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并不辩驳。只是趴了一会才抬起头,笑道:“随便说说的。看玄关的拖鞋摆放也知道被别人穿过了嘛。”
许倾玦点头,正要揽着她在沙发里坐下,却被她轻轻挣开。
“怎么了?”
“没什么。”沈清淡笑,“我去洗手,然后做饭。”
说完,她将风衣脱了胡乱搭在沙发上,转身走向厨房。
沈清一直心不在焉,终于在饭桌上突然问道:“喻小姐来有什么事?”
“告诉我她怀孕了。”
“特意来说这件事?你和她很熟?”她故作不经意地问。
许倾玦的动作停了一下,才说:“嗯。”
沈清不再说话,静静过了几分钟后,再次看了那雪白的领口一眼,她终于有些忍不住,直接问:“那你有没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许倾玦沉默了一会,也放下筷子,侧过脸朝着她,“沈清,你别这样。”表情虽平静,但语气间已带了些不悦。
闻言一愣,沈清不解,“我哪样?”
许倾玦抿着唇,微微皱眉,“你上个月和她见过面,为什么要骗我?”
“……我不认为那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所以没和你说。”因为看出他的怒意,沈清的语气也僵硬起来。
许倾玦冷冷地转过头说:“既然这样,那么现在就不要来试探我。”
沈清微微睁大眼睛咬着唇,过了好一会,才冷笑:“我发誓,在今天之前,我根本没想过要试探什么!”
“今天和以前又有什么区别?”许倾玦扶着桌子站起来,淡淡地说,“沈清,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
沈清呆愣地看着那道修长冷漠的背影离去,压根没想到有一天许倾玦竟会以这样的姿态对她说这样的话。
“莫名其妙!”她也推开椅子站起来。
本想冲到卧室让他说清楚领子上的口红印是怎么回事,但一想到刚才他用冷淡的语气说“沈清,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心里不禁一阵难以言喻的难过。
看着那道紧紧关上的卧室门,沈清一边咬牙切齿一边穿上风衣拎着皮包,重重开门走了出去。
许倾玦坐在床边,听见外面传来的巨大的关门声,不禁抚着心口闭了闭眼,苍白的脸上不复以往的平静漠然。
他知道刚才冲着沈清发火,必然会挑起她的不满。然而,他的感受却也是沈清无法理解的。虽然她瞒着他的并不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如若他今天眼睛未盲,也许便不会如此计较。可是如今,他的生活完全被黑暗包围,而被自己视作至关重要的女人却刻意隐瞒了一些和与他有关的事情,以至于一时之间竟产生出无法捉摸和掌握沈清情绪的挫败感。对他有了隐瞒的沈清,似乎离他更远了一点,使他隐隐担心会从此渐渐触摸不到她的真实想法。
心脏跳动得有些杂乱,许倾玦分不清是因为自身情绪或是关门声响所致。他伸手摸到床头闹钟——八点半,不知道沈清去了哪。
沈清冲出家门才发现外面正飘着细雨。接近深秋,夜里寒意渐重,她环着手臂打了个颤。她已打定主意,在双方气没消之前,坚决不回去。而且她也不想独自待在自己家里生闷气,于是直接打车奔向市区,心想离得越远越好。
在家等到九点一刻,许倾玦打开门走到对面去按门铃,无人应门。他又不得不回家摸到手机打电话,响了两声后被对方直接挂机。再打,便已经转为关机状态。许倾玦不免有些担心,不清楚沈清这一走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努力思索她此刻可能去的地方,却又毫无头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雨声逐渐清晰起来,许倾玦试着打电话到林媚家,可林媚出差未归,那边自然没人接听。紧紧捏着手机,他耐住性子闭了闭眼,才勉强压抑下想要立刻砸掉它的冲动。
最终的结果是,沈清果真一夜未归,而他也睁着眼睛直到天亮。这其间,心口曾两次轻微的悸痛,而他却只是靠在客厅的沙发里,不管不顾,任由它突然发作然后慢慢平复。
眼睛看不见,他连出门都不方便,更别说满世界地去找沈清了。这一晚,他对自己身陷黑暗这一事实,产生了前所未有的不耐和挫败。
终于,门铃叮咚响了一下。许倾玦迅速起身,却不可遏止地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他撑着墙壁皱眉轻哼了一声,然后去开门。
“嗨!”门外传来许曼林的声音。
许倾玦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这才想到,如果真是沈清,她也不需要按门铃才进门了。
“二哥,怎么了?”见许倾玦眉间显出难得浓烈的沉郁,许曼林不禁讶异。
“你怎么来了?”许倾玦扶着扶手重新坐下。刚才的晕眩将一夜未眠的疲惫全部带了出来,使他明显有了倦意。
“沈清让我作她一个时尚特辑的参考,约了今天一起去我店里的。她人呢?”许曼林四下里看看,一室冷清。
许倾玦闭上眼,声音低沉:“没回来。”
“嗯?”察觉不对,许曼林仔细看他,不免担忧地问:“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出什么事了?”
