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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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羽-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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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他邀我的。”薛羽纯冲口而出,不满任无情那若有深意的语气。
                 “我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任无情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听说他很少跟女人来往的,没想到竟主动邀约你。”他一顿,黑眸更加光辉璀璨,“可见他是真的对你有好感。”
                 “也没什么,我们只是有过几面之缘。”
                 “怎么认识的?”
                 “在凤凰城念书时跟朋友一起出去过几次,他偶尔也会出现。”薛羽纯淡淡地。
                 “啊,团体活动。”任无情微笑颔着,“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了。”她瞪他,“他回香港,我也回台湾,前阵子才在台北偶遇,一起吃顿饭而已。”
                 “就这样?”
                 “不然还要怎样?”
                 “啧,真可惜。”他夸张地。
                 她秀眉一紧,“有什么可惜的?”
                 她冷淡的语气令任无情扬一扬眉,看了她好一会儿,终于轻轻叹气,“你就是这样,羽纯。”“我怎样?”“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他摇头,“这样怎么有男人敢追你?”
                 “不敢就罢了,我不希罕。”
                 “你已经不年轻了,明天就满三十一岁。”他若有深意地。
                 “我知道。”她撇嘴,“不用你提醒我这个残酷的事实。”
                 “你没想过好好谈一次恋爱,结婚生子?”
                 薛羽纯默然,别过头去。
                 “羽纯!”她漠然的态度令任无情有些气急败坏,伸手转回她下颔,“看着我,羽纯,告诉我,”他低低地,深深地望她,“你是不是还爱着傲天,没办法忘了他?”
                 “我没有。”她语音沙哑。
                 “真的没有?那为什么不肯接受别的男人的追求?”
                 “我只是……只是不想。”
                 “他爱的人是羽洁啊。”
                 “我知道。”
                 “那你还念念不忘——”
                 “我没有念念不忘!”她蓦地扬高嗓音,黑眸倔强地瞪他。“我三十一岁了,无情,你以为一个超过三十岁的女人还会作那种不切实际的梦?”
                 他只是静静地望她,“不会吗?”
                 “你以为我究竟为什么到德国去?”
                 “为什么?”他静定地问。
                 而她,仿佛嗓音一梗,陷在喉头发不了声。
                 “告诉我为什么,羽纯。”
                 她没立刻回答,面容刷白,墨帘跟着一落,掩去眸中神色。
                 半晌,方重新扬起眼睑,静静幽幽地望他。
                 “为了告别,无情。”她低低地,语声虽强自镇定,仍掩不去底蕴其间淡淡的惆怅感伤,“我去德国见傲天。是为了告别。”她一顿,深深吸气,“告别那段永远不会倒回的青春岁月……”
                 ☆        ☆        ☆
                 是的,是为了告别。
                 告别这些年来总在她心底盘旋不去的青春岁月,告别总是沉沉重重压在她内心深处的浓浓渴望与感伤。
                 她明知不可能的,少女时代肝涩而浪漫的梦想不可能有实现的一日。
                 她只想再见他一回,只想他也能看她一眼,深深地、长长的一眼。
                 然后,她便能带着这温暖深刻的记忆离开他,将一切有关他的热切想望深深地、永远地埋葬。
                 葬在那株开在高中校园红色凉亭边的白杨树下。
                 你若是那含泪的射手
                 我就是那一只
                 决心不再闪躲的白鸟
                 只等那羽箭破空而来
                 射入我早已碎裂的胸怀
                 你若是这世间唯一
                 唯一能伤我的射手
                 我就是你所有的青春岁月
                 所有不能忘的欢乐与悲愁
                 就好像是最后的一朵云彩
                 隐没在那无限澄蓝的天空
                 那么让我死在你的手下
                 就好像是终于能
                 死在你的怀中
                 就让他拉弓射她吧,将那现实的羽箭狠狠地、精准地射入她胸怀,让她一颗总痴痴怀想着少女梦想的心能真正地、完全地死去。
                 让他射她吧,像猎者毫不留情地射下傻傻振翅的白鸟,落下漫天羽。
                 让他重重地伤她吧,好让她能完全死绝了一颗对他怀抱着妄想的心。
                 就让他伤她吧,她心甘情愿。
                 但为什么……心,会这样地疼?泪,无休无尽地流?
