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也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岚姐眼神飘忽,似是有点不耐烦,我想看的事也已经看过。无意久留,开口要走,她便引我原路返回。
快到柴房的时候,我隐隐听到一阵哭声,再走近了,便又听到皮鞭抽打肤肉的声音,和怒声的呵斥“说,还敢不敢了!敢不敢了!还敢跑,打断你的腿!”
许是我这身体对这种声音过于排斥,我忍不住问“这是怎么回事?”
岚姐往前瞟了一眼,淡淡的回道“哦,是前天刚买来的一个小丫头,许是又不听话了,在后面管教着呢。”
我点点头,本想要走,柴房里的哭喊徒然增大“啊……啊……你们打死我要跑。你们这些混蛋,你们会遭报应的!你们都是混蛋……啊…救命……啊……啊…”
“你个小蹄子,还敢嘴硬,今天就打到你服软为止,还治不了你了!”
“啪啪……啊…救命,谁来救救我………”
心里隐隐有些异样,忍不住往前挪了一步,岚姐的面色一变,道“我说小公子,这屋子你也看了,房间你也瞅了。我劝你一句,这该管的你管,不该管的最好也不要管。管教姑娘,是我吟红楼的私事,小公子若是无事,就先请回吧。”
她的逐客令说的直白,我本该转身就走的,但是房里的哭喊实在让人心中异动。使了个眼色让绿珠挡她一会,脚下加急走往柴房,哗啦一下推开房门。
房间的一角蜷缩着一个娇小的女子,两名龟奴人手一只黑柄软皮鞭,正狠狠抽打着地上的女子。
女子长发散乱,一脸的泪痕,绝望的在地上滚着哭喊“救救我,谁来救救我吧……”
心中猛的一颤,无数种情绪一齐拥来,我扶着门框险些站立不稳。
阿朵,怎么会是她……
☆、第十四章 红牌
“公子,公子救我。”阿朵疯了一样的爬过来,抓住我衣角怎么都不松“救我,求你救救我,我不想在这里,求你救救我。”
这时候岚姐已经错开绿珠跑了过来,她叉着腰,语气不善的道“小公子,你这是何意思!都说了让你别管闲事,你若非要来管,可别怪我不客气!”
努力压下心中的情绪,我淡道“岚姐说的什么话,我就是好奇,过来看看。这里又脏又臭的,还是不看了吧。”
我扯出衣角,淡然走开。岚姐一愣,在屋里嘱咐几句,便随我走,看样子是想将我送走。
一路无言,很快到了前厅。我故意往喝酒玩乐的那些人堆里看,眼里也不时露出一些期待。
岚姐眼睛一亮,凑上来道“小公子,我看你一派斯文,要不,替你找个姑娘,陪你听唱曲?”
我眼里露出一点期待,嘴上还是说“不用了吧,我是进来看看的。”
岚姐贼贼一笑,一招手叫下几个姑娘,我装作不好意思的看了一圈,小声问她“有没有斯文点的?”
岚姐有点为难“有,不过现在不方便下楼,要不,找别人陪你把酒吟诗吧。”
我点点头,装作不经意的问“岚姐,我听你刚才说有个东穆的姑娘……”
岚姐这回更为难了“实不相瞒,这姑娘脾气……”
“一百两,让她过来。”不等她说完,我一张银票塞过去。
“可是,她不……”
“再加五十两。”我又塞了一张银票。
她拿着银票一阵犹豫,最后一咬牙道“好,您先去天字号一间,我让她梳洗一下,马上就过去。但丑话先说一句,若是出什么事,我可不管。”说完,扭着身子快步走了。
只在房里等了盏茶的功夫,岚姐就拽着一个女子进屋,说了句,人带来了,便关门走了。
“绿珠,去门口守着。没我的吩咐,不准人过来。”
“是。”她应了一声,转身出门。
屋里只剩下我们二人,女子往后退一步,一脸警惕。
她穿着一件碎花盘扣裙,头发拢在脑后,简单挽了个花苞。看来岚姐已经给她梳洗过一番。
我长舒一口气,压住心头的颤抖,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瞪着我,似乎觉得我对她没什么威胁,便答“阿朵。”
“你家在哪里,你家人呢,是怎么来这里的?”
她眼里现出慌乱,别开眼睛道“我,我不知道,我是孤儿,醒来就在这里了。”
我笑了。
缓缓的凑近她,冷下脸道“你不知道,我可知道。
你叫凤朵,东穆人,父亲是东穆国丞相府管家凤麟游。母亲是凤府掌事管家仇氏,你今年十三岁,下个月初九是你生辰,我说的,对与不对!”
“这……”她身子一晃,腿一软,直接摊坐在地。
我忍住心软,上前一步道“你父亲一脉虽是凤家赐姓,也是凤府九族内亲。你乃是东穆的重要钦犯,此时若出去呼喝一声,下一刻,你又该是什么结果?”
