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说:“就是这个道理。”
“可猫眼是砌到墙里面了啊。”
“你闭上眼睛,我盯着你看,你能感觉到不能?”
我想了想,说:“能。”
“那猫眼砌到墙里面,跟你闭着眼有什么区别?”师傅说:“墙就是一层眼皮。”
“可猫是死的。死猫的眼,也行?”
“你可以去试试,看行不行。”师傅说:“猫邪性,都说猫有九条命,才死的猫,还没有死透,眼珠子是能看见人的。就像是刚死的蛇,你用手拨弄它,它可能还会张嘴咬你。”
我又打了个寒颤,垃圾山已经到跟前了。
师傅绕着垃圾山走了一会儿,指着一块地儿说:“我记得是丢在这一片儿了,你用电灯照照。”
我拿着电灯,顺着师傅指示的方向一照,一只通体乌黑的狸猫直挺挺地躺在那里!
猫脸上,两只眼睛圆圆地睁着,大大的眼珠子,在电灯光中,幽幽发亮!
我吓得差点把电灯给扔了,师傅却说:“提过来,快点,别过了夜里一点。”
我看着那只死狸猫,浑身上下都是鸡皮疙瘩,再看看师傅,师傅正蹲在地上开那个罐头瓶子,手里还多了一把勺子,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我只好咬着牙上前去提那死狸猫,我捏着猫腿,毛茸茸的,浑身都是一颤,差点没扔了。
“快拿过来!”师傅喊了一声,我赶紧小跑过去,把死猫丢在了师傅面前。
师傅却一点也不害怕,左手捏着猫头,对准了罐头瓶口,右手拿着铁勺,猛地插进了死猫的右眼,只听“咕咚”一声响,一颗圆溜溜的大眼珠子就落进了罐头瓶子里!
嘶……
我倒抽一口冷气,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凉飕飕的。
鲜血溅到了师傅的手背上,师傅毫不介意,又用勺子在死猫左眼上一剜——这次我连看都不敢看了!
“好了,走吧。”师傅说:“别这么没出息。”
我扭头看的时候,师傅已经盖好了罐头瓶子,两颗猫眼珠子就在药水里上下漂浮着,黑白黄绿红,五色杂陈,看上去异常耍�
师傅丢掉了勺子,捏起了一把土,在手掌、手背洗了洗,弄掉了溅上去的猫血,然后若无其事地把罐头瓶子装进了口袋。
我咽了口吐沫,说:“这就好了?”
“好了。”师傅说:“回去吧,别告诉老大、老二,也别告诉娇娇。”
“嗯。”我虽然觉得有些别扭,但还是在口头上应了一声。
走在回去的路上,我忍不住说:“师傅,为什么不能让大师兄和二师兄知道?”
师傅说:“刚才我不是说了,老大一肚子坏水儿,老二心太毒,这事儿要是让他们知道了,肯定要缠着我学这些下作法子,他们要是学到了,肯定后患无穷。”
“那您为什么又叫上我?”我说:“我看这事儿您一个人就能干得了。”
“因为我害怕。”师傅拿出来一根烟,点燃,幽幽说道:“三十多年前,我自己告诉过自己,不能再做这种事情了。”
“怎么了?”
“有句老话说得好,会什么,就死在什么上头——会水儿的淹死,会骑马的摔死——我的师傅,你的师祖爷就是死在这上头的。”
“他是怎么死的?”我从来没听师傅说过他年轻时候的经历,也从来都没有听师傅讲过他师傅的事情。
其实,截止到今天夜里,我也只是知道有关造屋盖房、装修家居、搬迁徙移的一些简单习俗,比如盖房打地基的时候,要用红纸包几枚铜钱,放在根基的四角,用来压邪;比如立柱圈梁的时候,要放鞭炮,请姜太公的图像挂起来,喊几声“姜太公神位在此,诸邪退避”;比如房子装修好的时候,先不能入住,而是要放几件主人的衣服在空屋子里,过段时间才能搬迁,搬迁的时候还要请亲朋好友来闹一闹……
这些都是约定俗成的习惯,就好像元宵节吃汤圆,端午节吃粽子一样普通,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个行当里还会有一些别的可怕法子流传下来,能吓人,能害人,甚至能要了人的命!
师傅说:“我从小是孤儿,是被你师祖爷养大的,师祖爷有个女儿,也嫁给了我做媳妇,也就是娇娇的娘。那一年,我和你师祖爷在开封县下头一个大村子里给人盖房子,恰恰碰上我师娘生病,你师祖爷没有多少积蓄,就求主家预支工钱,主家不肯,说活儿没干完,不会把工钱给完。任凭我们怎么哀求,主家都不肯。刚好,那个村子里有个姓林的万元户,和主家是死对头,他知道这件事儿后,私下里找到你师祖爷,问能不能在房子里做做手脚,比如把房梁给弄歪些,柱子打空些……就是让房子住不长久。姓林的说,只要我们这么干了,就给我们一大笔钱。”
我问:“然后师祖爷就做了?”
