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许倾玦只是微侧了侧头,不说话。
林清扬又说:“她好像还不知道我们要出来干什么呢!画室的设计工作,真不打算让她参加?毕竟将来的使用者是她诶。”
“不用。”许倾玦回绝得很干脆,“等一切办好了,自然会带她去看。”
盯着那张冷冰冰的脸看了一会儿,林清扬终于低下头轻笑出声。如果不是真正接触过,还真难想像这样一个男人也会做出浪漫的事!这间正在筹备中的画室,应该是个惊喜吧?为了送给方才屋里那个女子,其实去年便与她连络了,只是中途不知什么原因突然接到通知暂时终止了合同,而如今,却又突然让她加快进度赶工设计。虽然不知道这其中发生过些什么,但不可置疑的是,这个外表冷漠的男人,确实能做出令人感到温暖感动的事。
这样的爱情,想必也能甜蜜长久吧……
沈清一觉醒来,已是夕阳西下,家里却还是只有她一人。
到浴室修整了一下,就听见门锁转动声,她跑出去一看,竟是林助理拎着外卖进来。
“总裁吩咐送来给你的。”由于这两人从见面起就关系别扭,可怜的助理一直都不知道该怎样称呼眼前的女人才好,只好用“你”代替。
“哦,谢谢。”沈清接过餐盒,想了想,问:“……他呢?还不能回来吗?”
“快了。”林助理看了看表,“我现在就要过去接他了。”
沈清皱了皱眉:“他回来这几天,每天都要忙到这时候才下班?”明明英国公司才是他主管的,为什么回来一趟还得跑去总公司工作?
“下班?”林助理倒是愣了一下:“总裁他不在公司。”
这下,沈清更困惑了,不禁问:“那他这次,究竟是为什么回国?”
“就是……”林助理一时嘴快几乎就要告诉她,但转念一想,又硬生生刹住,只是笑道:“这个……等总裁回来直接问吧。”
看着那个匆匆离开的背影,沈清的眉头皱得更紧……怎么总觉得他的笑容有些神秘?
独自吃完饭后,她打开电视,很耐心地等待。终于,当时间跳到六点二十分的时候,门铃响了。
沈清连鞋都没穿便跑过去,打开门,戴着墨镜的许倾玦正站在门外。
同过去很多次一样,先将他的盲杖接过来放好,再转身,却发现他仍停在原地,沈清不由得走上前,问:“怎么了?”话刚说话,一股清爽的气息便袭了上来,将她包围住。
许倾玦伸出手,先摸索到她的肩头,而后牢牢地拥住了她。
她愣住,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只是愣在那里,仍由他抱着。
她的脸安安静静地靠在他的颈边,他微低下头,手指穿过长而直的发丝,均匀而沉稳地呼吸。
电视里,地方台正在播放新闻,窗口吹进初夏微热的风。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门口静静地拥抱着,许久,她才听见他的声音,低凉得微微黯哑:“……知道吗,这是过去每天我觉得最幸福的时刻。”
她没立刻明白过来,却不开口问。因为只要稍稍想一想便能了解,他所谓的幸福是什么。
每天傍晚回到家,有那么一个人正在一心等待着,打开门,便能听见电视声,并且得到温暖的拥抱……这些,才是真正家的感觉。
这样美好的感觉,她给过他,可又在某一天毫无征兆地让它彻底消失掉。
曾经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认定她便是他永远黑暗生命里的那一道特殊光芒,他以为从此可以不必孤单,可以牵着她的手在那些温暖如春的笑声中一直走下去,但是她却突然狠着心远走高飞。如果说从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失望与愤怒,那都是骗人的。同样,如果说他没有被她带回来的那个事实所震动,那也是假的。
可是……
他轻轻地拥着她,眼前虽然一片黑暗,心底却明亮无比。任何时刻,无论从前或现在,只要有她在的时候,似乎一切都是明亮鲜艳的。
他的声音扫过她的耳边:“既然过往已经无法改变,又何必浪费时间这样执着?”
她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颤了下,之前平静的心开始一片空白。已经到了这个时刻,她却反而不敢去猜测他的意思。
他的声音仍是淡淡的:“如果我说可以不介意,你是否也能重新安下心来回到我身边?”
