱着一名衣衫破碎的稚龄少女一步一步走上岸来,“他”全身尽湿,水珠不停的往下滴,这才看出竟是名女子。
那少女脸色青紫,全身浮肿,早已没了呼吸,身上满是瘀青和伤痕,依稀辨得出原先的清秀样貌。
人群让开一条路来,有人窃窃私语的惋惜怜悯之声。
“二公子,”那保镖递上外套,她一挥手覆在那少女的尸身上,抬起头来,面容俊美阴沉如阿修罗:“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青蝇白壁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说笑话的时候还提到白马公园来着,那个年代估计还没有建吧,拿来搞一下:)
要留爪,偶要看爪子~~非常时期,需要非常爪子的动力~~飘走
“听说明天白马公园有花展,致立,”大太太突然开口道,“你明天不是放假么?陪你表妹去公园逛逛。”
“妈,我有假,不等于我有空啊。”子矜看到白致立偷偷翻了个白眼,不由得暗自觉得好笑。之前听闻这位金小姐是大太太一个远房堂妹的独生女,常来府上走动,大太太似乎一直有意撮合她和大少爷,久而久之据说就成了大少爷的“心腹大患”,避之唯恐不及。虽然是第一次见到,然而一顿饭下来,就看得出这位金小姐很得大太太的欢心。
只见白致立在大太太再次开口前就扒完了碗里的饭:“我还有约,你们慢吃。”就逃也似的走了。
“这孩子就是这么毛毛躁躁的——你别放在心上。”大太太似是怕金小姐尴尬,转头和颜悦色的。
“怎么会呢姑妈,大表哥和二表哥都是大忙人,”说着她的眼睛很自然的瞄向白致远坐的位置,“自然是正经事要紧。”
大太太赞许的点了下头:“一年不见,你倒是更懂事了些。”顿了顿又道,“想去哪儿玩尽管开口,我让致立抽空陪你去。”
“南京我也逛遍了,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这次来就是想多陪陪姑妈。”她脸上的笑容很乖巧,一改刚才的盛气。
大太太面上微露笑意:“嘴还是那么甜。”顿了顿又缓缓道:“你抄的二十四卷《金刚经》我看了,写的很工整,真是难为你了。”
“我闲着也是闲着,抄抄佛经反倒能清心养性。”
大太太含笑看了她一眼:“年轻人总归爱热闹些,闷在家里倒闷坏了,不如这样,”说着她转向白舜华,“致立马上就要到二十五了——虽不是什么整数,也是个大生辰,我想着给他办个晚宴,再者他新官上任,也好多结交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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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太太房里。
“你在这里做什么?”
“是二少爷啊,”翠墨回头看了一眼,手里却没停拾掇,“表小姐说要住这间屋,所以姐姐让我赶来收拾一下。”
“住这里?”白致远不悦的皱眉,“她又想玩什么花样?放着那许多客房不住。你去跟她说,就说我说的,住哪里都可以,就是不能住这里。”
“这……”翠墨站直了身子,为难的看着他。
“算了,我自己去说。”他瞥了一眼她手里抱着的衣服,翠墨赶着解释道:“二太太留下话来,说是她的物事都赠给穷人,这些衣服是最后一些了,还是二太太年轻时候爱穿的。”
白致远点点头,看似漫不经心的样子:“你现在地位不同了,还要做这些功夫?”
“姐姐说了,她已有了眉目,正在找证据,所以才让我来。”这话她说得很轻很轻,生怕隔墙有耳听了去。
白致远嗯了一声,突然凑近她,“别动。”
翠墨一怔,一时摒住了呼吸不敢动弹。
只见白致远拎起一只鲜艳的小虫子,正是方才在她肩膀上爬的,不由得奇道:“前几日刚打扫过,哪来的虫子?”
话音未落,门外就有一个愤怒的女声响起:“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翠墨还没反应过来,金小姐就闪到了她跟前,“啪”的一声,她脸上就火辣辣的吃了一记,半边脸颊登时肿了起来。
“你发什么疯?”白致远一把揪住她再次高高扬起的手,“你真以为这是你家,可以由着你乱来?”
“二表哥,”她面露委屈之色,娇滴滴的唤了一声,“你抓疼我了!”
白致远冷冷的看她一眼,放开了她的手腕,却转向翠墨:“你还好吧?”