“唉……”师傅叹了口气,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眼看师娘要病死在床上了,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呢?但是那个姓林的说的法子,很难做到,把梁弄歪或者把柱子弄空,很容易被发现,所以你师祖爷就提了别的法子,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木工厌胜术这些道道儿。”
“师祖爷用了什么法子?”
“你师祖爷问那个姓林的,在主家下个咒,让主家出一条人命,行不行?姓林的很高兴,说行,最好是一家都死绝那才好!他还先给了我们一笔钱。等到起屋上梁那天中午,所有的工人都去吃饭休息了,你师祖爷让我望风,他自己爬到梁柱口中间,念叨——屋里进来鬼,梁上吊死人!念叨着,他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白绳,在房梁上打了个死结,藏在人看不见的地方,然后才下来。”
我想象着那个情形,说:“这是要干什么?”
师傅说:“这就是个厌胜。老木匠都说,做了这个手脚,主家不出三年,就会有人吊死在房梁上。”
我吸了口凉气,说:“真的?”
师傅说:“真不真,谁知道呢?历来都这么传罢了。”
我说:“那后来,那一家有没有人吊死在房梁上?”
“没有。”师傅说:“要是有人吊死,也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主家也是个精明人,房子落成以后,主家又另找了个老木匠来验收。当时我和你师祖爷都吓坏了,生怕那个老木匠看出我们做的手脚,结果那个老木匠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仔细看了看,最后却没说什么话。主家把所有的工钱都给结了,我和你师祖爷拿着钱,心里格外不踏实,我们都盘算着等师娘的病好了以后,就来主家负荆请罪,把厌胜给解了,然后任凭主家处置。”
我说:“那后来师祖奶奶的病好了没?”
“没等到那一天。”师傅阴沉着脸,说:“我和你师祖爷都走了眼,那个老木匠看见了我们暗中布置的手脚,只是当着我们的面没有说出来,而是等我们走了以后,他才告诉了主家。”
第三章师祖爷活活憋死在棺材里
“啊?”我吃了一惊,说:“那主家怎么办了?”
“那个老木匠也是懂行的人。”师傅说:“他给主家出了个主意,能破你师祖爷下的那个厌胜。”
“什么主意?”
“弄几块白布,做成丧服,找个年轻人穿上,用柏木刻个牌位,上面写上你师祖爷的名字,把你师祖爷吃饭用过的筷子烧成灰,盛在骨灰盒里端着,再把房梁上的那根白绳子解下来,穿在牌位上。最后让那年轻人捧着牌位和骨灰盒,哭着喊着来找你师祖爷。”
我惊诧地问:“这是要干什么?”
“这是反咒。”师傅说:“给你师祖爷哭丧来了,这样一来可以解了你师祖爷布置的厌胜,二来又可以咒死你师祖爷。”
“啊?”我听得入神:“那我师祖爷被咒住了没有?”
“都是老木匠,都是行当里的高手,你来我往,见招拆招,斗法罢了。”师傅说:“你师祖爷拉着我跑到了镇上的一个棺材铺里,给了棺材铺老板一些钱,然后拉开一口棺材就躺了进去,让我盖上了棺材盖。”
我说:“这又是什么意思?”
“对头要咒死你师祖爷,你师祖爷就玩诈死这一招,想逃过一劫。”师傅说:“我当时就在棺材外面哭,那个年轻人一直追到棺材铺,我们俩一起哭,哭到后来,他也没招,就回去了。”
“那这场斗法,是我师祖爷赢了?”
师傅沉默了,烟头在夜里忽明忽暗,映着师傅发黑的脸和阴暗的眼神。
他再也不说话了,直到我们俩走到租住屋的门口,师傅才丢了已经燃烧到过滤嘴的烟,轻轻说了句:“我揭开棺材盖子,看见你师祖爷憋死在里面了。”
我惊呆了,张大了嘴看着师傅,半晌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只是觉得这外面突然变得好冷,好冷,风直接从我身体的每个毛孔吹到了骨髓深处!
“怎么会憋死了呢?”我呐呐的说:“师祖爷就没有一点点动静?”
“谁知道?”师傅用低沉喑哑的嗓音,梦中呓语似的叙说着:“他就像睡着了一样,躺在棺材里一动不动,鼻子没了呼吸,手腕没了脉搏。我和棺材铺的老板都吓住了……最后棺材铺的老板把棺材白送给了我,我下葬了你师祖爷,等回到老家的时候,你师祖奶奶也病死了,又过了一年,你师娘生娇娇,难产死了……老话说得好,一朝用歪心,祸及几代人啊。你师祖爷的遗物里有一本书——《木工厌胜术》,我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里面歪门邪道的东西多,正儿八经的东西也多,可我思量来思量去,总能想起你师祖爷在棺材里憋死的那情景,所以我把书烧了,也不想再用里面的道道儿害人。这次,唉……还是没能忍住。”
见师傅的脸色有些难看,我安慰师傅说:“这次咱没有歪心,是那个胖子太作践人,咱们自己出一口气也是好的。”
师傅说:“我就是打算过段日子,等这主家搬进去住了以后,再找他说道说道,如果他愿意把工钱还给咱们,我就给他解了,不愿意的话,那就让他天天做噩梦吧。”
“师傅,那个死胖子要是报警了怎么办?”
