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边,没有任何人可以寻求帮助,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替换,她就是她,谁都不能成为她。最开始还能知道自己的脚疼,自己的嘴角起了血泡,可到后来,已经渐渐麻木没有了知觉。
日子就必须要过下去,只要世界末日还没有到来,她就不能倒下去。
没有人知道那些年的日子她是怎么过来的,而在那些回忆的过往中没有任何一个场景是躲在模糊泪光后的。
抱歉,她就是这样。
不喊疼,不喊伤心,满心唯一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父亲也走掉。
母亲离去时,她还小,现在她已经成人,不能想象最后一个亲人也撒手而去。
幸好父亲只是高位截瘫,神经暂且的压迫脊柱神经导致无法站立和行走。
于是她用耐心带着父亲走路,从轮椅,到拐杖,每踏出一步,她都会给他鼓掌。
谁说我们成年后就不再需要父母,父母的缺失永远都比任何伤痛来的剧烈。她宁愿从新和父亲活一次,学一次,来珍惜这辈子生为父女的机会。
也正是这样,她才耽误到三十高龄仍未顺利结婚。
只因为她相亲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结婚后要照顾瘫痪在床的父亲。
虽然她已经转做住院医师,但还是需要值班,如果再加上被父亲分去的时间,她在其他的时候几乎是透明不存在的。
所以没有人愿意负担起她和她身后的负担。
而她也不愿意自己或父亲成为别人的负担。
原本能够拄拐挪动的父亲已经给她省了一些时间来准备考虑自己的事,可就在这个时间上,又再次雪上加霜。
海轶在等红灯的时候发现若曦的手一直在颤抖,他伸手覆盖在她的手背:“别怕,没有过不去的坎。”
她疲倦极了,被他掌心的温暖触动了心中的痛苦:“没有怕,只是突然觉得人生变幻莫测,我不想失去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
海轶的目光里错综复杂,或许是愧疚,或许是怜悯,最后他只是长长叹口气:“什么是我们认为最重要的东西永远是在失去后才知道,而知道时,已经晚了。”
若曦抬眼看着他,连想都不想就去打开车门。
海轶诧异她疯狂的举动,一把抓回车门,硬生生的关好,再上暗锁:“你干什么?”
“海轶,我和真真是好朋友。不是你希望的那种为情人分手两地老死不相往来的女人,如果你有其他想法,请找别人,不要再自作下贱的来找我。”
如何才能铁石心肠的八这些话全部说完不是重点,重点的是,她必须克服自己心头刚刚的悸动。
她完全听懂了他话里有话。
而,就差一点,她就会扑在他的怀里哭上一通。
痛不可抑的感受让她几乎忘记曾经那些痛苦,也让她渴望一个温暖的怀抱来平复心底的不安全感。
她原本已经没有了心,不知何时突然脆弱,只想窝在一个温暖的地方靠一会儿,就一会儿。
“若曦,有些事不是你眼前看到的样子。”不知什么时候,海轶掏出烟点燃,车厢里光阴晦暗,淡白的烟雾围绕着他,看不清他的脸。
这世上有很多的人喜欢把心里话说出来。偏巧她和他都不是那种人。宁可把话憋在肚子里,任由所有的一切渐渐失落在时光里,不肯解释。
若曦咳嗽起来,干涸的双眼突然开始泛起模糊。
其实,哭一次很舒服,不管是因为什么,都会很舒服。
“对不起。“他把手里的烟按在烟灰缸里,若曦没有搭话,别开头泪眼模糊的望着车窗外。
“若曦,如果还有一辈子的话,我想我不再会做错事了。”快到若曦家门口的时候,他喃喃的说。
“有些东西一旦错过了,似乎每一步都偏离了自己的轨道,你就再也没有办法把它给开回来。那个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可以操控,还以为自己可以争取,现在才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能弥补,不能再来。”
海轶脸色很平静。
若曦也一样。
“时间不给我们再来一次的机会。”若曦说。
又一位白马降临
若曦爬上楼的时候,脚下的鞋跟已经接近报废,就像此刻她的心,咯吱咯吱的磨的慌。
索幸父亲只是跌倒摔在沙发上,脸被旁边的书柜蹭破了皮,因为怕突发性心脏病或者中风,所以若曦事先交待过,如果摔倒不要轻易挪动,护工吓得手足无措才打了电话找她,看着父亲的情况,若曦回头看了她两眼,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先让她把医药箱拿过来,给父亲脸上的伤口擦了点药,四处检查一下没有多余的伤口再把林旭晟扶到床上休息,仔仔细细盖好了被子,离开房间,才把护工拉到厨房问:“我问你,刚刚谁来过?”
