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晖心疼地看着她哭肿的双眼,连忙点头,把手放到身后,“不要怕,少枫,我不过去,我什么也不要做,你不要哭,我不会伤害你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柳少枫含泪瞪着他,因哭泣,嗓子已经沙哑,又几日昏睡,感到头晕目眩,营帐的一切都在上下乱窜。
“因为我爱你呀!少枫!”拓跋晖微笑着,看到柳少枫身子晃了一下,想上前扶,柳少枫惊叫地阻止他。
“好,好,我不过去,你也不要讲话,你都几日没有吃饭了。”拓跋晖退后一步,拿起桌上的奶茶轻轻推过去,柳少枫一脚蹬开,“拿走你的脏东西。拓跋晖,你……怎么不问我的意见,就敢掳我?”
话讲得太用力,她气喘得不行,已觉天昏地转。
“如果问你的意见,你会愿意跟我回匈奴吗?”
柳少枫已经讲不出话来,只是摇头。
“可是我在听说你是女子时,欣喜若狂,不想听你拒绝,只能掳走你。少枫,我们认识很久了,你看不出我对你的心吗?”
“你……看不出我的心吗?”柳少枫嘲讽地一笑,“我的……心里……一点也没有你。”说完这话,两眼一翻,她昏倒在毡子上。
拔跋晖怜惜地跪爬过去,把柳少枫抱入怀中,炯目不舍地扫视着苍白的清颜,“我知道你心里现在是没有我,这只是暂时的,少枫,我会用柔情和真爱一点一点融化你的心,直到你愿意接纳我。”他缓缓地俯下头,温暖的唇紧紧贴在没有血色的樱唇上。
第七十五章,关山万重 (二)
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一过黄河,慕容昭就觉得气候明显得不一样,明明还在春日,但在这深山之中的营帐中,再暖和的皮裘也暖不了身子。她又吃不惯随队厨子做的膳食,不自觉地就会想起洛阳的皇宫,想念父皇母后。但是她发过誓,以后匈奴就是她的家,她无论如何都要克服,要入乡随俗。
这一切其实都算不了什么,真正让她觉得难过的是拓跋晖的态度。她不傻,她感觉得到晖哥哥在躲她。成婚也有近二十日了,他们还没有同房,不,同眠都没有。一路上,她住在自己的营帐,由随嫁的宫女侍候,晖哥哥住在统领帐中,除了每天出发时打声招呼,其他时候,他们根本就象两个互不相关的人。
第一次出远门,晖哥哥不体贴她的孤单吗?不懂这寒冷的夜,她是多么渴望他的怀抱吗?她不是为了国家联姻才来匈奴的,她是因为爱啊!
新婚中的夫妇不是应如胶似漆般的甜蜜吗?
出发前,母后还叮咛她不要当着下人的面和大王太过恩爱,皇后要大度、温和,呵,她现在私下里和晖哥哥恩爱的机会都没有,还人前呢?
整夜不能入睡,又羞于启口说出心思,只得在没人时,悄悄抹泪。
今夜,慕容昭双手抱紧身子,蜷缩在火炉旁,是天冷,也是心寒,一边的小宫女半跪着,怜惜地看着他。
她发了会呆,突然站起身。
“公主,你要干吗?”小宫女诧异地问。
慕容昭突然有了个冲动,作为皇后,她也许应该主动关心下晖哥哥,不要总痴痴的在这儿等着。“本宫要去看看大王。”
“外面风很大!”小宫女为她披上狐裘披风。
一张俏脸严肃着,掀开帐帘,外面守候的士兵愕然地抬起头,一时不知回应。皇后从来不在晚上出账的,等到醒悟过来,皇后都跑远了。
慕容昭认得统领营帐,是最高的那顶,离她的营帐不远,帐门前有侍卫轮番把守。
侍卫吃惊地看着皇后高贵地走了过来,“属下见过皇后。”
“大王在帐中吗?”慕容昭温和地问。
侍卫脸上闪过慌张,“大王……暂时不在。”
慕容昭滚烫的心瞬刻冰凉,“那大王去哪里了?”月亮都已升上中天,又不是行军打仗,拓跋晖不在营帐,能干吗去?
侍卫抿了抿嘴,“大王视察各帐去了。”
慕容昭突地掀开帐帘,跑乐儿进去。帐中除了一盏烛火,没有半个人影,不,连毛毡都没铺,火盆也没升,拓跋晖说谎,他晚上根本就没有睡在这里。小脸蓦地惨白,痛苦地闭上眼睛,莫非这一顶顶营帐中还有别的可以让拓跋晖留宿的地方?
“皇后!”侍卫胆怯地叫着。
慕容昭漠然着一张俏脸,转身就走出营帐,不敢再有一刻停留。她不能多想,也不愿多想,可却又不得不想。拓跋晖为什么要对她说谎。
风呼呼地吹在脸上,麻木了肌肤,也麻木了心。
“等下。”经过一顶营帐时,黑夜里突然一双纤手握住她的双腕,她吓得瞪大了眼。
“嘘!”一个高挑的女子凑近了她的耳边,“皇后,不要怕,我是匈奴公主拓跋小白。”
慕容昭听过这个名字,“你……你不是在洛阳吗?”
