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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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金岁月-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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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争爆发,他以后都没有再见过她,他没想到数十年后会在华南一间大学里与她相遇,她们长得一个印子似的。
  南孙终于统统说完了。
  张良栋轻轻问:〃你是个会得保守秘密的人吗?〃
  南孙知道有眉目了,她点点头。
  张良栋微笑,〃你可以回去了。〃
  南孙来的时候一鼓作气,完全没想到后果结局,此刻反而怔住,慢慢开始感动,她根本无权贸贸然走进来要张良栋替她出气,使他为难,他要是做不到,显得一点能耐没有,真为她去做,又担干系。
  张良栋心里想的又是另一样,这个漂亮的女学生前来申诉她心中的委屈,是信任他,轻而易举的一件事,博得美丽少女一笑,确是值得。
  这是他表露权利的一个好机会,何必做一个圣人,并且,一间小大学的文科教授,有多少这样的机会呢,教学生涯,寂寞透顶。
  〃南孙,你要找我聊天,随时欢迎。〃
  〃谢谢你。〃
  〃不送。〃
  南孙离开他的书房,趾高气扬地回家去。
  公路车转弯抹角地向山下驾驶去,节奏使用尽了精力的南孙渴睡,朦朦胧胧之间,她听到一个极细极细的声音钻进耳朵,说:〃你这样,同朱骚骚有什么分别呢?〃
  如五雷轰顶,南孙惊醒,背脊一身冷汗,这是她良知的声音,来向她报梦。
  南孙随即同良知说:〃有几个女子,可以说她一生中未曾用一个笑一个眼色来换过她所要的东西?〃
  良知没有回答。
  南孙又说:〃是,我同锁锁是没有分别,或有,那是我会比她更加厉害。〃
  她交叠起双手,抱在胸前,勇敢地冷笑。
  笑完之后,有点失落,有点疲倦,原来一切事情,都是这样开始的,南孙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好,并不是太难。她再次闭上眼睛,直至公路车驶抵家门。
  上车的时候,她是蒋南孙,下车的时候,她也是蒋南孙,但是有什么已经碎掉,她心中知道。
  三个星期后,南孙与欧阳小姐之间的战争结束。
  欧阳的合同届满,系主任不推荐续约,亲笔撰写一个简短的报告递上去,欧阳变相被革除职位。
  她不过二十七八年纪,从未防过万一,平地一声雷,震得整个人呆掉,忙托罗布臣等人去探听兼夹设法挽回,却是木已成舟,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大哭一场,卷铺盖,离开宿舍,结束一学期的风光,并不知死在谁的手上。
  南孙大将风度在这个时候现出来,讲得出做得到,嘴巴密封,只字不漏,连章安仁都蒙在鼓里。
  既然打胜了仗,目的达到,就无谓再去践踏失败者。
  有人搞了一个欢送会。
  南孙发觉所有人都在,张良栋居然笑吟吟地与欧阳话别,欧阳不敢不强颜欢笑敷衍他。
  残忍、冷酷、虚伪,身为凶手,南孙浑身颤抖,杀人自卫,或可原谅,强逼身上中刀的牺牲者娱乐大众这一层,可否赦免?实在有碍观瞻。