“我不告诉他玄机在哪里,他报警了也拿不出来证据。”师傅说:“再一个,我活到这把年纪,也够本儿了,不怕他报警。就是娇娇,以后要是我死了,你得照看好她。”
“娇娇?”我一下子愣住了,只觉得一股血气从小腹直往上拱,供到了脑子里,脸涨得热辣辣的。
师傅说:“我带你了七八年了,知道你脾气、性子都是好的,不软也不坏,最重要的是没有赖心眼儿,娇娇跟着你,我也放心。”
“师傅,我……”我一下子脸红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娇娇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能干重活能吃苦,不矫情不野蛮,是千里挑一的好姑娘,能看得上我?
“进屋吧。”师傅说:“嘴巴严一点,千万别对老大、老二透露一个字儿。”
“是,师傅。”
我答应着,跟师傅进了屋子,我们俩都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可我们俩也都忘了一句话——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很多事情,只要你做了,就一定会有人知道!
进屋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凌晨一点半了,大师兄和二师兄都还在熟睡。
我和师傅脱了衣服,装作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钻进了被窝。
第二天,我们和往常一样去小区装修房子,整个上午、下午,包括中午娇娇来送饭,一切都正常,师傅除了干活、吃饭、休息、抽烟之外,没做别的。但我看见那个罐头瓶子一直在师傅上衣口袋里装着呢。就这样直到晚上下工,师傅发话了,让我们三个先走,说还有一小片墙的灰和漆没有上,他要处理一下。
我知道师傅这是要动手了,要把猫眼封到卧室的墙里面!
今天整个白天,我们都在卧室里鼓捣,要靠床的那一面墙壁,剩下一片没有刷灰上漆,师傅只要用钻在上面穿个孔,把罐头瓶子塞进去,然后用灰填好,刷上乳胶漆,从外面看,是怎么都看不出来破绽的。
大师兄说:“师傅,要不我弄吧?”
“不用。”师傅说:“你屎尿多,我知道你早都憋不住了,赶紧下去吧,我弄完了还要再验验白天的工,你们也别在这里碍事。”
大师兄和二师兄不说话了,我的心里却一阵慌乱,那感觉就像是把手插进人家包里偷钱,被当场按住了一样,无比的做贼心虚。
我看师傅时,师傅倒是波澜不惊,悠哉悠哉地在屋里晃悠着,说:“你们赶紧走,我弄完也就下去了。”
大师兄和二师兄对视一眼,一前一后出去了,师傅瞥了我一眼,说:“你也走。”
我知道师傅是怕大师兄和二师兄起疑,便只好低着头出了屋子,关上了门。
我们三个师兄弟从六楼下到一楼,互相之间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是有心事的人,没什么话好说,二师兄的话本来就不多,但大师兄一直都油嘴滑舌的,这次却也成了闷嘴葫芦,我渐渐觉的异样,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话缓和缓和气氛,大师兄却猛地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说:“老三,昨天半夜你跟师傅干什么去了?”
“啊?”冷不防被大师兄问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我吓了一跳。
二师兄也阴}的说:“都是师兄弟,师傅这么偏心是什么意思?”
我有些尴尬还有些恐慌地看着他们俩,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大师兄嬉笑着说:“老三,昨天你和师傅出去的时候,我正好憋了一泡尿,要起来,听见你们说话我就没动。后来你们出门儿了,我就把老二叫醒,在屋里等着,你们可是直勾勾出去了一个半钟头啊!到底有啥事儿,非要瞒着我和老二?”
“没,没有什么事情。”我不太擅长撒谎,但师傅又不让我跟他们两个交底儿,我在心里是左右为难,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脸上更是热辣辣的难受。
我编瞎话说:“那个,那个主家昨天不是扣了咱们两个工的钱吗,师傅心里不舒坦,半夜睡不着,想出去溜达溜达,见我也没有睡着,就叫上我一起了。”
大师兄“嘿嘿”一笑:“我看师傅是出去跟你商量咋当你老丈人的吧?”
“啊?”我又懵了。
二师兄木着脸说:“你和师傅回来以后,在门口说话,我和老大趴门缝里偷偷听见了!老三,你别装蒜,老实说你跟师傅干什么去了?”
我摇头:“真,真没干什么?”
“我记得师傅好像说要那个死胖子给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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