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懿南看看两边自动停下来给自己让路的车辆,又看看前方闪亮的红灯,一脚加大了油门。
五分钟后,警车在汪家大院门口停了下来。看门的园丁认识邱懿南和费仁,很殷勤地给他们开了门。邱懿南跟园丁打招呼,费仁烦躁地拖着他的衣袖直往里冲。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费仁急急道。
邱懿南无奈,只好让他拖着走,还没到屋子门口,就看到汪濯沸已经站在玄关处了。
汪濯沸朝他们笑笑:“贵客啊,有失远迎。”
费仁大老远的就冲他嚷嚷:“少来这套,快把人交出来!”
“什么人?”汪濯沸问。
费仁咬了咬牙,态度恶劣:“装什么装?高局长的老婆儿子呢?你把他们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汪濯沸愣了一下,随即涵养很好地保持着笑容,道:“真是有趣,高局长的妻子和儿子不见了,为什么要到我这里来找?两位何以会有这样的联想?”
“除了你还会有谁?……”
费仁话说到一半,被邱懿南接过了话头:“我们来,只是想向汪先生了解一下,看看你是不是有什么头绪,或者你这边的人有没有得到什么消息。我知道汪先生人面广,在安平一向吃得开,这点小事,应该难不倒你。”
汪濯沸笑笑,往旁边让了让身子:“进来再说吧。”
邱懿南立在原地,没有动:“不了,三两句话的事情,我们说完就走。”
汪濯沸还是笑,笑得几乎没什么分量,轻飘飘的。
“三两句话可能说不清楚。你们说的事情,我完全没听明白。什么叫高局长的妻子和孩子不见了?怎么不见的?什么时候的事?如果警方希望我提供线索,那也至少要给我一点基本的信息,我好派人去查才是。”
费仁插着口袋冷笑:“汪老大,你的演技真是越来越好了,不去当演员真是可惜。我知道,你要捉出励丰的内鬼,怕高局长跑路,于是你就派人绑架了他的老婆儿子,想让他跑不成么。你这点小九九,我们要是看不出来,这身警服就白穿了……”说着话锋一转,口气愈加的咄咄逼人,“可你绑人就算了,居然连他家保姆也不放过,人家好好一个打工妹,才十九岁,你们竟也下得了手。这可不像你一贯的作风……还是说,事关端木瞬的死活,你就可以枉顾别人的性命了?”
汪濯沸神色微变,笑容已不似先前一般自然了:“高局长家有人死了?”
邱懿南颔首道:“高局长这几天被隔离审查,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们今天上午接到小区保安的报警,赶到高局长家的时候,家里只有小保姆的尸体。他的妻子和孩子都不见了,家里有搏斗过的痕迹,相信他们是被人绑架了。”
“难怪你们要拉着警笛来……”汪濯沸轻轻吐出一口气,随后抬头,正视邱懿南,严肃道,“这件事不是我做的。”
邱懿南挑眉:“何以见得?”
汪濯沸低头思索了一会儿,随后抬了抬下巴,说:“现在我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就像你们没有办法证明我有嫌疑一样——如果有的话,这会儿我们不是站在这里说话,而是你们会直接带了逮捕令和手铐来找我了,对吗?”
费仁不满地哼哼。
汪濯沸瞥了他一眼,继续道:“我承认,我的确曾有过控制高局长妻儿以限制他出境的想法,但并没有付诸实施。何况,就算是掳人,也不必取人性命。所谓‘有所为有所不为’,在这方面,家父有规矩,做儿子的,不敢违抗。”
费仁望了一眼在花园一角独自扑蝴蝶玩的棒冰,“哼”了一声,道:“别光说得好听。什么‘有所不为’……为了端木瞬,你恐怕什么都做得出吧?”
汪濯沸的目光悠了一下,没有答话。
邱懿南突然问道:“汪先生说的‘没有付诸实施’,是中途改变主意放弃了呢?还是没来得及出手,被人捷足先登?”
汪濯沸笑笑:“事到如今,还有分别么?”
模棱两可的答案,邱懿南显然并不满意。
费仁抢先一步说道:“又是一条人命,你认真一点好不好?”
汪濯沸看看他,带着几分不屑一顾的态度说道:“想不到费队长也是一个珍视生命的人。”
费仁不乐意了:“汪濯沸,你这个人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记仇?”
汪濯沸颇有风度地笑笑:“选择性失忆以求自我安慰,我还不太习惯。”
费仁气结:“你……”
邱懿南往前垮了小半步,有意无意地挡在他们中间:“行了,那就这样吧。如果汪先生想到了什么和本案有关的线索,或者你这里的人得到有关高局长妻儿下落的消息,不论大小,请随时同我联系。那我们今天就此告辞了。”
汪濯沸问:“不进去坐坐?”