  南孙永远永远记得欧阳小姐的笑脸,因为她比哭还难看。
  这件事情之后,南孙那份少女的天真荡然无存。
  夏季。
  锁锁邀南孙出海。
  公众码头上停着只长约一百米的白色游艇,锁锁伸手招南孙,〃这边,这边。〃
  朱锁锁穿件浑身是碎缝的衣裳,像是被暴徒用刀片划破,南孙才要取笑几句,一眼看到船身漆着〃骚骚〃两字,大乐。
  这是她的杰作,今日获公开发表,即使只是两个字,也不禁欢呼一声。
  水手接她上船。
  南孙看到李先生坐在舱里,白衣白裤,戴副墨镜,手中拿着杯桃红色饮料,正朝她们微笑。
  锁锁瞄他一眼,〃要是周末,人家是没有空的,那是家庭日。〃
  南孙觉得有点肉麻,但李先生却听得舒服透顶,他呵呵呵似圣诞老人般笑起来。
  蛮贴切的,他作风也似圣诞老人。
  这么大一艘船,以私人命名,也不怕人非议,由此也可见骚骚受宠到什么地步。
  〃他本来把船叫恒昌号,难听死了,关我什么事,才不要它。〃
  适才那一招叫假吃醋,现在这招叫真发嗲。
  李先生站起来,吩咐水手开船,轻轻搭住锁锁的腰,问她:〃不怕蒋小姐笑你?〃
  锁锁笑说:〃南孙帮我还来不及呢。〃
  李先生问:〃蒋小姐今年要毕业了吧?〃
  〃明年。〃
  锁锁却又来打岔,〃有怎么样呢,又不是想替人家找个优差。〃
  在锁锁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没头没脑,无名无姓,个个是〃人家〃,偏偏这些人家都与她有亲密关系,十分刺激。
  〃功课很繁重吧?〃
  锁锁又说:〃不相信人家有高贵的朋友还是恁的,忙不迭打听,一会儿,说不定还要南孙背书。〃
  南孙忍不住笑出来。
  李先生言若有撼,〃你看看她。〃
  锁锁懒洋洋脱下那件破衣裳,露出一身泳装,那样的皮肤,那样的身段,不要说在东方首屈一指,简直世界性水准。
  李某十分满意,幸亏目光如欣赏一件艺术品,不至沦为猥琐。
  〃你们女孩子慢慢谈。〃他回到舱下。
  戴他走了,锁锁才说:〃他去午睡,我们自己玩。〃
  南孙不敢好奇,乖乖躺甲板晒太阳。
  〃你同章安仁进展如何?〃
  〃就是他了吧。〃
  锁锁看她一眼,〃不需要再看看?〃
  南孙只是笑。
  锁锁叹口气,〃老太太好吗?〃
  〃托赖,不错。〃
  〃听说令尊大人在买卖楼宇上颇有斩获。〃
  〃哎,他都快成为专业经纪了,一转手便赚它十元八块,要买李氏名下的公寓,都来找他。〃
  锁锁说:〃叫他小心点。〃
  〃不用吧,人总要找地方住,比抓别的货安全得多,本市旺地有限。〃
  锁锁向船舱呶一呶嘴,〃我听他说,气球胀到一个地步,总会爆开来。〃
  〃啊,那我跟父亲说一说。〃
  锁锁低头,〃你我要过二十一岁生日了。〃
  〃真没想到我们也会到二十一岁,时间过得太快,很不甘心。〃
  〃他们说过了三十,情况一发不可收拾,像骨牌一张张接着倒下,年年贬值,〃锁锁黯然,〃我们的好时光,不过这么多。〃
  〃啐啐啐,二十一岁就怕老,怕到几时去?〃
  〃你不同,你有本事,学问不会老,而我,〃她伸出大腿,拧一拧,〃皮肉一松,就完蛋。〃
  南孙白她一眼,〃财产呢,财产也会老吗?〃
  锁锁笑了,取过草帽,遮住眼睛。
  〃李先生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不跟他做生意,或是学一门本事,将来就更有保障。〃
  〃小姐,你都不知道做一件事要花多少时间心血,我已经懒惯,早上七点钟实在爬不起来。〃