身体微微一震,只瞬间便泪盈于睫,她的手向上抬了抬,终究停留在离他腰侧几公分的位置,“可是……”声音低微颤抖。
他继续说:“如果还是不行,那么我换个说法。确实,你的母亲改变了我的人生,但是这不仅表现在我幼年的家庭和此后的遭遇上,在我看来,最重要的改变,却是你的出现……如果没有她,你也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样的话,或许这辈子都很难再听到从他口中说出来,然而此时此刻,她却只懂得咬着唇流泪。
怀里的人没有回应,他静默了一会儿,唇角突然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假如你执意认为需要为我的生活和缺憾负责,那么,就用往后几十年的时间来认真弥补吧。”
她愣了愣,慢慢抬起头来,分明看见他唇边温暖的笑意。
说出这样的话,无非全是千方百计为让她安下心来。
……胸中一暖,盘桓许久始终无法放下的情绪逐渐散了开来,终于,她伸出手,环住他的腰,重新靠在他胸前,重重地点头。
23完结
(二十三)
在夏天结束之前,许倾玦和沈清一起搬回了国内。原本英伦湿冷的气候就不适宜他居住,当初完全是因为不顾众人反对执意要去英国,所以许展飞才不得不让他暂管那边的事务。可如今,连沈清都主动提出要重回国内生活,许展飞自然顺水推舟立刻发出调令将许倾玦召回总部工作。
事实上,在此之前,沈清便已经先去过一趟沈家大宅。她和许倾玦一致认为没必要让老人家知道这些内情,因此,她只是着郑重而诚恳地去为自己的无端消失道歉。
“当初婚姻恐惧症暴发,所以任性地躲了出去……”她低眉顺眼地说,心里却认为这个理由糟透了。
果然,许展飞不甚理解地反问:“一般恐惧症不都发生在婚前么?你们明明已经领了证明,况且年纪都不小了,怎么还这么胡闹?”
“……可能是结婚决定得太仓促,后来才发现自己适应不了。到了英国又发生了些小意外,所以,直到现在才回来……”扯谎扯到心虚不已,沈清悄悄转头想要寻求支援,却发现某人正神情怡然地坐在沙发上,压根不打算发言。
心里虽忿忿,嘴上却不得不继续真诚谨慎地说:“总之都是我不好,不该这样让大家担心。”
许展飞静静地看着她,过了一会,才问:“那么以后呢?该不会再冒出别的恐惧症之类的吧?”
“不会了。”沈清一叠声地摇头,“这种荒唐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往后你们少让人操点心就好。”
“是。”
见许展飞不打算深究,沈清暗暗松了口气。然后陪着喝了两杯茶,又听了些教训的话,这才和许倾玦一同离开。
事后,沈清不免垮着脸指责:“见死不救!”
“作丈夫的有理由帮新婚逃家的妻子开脱吗?”许倾玦淡淡地反问。
沈清气结:“这还不都是你出的好主意?!”新婚恐惧症?亏他想得出。
许倾玦脸上却露出隐隐得意之色:“难道你能想出更好的借口?”
虽然不大服气,但沈清不得不承认,这似乎真是最好的说辞。
过了一会,许倾玦又说:“别忘了你在爸面前许下的承诺。”
“知道。”沈清心领神会,拽了拽他的袖子,轻声说:“对不起,保证以后再不逃跑。”
“嗯。”薄唇边露出笑意,他握紧她的手。
其实无需太多保证,此刻她在他身边,已令人觉得安心。
尾声
当搬家后沈清不经意地嘟囔着“又丢了一份工作”时,许倾玦却只是表情平淡地说:“没关系,以后你可以随意做自己喜欢的事。”
沈清眼睛一亮:“这么说,后半辈子你负责养我?而我不用天天早出晚归做个只领少得可怜的薪水的上班族?”
许倾玦没正面回应,只是让林助理开车载他们去近郊滨江的休闲别墅区。
那里,北临江水,树木环绕,环境幽静,布局典雅,无论工作休憩都是极好的去处。
许倾玦领她进了其中一套房子的大门,说:“这是送你的,作为专属画室。”
她怔住,环顾这栋上下两层几百平米的套房,轻咳一声转头问:“你确定送我的是画室而不是别墅?”
“有什么区别么?”许倾玦挑了挑眉,“工作累了,自然也要有休息和运动的房间。”
沈清突然觉得有点无语,好半天才又问:“许倾玦,开画廊真的这么赚钱?”如果这就是录音带里所说的“礼物”的话,那么,当时进入公司还没多久的他应该是用自己之前的存款买下的吧!可笑她原本还以为,开间画廊也只不过能够糊口呢。
“还好。”虽然纳闷她问得奇怪,许倾玦却还是很认真地回答:“如今附庸风雅而又肯出大价钱的人确实不少。”
沈清抚额,可惜道:“那么把钱花在这里多不值!还不如专门卖画去,多开几间画廊,全由我接管,以后我也不画什么画了,只负责数钱就好!”
许倾玦听得一愣,哭笑不得,第一次发现她居然这么爱钱。
沈清还在感慨,这时林助理拿着行动电话进来,说是公司有事找。
“你去忙吧。”她挥挥手,转身沿着楼梯小跑上二楼打算好好参观。
林助理却在一旁暗自奇怪,怎么收到这样一份大礼,居然还一脸惋惜的样子?