她一颤,直接跪倒嗑头“小公子饶命,小公子绕命。”
我点点头,道“你先起来,我既然和你说这些,便无心害你。说起来,我和凤家颇有渊源。我且问你些事,你要如实回答,我定不难为你。”
阿朵垂着眉眼抽泣了一会,终是点点头,小声说了句是。
我暗自屏气,稳住心神问“凤家除去你,还有谁逃出来。”
她哇的一声就哭了“凤家……凤家除了我,谁都没有逃出来,我爹,我娘……老爷,夫人,二小姐……
他们都被禁卫军以谋反罪当场斩杀了。若不是当那日,我家大小姐的喜被上缺了针角,母亲让我出去找人修理,我又一时贪玩误了时辰,定也死在了乱刀之下,凤家那日血流成河,满地残骸,我爹娘连全尸都没有……”
虽然知道情况,再一次说出来,心还是凌迟一般的痛。
百里天祁,你够狠。此仇此恨,我让你百倍奉还!
我将手缩进袖里,紧握双拳,尽力不露出半点异样,问“那你是怎么到西祁的?”
阿朵红着眼道“凤府被屠,我又怕又恨。偷了一身破衣四处躲藏,前两天还能吃个馒头,后来身上没有银钱,便只有讨饭。
有一日,一个满脸胡须的男子说他那里招工,我便跟他去了。一碗汤水喝完就没了知觉,醒来后就到了这里。
妈妈说,她是花了五百两将我买回来的,让我赚钱还她,我几次偷跑都被抓回来毒打。公子救我,我不想在这,求求你救我……”说着,她跪蹭过来,抓着我衣角便哭嚎。
我被哭的一阵烦躁,拽出衣角,冷声问道“你爹娘惨死,你就没想过为他们报仇么?”
阿朵一愣,低下头喃喃的道“报仇……我一个女子,如何报仇…”
是啊,如何报仇……
妄说是她,就是我,空有一身报仇之心,却也什么都做不了。
微风吹,窗外蝉鸣阵阵。
心中钝痛,我坐回椅子。
“公子……”阿朵轻唤了一声。我看到她脖颈的衣领下有一道血痕,想到龟奴手里的鞭子,心里也有些不忍。
叹了口气,浅声道“我可以想办法救你出去,但我需要你为我办几件事。你若做的好,我保你衣食无忧,他日更能手刃仇人,为你父母报仇,你看如何?”
阿朵忙用力点头“只要能出去,别说做几件,做几十件都可以!公子请说,让阿朵做什么?”
我不忍看她的眼,站起身,望着窗外一颗枯树道“你暂时还不能出去。因为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成为这吟红楼里的红牌。”
“什么,红牌?”阿朵眼里隐有绝望。
我暗叹一声,道“你放心,我自有办法保你清白,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
现在就算救她出去了,也无处安置。将军府并不是悠然之地,青楼红馆虽是鱼龙混杂,却也是最为安全之地。
之前岚姐说,这里的头牌被人赎走了。若是没记错,阿朵的小调唱的特别好,她虽不是绝色,皮肤也是白皙明透。眉目清秀娇柔,稍作打扮,也可以明艳动人。
西祁重武,少有娇小女子。好好策划一下,让她在吟红楼一举成为头牌不是难事,保她清白自然也不难。
当然,首先她要听话。
阿朵不语,她瞪着我,似乎想从我眼中看出些什么,但我只是微笑。
半响,她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你真的能救我出去吗?”
我点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可我……怎么才能成为你说的红牌?”
我微笑“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她又是一阵沉默,最后一咬牙,像下了什么决心一样,道“好,我听公子的!只希望公子不要食言,到时候救我出去。”
我点头,走过去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又和她说一下具体怎么做。最后从袖里拿了全部银两道“这个你先拿着,有意无意的去笼络一下楼里的姑娘,过几日我再送钱给你。这几日你安分些,岚姐那里我会打点,照我说的做就行。”
阿朵接过钱,点头说好。
多留无意,我叫了绿珠下楼,岚姐正靠在栏杆上嗑瓜子。
我并没有问给阿朵赎身的事,只是又给岚姐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让她把阿朵给我留着,这几天不要让她见别人,她自然美滋滋的答应。
出了红楼,天色已晚,天空火烧云彩,万丈霞光将街市笼罩,异样美丽。
“小姐,出来很久了,回去吧。”绿珠轻声道。
“起开起开,别挡着路。”我刚要说好,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声音,身子被从人后一拥,我往前扑出好几步,差点就倒了。
是谁!怒而回头,谁知对方竟然先开口道“喂,你好好的路不站,非要站门口做什么?快点让开,小爷急着回家呢。”
这人穿着一身蓝锦,方脸阔眉,却是一脸的纨绔,竟是在雅间听琴的那位少年。
我心下正乱,当即不善的道“路这么宽你不走,偏我站在哪里,你就往哪里走,这是谁家的道理?”