  〃我不相信,你功课一直比我好。〃
  锁锁笑,〃那是多年前的事,挣扎到中学毕业,亏你们一家。〃
  〃你看你,说起这种话来了。〃
  这时候李先生走到甲板来,〃骚骚,公司有急事找我,我乘快艇到游艇会上岸,你们好好玩。〃
  南孙极识趣:〃我们也晒够了,改天再出来,不如一起回去。〃
  锁锁说:〃他常常是这样,别理他。〃
  李先生笑,〃不理我,嗯?〃伸手拧拧锁锁面颊。
  他落快艇坐好,一枝箭似地去了。
  这时海湾已经聚集了若干游艇,有人把音响设备开得震天价响,红男绿女在甲板上扭舞。
  南孙眯起眼睛用手遮住太阳看过去。
  〃这一看他就要更得意了。〃锁锁说。
  南孙好奇,〃谁?〃
  〃你也认识。〃
  〃才怪,我的朋友都住岸上,脚踏实地。〃
  〃谢宏祖。〃
  南孙搜索枯肠,才想起有这么一个人,连忙吐吐舌头,〃他还在追你?〃
  锁锁但笑不语。
  乖乖不得了,去了老的,又来小的,南孙倒是想看她老友如何应付。
  只见那边船上有一个晒得金棕的青年自船舷跃下,奋力游过来。
  〃别睬他,正牌人来疯。〃
  南孙看着他乘风破浪而来,〃他不认识李先生?〃
  锁锁没有回答。
  〃他不怕?〃
  这时谢宏祖已经抓着骚骚号的浮梯,一跃而上。
  锁锁坐在藤沙发上,视若无睹。
  谢小生向南孙点点头,露露雪白整齐的牙齿。
  南孙有点紧张,这样的场面不是每天可以遇见,喜读爱情小说的她立志要看好戏。
  只听得锁锁问;〃你不怕?〃
  小生反问:〃我怕谁?〃
  锁锁懒洋洋:〃你老子。〃
  〃他。〃谢宏祖有点僵。
  〃可不就是他,他一生气,你的林宝基尼,你的董事衔头,你的白金信用卡,统统泡汤,我是你,怕得发抖,怕得下跪。〃
  谢宏祖脸上一阵青一阵蓝。
  过了一会儿,他说:〃谁叫我爱上了你。〃
  听到这句话,南孙一呆。
  锁锁前仰后合嘻嘻哈哈笑起来,像是听到什么最好笑的大笑话一样。
  南孙受了感染,一方面也压根儿不相信谢宏祖这样的人除了自身还肯爱别人,忍不住也微笑。
  谢宏祖急了,〃我们即时可以到美国去结婚。〃
  噫,南孙想,说到结婚,可真有点可爱了,不禁对他细细打量。
  小谢的卖相无瑕可击,又会得玩,又有时间玩,但是朱锁锁人未老心已老,当下她缩一缩肩膀,皱一皱鼻子,〃你不怕,我怕。〃
  〃你怕李老头。〃
  〃宏祖,你认识我在先,你有过你的机会,去吧。〃说罢她复用大草帽遮住脸,不再睬他。
  南孙也坐下,学着锁锁的样子。
  过半晌,她们听见〃扑通〃一声,是谢宏祖回到海里去。
  锁锁长叹一声。
  〃他有诚意。〃南孙说。
  〃那是不够的,况且,玛琳赵在那里等他呢。〃
  〃是名媛吗,比起你如何?〃
  〃我?我所拥有的一针一线,由我自己赚取,人家一切来自世袭,你说一样不一样。〃
  〃多多少少,要凭自己力气争取。〃
  〃是,但你们或多或少,总有个底,至少晚上睡在父母身边,我,要一片一片从碎屑开始收集,个中滋味,不说也罢。〃
  南孙黯然。
  太阳下山,船往回驶,锁锁站在船尾,手捧着新鲜椰子汁喝,长发披在肩上,纠缠不清地飞扬,泳衣只遮住十分之一皮肤,浑身轮廓在夕阳下捆着一道金边,南孙连忙取过照相机,替她拍下一卷底片。 
 


  
 
 
  
 

第五章 
 
  照片冲出来,美则美矣,明艳不足,忧郁有余。
  南孙把照片放在书桌上。
  蒋太太看见说:〃好久没来我们家了,你父亲几次三番想送个礼,都不知什么才适合,想必任何奇珍异物都有了。难得你每年生日,她还差人送东西来,且都名贵。〃
