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烫把一个垫子砸向我,成功地阻止了我的出言不逊。我的头埋在垫子里,心里麻木,语气轻快地说:“麻辣烫,答应我一件事情,我和陆励成的事你不要过问,我也不问你和宋翊的事,我们彼此保留一点儿私人空间。”
她用脚踹我,“我一直给你足够的私人空间,从你辞职开始,从头到尾我几时啰唆过?”她长长地吐了口气,幽幽地说,“我三岁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男女感情这种事,只有自己知道冷暖,别人说什么都没用。”
她的语气里有远超年龄的沧桑,房间里一时间也漫起一股荒凉。我坐起来,笑着说:“我饿了,要不要吃蛋炒饭?”
麻辣烫欣喜地点头,“我要里面放点儿虾仁,最好还能有一点点胡萝卜。”
麻辣烫十指不沾阳春水,我能下厨,但厨技一般,不过蛋炒饭做得很好,是麻辣烫的最爱。我边打鸡蛋边怀念陆励成的厨艺,这人要是不做投行了,去开家饭馆,肯定也能日进斗金。
两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地闹完,麻辣烫的心事尽去,很快就睡着,而我却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躺得脊椎酸疼,只得爬起来,拿出陆励成帮我开的宁神药,吞了两颗,这才终于睡着。
我早上起来仍觉得累,一点儿不像是刚休息过的感觉,这就是吃药入睡的副作用。不过失眠更痛苦,两害相权,只能取其轻。
洗脸池只有一个,所以我不和麻辣烫去抢,她打仗一样洗漱完,一边抹口红,一边往楼下冲,“要迟到了,先走了。你要想睡就睡,我会打电话让宋翊再给你一天假。”
等她走了,我爬起来洗漱。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总归是要面对的。我细心绾好发髻,化上淡妆,挑了件很庄重的套装,看到首饰盒里不知什么时候买的一对藏银骷髅戒指,拿出来,一大一小,正好一个戴大拇指,一个戴食指。
Karen看到我的时候很意外,“Alex说你生病了。”
“已经快好了。”
陆励成和宋翊一前一后从办公室里出来,看到我都愣了一下,不过,紧接着陆励成就上下打量着我笑起来,宋翊却是脸色有些苍白,视线越过我,看向别处。
Karen拿着一堆文件走到宋翊身边给他看,两人低声说着话。
陆励成走到我的桌子旁,笑着说:“比我想象的有勇气,我还以为你至少要在家里再躲三天。”
我哼了一声没理会他,自顾自地打开电脑,开始工作。他看到我手上的骷髅戒指,笑着咳了一声,“你的青春叛逆期看来比别人晚来。”
我抬头看他,“你今天心情出奇的好?”
宋翊在办公室门口叫他:“Elliott,时间快到了。”
他笑着说:“是呀,我今天心情非常好。”说完就和宋翊一块儿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我埋着头工作,总觉得不对劲儿,一抬头,看见所有人都盯着我,“怎么了?”
Peter一声怪叫:“怎么了?你说怎么了?你没看到Elliott刚才和你说话的表情吗?”
我的视线又回到显示屏上,“少见多怪!你不会天真到以为Elliott对着Mike和客户也是一张扑克牌脸吧?”
大家都笑,Karen说:“我作证,他和Alex说话的时候常笑容满面。”
Peter嘴里仍嘟嘟囔囔的,众人都不去理会他。
屏幕上的字涣散不清,我努力了好几次,仍然不能集中精力,索性作罢。我对着电脑,手放在键盘上,摆了个认真工作的姿势,脑子里却不知所向。我并不坚强,虽然我在逼迫着自己坚强。人前还能把面具戴着,可只要没人注意了,那个面具立即就会破裂。
听到宋翊和Karen说话的声音,我猛地惊醒,一看电脑上的表,竟才过了一个小时,这度秒如年的煎熬实在难以承受。
我起身走出办公室,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打电话,电话刚响,陆励成就接了,“怎么了?”
“我中午想见你一面,成吗?”
“好。”他想了想,“就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咖啡厅吧。那里清静,方便说话。”
我挂了电话,低着头,拖着步子往回走。走进办公室真的需要勇气。
一个人从办公室里快步出来,两个人撞了个结实,我还在病中,本来就有些头重脚轻,此时又心神涣散,立即踉踉跄跄地向后倒去,来者抓住我的胳膊,想扶住我。
“对不……”一抬头,看见竟是宋翊,身子下意识地更用力地向后退去,一边用力地想挣脱他。
我的反应让他眼中闪过伤楚,身子猛地僵住,手也不自觉地松开。我本来就在后退,此时又失去拉力,重心后倾,人重重地摔坐在地上。
他想伸手扶我,伸到一半,却又停住,只是看着我,黑眸中有挣扎和伤痛。我的心纠结着疼,却只能强迫自己视而不见,别过头,站起来,一句话没说地从他身边一瘸一拐地绕进了办公室。
中午,我到咖啡厅的时候,陆励成已经在那里了,坐在我们第一次见面坐过的位子上。
看到一瘸一拐的我,他笑,“你这旧伤还未去,怎么又添了新伤?”
