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多活,要多注意身体,有什么难事跟我说,我会帮你的。”
小卉把一件洗净的衣服拧干放进篮子里,挺挺腰坐在一块干净的石墩上,说:“凤音,我没什么事,倒是你成天风里来雨里去的比我做农活还辛苦,你悠着点别累坏了自己。”
“放心吧,小卉姐。我并不觉得辛苦,不过是走路多而已,有什么累的。”凤音干脆挽起裤脚站进溪里,对小卉说,“你坐着吧,我来洗。”
小卉挪了挪下身换个舒服的坐姿对凤音道:“谢谢你啊,凤音!唉,咱们是不是成了爷儿们拖后腿的了?”
凤音惊奇道:“怎么会呀?小卉姐,这话打那儿说起?”
小卉抚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叹道:“这孩子怀得真不是时候,要生又没到时候生,怀着又已有六七个月了,要人留着不安心去又去不得,真是愁死我了。”
凤音直起腰来说:“小卉姐,怀孩子哪能选时候?现在又到了征兵体检的时候了,周大哥是不是想去参军男哪?”
小卉道:“嗳,是啊。你周大哥正为我大着肚子发愁呢。”
凤音郑重地说:“小卉姐,你要说真话喔,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过个两三年能行吗?”
小卉道:“凤音,你小瞧我了,别说两三年,就是十年八年都行,何况还有孩子的爷爷奶奶在呢。”
凤音笑了:“那我们怎会拖他们的后脚呢?我知道铭昌也想去,我们明天就去乡里,说是给你检查身体,其实呀,咱们先给他们报名去。”
小卉点头笑道:“嗯,好啊!”
凤音帮小卉洗完衣服,自己打满两桶水,就挑着和小卉一起往家里走。
铭昌站在去年贴标语的地方,那么耀眼的红底白字的字条贴在去年贴着的地方,内容没有变,只是他的心情比去年更加复杂,不去吧两三年后还能去吗?也许不能了,他的雄心会被生活磨平的,可去了凤音怎么办?但如果他一直在家里,他要怎么做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让凤音过上比较安逸的生活。铭昌不由得沉重地叹气,明诚过来一把拍在他的肩上,说:“别想那么多了,回去吧,家里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今早的雾好浓,是啊,新历十一月了入冬了,怎会没有雾?铭昌吃了早饭进房里来换旧鞋去做工,凤音随后进来对他说:“铭哥,今天别出工了,陪我去趟乡里吧。”
铭昌停住换鞋的动作问:“有什么事吗?凤音。”
“有哇,去了就知道了。”凤音说着递给他一套干净衣服,“换上这套衣服吧,你穿这身衣服比穿其他的衣服精神多了。”
铭昌把刚穿上的鞋又脱下,换上衣服有点疑惑地看凤音:“你等等,我去跟队长说一声。”
凤音拉住他道:“别去了,昨晚我已经跟他说了。”
铭昌想不通凤音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有心眼,她今天做事情好像把什么都安排好了,他拥住她道:“妹子,有什么事你跟我明说嘛,你神神秘秘的样子让我心里好难受,我好像都看不懂你了。”
凤音挨着他柔声说:“我没什么瞒你的,就是这两天觉得浑身酸痛没精神,我是医生也不能自己看得自己呀,所以想让你陪我去乡里看一下。”
这下铭昌可着了慌,拉着她前后左右地看:“哪儿疼哪儿不舒服,啊?”