邱懿南推辞道:“不了,又是一起重大案件,我们接下来会很忙。以后有机会一定找你喝茶聊天。”
说完这些,邱懿南转身就往门外走去。费仁怔了一下,也扭头走了出去。
两人走出没几步,被汪濯沸从后面叫住。
汪濯沸站在几格台阶之上,看着阳关下的两位警察。
“能不能问一下,高局长家的小保姆,是怎么死的?”汪濯沸问。
邱懿南飞速和费仁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说:“被刀刺穿心肺,失血过多致死。”
“刀?”
“家用切菜刀,是高局长家厨房的。”
“现场只有她一个人的血迹?”
邱懿南点头。
“高局长的妻儿没有,那匪徒呢?”
“也没有。”
“嗯……”汪濯沸轻哼了一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据说高局长的儿子,正在读高中?”
邱懿南点头道:“没错,今年刚升高二。”
汪濯沸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知道了,我会尽量配合调查的。如果我这边有什么消息,也会及时跟你联系。”
“好,有劳汪先生。”
“配合警方办案是我们每个公民的责任和义务。”
“哪里哪里,汪先生言重了。”
费仁在一边翻着白眼,一副快受不了的样子。
邱懿南含笑看了他一眼,说:“那我们先走了。”
汪濯沸点头:“不送。”
走出汪家院子,上了车,憋了老半天的费仁终于笑出声来,在椅子上笑得前仰后合的,笑了半天之后,看着邱懿南道:“演技不错啊,你。”
邱懿南也笑了笑:“跟你不能比。”
费仁很是洋洋得意:“那是当然,当年校庆话剧比赛,我还是最佳男主角呢。要是没两把刷子,怎么能瞒过汪濯沸这个人精?”说着老大不满地“哼”了一声,“就是要我走瞬瞬那种傻瓜蛋路线,唉,真是暴殄天物……”
邱懿南赞赏地看着他:“什么路线你都能走,当年苦大仇深的王子你都能演得这么好,别说区区一个单纯直率的普通警察了。不过……要不是你想出这个主意,恐怕很难套到汪濯沸的话。”
费仁又开始自我膨胀:“我是多聪明的人,嘿嘿。我早就算准了,汪老大怕高局长跑路,肯定会打他老婆儿子的主意。汪濯沸这个人我最了解,只要不关端木瞬的事,什么人怎么样他都无所谓。所以,早点告诉他,他要绑的两人都不见了,让他早点死了这条心。”
邱懿南沉吟了一会儿,说:“不过,这条计谋用不长久,汪濯沸眼线众多,只怕很快会被揭穿……”
费仁问:“高局长的老婆儿子现在在哪里?”
邱懿南答道:“我给他们找了个宾馆,由小蔡和小冯陪着,应该没事。高局长不能跑,这我也知道,但我们的人看着他们,和他们让黑社会绑去,是两回事。‘有所为有所不为’,汪濯沸说的一点没错……”
费仁想了想问:“你说,要不要去高局长家布置一下,弄得像个犯罪现场似的?汪濯沸这人细心得很,难保他不派人去查。”
邱懿南笑了:“怎么?怕自己演技不够好,被他看穿?……说起来,你是怎么想到小保姆那出的?我都差点接不上词。”
费仁“嘿嘿”一笑:“我知道汪老大有家训,办事不取无辜人的性命。这事本来就不是他干的,但我们怀疑他,也总要给他一个理由为自己开脱,好让我们相信他。这便是个最好的理由……”说到这里,费仁忽然神色突变,“哎呀!不好!”
邱懿南一惊,方向盘抖了抖:“怎么了?”
费仁懊恼地捶了一下车窗:“画蛇添足,还是露馅了!”
第49章·假戏成真
费仁懊恼地捶了一下车窗:“画蛇添足,还是露馅了!”
邱懿南一时没有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费仁把车窗摇下来,又摇上去,再次摇下来,重新摇上去。这样反反复复了好几次,总算把心里那条几条缠在一起像是找不到头绪的线整理清楚了,才撑着头,似有似无地从后视镜里瞧着邱懿南,问道:“记不记得汪濯沸问我们那小保姆是怎么死的?”
