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问:“为了江枫,你连手也可以不再要么?”他的声音已不像先前那么冷酷。
“不”我说“是为了朋友”。
他抬起头看着我:“江枫的爱人是玫雪公主,你这样为他拚命出力,自己是没有好处的。”
我不由沉默,很久,才轻轻道“我知道你变在哪里了,金越。”我迎向他的目光“你不再相信朋友了,在以前你是会懂的,如果慕容噙有事,你一定会拚了命去救他,可是现在你是在小侯爷身边,你已经不再有这种想法了。”
他呆住,猛地直起头,怒道“你是在骂我么?你自己背叛了我,还怪我不肯相信人。”他的脸涨得通红,手也抖了起来。
我看着他,心潮起伏,面上仍镇定道:“我没有背叛过你,你最好相信。”我的声音也略大起来“我从来就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他喝道:“是么,那为什么不辞而别,莹儿说你是和一个叫沈昀的男人一起私奔的。”
“莹儿”我冷笑“莹儿说什么你都信?我只问你一句,你说老实话,我可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你父母承认我么?和你在一起会有结果么?”
他一呆,道“你不是已经和我在一起了么,我说过可以让他们给你个名份。”
“什么名分呢?”我问“金越之侍妾?金府二姨奶奶?别说你可以向父母讨得娶我为正室,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他倔强道“我早说过非你不娶的,我说行就行。”
“你做梦”我的火气也大了“金越,三年前你太天真,三年后你又太固执,你从来没有仔细看清过我和你之间的处境,你从头到底在做梦。”
他大怒,伸手大力给了我一记耳光:“你胡说。”
我的脸颊马上肿了起来,仰身摔倒在了地上,可我不后悔,话一出口,我自己也颇觉轻松,为什么不说他呢,他从来不知道我为他负担了什么?为了他我甚至决定要背叛小候爷,他却只念念不忘我是和一个男人一起走的。
我只觉耳中嗡鸣,一时也找不到东南西北了,半天,才发出声来,金越已坐在我身边,正轻抚着我的面颊,我迷茫地看了他一眼,又眨了眨眼,才真正清醒过来。
“你好点了么”他柔声道,脸上满是怜惜,好像我那几句话又把他变回以前那个金越了。
他的脸离我那么静,他甚至开始流泪了,我不由伸手去触他的泪珠,心里不是不疼惜他的,我知道这几年他和我一样,一定也经历了许多事,受了很多苦。
“小夕”他吻住我的手心,喃喃道:“我无时不刻不在想你。”
我不觉羞愧,说实话我不大想起他,更多的时候我想的是佐尔,甚至是小候爷。
“你怎么会变这样”他继续说“我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不知道”我轻叹“也许一切注定该这样,我说过我们不该在一起的,一开始就错了。”
“不,没有错”他急道“我们可以一起走,离开这里,就像江枫与玫雪一样,誓言永远在一起。”
“可是我们毕竟不是江枫与玫雪”我轻轻道,心里有些不安,但又绝不后悔,我已经准备他再打我一记耳光了。
他又一次怔住了,这次没了声响。我悲哀地看着他,他的脸又渐渐回复冰冷。
“对不起”我轻道:“金越,如果你有事我也一定会拚着性命救你的,可是我们不是江枫与玫雪。”
他仍不说话,猛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的手搭在腰间,这令我想起刚才的那个梦,我叹了口气,说:“你可以杀了我,我欠你的,不过请放过苏与玫雪”。
可他毕竟没有动手,他的眼是绝望的,我听到了脚步声,苏赶了过来,他横持长剑,静静护在我身边。
“你们往西去,走水路,那里人少”。
这是金越最后对我说的话。
被苏抱回了车上,我蜷缩在一角,泪水终于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静蓉幸灾乐祸地看着,“金驸马打了你”她冷笑,“果然不是个好东西,活该”。
我也懒得去搭理她,回顾这些年,我所受的痛苦与委屈,又岂是她这种锦衣玉食的娇贵公主所能明白得了的。
天快亮时,苏将马车停在一片树林里,他也疲倦了,坐在车头闭目养神。
玫雪与静蓉早已沉沉睡去,我红肿着眼,无法入眠,索性钻出了车去。
我才一近身,他便睁开眼来:“绮丽,睡不着?”
我慢慢爬过去,倚在他的膝旁,他是这么一个温文如玉的男人,在他身边会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对我来说,他是慈父,是兄长,是可以共患难的朋友。
“苏,这样下去恐怕不行呢”我道“你相不相信金越的话?西面果然是安全的么?”