凤音抚着胸口:“心口闷喘不过气来。”
铭昌心急火燎:“那走,现在就走。”
凤音拿上袋子,两人一起走到屯脚下,见小卉和明诚正站在路边,明诚笑向他们道:“小卉说弟妹也去,我还以为她只是说说呢,有你们去就好了,不然小卉那么大的肚子又说非得去彬桥一趟不可,我一个男人,这一路上可不知怎么好哇,你们一起去我就宽心多了。”
凤音挽住小卉的胳膊道:“小卉姐,你走到彬桥乡能行吗?不然你在家休息吧。”
小卉道:“我自己的身子我还不知道,放心吧,来回两趟都行。”
到了彬桥乡,凤音和小卉站在乡政府大门前看许多青壮年人从大门口进进出出,铭昌催凤音道:“凤音,看什么哪?走哇,去乡卫生院。”
凤音道:“我好好的,去卫生院干吗?”说着挽着小卉找了个地方坐下,说:“我们都很好,不用去卫生院,我们是为你们才来的。”
铭昌和明诚疑惑不解,都道:“为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快说呀。”小卉道:“好吧,既然到了这里,我们就都说了吧。我和凤音知道你们想去当兵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舍不得我们,所以几天前我们来替你们报名了,今天撒了点小谎是为了让你们来体检的。你们放心吧,我和凤音在家会好好过,等你们回来的,再说我们要成了军属也光荣啊。”
明诚和铭昌面面相觑感动得热泪盈眶,早知道他们应该和她们商量的,心里的话除了和妻子说还能和谁说?
凤音对铭昌道:“进去吧,铭哥,我和小卉姐在这儿等。”
铭昌在凤音旁边蹲下握住她的手说:“好,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就和明诚往乡府大门走。
凤音和小卉看着他们进乡政府去,又看前面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二人轻声聊起家常,过了好一会,铭昌和明诚满面春风地向她们走来,凤音和小卉站起来道:“怎么样?”
铭昌和明诚三步并两步到她们面前说:“回去等消息。”
凤音和小卉松了口气,总之得与不得,参加体检了也了却了她们的心愿,于是二人都笑道:“今天是圩天耶,咱们逛逛圩买点东西再回去吧。”
“嗯,好哇!”铭昌和明诚各自挽着妻子往集市里走。
天气渐渐地冷了,凤音的心里却暖融融的,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光总是流逝得这么快,转眼铭昌和明诚就胸前戴着大红花向她和小卉挥手道别了。亲人别去后的日子有些孤单,不过家里的亲情却更加热切融洽,大哥大嫂本来就是挺随和的人,婆母更不用说把她当亲女儿待,玉亭还是整天粘着她和喂小黑狗,她下村屯出诊有平安跟着,其实只要一个人的心不孤单,那她就永远不会孤单。
铭昌在军营里每天除了出操训练就是学写字练字,给凤音写信读凤音的来信,凤音的信中随着日子的加深就有“咱们的宝宝三个月了”;“咱们的宝宝五个月了会踢我了,很皮呢”。每读到这铭昌都激动地站起来,凤音怀孕了,他怎么那么粗心,他们是夫妻呀,都结婚三个月了他才去体检,他又欣喜又伤感又担心,每次梦见凤音醒来总是触手无及远在千里之外,他的爱妻他的妹妹在家里独自担当就要做母亲的责任。
第八节 梨子飘香迎春来
今天早晨就象她刚出嫁时的那天早晨一样清爽晴朗,木架台下的酸梅树正在伸展着翠绿的枝条迎风招展,凤音挺着大肚子看着门前清新如洗的树叶,听着屯脚下汭溪潺潺地流水声,忽然感到腰间一阵酸痛,接着就感到大便急,而且很急,她忙蹒跚着走到木架台下的茅厕,可是刚关了茅厕的门就感觉到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她吓得忙扶住茅厕的门框大叫:“阿妈,大嫂,救命啊!”
青莲刚挑水上来,许大妈正在厨房里忙活,听见凤音的叫声忙丢下手里的活计跑到木架台下的茅厕里,边跑还边笑道:“咳咳,怎么在茅厕里生了?”
