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卿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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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卿妃-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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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嘎、嘎、嘎……”内城千斤顶被缓缓拉起。
  “将军!”城内一声大吼,“成武右将军王仲文率飞虎营两万兄弟,迎将军入城!”
  只一句,让潘世宁瘫坐在地;只一句,让韩月杀唇畔染上了真心的笑意。
  寒风中,飘来一句轻语:“潘太守,本帅不会杀你,因为本帅不想剥夺别人的乐趣。”
  张弥《战国记》云:乱世元年八月二十一,嘉城城破,青军速过,军风严谨,不扰城民。但缚太守潘世宁,掷于街上,百姓争相踩踏。不至天明,酷吏丧命。过往者无不手掷其头,足践其尸。恶潘者啖其肉,抽其骨,剥其皮,唾其身。足见民怨之厉。

  谁与争功千载后

  成原,位于荆国近畿地区西南边缘,堪称王都前院。有着“神鲲第一河”美誉的乐水便是自这里出发,蜿蜒而下流经翼、梁、雍三国。此间海拔颇高、地势开阔,远望之,云落长空连孤烟,平野无山尽见天。俯身拔起一根衰草,细细观玩,心中长戚戚:成原古来皆战场,尘土浸血,连这草根也生成了红色。
  唏嘘。
  牵着踏雍慢慢走回营房,突然听到一声大吼:“谁?!”定睛一瞧,只见哨兵手拿一支红色羽箭急匆匆地往主帐跑去。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轻拢眉,将马缰递给侍卫,疾步前行。撩开布帘,只见哥哥正襟危坐,从箭头上取下一片暗纹绢帛。半晌,他抬起头,厉眼扫视一圈:“战书。”
  帐内众将纷纷倾身:“战书?”
  哥哥将绢帛传于下座,背手而立,深邃的眼眸凝重:“小莫。”
  “属下在。”
  “在嘉城放粮时,本帅隐约听你说起那盐粮车上都刻着同一家商号的名字,可有此事?”声音沉沉。
  “是!”小莫拱手答道,“过境不扰,开仓放粮,属下和底下的弟兄在行命时发现,韶州官仓里堆的都不是官粮。”不是官粮?心底起疑。“粮和盐都是出自民间商号,管粮的小吏也说不清来历,只知道是家柳姓商户送来的。”
  “柳?”“是哪家巨贾,竟能负担起嘉城三万守军的盐粮?”
  “哼。”座上传来一声冷笑,抬首望去,允之握着一把玉扇,媚目微虚,“负担的,怕不止是嘉城一处。”他横眼看向哥哥,“竹肃也猜到是谁了吧。”
  哥哥抱拳微微颔首:“是。”
  允之缓缓转眸,看向帐内:“普天之下又有几家柳氏能富可敌国呢?”
  “慕城柳氏!”一将抚掌大叫,众人恍然大悟,下一刻愁色便染上了他们眉梢。何故如此担忧?不就是一方富贾嘛,不解地看向上座。允之淡淡一笑,幽幽开口:“慕城柳氏乃梁王钦点的御用商人,总揽西北盐粮,可以说是权倾一国的巨贾。”这么说,柳氏粮援文氏都等于……“上月柳家主事柳伯年仙去,当家人一位也传于了他的第三子。”说到这里,他慢慢收起扇面,目光深沉,“该子不仅精于商事,更在江湖上颇有地位。”眉头微动,惊讶地瞪大眼睛,“不错。”他凉凉地笑开,深深地望着我,“此人别号多情公子,正名寻鹤。”
  柳大哥,如今已是敌人了么?忐忑,不语。
  “怪不得文涂小儿敢派人来辕门射书。”韩硕叔叔握紧铁拳,“原是有了梁王撑腰!”
  “哼!怕他作甚!”韩冬年少气盛,拍腿而立,“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既然梁国竖子敢来送死,那咱就收下他们的小命!”
  “对!”“对!”帐内群情激奋,“韩家军的军谱里从来没有‘怯战’二字!”