“我们不能走西面”他冲口道,略觉不安,立刻安慰我:“我不是说金驸马会骗你,西面一定是最安全的,只是现在我们未必能冲得过去”。
“是”我苦笑“你一个人要带着一个受伤的女人,还有二个娇滴滴的公主,的确是个大麻烦”。
他沉默,可马上又坚定起来:“无论如何,我们决不分开。”
我笑了,这一辈子能认识他,总算没白来一趟,我的命也不总是那么苦的。
“也许有一条安全路的”我瞟他。
他的眼里也有了笑意:“你也想到了,绮丽,你确是个聪明的女人”。
“是”我并不感到有什么高兴,聪明误了我,笨一点的女人有福气。
然后我回了车内,将静蓉赶下了车。
“你们对我要做什么”她惊慌起来,“如果我有丝毫的损伤,皇兄定不会放过你们”。
“我们要把你先奸后杀掉”我忍不住好笑:“不过也许你正巴不得苏对你这样做呢,所以我决定把你丢在这让别人来完成这件事。”
“贱人”她羞怒,“你必不得好死”。
我懒懒地替她解开绳子,早就听够了她这一套,不得好死又怎么样,人总要死的,死人看上去也都一样,这些皇族,真是迂得可以,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听的人通常会当这是放屁,还是西域人比较懂得咒人,他们通常说:“总有一天你对我做的一切,上天会同样重复在你身上”,被骂的人一听也就怕了。唉,怪不得比起西域,汉人中的坏蛋永远是更多。
去了这个累赘,我们三个重又出发,目标,当然是回城。现在城里所有的人都倾巢而出了,那里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果然,城门口的看守并不太严,我们弃了车,在城外的一个村庄里偷了几套衣服,我扮作一名长工,扶着装作生病的玫雪,而苏则一身破衣,与我们分了开来,只在不远处跟着。
入了城,我把他们带去福源客栈,天还早,店里没有客人,那位热心的老板娘睛嫂正在柜上算帐,一见我这副打扮,眼珠都要落下来了。
“我说绮丽姑娘”她的嗓门又尖又利,“你一晚上去哪儿了?这几位又是谁,怎么打扮成这样?”
我可没功夫满足她的好奇心:“睛嫂,这是我的哥哥与嫂子,能不能麻烦烧点热水,我受伤了。”
她这时也已看到了我的肩处,虽然包了厚厚的布条,血水仍是渗出了衣外,刚才一路上全靠玫雪的身子挡住了它。
“老天”她低呼,到底也是见过市面的人,马上镇静了下来,吩咐小二:“死人呢,还不去把二楼最里面的那间房间打扫一下,再烧些水给客人擦身。”
“别打扫了”苏已上来扶住我,“先让她躺下来再说”。
“好的,好的”睛嫂一迭声地应着,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对我道:“绮丽姑娘,昨晚你夫君来了,现在正在你的房间里等着呢,我去叫他。”
“夫君”?我几乎没跌死,这个称呼可还真是新鲜。
看着我吃惊的表情,苏的脸色也变了,我们身处险地,一步也容不得出错。
“我陪你上去见他”他道,半拥住我发软的身子,在我耳边低声说:“也许会是位故人呢”。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已经看到了他,正从楼上缓步而下,一身紫色的衣裳,可他的眼睛却是黑色的,深得看不到底,同时我敢肯定,现在,他的名字又是沈昀了。
一瞬间,我眼前一黑,只觉胸中立时有一团血肉涌了上来,卡在喉口,突突地跳着。
再回过神来,他已走到我面前,冷冷地瞪着我,许久,突然,伸出手来给了我一巴掌。
我又是一阵晕眩,今年当真是流年不利,我总是被人掌掴。
“你做什么”,苏大怒,伸手推开他,将我护在身后。
他不语,依旧冷冷地,冷冷地看着我。
半天我才缓过这口气来,要是静蓉在这里,看到这一幕指不定要怎么开怀大笑呢——那个贱人,又是活该。
“这是做什么呀”,睛嫂尖叫起来,“俩口子吵架争几句就算了,别动手呢,这位公子,消消气罢”。
我虚弱得直喘气,刚想说:“谁跟他是俩口子”,还没开口,他已立刻伸出手来,指着我的鼻子,一字一字道:“再说一句话,我就杀了你”。
我当然不怕他杀我,可我也说不出话来了。
进了屋子,玫雪服侍我躺了下来,苏松开了衣襟查伤口,金越留下的金创药果然神效,伤处总算没有大碍。
沈昀并不着急,背负着双后站在后面,眼光凉凉地,倒是苏不好意思起来,低低嘱咐了我几句,拉着玫雪走了,他知道我们必定有话要说。
我咬着唇,看他,不同金越,我对他无从开口。
“怎么样”他先冷笑起来,“好不容易又回来了,还是中原最好吧,最重要的人也在这里,可是你怎么倒落迫了?没机会去找柳若坚?”