女人的心还真难测。
沈清楼上楼下来回走了个遍,各个房间都看了看,发现这里真是大的可以。而且,整栋房子的布置装修都品味一流,高雅而又温馨。二楼最靠顶头的那间画室里,桌椅板凳、画架颜料一应俱全,推开窗子,微风混合着江中水汽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不知名的淡淡花香,令人不禁神怡。
她坐在簇新的木凳上,享受凉风带来的清爽,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要不要去别处逛逛?”许倾玦的声音很清晰地传来。
“好,就来。”她笑道。
“我在楼下等你。”
“嗯。”
她跑下楼,拉开门,许倾玦正远远地站在马路对面,漆黑的车子旁,淡蓝色的衣角随风翻飞。她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的那个夜晚,在人潮涌动的街头,正在她为无意中松了手而心惊之时,匆匆回过头去,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却在第一眼便看到路灯下他淡然而坚定的身影。
他,似乎一直都会在那里等她。
待前方的车子呼啸而过,她轻快地跑过去,握住他的手。
路旁低矮的绿化带,一片繁花似锦。
“走吧。”
“嗯。”
抬起头,碧空如洗。平整宽阔的马路遥遥地伸向远方。
这一路,不知将走向何方,可是,只要像此刻般双手交握,便足够了吧。
(完)
番外(一)
一九九九年八月的最后一天,许倾玦踏上重返英国的航班。飞机在风雨中起飞,机窗外的夜空陷在一片暗沉中,无边无际,仿佛永无止尽。
玻璃窗上映射出那张英俊年轻的脸孔,线条完美,眼眸清冷。
空乘员派发完食物后退回工作间,十几分钟后机舱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只有少数客人亮着阅读灯低头看报。许倾玦合上杂志,转头望了眼黑暗的夜空,这才调低椅背合上眼休息。
如果不是为替母亲扫墓,或许他根本不会再回到这里来。失去了唯一一位从小相依的人,再没什么能让他感到留恋。
似乎只是浅浅地假寐了一会儿,许倾玦便被一阵不寻常的震动惊醒了。
飞机遇上强烈的气流,开始剧烈摇晃。水杯中的水溅出来,遮光板因为震荡而发出轻微连续的“咯咯”声。原本安睡着的乘客纷纷醒来,深夜里安静的机舱逐渐陷入慌乱前的躁动。
很快便有训练有素的空乘员出来安抚人心,一面扶着两旁的椅背努力站稳脚步一面微笑着说“请大家不要惊慌……”
头顶上安全提示灯早已亮起,长长的齐刷刷几排,颜色红得几乎有些触目,配合着间隔几秒便响一次的警示音,反倒更增添了紧张气氛。
飞机仍在颠簸,空乘员的话明显起不了多少作用。周围已经有人开始不安地惊呼诅咒,许倾玦坐在靠后的位置,也因为这无休止的摇晃而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胸口仿佛被压上万钧巨石。
他勉强摸出上衣口袋的药片,没有和水直接咽了下去,心口处的疼痛却仍无法在第一时间得到缓解。斜前方传来孩童的哭声,他费力地抬眼望去,只见抱着孩子的妇女也是一脸惊慌。
许倾玦按住胸口疲惫地倒在椅中。
那清脆的哭声愈演愈烈,听到后来几乎嘶心裂肺,同时也明显影响了其他乘客的情绪,封闭的空间顿时陷入更大的慌乱中。空乘员上前安抚,却收效甚微。无意中一转头,却发现似乎还有病人在机上。于是关切地问:“先生,您还好吗?”
许倾玦睁开眼,淡淡地说:“我没事。”抵在胸前的手指慢慢松开。
空乘员笑了笑,除了安心之外,多加了一份感激。一百多人中,这位年轻的男子居然有着最为淡定的表情。
这时,前方的哭声突然小了很多。许倾玦调转视线看去,之前哭闹不休的孩子正面朝里座,虽仍在抽噎,但似乎注意力已经被别的东西吸引了过去。
飞机又再晃动了十来秒,终于穿过气流层,重新平稳飞行。周围的骚动渐渐休止,自认为刚刚历经一场危机的乘客们仿佛在那短短的时间里耗尽了气力,因此也为这密闭的空间腾出了一点绝对安静的时间。
就在这时,一把低柔轻软的声音从许倾玦的斜前方传来:“……囡囡真乖,说不哭就不哭。姐姐之前答应你了,现在把这块糖奖励给你。”
一只秀气白皙的手掌上安静地躺着一块雪白的棉花糖,精致的包装袋里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