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喝玩乐,喜听各年代情歌及睡懒觉。”
“看书吗?”
“只阅各国时尚杂志,少许时事周刊,国家地理杂志。”
“哎唷。”连振合故作吃惊。
维元吃饱了,哈哈大笑。
只有男朋友才会叫她这样开怀,因为他们会得刻意讨好她,父母开怀,只适用童年少年之时,到了青春期,希望有异性无微不至。
有时做梦,维元会依稀觉得有人亲吻她,感觉温馨良好,这人是谁呢,看不清楚,只闻到他衬衫有阳光晒过的气息。醒来,她嘲笑自己:是个绮梦呢,真汗颜,年纪不少,还做这种梦。
她这样说:“明日还要上班。”
他送她回家,跑车太新颖豪华,维元有点不好意思,读英国文学的她认为低调含蓄是美德,凡事叫人注意已是炫耀,而喧哗永远粗俗。
“跑车由你自资购买?”
“姐姐姐夫送我的生日礼物。”
“把你宠坏了,姐姐最会宠弟弟。”
“你说得对,我什么都对姐姐倾诉。”
维元穿着拖鞋去,穿着拖鞋回,她父亲看到,问女儿说:“恋爱了?”
维元答:“不,我们女孩生不幸,只想找点乐趣。”
“游戏的规则是:不要伤害人。”
“明白。”
晚上做梦,看到黑锻锦白梅的拖鞋自顾自跳起舞来,一直跳上天花板,跳到窗沿,又回落床角。
醒来,觉得梦境怪异诡丽。
拉开底格抽屉,把拖鞋收好,不再穿它,顺眼瞥见那条母亲手织玫瑰红围巾。
记忆复苏,回到那个傍晚,她返转实验室,看到许精神昏迷在煤气灯旁的情形。
历历在目,宛如昨日,她看到他伏在手臂上,一头黑发,高耸肩膀,仿佛哭泣。
这时王太太叫:“维元起来上班。”
维元立刻更衣出门。 接100楼
女同事过来,“维元,我表姐结婚,你说该送什么礼物?”
维元很高兴,“我有一只徕俪花瓶,没送出去,人家婚礼突然取消,这样,你拿去用好了。”
“怎么好意思。”
维元性格豪爽,“没问题,衣服置了没有?”
“越来越怕吃喜酒,簇新衣服鞋袜首饰,又要做头发化妆,陪坐三小时,累得腰酸悲痛,回家一夜睡不着,劲想着,为什么人家嫁得出而我不。”
维元大笑。
“这家人自雪梨回来请客,所以非去不可。”
“是你表姐?”
“舅母娘家亲戚,一表无影踪,新娘叫张明媚。”(巧得不能再巧,这就是小说)
这个名字好熟。
张明媚,澳洲移民,可是同一人?
“长得美吗?”
“我同你讲,不一定要绝世美人,也有人为她自杀。”(真是错一事,要记百世,罪过)
“有人为她自杀?”
“很出名的一件事,发生在几年前,大家津津乐道。”
是她了,确是这个张明媚。
“那人会出席婚礼吗?”
“我想不,伤透了心,再世为人,不会再回头了。”
“可知那人叫什么名字?”
“傻子,凡是做傻事的人总是傻子。”
说得真确。
“新娘举行茶会,你也可以来,她们家喜欢聚会。”
维元忽然说:“请带我沾点喜气。”
“星期六下午屈氏路三号。”
“一言为定。”
维元不用可以穿得朴素,她没有标异的衣裳,一套灰色的西服配平跟鞋就很好。
王太太看到说:“太素了”,取出红宝石耳环替她戴上。
维元一照镜子,骇笑,“像白相人嫂嫂,太过夸张。”
王太太没好气,替她换上一副金色南洋珠。
“妈妈,为什么中年女子不再讲究宝石设计,只一味要求大……”
“快去做人客吧。”
维元先往名贵内衣店挑了一套粉红色蕾丝睡衣,送给新娘作为礼物。
到达屈氏路三号按铃,一帮年轻女子出来开门,“快进来,明媚要讲她的浪漫史了。”
浪漫,是一个美丽的音译,意思是喘气,幻想小说,风流事迹,及恋爱。
维元送上礼物,坐在一角,有姐妹斟出红茶,递上蛋糕,那巧克力蛋糕美味得叫人讶异,一方面又伤心不能整只吞吃。
女主角出来了,众人拍手,“明媚,明媚!”
