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彤坐下,这才开始打量起眼前的沙志帆。
老实说,他的容貌和她、海滟、殷梨她们三人的阿娜答相比毫不逊色,只是那对漆黑森冷的眼眸,予人一种无情的感觉。关彤深信这个男人的血管里,流着的是冰水。
关彤并没有打量他多久,视线就从他脸上移到了他身后的女人。她的年纪不大,但脸却非常成熟,身材也是,是那种男人一见就想勾引的尤物。
「我是阳明山派出所的关彤。」关彤出示她的警员证。
「是不是寻获我姐姐的尸体了?」林媚妮急急地问。
这女人怎么这样问!林双儿是坠海没错,但人不在车上,不能说完全没有生存的可能,也说不定林双儿像颜纯所扮演的那样,还活在世间某个角落,只是失去记忆而已。这女人却讲尸体,好象认定林双儿必死无疑。
「抱歉让妳失望了,林小姐,没有。」关彤的声调刺刺的。
「那么妳来这里有什么贯干?」沙志帆栅情不太友善,「如果妳是来查案,我已经告诉贵局我所知道的一切。」
双儿连人带车坠海,警方调查之后以天雨路滑意外坠海结案,但他仍脱离下了杀妻赚疑,许多人认为是警方太笨,找不到他杀妻的具体证据而已。
「哦,我不是来问案,而是来请你去指认一位小姐,我接到八斗子派出所打来的电话,他们相信林双儿正住在那里的一家医院中……」关彤边说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男女,注意着他们的反应。
沙志帆的眉头微皱了下;林媚妮的神色则有些不安和难以置信。
这两个人的反应都有问题,正常来说,一般人在获知亲人没死都是无比欣喜,绝对不会像他们这样。
看来,他们两个都不怎么希望林双儿还活着。
「她是被钓客救起送到医院,由于脱水及感染,她昏迷了很久。」关彤继续说道:「她醒来后说她叫林双儿,但不知道她住哪,家里有哪些人……沙先生你要有心理准备,她失去了大部分的记忆。」
沙志帆站了起来,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她在哪家医院?」
「怀恩天主教医院。」关彤跟着起身。那是粉红联盟盖的医院。
「我也一起去。」林媚妮瞥了沙志帆一眼。
「不,妳先去我家拿些双儿的衣物,再来医院。」沙志帆冷静地交代。
「OK!」海毁关上手机。然后对坐在病床上的颜纯说:「他们下交流道了。」
「哦──」颜纯边拉长语音,边不停地拉扯着头发──从小费成的习惯,紧张就会拉、拉、垃,什么法子都改不掉。
「拜托妳别再拉头发了,林双儿可没妳这不良习惯。」
「啊!我又拉头发了……怎么办?海姐,我好紧张……我会露出马脚啦……」
「现在说紧张已经来不及了。」海滟边说边将止痛药注入颜纯右手臂弯虚的点滴管内。
这次的任务,颜纯的牺牲很大,不仅破相,还得戕害身体。为了要让沙志帆相信颜纯的头部曾受严重撞击以至患上失忆症,关彤拿石头敲破颜纯的额头,缝了二十几针;又为了要躲掉沙志帆的求欢,关彤猛踢颜纯右胸腔,使颜纯现在一吸气肋骨就会隔,当然不适宜做床上激烈运动。
可怜的颜纯,被伤痛折磨得不成人彤,原本清瘦但圆润的脏都瘦成了巴掌大,一双圆圆的眼睛凹了下去,眼神还算清亮但眼圈都黑了,嘴唇苍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不过不这样,就不像从海中奇迹生还的林双儿。
「他怎么还没来?」颜纯开始咬指甲。她现在的心情就好象被架在断头台一般,忐忑、煎熬。
「应该快到了。」海滟拉下她的手,「我先退场了。」
「不要啦,不要离开我。」颜纯哀求道。
「勇敢点,早晚妳都得一个人面对他。」海滟摇高病床后走出病房。
海滟走后,病房变得好安静,她几乎可以聪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声。突然间,病房门被打开,一个英俊、高大的男人走进来,令她的心差点跳出胸腔!