“谁也没来过。”护工五十多岁,原本就是熟人介绍的,常常若曦使唤的不得力,不过林旭晟那时候不适合经常换人照顾,现在轻松了反而懒惰下来,把身分混淆,不听批评。
若曦不理会她的辩解,继续追问:“阿姨,你年纪大,不代表我就不能说你。请你记住是我掏钱雇你来照顾我父亲,如果你不能安全的照顾我父亲,我就没有理由再雇你,麻烦你,收拾一下东西明天可以不用来了。”
护工烦躁的瞪着她,“跟你说你又不信,反正我也没多拿你多少钱,凭什么像审问犯人似的?”
若曦不爱听这个:“你跟我说不着这些,我只问你,到底谁来过?你给我打电话用的是手机,不是家里电话,打电话那个人也不是你,到底谁来过?如果你不说的话我只能报案了,因为我不在家的时候有人威胁到我父亲的人身安全!”
“别!”护工想想才说:“你爸是不让我说的,我也没办法。刚开始的时候也见过的。那天她突然上门说看亲戚,我想那也不能让人等大门外面阿,就让她进来了。你爸看见她呢也挺高兴的,两个人聊了半天,走的时候还依依不舍的,你爸爸还说不让我告诉你。后来再来的时候我就没拦着。平时她来的时候我能出去买个菜什么的,也挺借力的,所以就没当回事。”护工啰里八嗦说了一大堆,也真正的应证了若曦的推断。
“多久了?”若曦低头问。这么多年,不光她儿子回来了,连她也准备再迈入这个家门么?
“才一个星期。”护工是否故意隐瞒时间对于若曦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穆音真的开始接触父亲,当年所有的一切都被揭开,也一定会让父亲憎恨自己。
若曦点点头,匆匆进屋,门外护工还问:“那我明天还来不来?”
若曦不理她,只是坐到父亲床边,拉着他的手问:“她回来了是么?”
林旭晟手抬了一抬,似乎想触到女儿的头发,若曦就这么直直的趴在他的床边,任由他摩挲,可那只手停下来,犹豫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他轻轻的叹息:“当年委屈你了,我不怪你。”
若曦两只眼睛里的泪水只差最后一点就要流出来,她不愿意用眼泪来诉说自己这八年的艰辛,用力咬住嘴唇死命地忍。
“那年我车祸,我就奇怪,穆音为什么没来看我。后来护士说,有人偷偷趴在门外看过的,只不过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其实当年那只是一场交通意外,就算她不在旁边,换个别人我也不能眼看着就要撞上也不管,你就当这个是理由来恨她更不公平。她孩子也跟前夫走了,孤零零的被你撵走了也算给你解气了,只是当时你对她说,我不行了,让她别看了,她不甘心不相信,才经常偷偷看我的。”
若曦不说话,怕自己一开口已经是哽咽。
没错,当年她恨穆音,穆歌被送去美国是穆音的主意,后来父亲还因穆音出了车祸。在车祸现场她替父亲寻找被撞丢的鞋子时就想过,绝对不能再与这样的女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没有哪个女儿能这么宽宏大量,她相依为命的父亲差一点因为那个女人也撒手人寰,说死都不能原谅。
于是她撵走了穆音,当年穆音不过就是和父亲搭伙过日子,连结婚证都没领,原本就没有什么诚意的女人,当然走的也会很容易,连解释和牢骚都没有。
就因为她走的太容易,若曦才更不能原谅她的作为。
却从来没有想过,原来,穆音还一直在默默关心着父亲。
这么说来,她也没去美国投靠穆歌是么?
“本来冬天天冷我就三个月没出门,最近又感冒了,护工也不带我出去。她在我们平时等的那个小公园等了好几个月,有点不放心,又不敢打电话给家里。所以才趁你上班的时候过来看看。”
林旭晟说了一会,没等到女儿的回应,怕若曦生自己的气,试探着再度抬起手,轻轻地,慢慢地握住她瘦弱的手腕,若曦全身一震,迅速抬起头来,眼泪顿时滑落脸颊,在她见到父亲苍老的面容那一刻。
曾几何时,父亲从那么英俊能干的成熟男人,变成苍老至此?
当年那个无微不至体贴母亲的男人,如今也为了其他的女人来恳求她的原谅。
他们都没错,错的是她。多年独占父亲的若曦不希望任何女人来霸占家中母亲的位置。她确信只要等她长大就可以顶替那个空缺,只要再等几年。可是,穆音的出现打消了她所有的希冀。
当年因为坚信父亲和穆音的感情只是短短一年多,不至于深到何处。于是才想趁机断了他们的联系。
原来这几年,他们一直在联系。只不过所有的事情都瞒着她,她这个一直希望他们分开的人。
总有人说,父母是棒打鸳鸯的狠心人。其实再婚家庭的子女又何尝不是那个同样狠心的人呢?