                 她不是心死了吗?不是已决定不再为他流泪,为什么还要这样揪着一颗心揪得整个胸膛严重发疼?
                 “傲天,你伤了我,可是,你也留给我美好的回忆……”她喃喃地,凄然低语。“你……让我无法干干脆脆地忘了你。”
                 如果他终究要伤她,为什么还要曾经待她好?为什么还要关怀她、在乎她,在她发烧昏迷时彻夜守护着她,在她烧了那一桌难以下咽的菜后一口一口地吃完?
                 为什么不完全冷淡无情地重重伤她,偏还曾经温柔体贴地待她?
                 为什么……要吻她?
                 “为什么?傲天,为什么?”她低低地问,明知远在异乡的他不可能回应,仍是傻傻地、痴痴地问着。
                 为什么……
                 她展开眼瞪,让月夜中气氛格外宁谧的校园映入眼帘。
                 月华清冷,拖曳她怔然凝立的削瘦身形在地上绘出灰色暗影。
                 她望着校园,她半晌,方悄然举步,轻逸的步履如幽魂般飘过校园中曾经深烙在记忆版上的每一处。
                 但,变了。
                 在她脑海里可以清楚描绘的一景一物全变了。
                 曾经停立在边缘,怔望着里头游鱼穿梭来回的青翠池塘不知何时消失了,填平成和周遭一般高的平地,铺上灰白石板,成了学生们可以蹦蹦跳跳的一方小小广场。
                 运动场也变了,变得更加宽敞、设备完善,甚至新盖了广阔的足球场。
                 想当时,傲天他们的还只能在种着草皮的操场上踢球呢,现在学弟妹们却有了一座真正的足球场。
                 都变了,就连从闪陷在凉亭后一条可以直通学校后山翠湖的小径被封了。种满一片青翠树木。
                 连翠湖也上不去了吗?
                 薛羽纯停立凉亭,右手扶着冰凉的亭柱,身子微微抖颤,忍不住突来的心伤。
                 她还记得那方翠湖,记得有一阵子傲天常一个人偷偷躲在那儿练习游泳,浑然不知一切已落入她的眼底。
                 她记得当时的自己忍不住觉得好笑,有一日不知为何兴起了恶作剧的念头,从背后冷不防推他入湖里。
                 他竟真吓到了,全忘了刚刚习得的粗浅泳技,在湖里载浮载沉。
                 她也吓到了,没料到他竟会如此慌张失措,连忙跳下湖去救起他,召来救护车送他去医院。
                 是她救了他的。
                 可争强好胜的她却在他醒来后不肯承认,假装自己是羽洁。
                 是她亲手将他推向了羽洁,亲手毁了自己的少女梦。
                 是她的好强将自己一直偷偷喜欢的男孩推离自己。
                 是她的错……
                 能怨吗?
                 不能怨的,自己种下的因,就得自己承受。
                 一念及此,薛羽纯突地悲怆难抑,激颤的身子再也站立不住,倒向凉亭边冰沁的石板长椅。
                 一切都变了,这座曾经消磨三年青春岁月的校园,已不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一切都在变化,不停地前进,唯有她还停留在多年以前无法举步。
                 真的该离开了,她不能一辈子将自己困在这儿,一辈子将自己的心困在他身上。
                 她该走了……
                 想着,薛羽纯垂落眼睑,形状美好的羽睫静静低伏,而泪,剔透地沾染其上。
                 ☆        ☆        ☆
                 “我相信,满树的花朵,只源于冰雪中的一粒种子。我相信,三百篇诗,反覆述说着的,也就只是,年少时没能说出的,那一个字。”
                 是谁?是谁在她耳畔读着这首席慕蓉的诗?
                 是梦吗?