看照片就知道他长相英俊,但却不知他的肩膀和胸膛那么宽阔……呃,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沙志帆走到病床边,紧盯着颜纯的脸。「双儿!真的是妳……」
连最亲密的忱边人都分辨不出,那其它人就不成问题了。颜纯和随后进来的关彤都晤暗松了口气。
「妳认得我吗?」他俯身向前,看进她的眼眸深处。
「我好象看过你……」颜纯回道,强迫自己注视着他的眼睛。「你是我哥哥吗?」
沙志帆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几乎是忧郁与晦暗。「我是妳的先生,我们还有个小女儿。」
颜纯佯装讶然地睁大眼睛,「我结婚了?还生过小孩?!」
「她叫姗姗,三岁半了。」
「你确定她是你的妻子林双儿没错?」关彤插话进来。
「我不会认错人,她是我太太林双儿,只是比以前瘦很多。」
「那……不好意思,我有几个问题要问她。」
沙志帆抿起了嘴,他深邃的眼眸中带着愤怒。「据我所知,贵局已经结案了,我太太也还活着,妳还要调查什么?」
「我对她出事的那晚仍有些疑问。」关彤不理会沙志帆眼底的不悦,转看颜纯,「妳记不记得妳是如何掉到海里的?」
颜纯闭上眼睛彷佛在记忆深处里搜寻,当她觉得她的苦思已经久到是以唬过沙志帆时,她才睁开眼睛。「我什么地想不起来……我对于那一夜毫无印象。」
关彤瞥见了沙志帆的如释重负,虽然这个表情快得一闪而逝,但那一夜显然是个致命的秘密。
「我给妳一点提示,妳的车从三十尺高的悬崖掉到海里,但我们并没有发现煞车痕迹,好象妳是想自杀……」
她问过负责林双儿案的刑警,他告诉她林双儿当时驾车速度,至少超过时速一百二十,本来他怀疑煞车被人破坏,但车子打捞上来后,煞车线好好的,他因而研判是自杀。可是林双儿有每个女人都想嫁的丈夫和可爱的女儿,没理由自杀,所以他最后以天雨路滑意外坠海结案。
但她不这么认为,可是又想不出会是什么样的情彤?
这个谜团,只有靠颜纯去解开。
「关警官,妳以为妳是可伦坡吗?」沙志帆讥诮地说,「她只是因为天雨路滑而掉落山崖下,不是什么自杀。」
「我知道天雨路滑,但车轮可能打滑到冲破水泥护栏,而其间都没踩煞车吗?」关彤转身望向颜纯,情楚的说:「沙太太妳仔细回想,那一夜很重要。」
颜纯偏头故作沉思的样子,然后答道:「我的脑海中出现一些飘忽不定的影像,好象是作梦时的浮光掠影。」
「什么影像?」关彤拿出纸笔,准备记录。
「火……以及有人在哭,我看不情楚是谁在哭……我的头好痛……我想不起来了……」她抱着头,声调变得做在呜咽。
「还有没有别的?具体一点的……」关彤追问。
「请妳不要再逼她了!」沙志帆出声阻止关彤继续问下去,「难道妳看不出来我太太的身体和精神状况还没完全好,妳这样只会加重她的病情。」
「好吧,那我过些时候再去府上拜访尊夫人。」说完,关彤退出病房。
颜纯抬起脸,双睁间湿湿亮亮的。「你得告诉找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事实上,你得告诉我许多事,尤其是你的事,我不太记得我们之间……」
联盟可以查出林双儿娘家和求学时候的事,但对她和沙志帆之间所知有限。很多夫妻间的心秘密,哪可能给第三人知道,总不可能直接来间沙志帆吧。
「妳别听关警官胡说,那一夜什么事也没发生,而我们之间,慢慢地妳就会想起来的。」
他说没事就代表一定有事。颜纯心里这么想。
「万一想不起来呢?」她双眼蓄满泪水,神容忧愁。
「那也不要紧,我们重新开始。」他将她轻轻拥在怀里。
颜纯惊喘一声,本能地推开他,「别碰我!」
沙志帆若有所思地望着颜纯。她真的把他忘得一乾二净了,在她眼神,他只是个陌生人,所以才会排斥他碰触她。
足足有十来分钟,病房里一片静默,直到林媚妮进来,驱散那份沉窒。
林媚妮一进门,就虚假的给了颜纯一个大拥抱,「妳可把我吓坏了,很高兴妳平安无事。」
「妳是我什么人?朋友吗?」
林媚妮的嘴巴张得大大的。「我是妳妹妹,但我跟妳是没有血绿关系的,妳爸再娶我妈,生了我们的弟弟……那妳记得姐夫吗?」
「他刚刚告诉我了。」
「老天!看来妳忘的还真不少──」
「妳陪双儿聊聊,我去找医生。」沙志帆膊身便走。
「等我一下,我也想听医生怎么说。」林媚妮跟着走出去。
「这位是海医生,她是林双儿的主治医师,也是脑科方面的权威。」护士小姐这么对沙志帆札林媚妮介绍着海滟。
「海医生,妳好,我是林双儿的先生,我不大了解我太太现在的情形,想请妳说明一下。」
「妳是我什么人?朋友吗?」