翠墨一手捂着脸,只痛的说不出话来。
“表哥!你不会真看上这个丫头了吧?”说着狠狠地瞪向翠墨,“早就看出你是个狐媚子了——别以为现在攀上了高枝儿,就可以麻雀变凤凰了?左右不过是个姨娘罢了……”
翠墨听了这话又气又痛,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强忍着才没有落下来。
“你说够了没有?”白致远厌恶的盯着她,好像她是蟑螂之类的东西,金小姐打了个寒噤,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一时房间里静的只剩白致远冷诮的声音:“之前给你三分面子,不过是看在大夫人的份上,你倒好,一次比一次嚣张。”说着轻漠一哂,“你的出身又高贵到哪里去了?你和你妈一样,除了奉迎巴结大夫人之外,还有什么会做的?”
金美婷没有料到一向温文有礼的二表哥会说出这样“歹毒”的话来。她父亲是一个好赌成性的纨绔子弟,几乎败光了家业,她母亲又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操持不了生计,若不是大太太时常接济着,他们也过不了这种富奢的生活。这一下一针见血,她被戳中痛处,又羞又恼,气得哭了出来。
白致远也不理她,只对着翠墨道:“叫下人拿个冰袋给你敷一敷。”
“二少爷,我没事的,”这一开口牵扯到嘴角,她微微痛嘶了一声。
“你们……你们太过分了,我要告诉姑妈去!”金小姐怨毒的目光射向翠墨,她头次受到这样的委屈,当着表哥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得把这笔帐记到翠墨的头上去。
这时门口一个清冷的声音:“我劝你最好不要。”
“姐姐?”
片刻前。
“一口一个姑妈,叫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还不知是哪门子的亲戚,尽往咱们家跑——我就见不得她那拿乔作势的样儿!”
“仗着夫人喜欢她,她的鼻孔就翘到天上去了,哪天下雨了呛死她……”
“嘘,你们小声点——这位大小姐惯会作威作福的,心眼又比针尖还小,被她听见了看她怎么整治你……”
“虎假虎威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就是,每次来都不得安生,上次就无缘无故打了……”
其中一个小丫头眼尖,瞅见四太太进来了,忙使眼色,另外几个才收了声。
这些丫鬟个个舌尖牙利的,说话比刀子还毒,又是见高就见低踩的,小小年纪就惯会看颜色,别的本事还在其次,见风使舵跟红顶白却都学了个个十足十的。子矜不免由此联想到之前二太太的境遇,颇有些不快道:“怎么不说了?不是正聊到兴头上么?”
那些丫鬟瞅见她脸色,哪里还敢说话。
子矜扳起脸道:“之前你们在二太太屋里是怎样我管不着,也不想再追究——只是如今到了我这儿,就得把这嚼舌头的坏毛病改一改。你们个个聪明伶俐的,别跟我说不知道什么叫做‘祸从口出’。”
瑞瑛第一个小心翼翼道:“太太放心,我们以后不会再犯了。”
“是啊太太,我们以后会小心谨慎的。”
子矜点点头:“明白了就好。少说些闲话,多干点实事,这才是做人的道理。”
正说着,厨房的小红跑了进来,却有些慌慌张张的:“不好了!表小姐把翠墨姐姐给打哭了。”
子矜出去后,屋里几个丫头面面相觑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四太太生气的样子……”
“这下可有好戏瞧的!”
“哼!早该有个人教训教训她了。”
“她脑壳子敲坏了吧?连最起码的情况都摸不清楚……还想嫁过来做少奶奶?下辈子也轮不到她!”说话的正是小红,这话说得刻薄,众人却都会心一笑。只因了刚才四太太的训诫,不敢再接话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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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劝你最好不要。”
金小姐一怔,只见子矜眸光深处隐隐含煞,一改之前的怡然雅婉之色,不由得微露怯意,竟倒退了一步。
子矜拉下翠墨遮着脸的手,不看则已,这一看之下怒意更甚,转头盯着金小姐,沉声道:“道歉。”
“什么?”
“我说,你必须向我妹妹道歉。”子矜一字一顿道,也不管翠墨在边上轻扯她的袖子。
“凭什么要我道歉?要不是他勾搭表哥,我也不会教训她。”金美婷扬了扬脖子,可是微微不稳的嗓音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教训?你有什么资格?”她笑的轻柔,墨琉璃一样的眼中却殊无笑意:“依我看,你是打人打上瘾了吧?”
