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偶天成》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佳偶天成- 第1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本以为所有的战鬼都是红眼重瞳,但原来并不是这样。只有未满二十五岁的年轻战鬼才是红眼睛,一旦顺利度过变身劫,外表看上去就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唯有在杀意勃发的时候才会爆发出鲜血的红。
  郦朝央进帐篷前似乎回头看了她一眼,辛湄不太敢确定,因为她看上去太空洞太心不在焉了,像是被一团烟笼着,谁也见不到她真实的表情。
  她身后还跟着久违的郦闵,一直用恶狠狠的眼光看过来——他还记得在皇陵被她用一把花椒粉放倒的事情,这简直是个天大的耻辱。
  辛湄有些心神不宁,抬头看看身边的斯兰,问他:“你说……咳咳,陆千乔会不会因为被我砸了一下,就过不了变身期?”
  斯兰板着脸:“我不知道。”
  “……你就说一句‘和你无关’嘛!我现在很担心很内疚很悲伤很绝望啊!”
  “我不知道。”
  辛湄只好嘟脸望向帐篷,担心得皱紧眉头。
  帐篷里,郦闫正小心将昏睡中的陆千乔翻了个个儿,指着他后脑勺上的肿块,愤愤地说:“夫人请看,将军就是被石头砸中这里才晕过去的。”
  当时少爷在勃发,在疯狂,在漫天血光里享受战鬼新生的力量……然后飞来一块横石,把一切都打没了!
  郦朝央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坐在床边,带上雪白的丝绢手套,轻轻抚上陆千乔的额头。
  他身上还有热度,呼吸依旧平稳,皮肤对她的触碰有反应,五感应当是回来了,可他就是睡着不醒。
  郦闫依旧愤愤不平:“都怪辛小姐节外生枝用石头砸晕了他!”
  郦朝央淡淡瞥他一眼:“会迁怒他人,证明你还幼稚。我族怎会如此脆弱?一块石头就能砸死的战鬼,死了也罢。”
  郦闫默然。
  “交给你和郦闵的事,你们一件也没办好。出去,回去自有责罚。”
  郦闫脸色苍白地出了帐篷。
  郦朝央静静在床边坐了很久,忽然动了,脱下手套,迟疑地、缓慢地、甚至带着生涩地,轻轻摸向陆千乔的脸颊。
  他生下来,到如今整二十五岁,她似乎都没有这样安静地触碰过他。
  看着他与那个人神似的脸,郦朝央忽尔又感到一种怀念。当年,他死的时候,就是这么安静,把脸放在她手上,呼吸静静停止。而如今,自己和他的儿子,用同样的姿势躺在自己面前,她有一种久违的感觉,像是又见证了一次他的死亡。
  她漆黑的眼眸瞬间变作血一般的色泽,不迁怒么?真可笑,连她自己也做不到。
  回头唤:“郦闵。”
  帐篷外的战鬼立即会意,向辛湄行了个礼,冷道:“辛小姐,夫人有请。”
  ……丑媳妇终于要见公婆了。
  辛湄犹豫了一下,终于揭开帐帘,慢慢走进去。
  她对上一双冰冷而血腥的红眼,微微一愣,她没有避让,静静与她对望。
  像是过了三个秋天那么久,郦朝央终于低低开口。
  “……最后一天,他再不醒,便永远醒不过来了。”
  辛湄纠结了很久,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声问她:“真是被那块石头砸的缘故吗?”
  郦朝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明明她坐着,她站着,一高一低,之间的距离也不远,辛湄却感觉她仿佛身处极遥远的高处,用没有感情的眼睛高高在上地俯视她。
  “醒不过来,便等于死去。千乔的墓室我早已命人在皇陵打开,他很喜欢那里吧?”
  ……什么意思?
  “他活着,我给不了他喜欢的东西。他死了,我会把他喜欢的所有东西都送给他。”
  郦朝央迷离的眼神终于凝聚了一点,定在辛湄脸上:“包括你。”
  辛湄张开嘴,犹豫了一下,她以为自己会问关于殉葬的话,可是话出口,却变成了:“他不会死。”
  郦朝央不想与她说这些没来由的感性话,转头淡道:“辛小姐,请出去等候消息。”
  “我不走。”
  她回答得坚定而温和。
  “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他。陆千乔不会死,他会醒过来。”
  “我不喜欢听无意义的好话。”
  “你是他母亲,你却不肯相信他不会死。这不是好话,你难道不明白?”