所有新娘都是公主。(只一日的公主)
维元凝视她。
只见张明媚脸容红粉绯绯,笑得喝不拢咀。
她长得美吗,见仁见智,她并不漂亮,可是维元许多女同事比她秀丽,她的皮肤略为深色,需要刻意化妆才不显得粗糙,移民生活容易叫人心广体胖,她也许可以减掉十五磅脂肪。
无论如何,维元想,都不应当有人为她自杀。
她吁出一口气,许精神,你肯定做错了。
王维元似乎更加怜惜那个一度行差踏错的年轻人。
张明媚开始描述她的浪漫史,维元悄悄走到露台。
女同事跟出来,说:“海港的景色一年不如一年。”
维元说:“这个城市应该停止浮躁破坏性建设。”
“看到张明媚了,不过如此。”
维元点点头。
“所以,千万不要为谁自杀,你死了也是白死,人家照样嫁娶,卖弄幸福,还有,晚上睡得香甜。”
维元又点头。
“要生活得好:住到山上去,架麦塞底斯跑车,穿紫貂,戴大溪地珍珠,拥有体贴丈夫及考试全甲的子女,活到一百岁那才叫成功。”
维元笑得弯腰。
“鬼才自杀。”
这时客厅内爆出一阵笑声。
维元说:“我告辞了。”
她的想法有稍微分别,生活得好是自己的事,不用做给别人看,不过,维元笑:要是有人无意看到了,她也没有异议。
她回办公室处理文件,没想到坐下就做到傍晚。
上司看到她,她却看不到任何人,全神贯注,为工作而工作,埋头苦干。
做出报告草稿,她松口气,走到楼下,看到连振合在等她。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不愿放开。
自那日开始,他们正式约会。
与别人不同,维元对他诉说很多心事,像“有一个男友小动作很多,拆我的信读,偷配钥匙,打开我抽屉来翻查,真叫人反感,立刻疏远”等。
连振合小心当大事那样聆听。
他带她去看新置的公寓,地方不大,但是设计精致,适合无孩夫妇好好地过三五年清静生活。
他说:“有孩子便不够住,我们得搬到美加住平房,一万平方尺前后园,打球放风筝跑步。”
维元笑笑说:“我想都没想过那么远,你千万别怪我误导你,我对主持家务及抚养儿童一点兴趣也无。”
“维元,差不多了。”
维元涎着脸说:“我还小,不少人四十出头尚扮演少壮派,我当然年幼无知。”
连振合无奈,“这样刁钻,是因为知道我爱你吧。”(因为知道,所以才可以如此有恃无恐,女子只得这几日嚣张而已)
维元点头,“肯定如是,你不该迅速交心。”
“同你,我不会玩游戏。”
维元说:“我深深感激。”
接着几个月,连振合变成王家常客,他带来许多好点心,连王先生都表示欣赏:“我一向不吃零食,但是也觉得这袖珍绿豆糕美味无边。”
王太太说:“他这人平和,我喜欢他,比前两位都好。”
“维元呢?”
“维元已准备嫁他。”
“我看你得问问她。”
案头放着维元与连小生旅游时拍的合照,背景是一座大雪山。
王太太问:“欧洲好玩吗?”
“无惊无险,振合一早订妥四星酒店,招呼周到,各处都有亲友热情招呼,没有意外,我比较希望探访小街小巷,他都反对。”
“那多智慧,安全第一。”
“逛大英博物馆,人龙一长,他就拉我走远。”
“明智之举。”
“他会是妈妈的好男友。”
“这是什么话。”
“在阿尔琴大理石浮雕前有希腊人示威:高喊《归还文物,送回希腊》,那是人家雅典巴特农殿上一块浮雕,硬是被英人阿尔琴盗窃偷到伦敦,两百年后仍不愿归还,真正无耻。”
“你也跟着喊?”
“振合把我拖走。”
“真亏得他,你俩感情可有激增?”
“还好,他会是一个好丈夫,但是,我不想那么早结婚。”
“还早,不早了。”
维元低下头,她与他,没有激情,恍然若失,这些话又不能在母亲面前说。 接116楼 (谢谢有两位JM帮着把《爱》和《恨煞》连接完毕,我会专心努力尽快把《迷藏》录完)
连振合安排双方父母见面,那日是他生日,他一早在著名中菜馆订了房间,菜式给王先生王太太看过,王先生挑清蒸龙虾,王太太选珍珠翅,大家都非常高兴。
王太太帮女儿挑了一套米白色套装,一定叫她戴上红宝石首饰。
维元满屋逃,她母亲一直气呼呼地追,像幼时逼孩子吃药那样,连振合笑得牙骹发酸,他从未见过那样可爱的一家人,他愿意同他们做亲戚。
晚会开始时很成功,大家有说有笑,菜式美味,香槟芬芳,可是,吃完热荤,维元的手提电话忽然响起。
她走开去听,不一会回来,脸色大变,她说:“对不起,各位长辈,我有急事,要提早退席。”
王太太发呆,这孩子轻重不分搞什么鬼。
王先生问:“是办公室急事吗?”