不一会,茅厕里传出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许多大娘大婶闻听纷纷走出门口来,都笑道:“唉哟,生了,在茅厕里哪。快快,拿斗蓬拿毛毡下去搂孩子呀。”
一个大娘小跑着进屋去拿斗篷毛毡,有几位大婶过厨房去烧水劏鸡。
小卉闻讯抱着儿子周之羽过来,见凤音家里坐了好多人,青莲笑着对她说:“在她房里呢,进去看吧,我去看饭熟了没。”小卉掀帘子进去,见凤音躺在床上,许大娘抱着孩子坐在一旁,小卉对凤音道:“凤音,还好吧。”凤音对她点头道:“嗯,好。小卉姐,坐。”凤音转头过去看孩子,柔声道:“给大姨抱抱。”
小卉将七个月大的儿子交给旁边站着的一位大娘,从许大妈怀里抱过孩子,看了看说:“嘿,是个女娃子,之羽,你有个小妹妹啰,你以后可要好好看护她哦。”小卉把孩子轻轻放到凤音身边,之羽早张着双手要她抱了。
凤音慈爱地看着孩子对许大妈道:“阿妈,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许大妈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想了想说:“我说咱们屯的酸梅树这个月怎么长得这么茂盛呢,原来是我的小囡囡要出生了啊,既然这样,那咱们就叫她哓梅吧。”
凤音道:“哓梅,许晓梅,好听!阿妈,您真会起名。”
这时青莲端着一海碗热气腾腾的鸡汤进来,说:“二婶,喝口鸡汤暖暖身子,好给孩子下奶。”
凤音坐起来从青莲手中接过碗,连声说:谢谢大嫂!
青莲道:“嗨,咱们妯娌谢什么,还不象亲姐妹一样。”
铭昌这两天老觉得眼皮在跳,做什么都心神不宁,这天晚饭过后他百无聊赖地在操场里转悠,明诚手里挥着一封信向他走来,远远就叫:“铭昌,你的信,挂号的哦。”
铭昌忙向他走去,从他手里接过信拆开先一目十行然后再细看,那知刚浏览了一遍就抓住明诚的肩膀,激动地说:“生了,凤音生了,我做父亲了!是个女娃儿,阿妈给她起名叫许晓梅。”
明诚也笑道:“真的,太好了!我的之羽可有伴儿了,说不准他们将来还是一对呢。”
铭昌擂了他一拳:“你想订娃娃亲哪,现在不兴这个了,得看两个孩子长大后的意思。”
两人说笑着在操场跑了一圈又一圈,惹得操场边的战友们奇怪地看着:“他们是咋了?跑步还乐成这样。”
午饭后,思宇和育德来到校门前的那棵大榕树下。
“好大的树干啊,有二十多年的树龄了吧。”思宇抚着树干说。
育德看了看树梢道:“何止啊,这里的老人都说这树差不多和他们龄。”
正说着,钟其鸣挑着一担干柴从他们跟前悠然行过,投给育德赞许和认同的一瞥。就在几天前他还是被戴高帽、开会批斗的对象,现在在一片“打倒四人帮”的声浪中,他解脱了,虽然地主的成分还是让他和很多机会失之交臂,但能够呼吸到自由清新的空气,特别是可以自由地写文章了,就已是天大恩赐了。
育德看着他的背影说:“听说其鸣准备到大城市里去了,他的祖屋在大城市里。”
思宇道:“应该的,他受了那么多苦。”
“他的字很好,文章也不错很有才的,幸亏现在他才到中年,可以继续奋斗还有希望,不然不知有多可惜呢,这十年‘文革’毁了多少人啊。”育德叹道。
思宇道:“现在想想咱们真有点象懦夫,比起钟其鸣,咱们幸运多了。”
育德道:“我信奉鲁迅先生说的‘不作无谓的牺牲’,我不认为一定要在时代的前锋搏击风浪才是真勇士,勇士有许多种,就算咱们不是,咱们也没有顺应时势做下伤天害理的事,我们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他拍拍思宇的肩膀,“我们没有低下自己的头,对吗?”