我坐到他对面,急切地说:“请你答应我一件事情。请你帮我换一个部门,去哪里都行。”
他喝了口咖啡,淡淡地说:“好,年底我这边正好缺人。”
我如释重负,“谢谢!谢谢!”
他沉默地喝着咖啡,吃着三明治,服务生过来问我需要什么,我指了指他所点的东西,心不在焉地说:“和他一样。”
我的目光无意识地投向窗外,却恰好看见那个最熟悉的人的身影,一袭黑色大衣,正从玻璃大门走出来,一直半垂着头,心事重重的样子,身影凝结着模糊不清的哀伤。
虽然我看到他就会觉得心痛,可视线却舍不得移开。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连看他都会成为一种奢望。不过,现在在这个无人知道的角落里,我仍然能够凝视他吧。
陆励成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你上次来这里,是为了看他?”
我的心猛地一惊,下意识地就想否认,“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可又立即清醒。他已经看过我太多的丑行,知道我太多的秘密,否认在他面前只是多此一举。
服务生端来我的咖啡和三明治,我低着头开始吃东西,避免说话的尴尬。
陆励成沉默地看着我,我抬头看他,他的视线却猛地移开,竟好似在躲避我。我正吃惊,这不是他的性格,他却又看向我,目中含着几分嘲笑地说:“我会尽快调你过来。”
我知道他在嘲笑我当初费尽心机地接近宋翊,如今却又含辛茹苦地想远离他——的确很讽刺。
“谢谢!”
我叫服务生结账,“我来埋单吧!”
陆励成没有和我争,对服务生指指我只咬了几口的三明治,“打包。”
我想出言反对,他没等我开口就说:“你现在不饿,不代表你过会儿不饿。”
无数次实践经验证明,我和陆励成争执的结果都是我输,所以,我决定默默接受他的决定。
陆励成的效率很高,第二天我就接到通知,被借调到他的部门。收拾办公桌的时候,Peter他们过来帮忙,和我告别,嘻嘻哈哈地说:“明天再见!”新年快到了,大家的心情都分外好。
从我收拾东西到离开,宋翊一直在办公室里,没有通常的告别,没有礼貌的再见,自始至终,他对这件事情没有说过一句话。
等我在新桌子前坐定,Young过来和我说话。想起几个月前,恍如做梦,兜了一大圈子,我竟然又回到原地。可当时是充满希望的憧憬,如今却是满心绝望的逃避。
我正在伤感,Helen进来通知我们去开会。
陆励成说缺人手。果然缺人手,等从会议室里出来,大家都面色严肃,没有了说笑的心思。如果不全力以赴,只怕今年的春节都过不舒坦,所以大家宁可现在苦一些,也要新年好好休息。
繁重的工作压得我没有时间伤感,每日的感觉就是忙、忙、忙!
晚上,我常常加班到深夜,电脑那头却再没有一个人陪伴。MSN已经很久没有上过了,甚至我已经从桌面上删除了它的快捷方式。
周末的晚上,我做完手头的分析表,时间却还早,望着显示屏发了会儿呆,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点开了MSN。也许是因为这样的夜晚太孤寂,思念如影随形,令人无处可逃,让我想看看他曾说过的话;也许是因为现在才十点多,作为有女朋友的人,不可能出现在网络上,所以我放心大胆地纵容了自己的思念。
没想到他的头像竟然亮着,一个对话框弹出,“我以为你不会再登录了。”
我如同在现实中突然看到他,茫然无措中只想夺路而逃,立即就点叉叉,关闭了MSN。可过了一会儿,我又不能控制自己,再次登录MSN,只不过这一次我选择的是显示为脱机状态。
他没有再给我发消息,可头像却一直亮着。我盯着他的头像,如同凝视着他的背影。我总是要在他身后才可以放心大胆地看他。以后,我们无可避免地要继续打交道,难道我就永远这么逃避他吗?
我将头像又变成亮的,显示上线,“不好意思,刚才刚登录,电脑突然死机,就掉线了。”
“没关系。”
我对着电脑屏幕笑,多么有礼有节的对话!
他问我:“你最近好吗?”