维元不去回答,抓起手袋就走。(想走开自然走得开,不想走怎么也会留,感情亦如此)
连先生急说:“振合,你照顾维元。”
这样精心设计的一个宴会,就让一个电话破坏掉。
走到街上,维元气急败坏停一部记程车,“快,司机,赶往联合医院急症室。”
连振合险些上不了车,他追问:“谁在急症室?”
维元不回答。
连振合握她的手,被她拨开。
车子飞驰到医院停下,她一个箭步往大门奔去。
连振合付了车资,在她身后追。
维元一进大门便对着看护说:“我找陈祖苗。”
看护立刻说:“你总算来了,听到没有,他杀猪般叫你名字。”
她带着维元走进急症室,看到陈祖苗血淋淋躺在手术床上,头部四肢均已固定,明显曾经注射过镇定剂,可是仍不停挣扎叫人。
“维元,维元。”
维元心酸,连忙俯身握住他手,“王维元在这里,我是维元。”
陈祖苗停睛一看,忽然流泪,“维元,不要离开我,让我见你最后一面。”
维元急问医生:“发生什么事,是车祸吗?”
“不,他在夜总会门口被人寻仇,腹部胸腔中刀,需要缝合。”
维元张开咀。
“你放心,伤势虽然恐怖,但没有生命危险,他会得复元,我们现在替他清理。”
陈祖苗仍然大叫:“维元!”
“他叫得整个急症室病人不安,坚持我们打电话把你找来。”
这时,连振合站在门口,把这些都听进耳内。
他脸色铁青,把女友拉到一旁,“维元,这是谁?”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我有权知道。”
“我从前的男朋友,已经许久没有见面。”
“既然是过去式,那么,他与你没有纠葛,我们走吧,医生说,他会活下去。”
“我不能在这种情况下丢开他。”
“维元,我们需回到宴会厅去,今日是你与我订婚的日子。”
维元意外,“我怎么不知道,我不打算订婚。”
“指环我都带身上,要当着双方父母求婚。”
维元摇头,他错了,他不该自作主张。
她白色套装上沾着鲜血,她犹豫片刻,这样说:“你一个人回去安抚老人家吧。”
“维元,我不相信这话会出自你口。”
维元转身。
“维元,你打碎了我的心!”
维元默默回到陈祖苗身边,跟他往楼上病房。
看护忽然微笑,“取舍很难吧。”
“什么?”心思混乱的维元抬起头来。
“幸运的你,两个男子同时为你争夺。”
维元苦笑,“这不是揶揄我的时候。”
维元看一看那脸容俏丽的看护,“会有的,叫你头痛。”
这时陈祖苗已昏睡过去,不再叫嚷。
医生替他小心检查诊治,梢后,他父母也来了,吓得老泪纵横,这陈某的确不孝。
半夜,他醒来,仍然叫着维元。
“我在这里,你活着,死不了。”
他安心地握着维元的手。
“祖苗,人体有六十兆细胞,那是一之后十二个零字,每个细胞每日每秒都勤力运作,你才得以生存,人体是一个奇迹,你为什么辜负它们?”
陈祖苗无言。
“祖苗,我与你关系已经终止,以后不要再叫我名字,令我尴尬,我有我的路要走,请你不要打扰。”
陈祖苗落泪。
“把坏习惯改一改,少去闲杂地方,承继家庭事业,娶一名环球小姐,生六名子女。”
陈祖苗忽然笑了,“遵命,维元。”
维元拥抱他。
“维元,我爱你。”
“我也是,祖苗。”
王维元逗留到天亮才走。
清晨,她一身血,疲倦地踯躅到停车场,看到一列计程车停在那里,她拉开排在首位那部车门,对司机说:“文静路十号。”
司机在倒后镜里看她一眼,开动车子。
她一路不出声,快到家时,才发觉车厢后座异常洁净,前座司机位前并没有计程器,也没有执照,她蓦然发觉,她乘坐的根本不是一辆出租车,这是一部私家车!
维元惊惶地问:“司机,你去什麽地方?”
司机微笑,“文静路,快到了,你不必下车,我乐意载客。”
“你是谁?”
“我是苏尉文医生,刚才与你讨论过伤者的状况。”
呵,是他。
维元贸贸然上错车,幸亏遇见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