思宇嗯了声有点底气不足,面对育德他暗自汗颜,看看时间不早,他们向学校门口走去,他们要午休一会才上课。
怿笔抱着柴禾进厨房烧火做饭,阿妈和阿爸背着儿子刘哿到菜地浇菜施肥去了,锅里的饭就要滚的时候,刘倓提着一块肉笑吟吟地进来,对怿笔说:“今天是上降圩日,我买了一块猪肉,你还没炒菜吧?”
怿笔道:“正要炒呢,你来了正好,你炒菜我去挑水,缸里的水只有一半了。”
刘倓忙道:“挑水那么重我去吧,你炒菜。”
饭滚了,怿笔边打开锅盖边对丈夫说:“还是我去挑吧,你挑过几次水呀,回来又喊肩膀痛了。”说着看了看刘倓道,“今天有什么事啊?这么高兴。”
刘倓把猪肉放进盘子里从缸里舀水来洗,脸上还抑制不住笑:“打倒‘四人帮’了举国欢庆啊,难道不该高兴吗?所以今晚加点菜庆贺庆贺。”
怿笔一边挑起水桶一边说:“不但你高兴,我也高兴啊,以后你也不用那么压抑了,但人心隔肚皮,你不能放松了警惕,我挑水去了。”
刘倓看着怿笔走出去的身影,脑子一下子清醒了,现在高兴的人太多了,看着别人高兴的人也太多了,他们可不是省油的灯,“四人帮”倒了并不意味着天下一片清明了,佞人时刻都有,他还得小心行事。
阵思宇独自徘徊在苫溪谷里,六月的苫溪谷里飘满了梨果的香味,打倒“四人帮”一年多了,大伯又有了消息,说要把他调到南宁去,说多个亲人在身旁日后好互相照应。他放心不下阿爸阿妈,阿爸却说:“呆在这山乡里有多大出息,去吧,好在有你大伯,不然去南宁咱们连想都是妄想,这么好的机会不能错过了,我在这儿有你堂哥堂嫂照顾,你就放心吧。”他当时答应了,可舍不下的东西实在太多,别人怎么会懂?他这一去根基浅底子薄,肯定要打拼十年十几年才出成绩才能荣归故里,那么长久的时间——凤音见不着她心里象刀割一样,他知道自己不该想,却无法让自己不想,那么就让佳人永驻心间吧,即使不该。别了,他心中最美最美的平而河,他要在这个月里好好地再看一看它们。
凤音背着晓梅和小卉一起回娘家过七月十四,到了平而河边上见河水有点大,小卉耸了耸背上的儿子之羽说:“凤音,跟我到阿妈家去坐坐吧,我再叫人帮划船送你过河去。”
凤音道:“不了小卉姐,过节大家都挺忙的就不麻烦了,你回吧,我在河边叫对面的人过来接就行了。”
“好。”小卉道:“傍晚我就在这坡上等到你过来,我们再一起回家。”说着一径去了。
凤音在河边放下手里的东西,解下背带把女儿晓梅抱在怀里,向河对面大声喊人过来渡船,不一会就见两个小青年划船过来接她。到娘家见韵月早就带着儿子来了,大嫂忙帮她抱晓梅,姐妹相见分外高兴,大家坐着闲谈,韵月说过两天就和思宇搬到南宁去了,可能要很久都不能回来,言语间不免伤感和留恋。大家都为她庆贺,说去大城市多好哇,总有一天能回来的,只别忘了乡亲们就好。
韵月把儿子拉到晓梅跟前说:“看,这是你妹妹,长大了要认得对方啊。”
凤音对晓梅道:“这是表哥啊,你可要记着喔,长大了要相认,你们可不能把对方视作陌路人,妈妈要生气的喔。”
两个孩子瞪着稚嫩的眼睛互相看着,还以为大人们在与他们逗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