                 “我相信,三百篇诗,反覆述说着的,也就只是,年少时没能说出的,那一个字……”
                 那声音,低沉婉转,蕴含着无限柔情与深意。
                 那一个字……那一个字究竟是什么呵?是否是她一直痴心想望的那个字。
                 “羽纯,天很冷,你睡在这儿不怕着凉吗?”那声音,再度轻轻柔柔地拂过她耳畔,仿佛极端心疼。
                 薛羽纯心跳狂野,朦胧地呻吟一声,意识却陷在无底黑洞醒不过来。
                 可感觉却还是存在的,她清楚地感觉那温柔嗓音的主人将她的身子拥入怀里,用他灼热的胸膛温暖冰凉的她。
                 她感觉一道奇异的暖流深深沁入心底。
                 “今天是你生日对吧?不知怎地,我猜到你会来这里,我们……也算有默契吧。”
                 是谁?怎会知道今日是她生日?
                 “羽纯,你究竟怎么了?在这里哭着入睡吗?”温热的颊紧紧贴住她的,同样温热的气息则轻轻吹向她鼻翼。
                 “让你哭的人……是我吗?”他问,带着浓浓的懊悔,脸颊磨蹭着她。“对不起,还痛吗?我没想要打你的,只是、只是因为……你那时也哭了。”他一顿,忽地深深叹息,“如果当时我不打你,如果当时我不能强迫自己狠下心来,我便再也约束不住自己的心了,管不住自己飞向你……”
                 话语一落,他随之陷入沉默,好半晌,灼烫的唇瓣忽地印上她眼睑,轻轻吻去帘上的湿润。
                 “对不起、对不起……”他低低地。
                 然后,两瓣唇继续蜿蜒而下,细细地抚过她莹腻的肌肤,终于,停留于她沁凉的红唇。
                 他柔柔地、却深深地吸吮着,在亲昵的深吻间倾注无限依恋。
                 她轻轻喘息,承受不住这样的柔情蜜意,只觉心跳快得几乎迸出胸膛。
                 是谁?究竟是谁这样吻她?
                 是……他吗?
                 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
                 她真想张开眼,想看看究竟是谁。
                 可她不敢,怕一张开这样美好的梦境便消失了,怕那张开眼见到的不是自己一心期盼的那个人。
                 不,她不要醒来,不要醒来知道自己只是做梦。
                 就让她继续梦下去吧,永远。
                 不要醒来。
                 ☆        ☆        ☆
                 但她还是醒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展开眼睑,轻轻地、缓缓地。
                 朦胧的眼瞳有一瞬,认不清存在面前的一切。
                 好一会儿,淡粉红色的天花板才真真正正映入眼帘。
                 是她的卧房,她睡在……自己的卧房。
                 那甜美的一切果然还是梦。
                 薛羽纯怔怔地、朦胧地瞪着天花板,说不出掠过心头的是一番怎么样的滋味。
                 她醒了。
                 为什么要醒呢?
                 失望、惆怅、怨怼,纷至沓来的情绪蓦地淹没了她胸膛,令她心跳一阵急一阵缓,呼吸不顺。
                 她蓦地直起身子,赤裸的玉足踏上冰凉的地板,激起骨髓一阵冷颤。
                 她不想醒来,真的不想。
                 ☆        ☆        ☆
                 “她还在睡吗?”
                 “嗯,大概有些着凉了。”
                 “是吗?”先前问话的男人沉吟半晌,终于,扬起意味深刻的眼眸,“傲天,你为什么回来?”“我……”任傲天一震,虽明知一定会面对弟弟这样的质问,但心绪仍是一阵猝不及防的慌乱。他蹙眉、咬唇,陷入长长静默。
                 “究竟为什么?傲天。”任无情不耐烦了,一向温煦儒雅的面孔毫不客气着对兄长的不满。“你不是决定和羽洁重修旧好了吗?不是就决定在德国结婚定居?为什么还回台湾来?”
                 “我……这里是我的故乡,难道我不能回来吗?”
                 “你当然可以回来——但离羽纯远一点!”
                 任无情带着浓厚警告意味的言语再度令任傲天身躯一震,扬起莫测高深的黑眸,“你很护着她,无情。”他说,深深望着任无情,“你觉得我接近她是为了伤害她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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