「你太太落海时,头部受到严重撞击,以致脑中的电波变得很不稳定,因而失去大部分的记忆,在医学上,这叫失忆症。」
沙志帆沉吟了下,然后问道:「她恢复记忆的机会有多大?」
「我无法预测有多少记忆会被恢复,短期内她只会想起一些片片段段、杂乱无章的影像,就好象是拼图的图片,而这些图片谁也不知道要花上多少时间,才会拼凑成一幅完整的图。」
「也有可能永远拼不出来吗?」
「是的。沙先生,有件事要提醒你,你可能会觉得奇怪,你太太怎么跟从前不太一样?不一样是正常的,很多人在经历过死亡后,个性多少会有所改变。」先这么说,免得沙志帆对颜纯起疑心。
「她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她的伤还没好,不过也不碍事,明天就可以出院,三星期后记得回来复诊。」
海滟走后,林媚妮马上问沙志帆:「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那件事?」
「我不打算告诉她。」沙志帆神采间流露出严峻之色,「我警苦妳,嘴巴给我闭紧点,如果她知道了,我唯妳是问。」
林媚妮细细的眉毛微微一挑。「要是她自己想起来呢?」
「她不可能想起来,因为我不会让她恢复那段记忆,只会让她记起我和她之间曾有过的美好回忆。」
「噢,不。」林媚妮突然叫道:「你该不会想跟她重修旧好吧?」
「正有此意!」
「失去记忆的是她,不是你,我不相信你能忘记她对你所做的事。」
「她死过一次,我决定原谅她。」
「那种事你也能原谅!」林媚妮忿忿地说:「你看着好了,不管有没有失去记忆,林双儿还是林双儿,那种事还会再度上演。」
「过去是因为我工作太忙而冷落她,她才会……但这次不会了。」
「不会才怪!」说罢,林媚妮扭头走向医院大门。
沙志帆瞪着林媚妮的背影。她倒是挺了解他的,知道他不可能原谅她姐姐,而他之所以会对她那么说,不过是想摆脱她的纠缠。
他回到双儿的病房。陈旧得连市面都背着腐意的天蓝色窗帘已往两边拉开,隔着窗户玻璃流泄进来的阳光,染遍半边房间。
他将手按在床尾架,看着眼前这个脸上、发梢都带着光的女人,不知怎地,他突然觉得有点陌生。
「海医生有没有向妳谈起妳的失忆症?」
「她告诉我了。」
「我会帮助妳恢复记忆。」他弯腰拾起林媚妮放在地上的购物袋,然后递给颜纯,「妳妹妹带来一些妳的衣物,刚好明天出院可以穿。」
「她呢?」
「有事先走了。」
「哦。」要走也不说一声,可见林媚妮对双儿没什么姐妹情。
她取出购物袋里的每样东西,然后将明天出院要穿的衣物放在小桌上。迄今为止,沙志帆对她并没有起任何疑心,然而真正的挑战,是在明天出院回到沙家后。
「对了。」他由口袋中摸出一枚钻石戒指。「妳的结婚戒指。」
「它怎么不在我手指上?」颜纯自然而然地这么问道。
「妳这人很健忘,常常洗澡时取下丢在洗手台上就忘了戴」」他拉起她的手。
颜纯颤然心动地注视着沙志帆将戒指套进她的手指,这一刻在她对爱情失去信心前他曾梦想过……
她盯着指上的戒指问道:「我们的婚姻美满吗?」
「妳生活上什么都不缺,会不美满吗?」他面无表情地说。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我会忘了你?」她声调小心翼翼的。
「是妳忘了我,不是我忘了妳,妳问我,我怎么会知道?」
沙志帆冷冷地回她的话,彼此的气氛顿时冷凝下来,而窗外仍然是火伞高张。
病房里,颜纯默默地玩着手指头,沙志帆则在一旁默默地读报,气氛显得有些凝滞。说话啊,他怎么都不说话……颜纯偷偷觑了眼沙志帆,却和他的目光撞个正着,她的脸刷地绯红,急急地撇过脸去,心里浮荡起一股慌乱与无措。
沙志帆感到一阵微眩心悸,思绪翻回久久以前……
他超过午饭时间才去吃饭,员工餐厅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女孩坐在角落吃面,一根一根地吃,他没见过有人吃面的姿态可以这么优雅。他知道她,公司的男同事都认识她,都在讨论她,新来的总机小姐──林双儿。
在公司吸烟区,经常听周同事在谈论林双儿,他们约她,她无任何反应,越是如此,他们谈起林双儿时更是神秘,彷佛有不可侵犯的神圣。
也许是发现他在注视她,她瞥过来一眼,倏地羞红了脸,急急撇过脸去,然后起身就走。望着她秀丽的背影渐行渐远,他不知哪来一股冲动竟追上前,向她自我介绍……
颜纯轻咳了声,「明天就要出院了,我想去谢谢照顾我的护士小姐和海医生。」
「应该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