许倾玦没回答,却突然睁开眼睛坐直身体,问:“她约了你今天见面?”
“对呀,说好我开车来接她的。”
“……也许她会直接去店里。”许倾玦边说边站起来,进屋拿了钥匙,说:“我和你一起过去。”
“等一下!”许曼林拉住他,问:“你们吵架了?”
许倾玦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穿外套。
许曼林没办法,见他脸色苍白,生怕出事,只好想了想,说:“你在家等吧,我过去见了她让她回来。”
“我没事。”许倾玦淡淡地回绝。
许曼林见他神色坚决,知道拗不过他,叹了口气,再次拉他的袖子,“要出门也得先换件衣服吧。衬衫领子上有口红印……”一抹淡红衬在雪白的衣料上,格外明显,以至于她刚进门时就看见了。
许倾玦却动作一顿,“什么?”
“口红的印子啊!估计是沈清的。”许曼林不在意地边说边进卧室帮他拿衣服。
许倾玦僵在门口,伸手摸了摸之前喻瑾琼靠过的地方,突然想起之前沈清说的“你身上有别的女人的味道”,还有餐桌上她冷笑着说:“在今天之前,我根本没想过要试探什么!”,以及后来夹杂着怒气的关门声……
心口处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抽痛。他伸手按着胸前,无力地靠在墙边重重喘息。
然而此时此刻,沈清却坐在开着雏菊的精致花园里,品上好的龙井。
“我很好奇,许家的势力究竟有多大?”她放下茶杯,眨眨眼问对面的老人。
许展飞呵呵一笑:“为什么这样问?”
“昨晚我只是随便挑了间酒店住下,今早刚出门就被你给截住,随后又被‘请’回这里。难道你要告诉我,早上只是偶遇?”沈清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偌大的城市,他都有办法第一时间找到她。
“虽然不是偶遇,但你也千万不要怀疑是我派人跟踪你。”许展飞笑眯眯地说。
沈清看他一眼,给了个“正有此意”的眼神。
“其实呢,只不过是我昨晚在那家酒店会了个老朋友,出来时正好看见你进去。见你板着脸,担心出了什么事,所以一早就叫司机在那等你。”
沈清把玩着小巧的茶杯,挑了挑眉问:“怎么?想见儿子,所以又拿我作诱饵?”
许展飞摆摆手,“我所猜想的事已经得到了证实,所以再没那个必要了,你放心。”
“哦?是什么事?”沈清知道一定和她有关。
“小丫头别装傻。那天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出来倾玦很在乎你。”
沈清偏头一笑:“当时你想证实的,就是这个?”
许展飞笑着点头。
真狡猾。沈清在心里说。
“那么今天呢?找我又有什么事?”
“昨晚为什么没回家住?”
“私事。”她答得干脆。
许展飞似乎不打算放过她,“和倾玦吵架?”
沈清冷着脸,“……你怎么知道?”
许展飞笑笑不答,又问:“如果我不去接你,你原本打算去哪?”
“去你女儿的店里。”经他提醒,沈清看了看表,早已过了约定时间,大概许曼林现在已经到了许倾玦家。
“你和曼林约好了?”许展飞的眼神闪了闪,说:“可是她刚才打电话来,说有人身体不舒服,她正急得团团转。”
沈清心里一紧,瞪他:“谁?”
“他气得你一夜不归,你还关心他作什么?”许展飞云淡风轻地说。刚才许曼林确实打电话来告诉他许倾玦心脏病发,但好在吃了药已经缓和过来,没有大碍。
沈清硬下心,坐着不动,看着他笑:“你的生活一定是太无聊了,才会这么有兴致插手小辈的事。”许曼林在,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她暗想。
许展飞抬眉一笑:“所以我很想知道你们为什么吵架。”
“我是不打算告诉你的。”沈清开始扣风衣扣子,“没时间和你聊,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你能不能派车送我?”半山的豪宅,她自认没本事穿高跟鞋慢慢走下去。
“可以。回公司还是回家?”许展飞笑着问。
沈清看他一眼,扭过头去不说话。她今天算是正式认清了许家大家长的真面目了——一个假装威严,实则闲极无聊爱多管闲事的老头。
许展飞回头吩咐了一声后,也站起来,“丫头,你今天喝了我的好茶,还得到重要消息,下一次得帮我一个忙才行。”
“帮你什么?”
