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昌知道辰杲和晓梅一放假他就不用守果园了,这儿随着孩子们的长大渐渐成了他们的乐园,他们在这儿谈古论今,在这儿说他们的理想、人生追求和目标。晓梅一到星期天或假期,就拿本英语书到这儿朗读,她说朗读英语不用多长时间,一天一、两个小时就够了,所以她的英语特别好。远远地见辰杲和之翼沿着小路走来,还是不打搅孩子们吧,就象凤音当年说的给他们一个自己的世界。铭昌便放开喉咙喊:“明诚,辰杲和之翼来了,咱们回去吧。”明诚在那边“哦——”地应过来。
铭昌掩了门,一边在门口溜达一边等辰杲和之翼上来,微风送来一阵又一阵的龙眼香,再过两天就收龙眼了,转眼十年又过去了,这十年来看着晓梅和这些果树一起健康茁壮地成长,他心里特别满足和有成就感。这十年中不断有人劝他再婚或给他介绍对象,都被他婉拒了。
在他的精神世界里他从不觉得孤单,平时闲了闷了苦了,他就来这里松松土施施肥,跟凤音说说话,所有的不快和苦累都过去了。哦,凤音,晓梅就要上大学二年级了,她长得和你一样高一样俊俏,那么的聪明懂事,一点都不用我操心。明天中午三、四点这样的时候,她就会来这里读英语给你听,嗨,咱们都听不懂英语,可孩子却说得这么流利,你看她多有能耐啊。
辰杲和之翼轻快地向他走来,辰杲笑着问他:“二叔,哪天收龙眼哪?”
铭昌道:“后天吧,要不明天也行,反正果子都熟了,不一定就指着后天的。”
辰杲一拍之翼的肩膀说:“那我们就明天开始收了,之翼,你的呢?”
之翼还想问一问父亲的意见,就见明诚走过来说:“那就明天收吧,要收就一起收,你们虽说是孩子可收果你们是主力哦,可不许贪玩。”
辰杲和之翼点头道:“我们知道,放心吧。”
铭昌和明诚吩咐他们傍晚赶鸡进笼放足鸡食,就一面闲谈着一面往家走。
今天运气不错鱼儿频频咬勾,刘哿和书远刚坐了个把钟头就钓上来四条鳗鱼和两条鲤鱼,他们正钓得高兴,刘哿和BP机响了,刘哿一看号码就道:“嗳,之羽收龙眼了,叫咱们去呢,我们收了鱼具去安平屯吧。”
书远听说便收起鱼杆,一边收一边问刘哿:“我们是坐船过对河再走路去,还是骑车直接从渡敏过?”
刘哿道:“骑车从渡敏过吧,免得又麻烦亲戚帮咱们划船。”刘哿看了看小桶里的鱼,道,“这几条鱼,你全拿了吧。”
书远道:“哪能我全拿了,你以为这个把钟头是好坐的,一人一半。”说着把两条鳗鱼和一条鲤鱼放进他桶里。
两人各自回家吃了粥,告诉奶奶说要到安平屯的周之羽家去,晚上不回来了,就骑车风风火火地出了板江屯。
之羽正和之翼说已经呼了刘哿,不知道刘哿会不会约书远来,就见刘哿和书远从坡路走进果园来,之翼道:“嘿,说曹操曹操就到。”
刘哿见他们正摘果子装筐,便问还用不用他和书远再爬树帮忙收果。之羽说不用了,天晚了,先把今天摘下的果子捡干净装筐了让爸妈明天运去卖,余下的等明天再收了。
捡完果子装完筐已是下午五点,铭昌拣了半箩个大又均匀的果子,说专给许阜送去让他也偿偿。青莲和咏昌各挑了一担回家,玉亭和晓梅一人拿着一把龙眼一边吃着一边跟在大人身后走回家。辰杲、之翼、刘哿、书远和之羽都说不回去了,在这儿守夜。
天色渐暗果园里静下来,辰杲和之翼都在房间里和门前点上蚊香以驱赶蚊虫,然后就和书远一起爬树摘果子。之羽和刘哿在屋里做饭炒菜,天气热他们只煮了一锅玉米粥,炒了两个清凉小菜,做好饭菜后,之羽盛了碗旧粥去喂狗,然后就到门口来和刘哿坐着小歇,刘哿蹙眉望着远山,之羽却看着他。
刘哿看看之羽,见他目不转睛地看自己,便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奇道:“我脸上有花吗?干吗这样看着我?你这样看着晓梅还差不多。”