邱懿南点头:“记得啊……”猛地像是发现了什么,眼睛亮了亮,随即略显无奈地苦笑:“啊,是这样……”
“你也想到了?”费仁也无奈地笑,那笑容跟邱懿南如出一辙。
邱懿南叹了一口气:“是我不好,一时口快,没多想就说了。”
费仁也没责怪他,只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高局长的儿子读高二,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有歹徒要绑架自己和老妈,还杀了小保姆,他至少也应该反抗一下。既然有搏斗过的痕迹,就难保有人不受伤,只有小保姆的血迹,有点说不过去了。”
邱懿南有点消沉:“是我没考虑周全,害你好好一个计划,功亏一篑……”
沉默了一会儿,费仁突然又笑笑,拍了一下邱懿南的肩,说:“好了,这事迟早要露馅的。汪濯沸是多精明的人,还能让我们给骗了。要不是你查到他的手下有异动,打算今天出手,这会儿保不准人早就到了他的手上。那才叫功亏一篑。”
邱懿南扭头看看他,费仁很少对人表露出关心的一面,就算有,也都是藏着掖着。这种情绪掖久了就会变质,导致他每每为了关心的人做事的时候情绪会不受控制。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脾气,从读书的时候开始,费仁就没少得罪人。他的身世,邱懿南多少知道一些——从小就饱受家里人的白眼,被认为是“不该出生的孩子”,只有费红当他是亲人,照顾他关怀他,在他被冤枉的时候替他出头,也从而导致了他对费红的爱恋。
听说有一次他为了费红诊所被砸了一台电脑而冲到汪家打了端木瞬,差点没被汪濯沸抽筋剥皮。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邱懿南被吓得心惊肉跳。那个时候他还没跟汪濯沸见过面,人云亦云地以为他明里是个正儿八经的生意人,其实是个无恶不作的黑帮老大。心想能在汪濯沸手里逃过一命,费仁也算大难不死,从此更加在暗中关注费仁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再一个冲动,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哪天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甘棠死后,西署需要一个新的重案组长。当时邱懿南在东署负责防暴别动队,这是一个新设立的部门,是全世界刮起反恐风潮之后,安平市公安局跟风学的,专门用来对付各种所谓的“恐怖行动”。一年多下来,一支队伍也被邱懿南训练得颇有模有样,颇有几分成效。只是,恐怖分子没见着几回,倒是为中央和省里来的领导保驾护航出了不少力。为自己挣了面子,东署和市局的领导当然看好他,正打算着提拔他到市局,负责一个覆盖全市范围内的反恐小分队。
就在这个时候,邱懿南主动提出接替甘棠的位子,到西署担任重案组长一职。东署的领导劝了好几回,不见成效,恨铁不成钢。西署的高局长也不见得有多高兴。只有市局的领导,被邱懿南哄得团团转。说是什么“再到基层学习几年”啦,“我年纪太轻万一得罪了人扫您老的面子”之类云云。最后领导脑袋一拍、大笔一挥、大章一盖,就把邱懿南分到了他心心念念的费仁身边。
“想不到你还挺会安慰人的。”邱懿南看看费仁,说道。
费仁一怔,马上扭头去看窗外:“鬼才安慰你。我说事实!”
看了一会儿,又回过头来说,满脸严肃地说:“其实照我说,你刚才演得有点过了。你说你不就一警察吗,还学人家文绉绉地拽文。你不当警察,还当自己是状元啊,说话酸的那个劲,我牙都疼了。”
邱懿南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又不肯承认,只好转移话题来掩饰,便由着他,笑笑说:“我这不是配合你么?暴躁冲动加斯文冷静,电影里最佳拍档都这样的。”
费仁“嘿嘿”一笑:“说起来,咱们还老演对手戏。当年你那纯情公主还演的真不错,最佳女主角吧?好像后来还被经济侦查系的系草给告白了?”
邱懿南也笑了:“谁让警校女生少?那次我可是大牺牲啊,还穿裙子戴假发,被隔壁卫校借来的女生折腾来折腾去的化妆。要不是你演王子,我才不要遭这个罪。要说这个,你也不赖啊,那些卫校的美眉,后来都迷你迷得不行吧?”
费仁洋洋自得地抬下巴:“这叫魅力。”
邱懿南笑着附和:“是啊是啊,我也是那个时候开始彻底对你……”
“闭嘴!”费仁急急打断他,“别说这个!找抽啊你!爷可是如假包换的直……”
邱懿南的手机突然响起,中断了费仁的喋喋不休。
邱懿南接起来,听了两句,突然神色大变。
“好!我马上过来!”他说着,按上顶灯,拉响警笛,一脚加大油门。
“怎么了?”费仁忙问。
“假戏成真,高局长的老婆儿子真的不见了!”
费仁和邱懿南赶到宾馆的时候,负责保护他们的蔡鸣彦刚刚悠悠醒转,还在捂着后脑哼哼,显然是被人从后面打晕的。另一名女警员冯佳被注射了大剂量的镇静剂,已经送到医院去了。
蔡鸣彦刚醒,对方下手很重,他思维有些混乱,讲出的情况断断续续。费仁不耐烦地打断了很多次,蔡鸣彦本就看他不顺眼,失了职心情又不好,两人差点打起来。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