那时父亲才四十几岁,正值壮年,穆音也不过才刚到四十。母亲去世已经是十四年,而听穆歌说,穆歌的父亲也是离开了多年,那么双方空置了多年的情感再次付出的时候也许真的会倾其所有。
可惜,那时她不信,不信再婚的家庭也会有爱情。
“若曦阿,我和你穆阿姨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会伤害你们这些孩子。所以我们俩的事可以放一放。你要是还不同意,我们也不怨你,只是今天我摔倒了,她怕你看见她不高兴,走的很匆忙,我有点于心不忍才想跟你商量一下。白天她过来你也看不见她,就让她来也没什么关系,我们保证你下班的时候她肯定不在你眼前,行吗?”林旭晟满脸愧疚的神情,像是一个和父母讨价还价的孩子,为了自己心爱的玩偶说,我答应你,我学习的时候肯定不玩。
当年迈的父母与儿女们倒置的时候,儿女们也不会舍得会拒绝他们。血肉相连的亲人阿,砸断骨头连着筋的疼痛。
若曦想答应,如果父亲还有这个心愿未了她愿意满足他。可真到点头的时候又觉得嗓子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气都喘不顺,哪里能说出一个字来。
对着父亲渴求的目光,她怔了半天。脑子乱心更乱,眼泪还挂在脸颊两侧,颤巍巍的落在被子上,晕染了两个圆圆的水痕。
隔天若曦就服从院里安排去外地学习。
原本可以不去的,主任架不住她死磨活磨,只能排班放行。
因为此次同行的还有三个外科年轻男医生,居然被院里戏称为“四人行,必成一对”。
到底是谁能追求到号称住院部之花的林若曦,大家都在拭目以待。
目前押票率最高的莫过于急诊科的黎子湛。
于是沈离送行的时候笑着隔着车窗趴在若曦的耳边说:“加油,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还有更有营养的叮嘱么?”若曦淡淡的问。
“有,如果你能就此摆脱老处女的身份,我将包一个大红包给你。”沈离笑得满脸阳光,一嘴的贼意。
若曦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人死心不死,有贼心没贼胆了。眼前这个满脸憧憬的女人就是现实中最好的例子。天天高喊要爬墙,四处寻找出轨机会,其实都是哈一下就算了,如今眼看着有此等好机会,只恨爹娘没给她多生一条腿,撒丫子往车上跑,可惜,放射科没有名额,她没机会,既然不能完成目标,不死心的沈离就只能给若曦她布置任务。
对于这种对YY已勘化境的女人,只用一招就好。
若曦对她招招手,神秘兮兮的示意她贴过来,然后笑眯眯的压低声音说:“看来你八卦小天后的名头该让贤了,黎子湛是GAY,你不知道?”
“怎么可能?鼻子那么挺。”沈离梦幻破灭,顿时哀嚎。
若曦瞥一眼旁边坐着的黎子湛,若无其事的他还在看手上刚刚发到的资料。幸好声音压的很低,如果被他听见了这种诬蔑还不得杀了她?不过为了看见沈离被打击的模样即使被害命还是值得的。
百年难得一遇的八卦小天后挫败,很精彩。
车子终于开动,被打击的沈离还心有不甘的狠狠盯了两眼黎子湛,不可能阿,越看越不像,不是说鼻子挺的那个会很强吗,难道他是攻?
若曦从后视镜看见她不屑的神情,差点偷笑到抽筋。她当然知道沈离是只看BG小说,鄙视BL小说的女人,所以才故意恶心她。
“我哪里像GAY?”
若曦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人做事天再看了,车子里就四个人,两个坐在后面的都已经用旅行三件宝之一的MP4把耳朵堵上了,唯独身边这个人,似乎正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自己。
百般思量想过,若曦只能用惯有的冷淡面孔甩过去:“不用看,哪里都像。”
梦中不知身是客
黎子湛是何许人也?
据说是目前为数不多的黄金单身汉之一,正因为单身总能惹得护士们背地里话题几乎都是为着他转,而其片草不惹其身也是最让院里那些小女生们爱切恨切的原因。
不过沈离打听到这个八卦的时候也曾经怀疑过,一位三十几岁的男医生,一没结婚,二没绯闻,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BL男。
当小说里的人物转换成现实中的帅哥,这震撼是理所当然的大。虽然若曦不八卦,但也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了一小下。一个男人,衬衫领子永远是那么白,指甲修剪永远是那么整齐,甚至身上只有熟悉的双氧水和香皂的味道,没有一点胡须。干净到极点没有错,错的是,家里没有女人还这么干净,除了是GAY这条可能外,那么,他一定有很严重的洁癖。
“看人最好拿眼睛中间看,不要斜视,对眼球有损伤。”黎子湛的声音导致若曦心跳怦的一下,然后就是很长很长时间没有跳。
这声音,有点像一个人。
再然后随着他的声音,她扭过身去,却发现这个男人正在看着自己,她猛的往后躲闪,后脑勺正撞在车窗玻璃上,砰的一声哎哟了一下,吓得司机都回头:“没事吧?”
“没事,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