子矜安抚地拍拍翠墨的手,言词转而犀利:“如果你肯道歉并且保证不再找茬——这次的事、连同以前你欺侮我妹妹的事就一笔勾销算了;如若不然,”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露出一个明艳到让人无法呼吸的笑容来:“你信不信——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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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平日里是最沉的住气的,何必为了我开罪了大夫人?”
“我听说上次她也打了你就气不打一处来了,”子矜一边替她抹清凉膏一边絮絮道,“你到底哪里惹到她了?”
翠墨苦笑了一下:“表小姐不知怎么搞的,几年前就认定了我和二少爷有私情……所以她每次来我都避着她。”说着噗嗤一笑:“说起来姐姐你真不像说那种话的人,乱没气势的,也就唬唬表小姐。”
子矜笑着在她胳膊上作势拧了一记:“挨了打还笑得出来,可见也不怎么疼的厉害。”
“其实呢,虽然挨打的是我,”翠墨好像有些出神的样子,“我却觉得刚才你们好像联手欺侮她似的。”
“原来你也是个心软的人呢。”子矜看着她的眼睛:“很多时候,心软不是一件好事。就像现在……”
“姐姐是怕牵连太多人?”
子矜点头:“可是又不能不查,我真怕查出真相的那一天。”说道这里她微微叹了口气,最近她叹气的次数甚多,这桩桩件件不幸的事让她觉得疲倦。“就拿今天这事来说,只怕也不简单——金小姐也不向是个没头脑的大小姐,何况如今你身份不同了,她不可能没丝毫忌惮的……”
“姐姐的意思……”
“我觉得是有人从中挑拨。”金小姐对二少爷有意,这是傻子都看得出来的,大太太又何必一力撮合她同大少爷?以金小姐的家世背景,似乎也够不上她的标准。若说是想藉此警示一下翠墨、倒还合理些。再者小红这个丫头不简单……还有更深的一层,她都不敢去细想,一时只觉得那个人的心思繁于秋荼、密于凝脂,可怕到了极点。
“姐姐?”翠墨见子矜捏着棉棒的手悬在半空不动,唤了她一声。
“哦,”子矜回过神来,旋即阖上药罐的盖子,缓缓道:“反正梁子已经结下了,也不差这一件。”
翠墨忽然“啊”了一声:“会不会是我上次想套瑞瑛的话,让‘她’起了疑心?”
“有这个可能。”子矜蹙眉,“衣服拿来了没?”
“拿来了。”
她接过来凝神嗅了嗅,脸上的神色有些惊疑不定:“若果真是这样,她的心也忒狠了些。”
…
转眼这日即是白致立的生日。
府里摆满了大捧大捧的玫瑰,犹如云蒸霞蔚一般——粉白,大红,乌紫,各自鲜艳明媚,均是从法兰西空运过来,才从枝头剪下不久,娇嫩的花瓣上尤自带着露珠。
晚宴虽然作时兴的西式派对形式,延请的也多是新贵巨贾,但摆在铺陈着雪白餐巾的长桌上的食物却是中西合璧,应有尽有。除了各种牛排羊排烤肉之外,还有许多中式的盆菜,名字也起的新奇——诸如花好月圆、翠柳啼红、雪泥鸿爪、踏雪寻梅、明月翡翠、玉树金桂、丹凤朝阳等等,绿的碧绿,红的娇红,煞是好看。更有许多精致的中西点心,仅是蛋糕就有戚风蛋糕、香草乳酪蛋糕、柠檬奶油卷、巧克力起士可丽、五壳核果糕 、樱桃摩卡幕斯等数十种,琳琳琅琅,让人目不应暇。
白致立就站在一簇花丛之后,愈发显得色若春花,目似明星,正同几位女影星谈笑晏晏。那慵懒绵绵的眼神,转盼而有情,神情似是专注又似漫不经心,引的一众女子纷纷把爱慕的目光投向他。
子矜看了一眼伺立在身侧的绿珠,也是有些痴痴的,晕生双颊,如粉荷垂露,几分袅娜动人。忍不在心中默念:桃花,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