  血红的眼睛再次对上她的,郦朝央的声音有了一丝寒意:“辛小姐,无知者的无畏没有意义。”
  辛湄没有回答她,径自坐在床边,轻轻抚摸陆千乔的头发,发间的暖意莫名令她的不安平静了下来。
  她怎么会无知,她知道的东西很多。
  她知道陆千乔喜欢皇陵里悠闲宁静的生活;知道他闲来无事喜欢做人偶;知道他其实不喜欢打仗;知道他虽然嘴上常说得不好听,面瘫表情也不讨喜,但他心里是热的。
  “我陪着他。”
  红眼睛的血色渐渐消退,郦朝央微不可闻地低叹一声。
  “我族混血,并非没有人能度过变身劫,先时千乔委托那小仙人来查,想必也已知道了。具体怎样度过,每人不同,方法亦不可作为参考。但我郦朝央的儿子,怎可泯然众人,替我告诉他,我不许他死得这般轻贱。”
  帐帘被合上,她又上了那辆雪白的马车,静静守在帐外。
  *
  天慢慢黑了,斯兰进来送过一次饭,眼睛红红的看了陆千乔一眼,却什么也没说,捏紧拳头又出去了。
  辛湄轻轻拍了拍陆千乔的脸颊:“……喂,被石头砸死的不算好汉,你再不醒过来,是想把罪名都推我头上让我不安吗?”
  没有回答。
  “我告诉你,你别想得美了,死后还要我殉葬。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你死了,就算把我埋坑里,我也挖洞爬出去改嫁。喂,我真的会改嫁,你别以为我开玩笑。”
  依然没有回答。
  辛湄背靠在柔韧的帐篷上,上面开了一个透气的大窗口,天气不错,星河闪烁,银光璀璨。夜风送来的味道却不敢恭维,有硝烟味,也有血腥味,遥远的地方,还传来伤兵们痛苦的呻吟。
  辛湄将他的脑袋抱在怀里,手指轻轻顺着他柔软的长发,突然开始想念皇陵。
  大家还在皇陵等着他们。
  带着凉意的清爽夏风在等着,充满野草香气的山坡在等着,满天星光与小月亮也在等着。
  他们相遇的时间还不长,却又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原来她和他一直都在一起。他动不动就发红的如玛瑙般的耳朵,还有那种她还看不懂的凝视,就像昨天才发生过。
  原来,她什么都记得,一个小片段都没忘。
  改嫁?开什么玩笑。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嫁给别人,不管任何人。
  她要嫁的,天定的姻缘,天成的佳偶,只有陆千乔一个。
  陆千乔,你什么时候醒过来?
  *
  天黑过,又亮了。
  辛湄静静望着天顶渐渐变淡的月亮,忽然,怀里的脑袋动了一下——动的又何止脑袋,陆千乔整个人都在动,像是刚睡醒似的,翻个身,把手抬起来摸向后脑勺的肿块,茫茫然睁开眼。
  依然是血红的眼珠。
  她不敢动,屏住呼吸,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他。
  ……是平常的陆千乔?还是那个拿着刀乱杀人的战鬼?说起来,要是战鬼的话,她现在跑还来得及么?
  陆千乔迷惘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估计还没完全睡醒,只是张开嘴打个呵欠,手臂紧紧抱了抱她,闭眼呢喃:“辛湄……别闹……睡觉。”
  辛湄激动了,两眼含泪了,嘴唇颤抖了,张开双手要使劲抱住他,诉说一下连日来自己的担忧和希望,她一直相信他会醒过来,她知道的,他真的会醒。
  可是他翻个身,卷起被子,完全无视她,又睡着了。
  伸出去的手顿时变成拳头,狠狠砸在床板上,脆弱的床立即塌下去。
  “不带这样的!都醒了你还睡个屁啊!”

  母亲的忍让

  床板塌了,床上两人毫无意外一起摔进坑里,辛湄的脑袋还撞在床柱上,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一只手忽然轻轻按住她脑袋的那颗包上,辛湄抬头,对上一双血红却温柔的眼。
  “胡闹。”陆千乔低声说着,一把将她从坑里拉起来,掌心替她轻轻按摩脑袋上的肿块。见她抬头傻乎乎地盯着自己,他笑了笑,“疼得厉害?”
  辛湄又激动了,两眼又含泪了,嘴唇又颤抖了。
  气氛,这才是气氛!
  她一头扑进他怀里,脑袋像要钻进去似的使劲蹭,眼泪鼻涕一起下来了,蹭得他胸前衣襟湿漉漉一大片。
  “你醒了你醒了!”
  曾经想好的,反复预演的,要说的那么多漂亮话,事到临头又全都忘了。除了重复这三个字,她什么也想不起,也不愿再想。
  陆千乔按住她乱动的脑袋。
  这种时候他依然笨拙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一遍遍替她揉着脑袋上的肿块,再用袖子上干净的部分替她擦眼泪鼻涕。
  他做了好长一个梦,娶了辛湄做妻子,过完平凡人的一辈子,圆满而没有遗憾的醒过来,面对的却是她滔滔不绝的眼泪鼻涕。
  梦里那个贤惠而温婉的辛湄,呃,果然……只是一个梦啊……
  可是,这样更好。
  他的手指插_进她柔软的头发里,替她将凌乱的辫子拆开,用手指细细梳理。
  辛湄抬起不输给他的红眼睛,喃喃:“说点什么啦……”
  就她一个人在这边激动荡漾,气氛都没了。
  陆千乔看着她布满血丝的眼,低声道:“你睡一会儿,醒了再说。”
  “我就不睡,你现在说。”
  他想了想,耳根慢慢红了,别过脑袋,声音更低:“很……想你。”
  “什么?你嘴里又没塞萝卜,我听不清呀!”