“很好!拜陆励成所赐,我连接电话的工夫都没有,所以没有太多时间想太多事情。”我知道他在婉转地问什么,所以也婉转地告诉了他希望听到的答案。
很久之后,他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和怜霜是好朋友。”
“这和我们是不是朋友有什么关系?”
“我当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所以我逃到了新加坡。”
不!我需要的不是解释!我紧咬着唇,在键盘上敲字:“如果你真的觉得抱歉,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
电脑屏幕上一片死寂,我不甘心地继续问:“你有没有真的喜欢过我?哪怕只一点点。”
仍然没有任何回复。我趴在桌子上苦笑着,一个一个字母地键入:“你不用为难了,我想你已经告诉了我答案。无论如何,谢谢你,你给了我世界上最华美、最幸福的一场梦,虽然梦醒后我一无所有,可在梦里,我曾无比快乐过!”
我点击关闭,退出MSN,关了电脑。
我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眼前万家灯火,我却孤单一人。拿起手机,想找个人说话,却不知道可以打给谁,我的心事不能倾吐给唯一可以谈心的朋友,只好摆弄着手机,放手机铃声给自己听。
野地里风吹得凶,无视于人的苦痛,仿佛要把一切要全掏空。往事虽已尘封,然而那旧日烟花,恍如今夜霓虹。也许在某个时空,某一个陨落的梦,几世暗暗留在了心中。等一次心念转动,等一次情潮翻涌,隔世与你相逢。谁能够无动于衷,如那世世不变的苍穹……不想只怕是没有用,情潮若是翻涌,谁又能够从容,轻易放过爱的影踪。如波涛之汹涌,似冰雪之消融,心只顾暗自蠢动,而前世已远,来生仍未见,情若深又有谁顾得了痛……
今夜,城市霓虹闪烁,我站在窗前,用手机一遍遍地给自己放着歌听,直到电池用完。
Chapter 15 回家
我周末回家,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生活,正打算和老爸老妈商量春节怎么过,没想到他们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意外。
“蔓蔓,你能照顾好自己吧?”老妈的疑问句下,潜台词已经很明显。
我只能盯着他们的机票点头,“能照顾好。”
老妈拿着件泳衣问我:“你看我穿这个可好?”
我依旧只能点头,“很好!”
老妈把自己的泳衣放进行李箱,又拿出一件同花色的泳裤给我看,“这是我给你爸爸买的,挺好看的吧?”
“好看!像情侣装。”
老妈得意地笑,“这叫夫妻装。”
我把机票翻来覆去研究半晌后,终于确定一切都是真实的,“妈,你们要去东南亚玩,怎么也不事先告诉我一声?”
老妈给了我一记白眼,“人家电视上说要追求生活的惊喜,这是我给你爸爸的惊喜,干吗要告诉你?”
我郁闷,“那春节我怎么办?”
妈妈一边叠衣服,一边不阴不阳地说:“你怎么办,我怎么知道?老李的丫头和你一样大,春节和老公一块儿去欧洲玩,人家就怕节假日不够,可不像你,还会嫌节假日多。前段时间刚看你有点儿起色,结果最近又没消息……”
这个话题上我永远说不过她,只能赶紧转移话题,“那好吧!亲爱的老妈大人,我举双手加双脚支持你们去东南亚欢度第二次蜜月还不行吗?”
妈妈笑眯眯地说:“我和你爸爸第一次出国,你过来帮我看看还需要带什么?”
我过去帮她检查装备,“妈,总共多少钱?我来出吧!到了路上,想吃的、想玩的,都不要省。你女儿我虽然没有大出息,去一趟东南亚的钱还是有的。”父母都是普通工薪阶层,一个月的退休工资总共三千多块钱,本来家里还是有些积蓄的,但是爸爸大病一场后已经全部清空。我买房的时候,全是靠自己的积蓄,所以首付少,月供高,为了这事,爸爸暗地里叹了很多次气。
妈妈还没回答,刚进屋正在脱鞋的爸爸就发话了:“你好好供你的房子!我和你妈知道怎么花钱。”
妈妈也开始唠叨:“是啊!蔓蔓,爸爸妈妈虽没能力帮你置办嫁妆,照顾自己的能力还有,你就不要瞎操心。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找个男朋友,赶紧结婚。等你安定下来,你爸和我的一块心病也就放下了。那个宋翊……”
“小茹!”爸爸叫妈妈的名字,打断她的唠叨,“好了,好了,明年咱家蔓蔓肯定有好运气。”
我不敢再多说,只能低着头帮他们收拾行李,每一件东西都用中英文注明姓名和联系电话,以及我的联系方式,作为紧急联系方式。
妈妈小声对爸爸说:“我听说泰国的寺庙求婚姻很灵验的,我们要不要准备些香火?要不然到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