  南孙笑,〃有不大有记性,今年的耳环与前年那副一模一样,都是卡蒂亚蓝宝石。〃
  〃只是她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劝劝她,叫她学一门技术。〃
  〃二十一岁才学唱歌跳舞已经晚了。〃
  母女谈得正开心,门铃一响,进来的是章安仁,脸带怒意,非比寻常。
  〃南孙,我有话同你说。〃
  蒋太太只得迁就未来快婿,避了出去。
  南孙说:〃什么事,面如玄坛。〃
  章安仁劈头问:〃你有没有听说这个谣言?〃
  南孙心头一惊,强作镇定,〃什么事?〃
  〃他们说张某为你开除欧阳。〃
  南孙怔怔坐下。
  〃我不相信,同他们大吵一顿,〃章安仁怒不可抑,〃这种人太不负责任,随便指一个女同学,说她同教授有暧昧关系,难道我们还找张良栋去澄清不成!〃
  南孙不动声色,〃前年是医科周玲玲,去年是化工钱马利,今年轮到英文蒋南孙。〃
  章安仁一想,面色稍霁。
  南孙嘘出一口气,〃幸亏有男朋友,否则没有人证。〃
  章安仁一想,〃这倒是,我知道你晚晚在家。〃
  〃在家,不见得,〃南孙哈哈笑起来,〃反正你知道我在哪里就行了。〃
  章安仁的烦恼来得快也去得快,拉起南孙,〃我订了场地,打球去。〃
  南孙于翌年毕业,成绩平平。
  朱锁锁为她开一个舞会。
  〃为你,也为我。〃锁锁随即又加一句,〃我俩同年出生,不过你二十二岁,我二十岁。〃说完十分欣赏自己的幽默感,做个鬼脸。
  当夜她穿一条鲜红丝绒低胸晚装裙子,那件衣裳不知给什么撑着,没有带子,壳子似颤巍巍地站着,观者心惊肉跳,她胖了一点,胸位更像骑楼般凸出,一到腰身却骤然削拢,十分纤细,裙身绷紧,只到膝头,黑色钉水钻丝袜闪闪发光,配一双九公分高跟红鞋儿。
  章安仁的目光不想离开朱锁锁。
  南孙叹口气,传说中的蜘蛛精,男性哪里敌得过这样的万有引力。
  侍者开出克鲁格香槟,锁锁同南孙碰杯,〃友谊万岁!〃
  两人干杯。
  锁锁对章安仁说:〃好好陪南孙玩一个晚上,交给你了。〃
  小章看着她走开,同南孙说:〃我不喜欢她那个型,但必须承认,这是女人中之女人。〃
  南孙点点头。
  锁锁雪白丰硕的肌肤令人心跳。
  〃念书时她已是这个样子?〃
  南孙没有回答,她记得锁锁那时比较黄瘦,但早是个美少女。
  她的李先生到十点半才来,锁锁正在跳舞。
  南孙迎上去代为招呼,他同她客套数句,然后其他人一样,站在一旁欣赏。
  见过锁锁舞姿,才知道什么叫活色生香,女人目光是惊异羡慕的,也许还略带妒意,男性却被她的热烈带动得疯狂起来。
  南孙说:〃我去叫她。〃
  〃且慢。〃
  南孙看着他。
  〃蒋小姐,我想同你说几句话。〃
  南孙打一个突,跟着他离开热闹的舞池,到阁楼小酒吧坐下。
  李先生叫一杯矿泉水给南孙,他自己喝白兰地。
  他问:〃锁锁只得你一个亲人?〃
  南孙点一点头。
  李先生叹口气,隔一会儿他说:〃她就要结婚。〃
  南孙一怔,〃同你?〃
  〃同我是没有可能的事。〃李先生说得很简单。
  〃那同谁?〃
  〃我不知道。〃
  南孙忍不住喝尽杯里的水。
  这是老手段了,要不结婚要不分手,使在李先生这样精明能干、老奸巨滑的人身上,一点作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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