“这个你就别管了,呵,你想知道大王现在在哪吗?”拓跋小白的双眸微微弯起,像猫闻到了鱼味那般开心。
“他在哪?”慕容昭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颤声问。
拓跋小白冷冷一笑,“如果你保证不出声,我就带你去找。”
慕容昭忙点点头。
拓跋小白拉住她,等着巡逻的士兵经过后,两人悄悄地绕到营帐的背面,又穿过几顶营帐,在一顶小巧的不起眼的营帐后停下脚步。
营帐中灯火通明,隐隐有男子的声音传出,门外还有重兵把守,拓跋小白从胸衣中拿出把刀,在营帐的底部划了一个洞,灯光立刻从小洞里漏了出来。她向慕容昭招招手,“来啊。”
慕容昭忐忑不安地走过去蹲下,凑近洞,她先看到一个背影,很宽阔,高大,是拓跋晖,她一阵晕眩。
“呵,你慢慢看哦,不要说是我带你来的。”拓跋小白轻笑着拍下她的肩,消失在夜色中。
这个柳少枫真是好命,她怎么也没想到拓跋晖竟然不惜弃皇后,迷恋上柳少枫。她是和柳少枫没有仇,说起来还做过一年多夫妻呢,呵,可是她真的太妒忌了。以前有慕容昊,现在有拓跋晖,她可不是很有成人之美的人,她喜欢“打抱不平”,舍不得那个皇后独守空房,拓跋晖这个大王之位坐得不要太安稳,得罪了大晋朝公主,戏可是有得看,她不禁好期待。
慕容昭半闭着眼,屏气凝神,专注地看着。
“少枫,你吃得太少了!越往北天越寒,不多吃点会挺不住的。”她没有听过晖哥哥这么温柔的语气,眼泪一颗颗的滴到衣襟上。
“拓跋晖。”一个清雅的女声直呼拓跋晖的全名,口气冰寒,“我们以前还算是朋友,现在因为你的莽撞,你成了一个可恨的人。你现在放我回洛阳。我什么都不会提,一切还来得及。”
“不要,少枫,”拓跋晖苦笑,轻轻蹲下,女子的脸一下子出现在慕容昭的视线中,不,不是女子,而是一个和女子一般俏丽的穿着大晋官服的男子。
少枫,少枫,慕容昭默念着这个名字,心一动,是他,柳少枫,她听皇兄常念叨,父皇也提过,洛阳城出名的俏状元、俏翰林,他……他不是娶了匈奴公主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慕容昭觉得千头万绪,什么也理不清。
“我已莽撞掳来了你,就没有想过会放你走。你骂也骂过了,气也气过了,如果想打也可以,但是不要再提走,好吗?”拓跋晖柔声地说,一边还拨亮了炉火,想让帐中更暖一点。“何况现在已经在匈奴境内,马上就要到都城上京了,你想回也回不去了。”
拓跋晖说着想靠近柳少枫,柳少枫一个冷冷的眼神,他无奈地退后两步。
大王好尊重柳翰林呀,像是疼到心中的呵护般。慕容昭的泪水阻住了视线。
“只要你放我走,能不能回洛阳。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没有关系。”柳少枫冷然道,二十天的争执和行路,她已是形神俱疲,“拓跋晖,你这样做,不知是侮辱我,还是侮辱你自己。”
“少枫?”拓跋晖不赞同地看着柳少枫,少枫的美如一江秋水般,溺没了他,他是真爱,怎会是侮辱呢?
柳少枫幽幽地抬起眼,责备地看着他,“拓跋晖,你与昭公主刚刚完婚,你不仅不疼爱独在异乡的公主,不怜惜你新婚的皇后,你的责任和尊严呢,你说谎、欺骗,还有哪一点是个帝王的样?我以前欣赏你的幽默和体贴,现在我发现我真的看错人了。还有,说起来我们还有点知心的朋友,你……用秘药迷昏我,瞒着太子和皇上掳走我,你想挑起大晋与匈奴之间的战争吗?你想过后果没有?战争一起,又是血流成河,百姓流离失所,然后问起缘由,竟然是因为我这样一个区区小女子,呵,我很荣幸地成为红颜祸水,在史书上留下骂名,拓跋晖,我是该谢谢你呢?还是该恨你?”