  “……”
  手指轻轻敲在她脑袋的肿块上,趁她疼得一跳,陆千乔将她推开,径自走向门口。
  “乖,睡觉去。我在这里,不会跑。”
  “你现在就是在往外跑!”辛湄嘟起脸。
  陆千乔破天荒给了她一个可以称得上“甜蜜宠溺”的微笑,霎时晃花了她的眼。
  “睡醒了,有好事说给你听。”
  ……怎么,好像有种神魂颠倒的感觉?辛湄红着脸看他走出帐篷,好半天才回过神,扭头看看塌了个坑的床,索性把被子铺在地上,唤出秋月,缩在它翅膀下面睡了。
  他说有好事说给她听,到底是什么呢?难道——是下定决心要和她洞房花烛,做真正的夫妻了?辛湄在秋月翅膀下面滚来滚去,春情勃发,在春梦中沉沉睡去。
  陆千乔合上帐帘,一抬眼,便对上郦闵和郦闫先狂喜后复杂的眼神。
  还是红眼睛,证明力量觉醒不成功,比较好的是,他留着命,没死。这种事倒也发生过,可是,心高气傲的夫人要如何接受?她甚至专门空出一天的时间来这里等待结果,以两人对郦朝央的了解,她肯定是宁可自己儿子死了,也不要他一辈子做个不觉醒的废物。
  两只战鬼默默无言地让出一条路,眼睁睁看着他敲响那辆雪白马车的门。
  车门被拉开,一股冷风扑面而来,陆千乔微微一愣,却见这本应狭窄的车厢里,冰雪料峭,寒风刺骨,竟是别有洞天的一个小小院落。
  这种叫做袖里乾坤的法术,陆千乔并不陌生,他的乾坤袋也与这个类似。在狭小的空间内另开辟一个广阔而崭新的洞天,是仙人常用的法术。
  郦朝央并没有像郦闵说得那样在睡觉,非但没睡,手里反而拿着一根巨大的方天戟,额上汗水淋漓,院落的冰雪、树木、亭台楼阁,全部化作了废墟——她是在练功,像她这样强大的战鬼,不会有一刻松懈的机会。
  郦朝央抓起放在一旁的雪白外衣,缓缓披在肩上,转头对着废墟轻轻吹一口气,它们瞬间又恢复成原本的模样。尖而笔直冲向天空的屋顶,那是极西战鬼原族特有的房屋模样。她独自坐在小亭里,开口:“过来,坐。”
  陆千乔坐在她对面,她漆黑的双目在对上他的红眼睛之后,瞬间化作了血腥之色。
  “你失败了。”郦朝央定定看着他,“是觉醒中途被打断的结果,那小丫头坏了事。”
  “与她无关。是我自己的缘故。”
  “无聊的假设我不需要。觉醒失败的战鬼,活着便是耻辱,何况是我郦朝央的儿子。”
  陆千乔静静看着她,无悲无喜,良久,方道:“耻辱是看如何活,而不是如何死。”
  巨大的方天戟呼啸而起,毫不留情向他胸口刺来。陆千乔飞快握住了戟尖,两人的力量在方天戟上互相抗衡。
  “……比先前长进些。”郦朝央冰冷地说着,“但完全不够!”
  她用力一推,他整个人连着方天戟一起狠狠倒飞了出去,砸入厚厚的冰雪里。
  “你空有战鬼之名,却没有战鬼的实力,还要和我说活着不耻辱!你要如何令我感到不耻辱?!”
  她走上前,冷不防方天戟忽然跳起,箭一般反射向自己,来不及让,她秀丽的长发被削去一绺,飘散在冰雪之上。
  陆千乔半蹲在对面,仰头看着她,声音沉稳:“我会活下去。”
  郦朝央冷笑:“你可以活着!从此不再是我郦朝央的儿子!但那小丫头犯得过错太大,战鬼一族不可饶恕她!”
  方天戟划出锐目的光芒,怒涛般呼啸而上。
  *
  陆千乔进去足有小半个时辰都没出来,两只战鬼在外面等得有些心焦,郦闫叹道:“夫人不会真把少爷杀了吧?”
  “我认为夫人会比较想杀掉辛小姐。”
  郦闵回头望一眼帐篷,这种脆弱的帐篷,夫人只要一根手指头就能拆碎,顺便把里面的人弄成碎末……
  “我看少爷好像很喜欢辛小姐,杀掉她,只怕他还是宁可自己死掉吧?”
  他们战鬼耳朵灵得很,帐篷里刚才发生什么事,他们可都是听得一清二楚……咳咳,就算不是故意偷听,反正也还是听到了。
  “夫人嘴上虽然从来不说,但心底还是希望少爷能成功觉醒,为战鬼一族延续强劲的血脉。这次觉醒不成功,主要缘故不在少爷本身,而是辛小姐捣乱……嗯,总之我看她很危险。”
  郦闵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巨响,雪白的马车顷刻间裂成了碎片,两个人影鬼魅般冲了出来,撞在旁边一座帐篷上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