之羽笑了:“放心,我无断袖之癖。但我觉得你心里有事而且无关男女情爱之事,能告诉我吗?不过不说我也知道,你是不是觉得很困难。”
刘哿的目光又望向遥远和山峦:“嗯,是困难,不过之羽,我扛得住。”
之羽拍拍他的肩膀,两人相视而笑。
书远、辰杲和之翼已经下了树,每人手里拿着一大把龙眼边吃边聊向他们走来。
怿笔在日历上倒记时地记着记号,还有七天刘哿就要去学校了,她得做点小吃让他带去,可这两天他显得特别焦虑,一点也没有将要开学的准备。唉,这孩子,她永远猜不透他的心思。
刘哿仰躺在床上听音乐,他听见母亲在厅里唉声叹气,听见这时候有门铃响,听见母亲开门的声音,刘哿百无聊赖地翻了个身,却听见门口有人对母亲说:“您有快递,请签个字。”刘哿“呼”地翻身跳下床,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就冲出房门。
怿笔签了字接过快递,对邮递员说:“谢谢你啊!师傅。”
邮递员说:“不用谢,职责所在。”就下楼去了。
怿笔关了门拿着快件疑惑地想:这是录取通知书呀,咱家的孩子没考大学,是不是送错了。却见刘哿急火火地从房间冲出来,说:“妈,是不是我的快递?”
怿笔这才认真细看,当真是儿子的名字,她奇怪地问:“刘哿,怎么你有大学录取通知书?你不是正在上大学吗?”
刘哿未及答话,就从母亲手中拿过快件,小心急切地打开,怿笔凑近他身边看,见是大连陆军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她诧异地道:“哿儿,你什么时候报考军校?怎么不跟爸妈说一声?”
刘哿这时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笑:“妈,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想等我做好了再告诉你们。”
“哦——”怿笔欣慰而开心地道,“可是妈妈觉得法律系也很好啊。”
“可是妈妈。”刘哿兴奋地拥抱住母亲,“为自己的理想而奋斗并最终能实现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怿笔双手环抱过儿子的后背,儿子长高了长壮了长结实了,有他自己的理想和目标了,怪不得育德总说儿子有大将风度,谁能想到他会在军训中考上军校呢?儿子放开了她坐在沙发上细细地看他的录取通知书,怿笔拿了袋子说:“刘哿,你在家啊,妈出去买菜。”
刘哿抬头看了她一下,道:“妈,不用买什么菜的,咱们别告诉邻里亲戚了,免得太张扬,等之羽来了再好好庆祝。”
怿笔笑道:“妈妈知道你和之羽亲如手足,好,咱们谁都不叫,就咱们一家子喝两盅乐呵乐呵,行吧。”
“行啊,妈。”刘哿说着又低头看他的录取通知书。
怿笔笑着提着袋子出门去。
刘倓觉得今天的心情很特别,有一种愉快从心底洋溢出来,让他总是想笑。下班回到家见怿笔做了一桌子的菜,意瑶一见他就说:“爸,你可回来了,我可等得肚子都饿扁了。妈,快开饭吧。”
怿笔在卫生间里边洗手边说:“啊,就来了,你们先坐啊。”
刘倓一坐到饭桌前就说:“哎呀,今天是什么日子啊?这么丰盛。”
意瑶对刘哿抬了抬下巴说:“喏,问哥哥。”
怿笔洗完了手到饭桌前坐下,对刘倓笑道:“咱们一家子就不用打哑谜了,刘哿在军训中考上了军校,今晚咱们全家为他庆祝。”
“怪不得今天我的心情这么好,原来咱们父子心意相通啊。”刘倓一拍儿子的肩膀道:“儿子,好样的!”