柳翰林是女子?慕容昭抹去泪水,愣住了。
“不要再说,少枫。”拓跋晖脸上有点红紫,“你把所有的事都往坏处想,一切没有那么严重,没有人想到是我掳走……不,带走了你,不会有任何事的。”
“呵,拓跋晖,你在大婚中,掳走我,算什么啊?你想我把我怎样,做只小狗圈在身后?你如此的随意,负了皇后也侮辱了我呀!”柳少枫痛苦地流下泪水。
“我……没有负皇后,我会给昭所有的尊荣,也会让她生下我的子嗣。”拓跋晖忙承诺,“我也会给你名分,除了皇后,其他什么都行,还有我全部的爱。”
慕容昭眼前一黑,跌坐在地,拓跋晖不爱她,不爱她,而是爱柳少枫。
“真是好一个齐人之福!”柳少枫淡讽地一笑,“你知道我心里是什么吗?拓跋晖,你无由掳走我,这和强抢民女的恶绅有何区别?告诉你,拓跋晖,以前我没有爱你,现在也不爱,将来更不爱,死后化成灰也不会爱你的。“
拓跋晖愤然地双手击打着桌面,“为什么?为什么?我哪里不好,你讲得这么绝情,我恨不得捧心在手,让你看看。我单纯地想和你在一起,好好疼你,错了吗?”
“大错特错,你的快乐是建立在公主与我的痛苦之上,昭公主为你远嫁匈奴,你不疼惜,还左顾右盼,这样的人不配被爱的。”
他复杂的眼眸闪动着一股微恼的气息,“少枫,你情绪有点激动,我能理解。以后,到了上京,你会体会我的情谊。早点歇息吧!”他怕自己会对她大吼,这样的争执已经持续二十日了,他也累,可依然不愿松手。
痴迷地看了看柳少枫,她背过身,看都不看他,他心酸地走出营帐。
一等他走开,柳少枫这才瘫坐在毛毡上,捂面痛苦。马上就要到匈奴了,她真的好害怕。
从来没有如此惶恐过,又无助又无力,还要为慕容昊心碎着,她又想到一死了之,可冥冥之中不知有股什么力量,又让她撑着,不敢轻易倒下。
她知道拓跋晖虽然掳来了她,但他尊重她,她是安全的,这点不担心,可是这茫茫漠北,与洛阳隔得太远太远。
“可……可不可以请你爱大王?”痛哭之中,柳少枫没有发现慕容昭走进营帐。
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慕容昭抽泣着,对柳少枫说,“柳翰林,可不可以请你……爱大王?”
柳少枫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愕然地看着慕容昭,从装束上认出是公主,慌乱地站起,“你……说什么?”
第七十六章,关山万重 (三)
慕容昭一脸神圣和严峻,但是泪水流个不止,破坏了这一点,“翰林,你不要再和大王对抗了,请你爱大王吧!”
柳少枫觉得活了十几年,这是她听到最最令她无法理解的一句话。她忘了自己的心痛,走近慕容昭,“我可以问为什么吗?”
慕容昭把目光转开,“本宫嫁到匈奴做皇后,就做好了大王还会娶其他妃嫔的准备。既然都是娶,本宫宁可大王娶一个他深爱的女子!”
“你不妒忌吗?”柳少枫冷静地问。
慕容昭脸上掠过酸楚,“本宫爱上的是一个大王,而不是普通男人,那么本宫就不敢奢望象普通妻子那般要求大王一心一意。就是寻常人家,也有许多男子娶三妻四妾。女子的命运就是这样。”
“不,”柳少枫突然大声地说,两只眼燃起了一团火,“我不会这样认命,能爱的时候,就尽情地爱,无怨无悔,如果有一天他选择不专注地爱我一个,我宁可舍弃、淡忘那份爱。而不是幽怨地坐在角落里,看着他怀中拥着别的女人,然后郁郁而终。”
“你的爱?”慕容昭吃惊地看着她。“你爱着谁吗?大王?”
柳少枫痴痴地想在慕容昭脸上找到一点相似的痕迹,可惜她失望了,虽是同父同母,但慕容昭和他太不同。她心痛地闭上眼,喃喃地说,“我爱的那个人呀,那个人呀,他离我越来越远,我不能提他的名字,可是这一生一世,我都会只爱他。”
慕容昭被她脸上的光泽震呆了。
“大王?”柳少枫冷笑,“你痴爱的大王,我没有一点点情意。”
“你很恨大王?他对你真的很用心。”慕容昭落莫一笑,为了她,扔下新婚的皇后,这是怎么一份不顾一切的爱呀,她好羡慕。
“我恨,我恨不能敲醒他的理智。”柳少枫无力地坐到毡上。
“如果你心里没有那个爱的人,你会喜欢大王吗?”
“不会!”柳少枫回答得很快。
慕容昭悄悄吁了口气。翰林不爱大王,那有一天大王会从这迷恋中清醒的,那么大王就会把心放到她身上了。“那么,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三条路,死、逃,还有答应你的大王的要求。死是最最下选,暂时不谈,答应你的大王要求,也是不可能的。我唯有逃。”
“可是草原这么宽,而且还有野兽,你一个弱女子,能逃到哪里去?”
柳少枫眨了下眼,“我宁可被狼吃掉,也不愿在匈奴多呆一日。这样的我,连我都会生厌,软弱无助,只会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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