“到时你就知道了。”许倾玦让佣人送客。
“我终于知道许家的生意为什么做得这么大了。”沈清临走时环视四周,似笑非笑地说。
她脚还没踏出去呢,下一次的回报就预约下了!许展飞的表现,完全是生意人的本色!
坐上车,沈清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回家。同时暗想,最好这次许老头没骗她!
正在沈清往回赶的时候,许曼林却满身是汗地坐在地上喘气。这还是近几年来,头一次见到许倾玦心疾发作。只不过是转身拿件衣服的工夫,再回来便看见他脸色惨白地斜倚在墙边,神色痛苦。幸好许曼林反应快记性好,冲进卧室找到药喂他吃下去,才不至于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就近扶许倾玦在客厅沙发里躺下,看见他累极得逐渐陷入睡眠之中,许曼林才重重吁了口气。在地上坐了一会,确定许倾玦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她给店里打了个电话,得知沈清并没过去后,她抓起皮包出门,决定直接去杂志社找沈清。
13
(十三)
沈清和许曼林的时间错过了,所以当她回到家时,只看见躺在客厅沙发上的许倾玦。
轻轻关上门,她居高临下地仔细看了看,发现那个男人正安静地睡着,虽然脸色苍白,眉心微蹙,但确实已无大碍。由于心里的气还没全消,所以她也没多作停留,而是直接一头钻进书房,泄愤般地翻箱倒柜找东西。
听见隐隐的响动,许倾玦一惊,立刻从浅眠中清醒。按着仍旧不太舒服的心口,他强自起身,寻着声响来到书房门口。
“沈清?”他低声唤了句。
翻抽屉的手一停,沈清冷哼一声,头也没回地继续翻找。
听到那一声算不上回应的回应,许倾玦顿时觉得心头一松。虽然她在外面不至于遇上什么危险,但只有当她回到自己所能掌控的范围内,他才能真正安下心来。
由于不清楚她在里面干什么,只听到乒乒乓乓的声音,许倾玦只好站在门边说:“昨天是我错了,对不起。”
沈清背对着他蹲在地上,虽然看不见表情,但也能听出那句道歉的诚意,可她仍旧冷笑:“你哪错了。”昨晚他的态度,让她无法轻易释怀。
许倾玦说:“我早该告诉你喻瑾琼的事。”
“那你为什么没早说?”
“我原以为这并不重要。”这是许倾玦的实话。可他忽略了这恰恰是女人所在意的事。
沈清挑了挑眉,突然想到昨晚面对许倾玦的质疑时,自己也说过这么一句。
“是么。没有了?”其实最令她气愤的,并不是这件事。
许倾玦叹了口气,微闭上眼,“我还要为我昨天的态度道歉。”
“对啊!”沈清冷哼,“你还说很不喜欢我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明知她是在故意曲解他昨晚的话,许倾玦仍不禁解释道:“我没说过不喜欢你。”
“可我记得就是!”沈清开始耍脾气,“你说不喜欢我,还说不喜欢我试探你,而且竟然还冷着一张脸教训我……”
许倾玦有些无奈地皱眉,由着她一口气说完后,他倚在门框边,又说:“总之是我不好。直到今早曼林来,我才知道领口上有口红印。”
“哼!”
“喻瑾琼走的时候和我拥抱过,可能是那时留下的。”许倾玦说完,靠在门边微喘了一下。
“是么!那你现在说说,我当时那样反应,究竟应不应该?”沈清终于回过头看着他问。
许倾玦紧抿着唇微微点头。心悸发作过后,精神和体力并没完全恢复过来,使得他现在不得不借着门框才能勉强久站。
微微喘息过后,他低声开口:“应该怪我之前没和你说明。”
听他将所有错误揽了下来,沈清心头的闷气早已渐渐消去,如今再看他一脸苍白疲惫至极的模样,心头一软,她拍拍手站起来,轻步走上前,扶住他的手臂。
许倾玦却主动一伸手,将她圈在怀里,轻声问:“不生气了?”
“哼。”沈清往里缩了缩,“许倾玦,我警告你,如果以后再凶我,可就没这次这么好说话了!”
许倾玦背抵在墙边点头,一边摸她的头发,“我和喻瑾琼早就没什么了,那个印子只是意外,以后不会再发生。”
“……我又没怀疑过。”沈清抬起头来轻笑。在她看来,不信任许倾玦的忠诚度,那是对他、也是对自己的侮辱。
“嗯?”
“我知道那是意外。”沈清伸出食指在他那微微敞开的领口下方的锁骨上来回划动,“我只是非常不高兴你身上留下别的女人的痕迹。”
许倾玦一愣,随即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想了想说:“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