我一口气窒住,狠狠白了他一眼,犹觉不够,又加一眼。
他看也不看我,自拉了把椅子坐在了床边,骂“你这个蠢女人”。
我怒视他。
“不服气”他笑笑:“颜夕,你不过是运气好,要是换了别人,这么蠢早死了”。
我真不服气了,一时胸口起伏,不由反讥:“我运气好?碰到了你这种人,我的运气算是到底了。”
他毫不理会:“你真以为昨天晚上柳若坚没有认出你?今天你混进城是真是你自己聪明?”
“什么意思”我一惊,“你怎么都知道?”
“所以说你蠢”,他跟了一句:“你连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都不知道。”
我怒,又笑,这话真耳熟,可不是我一直说别人的。
“昨天晚上柳若坚已经认出你了”他淡淡道:“否则就凭你又怎么能出了候王府”。
“那他为什么…”我心一动,“为什么让我走?”
“因为他还是看上了你,”他不怀好意地瞟着我,我苦笑,果然,他又道:“想得美,他只是想放你出来再处置你,若在候王府捉了你,必下大牢,再要提你出去不方便,所以他放你走,早算准你没路可去,必再回城来。”
“而且,他也想试试你对金越是否还有作用”他冷笑,“你也算是他手中得意的一枚棋子了,虽然不听话,可是还有用。”
我沉默,真是笨人一个,我还以为我能要挟住他呢,我永远不是他的对手的。
“所以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吧”他施施然站了起来,“你空自把自己弄得满身伤痕,可还是不能逃出了他手心”。这么说着,又想起些什么,低下头来俯看我的伤口。
此刻苏已将我衣襟解开,玫雪又在上面涂了很多的药,肌肤大片地露在外面,我蓦然脸红,不由缩了缩身子。
“干什么”,他察觉到了,白了我一眼:“怎么你身上还有什么地方是我没看到过的吗?”
这下,我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好不容易,我缓过这口气,想起一件事来,道:“那么说我现在是在他的监视下了,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在此?你想做什么?”
他抬起身子:“放心,柳若坚虽然知道你在城里,可还不知道你是在这,他大概再要过几天才能查到。”
“你怎么如此肯定”我奇怪:“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的呢?”
他不理我,转身走了出去,到门口时,停下,回头一笑:“真是个蠢女人,我跟踪你有一段日子了,事实上你一进中原,我就找到了你”。
第十二章 客栈(二)
暂时撤文
我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玫雪不离左右地候在床边,我很是过意不去,她与苏与分离十年,却还为了我浪费时间。第二天中午,我硬是起了床。
“绮丽”她急了起来:“别乱动,伤口还没长好呢”。
我不肯,就这么躺着人会傻掉。
苏与沈昀正在大堂里吃饭,我与玫雪下去时,他们好像聊得不错。
“绮丽”,苏满面笑容“在床上呆不住了吧,下来喝碗粥”。
我勉强笑笑。
睛嫂也过来了:“是呀,苏姑娘精神倒是很好呢”,又拉住我手低语:“大家一起坐着吃顿饭,说说笑笑,天大的事也就过去了。”
她大概还是以为我与沈昀拌了嘴没消气。
玫雪正深情款款地为苏添粥,他们并没有说什么话,可一举手一投足间俱是浓情,瞎子也能感得到。
我不觉羡慕,但一转眼看到沈昀淡淡地眼神,心就又沉了下去,人比人真是要气死人的,我叹气。
睛嫂还是料错了,纵是在饭桌上,沈昀仍不给我好脸色,他干脆当我是个透明人一般,与苏谈笑风生,对玫雪也是关怀体贴,就是不肯看我一眼,想起以前他曾过有的柔情,我只好自认倒霉。
无奈我转头对苏:“我有一个问题”。
他侧耳。
“那封把你从西域急急调回中原的信是谁写的,到底写了什么?”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你怎么就这么急,说也不跟我说一声?”
他不好意思,“对不住,我是太心急了,那封信上不过说玫雪大病难愈,我当时很怕赶不上见她一面。”
我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