意瑶举杯说:“为哥哥干杯!”
刘哿拿起杯子对父亲说:“爸爸,谢谢您!是您给我榜样。”
刘倓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眼眶却早已湿了,他一直觉得亏欠两个孩子,他陪伴他们的时间太少了,可他们一直很懂事从没让他操心过。他在心里感叹:我的好孩子们,爸爸为你们感到骄傲!
象往常一样之羽和晓梅在去学校的前一天就来到刘哿家住,之羽听说刘哿考上军校,捶了他一拳笑道:“真有你的,瞒了这么久才告诉我,看来有将才的人都是沉得气的。”
刘哿道:“何须用我说,你早已猜到了,现在待我心情平静之后再与你分享那一分钟的喜悦,不是一样真挚的令人回味吗?”
晓梅笑道:“咱们的雄鹰要高飞了。”
入夜,晓梅和意瑶早已睡了,刘哿和之羽还在促膝长谈。
之羽道:“刘哿,寒假回来吧。”
刘哿道:“好,我不贪恋那里的景色,寒假都回家里来过,反正暑假有50天那么长的时间,想玩暑假再去玩。”
之羽道:“你飞翔的天空还有更高更远的吗?”
“有哇。你也一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不过你的是长远打算而已,三年五年,是吗?”
之羽但笑不语。
刘哿看他道:“之羽,晓梅总有一天会懂你的。”
之羽长叹:“我的心里早已住满了她,哪里容得下别人,如果陈博言真能给她幸福,我祝福她。”
刘哿道:“我不赞成你这样的说法,之羽,你要把晓梅的心给拉回来,陈博言会给她很大的伤害,我有预感。”
之羽笑:“你是预言家哪?”
刘哿摇头,世上还有什么比爱情更让人想拥有又最能伤人的?
夜深了,万籁俱寂。刘哿说睡吧,明天还有很长的行程呢。两人便从阳台进屋里来。
又是一年秋风早,岁月催人老啊。年青真好,年青又遇上好时代就有更多的机会去奋斗去拼搏。抬眼望——鹰击长空,那么广阔的天空真让人向往啊!刘哿终于实现了他的理想,但是要实现他的将军梦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过不怕的,有志气就什么都不怕,就象他和陈思宇年青的时候,那时候即使连空气都令人窒息,但他们的心里被理想装得满满的。就象钟其鸣说的那样,那时候想做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都得冒很大的风险,可他们都胆大得很,总有办法抓住时机做自己喜欢的事,所以那时候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他不相信思宇把那段岁月给忘了,看看时间已有十一点多,青梅提着一堆菜开门进来,到厨房把菜放了,拿着一封信过来对他说:“育德,老家的人捎来一封信,是从南宁寄来的,不知道是谁哦,你看看吧。”
育德“哦”了声从妻子手里接过信,不用拆封一看字迹就知道是谁了。
青梅把信交给他就进厨房忙碌去了,育德进书房急急地把信拆开,他要看看消失了十多年的老友有什么话要说。从信封里抽出信纸,思宇的声音就透过纸背向他传来:
育德:
“抒怀矶”还是原来的样子否?这么多年想回去却不敢回去,无功无名无颜见江东父老。再怎样的志怀高远咱们都老了,想家了。想回去,想看我的苫溪谷,想看——,想和你一起畅游平而河。
你一定要给我来信,照这个地址寄来,或者打电话给我,让我知道你在哪儿?你好吗?等孩子们放寒假我就带他们一起回去,这段时间我们保持联系,好吗?