他哼了一声,侧身就要走。
我一步挡住路“撞了人,没道歉就想走,这又是什么道理?”
“道理?哈……”他笑了,倨傲的问“你可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我摇头,诚恳的回答。
他脸上现出一抹轻蔑,哼了一声道“哼,谅你也不知道,说出来怕是吓死你,我就是……”
他突然停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么,然后便愤愤的道“算了,小爷我今天赶时间,不跟你计较了,先走了。”
我来了脾气,再次挡住他,仰头道“我再说一遍,跟我道歉!”
“呵,本少爷就不道歉,你能怎样,哼!”他干脆抱起了肩膀,嘴角扯着嘲笑,像极了街边无赖。
我笑了。
不道歉是吧?没关系!
我飞快的后退几步,一把抱住街上一个足有三百斤的彪悍女人,用手在她山丘般的衣襟处随意拽了一下,然后回头甜甜的道“哥哥,是绿色的。”
☆、第十五章 屋顶的月光
说完,我飞快的跑到一边。
那彪悍女人先是一愣,然后爆出一声狮吼“你个登徒子!竟敢戏耍老娘!”
她抡起胳膊,照着少年的脸就一下。也算少年反应快,身子一侧,堪堪躲过一巴掌,苦着脸道“这位大姐,这和本少没关系,本少急着回家,麻烦……”
“你个登徒子!还敢狡辩,今天定不饶你!”那女人说着又要过去,少年一见解释无用,干脆撒腿就跑,女人便在后面又骂又跳的追,直到很远还能听到声音。
哼,让你惹我!
微微一笑,挺胸抬头,我满意的牵着绿珠打道回府。
回到府中,已近卯时。
丫鬟婆子早已经备好晚饭,两荤两素,外加一个清汤,倒也吃的开胃。
吃过饭,绿珠将煎好的药汁端来,吹凉刚喝上一口,院子外面便传来叫骂声。仔细一听,是苏倾柳的声音,想必是她醒来觉得怄气,跑来找茬的。
折腾一下午,也是累了,懒的理会她,便吩咐让武丁看好门,专心的喝汤药。
漱过口,又吃了蜜饯,天已经黑透。
院外的苏倾柳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许是药汤安神有效,竟是困的很,简单洗漱便回房睡下。
睡了两个时辰左右,我便浅浅醒来,很多熟悉的人和画面在眼前晃动,心下烦躁,便披了件外套,在院后石桌边坐着,漫无目的的看着天空。
不知看了多久,我有点口渴,见桌上有茶盏,便倒了一杯轻口酌饮,茶汤还没咽下,就听旁边一道轻笑,一个好听的男声笑道“你是睡不着,在这里等我吗?”
“怎么又是你!”我心下顿时起了躁意。
那男子勾唇一笑“你这丫头,就这么不愿意见到我。亏我还一直惦记着你,真是没良心。”
“你三更半夜的,跑我院子里做什么!”
“哈,你这小丫头真奇怪,你若不是三更半夜出来,又怎知我来到了你院子?”
我怒目,正撞上男子满含笑意的桃花眼。心下烦躁更胜,见他斜歪在树叉上,便讽道“好好的路不走,深更半夜的非学猴子上树,现在的人真是奇怪。”
他噗呲一声笑了,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望着天空,浅声道“你不觉得,这个高度看月亮很漂亮么?”
我轻饮一口茶水,哼道“房顶更高,看月亮定会更美,你怎么不去屋顶。”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很认真的道“丫头,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啊。”
“噗……”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我不得不仔细看他一眼。
这人的智商,真是堪忧啊……
我坐下,浅浅的抿着茶,他也不在说话。远处有蝉鸣阵阵,月光无比静逸。
心中的嘈杂渐渐褪去,我又想起阿朵。
我走之后,她应该去找岚姐了。
红馆没有花魁,生意很是不好。此时若是阿朵去找她,告诉她,自己可以让她赚更多的钱,岚姐自然会心动。
再有月余,就是八月十五。
红楼青馆每逢佳节,都会举办一些集会,选出些才艺双德的姑娘奉做花魁。
吟红楼红牌被赎走,但若是此时,有流言说这里新来了一个绝色美人,但是只献唱,不露面,自然引人好奇。
我让她每天只在红馆唱一首曲子,一直等到八月十五,才羞羞露面,定会引起一番小轰动。纵使成不了花魁,成为吟红楼的头牌,必然不是难事。
只要她听话,不要被千金一投,夺美人一面的诱惑所惑,提前暴露了真面目就好。
其实把她放在吟红楼,还有其他打算。
看二夫人今日的的模样,定也不是第一次去那里了。
虽不知道昨日的刺客若真否真是她派来的但是狐狸在藏也会露尾巴。安一枚眼睛在吟红楼,方便查出她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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