“当然好。”育德坐到椅子上又想哭又想笑,“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把这里给忘了呢。”
育德从墙壁的挂勾上拿下笛子,他自己做的E调,现在这样的心情吹笛子正好,就吹一曲《高山流水》吧。
第九节 归来已物是人非
放寒假回来,之羽见这天冬阳晴好,就和之翼去姥姥家,到那坡屯前的杉树林里去砍杉木来作椽子,帮姥姥把房子好好修一修。
时近中午,他们已砍得了四捆杉木,之羽说:“这么多够用了,不用再砍了,坐下来休息吃点东西吧。”
之翼从袋子拿出饼干和水果,兄弟俩吃了,又坐了一会,之翼说:“我刚才看见有两棵碗口粗的杉木枯死了,我要去砍来给姥姥在春节时熬粽子用。”
之羽指着身后坡上树丛中的一棵枯木说:“是那棵吧?还有下面那棵,我去砍上面那棵,你砍下面的那棵吧。”
之翼看了看上面密匝匝的树丛说:“哥,那儿的树太密了,你小心点。”
之羽拿着柴刀站起来说:“没事,树多一点而已,我用刀砍出一条路来。”便往坡上走去。
之翼也站起来,到离他们坐的地方不远的坡下去砍那棵枯树。没想到砍树这么难,之羽好不容易把树砍倒了,再把树枝砍干净,已是一身的汗了。他倚靠在旁边的树上休息,从这儿望去,平而河蜿蜒曲折,山青青水碧碧,南方的冬天没有多少棵树落叶的,所以一年四季满目青翠。哦,平而河,你应该是壮歌的发源地,可怎么没人知道你呢?
之羽暗自感叹:妈妈那一代人几乎个个开口就能唱,当年的歌圩多热闹啊,唉,现在都没人衬歌圩了,年青人们都出外打工去了,不再贫穷的家乡还会有人唱山歌吗?
静静的平而河默默地抚育着两岸的乡民,之羽心有所感,不禁对着平而河高声吟诵:
踏着如歌的行程,
我追寻洛越先民的足迹,
那是一悠长如清溪流水、山林松涛的歌声,
在歌声中我看见壮民们劳作的艰辛和欢乐;
看见竹篱茅舍、鸡鸣鹅唱;
听见祖辈和父辈们喊着我们的乳名:
说走吧,前面的路象歌一样美好!
于是我们踩着泥泞披着星光上路,
于是我看见荒山变果园;
看见稻田金灿灿、果实满枝头!
看见科学吹醒了山乡;
看见我的兄弟姐妹一批批走出去,
又背着鼓鼓的行囊回来,
于是壮乡装载着过去和未来行进!
听——,
千万条小溪汇入平而河,
宽敞的平而河象歌声一样淙淙流淌。
之翼在坡下鼓掌喊道:“哥,好诗!”
之羽笑笑,扛起杉木下到刚才他们休息的地方,之翼也过来了,他放下杉木说:“哥,你该在这方面好好用功,将来做个著名的诗人。”
之羽道:“自古诗人多饿死。”
之翼道:“时代不同了嘛,哥,你以后要是不写诗挺可惜的。”
之羽道:“我得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吃饱肚子之后才写诗。”
由于杉木太长,他们只能一捆一捆地往姥姥家扛,待他们把杉木搬完已是傍晚了。姥姥在屋里炒菜,之翼拿着小录音机搬了张椅子坐在屋檐下翘着二朗脚听歌,之羽仰躺在竹架台上望着天空,刚才吟诵的诗歌还在心中回荡。如果天空可以倒影人间景色,那现在这样躺着就可以看见平而河,他给她写一两首诗有什么作用吗?也许有的,不过响过一阵就没有声音了。
就一两首诗怎么写得尽这流淌千万年的平而河,怎么记得下这浩如烟海的壮歌呀?不行,他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