  哥哥一举长臂,周围渐渐安静下来。“众位……”他沉沉开口,“自入荆以来,我军战无不胜,气势高昂,可是骄气也越发重了!”声如暮钟,震的众将含愧坐下,“若不是雍国微乱,镇北的明王被急急调回南都,此行会如此顺利么?”星目厉厉,“入闽关以来,碰到的都是小股敌军,人数远在我军之下,理应胜之。而如今我们将碰到的是外戚主军,人数不下二十万。”
  心中咯噔,二十万。
  “既知柳家为文氏提供军粮盐铁,那就说明梁王是尽全力以助外戚。”哥哥眼眸中闪出一丝警惕,“梁军已是近在咫尺!”
  秋风撩动布帘,发出沉闷的低响,帐内一片寂静。
  “梁王刘洵年方二十五,性格怪异,嗜书如命。”允之靠着长椅,睨视下座,“此番荆王弑舅杀妻,怕是犯了这位循规蹈矩、尊长守礼的梁王之忌。”双眸中迸出一丝冷光,“若他倾举国之力以助之,那便麻烦了。”
  忧虑之情蔓延在帐中,众将沉默不语,草色在撩动的门帘下时隐时无。
  “不仅如此。”允之直视前方,眉心已拢,“荆国此次内乱,负责镇守成原以东闾关的骠骑将军元腾飞一直按兵不动。他若是得知文氏得梁王鼎力相助,怕是会投奔外戚,在大战中来一个锦上添花。”
  “五万。”哥哥接口道,“元家还有五万精兵。”
  “更何况!”声音剧沉,那双桃花目早没了以往得懒色,亮得惊心,“翼国那十万大军至今还静等在渊城以北,迟迟没有表态。而眠州~”他灼灼地望着我,语调虽然无比柔缓,可其意却比刀剑还尖利,“定侯亲率五万青龙骑,一路疾行前来协助文氏外戚。”
  脑中嗡嗡作响,摇摇晃晃地向后退了两步:不,不可能。恍惚地看着那双锐目:不……修远……拧紧眉头,心像被掏空了似的,虚的让我久久不能呼吸:敌人么?敌人么?修远,若是战场相遇,让我如何面对你?
  “九万对五十五万,众将可还有信心?”
  “有!”“有!”“有!”“以少胜多,这才爷儿们!”
  一声声似从远处飘来,模糊的未及心间便以散去。修远,默念这个名字,胸中闷闷,心头涩涩。恍然间,手中塞来一片绢帛。长长地吸了口气,翻开这封战书。秋风卷帘而来,吹得我眉梢凉凉:
  “闽关之耻,嘉城之恨,不破青军有何颜?八月二十四,与将军会野于成原。荆国监国大元帅文涂书。”
  夜深了,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帐内还燃着一星烛火,光影在平野秋风中摇曳跳跃,好似我的心境,也好似……坐起身看向帐外那个背手而立的高峻身影,哥哥的心绪。散着头发,披上外袍,静静地走到他的身后,抬首望向苍穹。今宵无月,夜幕沉沉压近,好似伸手就可触到天上的繁星。
  “夜空就是一张破布,星星和月亮不过是光透过留下的残影。”风中飘来一个带笑的声音,“这就是你三岁说出的言语。”
  “嗯。”低低应声。
  “你没出世之前,娘问我:箫儿,你想要个妹妹还是弟弟?”他抬首望向长空,沉入回忆。
  “哥哥如何答的?”
  “弟弟。”果决的回应。
  “唉?”诧异。
  “弟弟,可以陪我骑马打仗,可以一同上阵杀敌。当时,我是这么回答娘亲的。”
  “我也可以。”嘟起嘴。
  “嗯。”他转过身,深眸暖暖,“卿卿从小就很聪明,其实你一岁不到就会识字了。每次读书时将你抱在怀里,你的眼睛都会顺着书页有序移动。”
  瞪目惊视,还以为藏的很好,原来早被查觉。
  “你三岁那年,爹娘和我偷偷听到你在唱歌,那曲调甚是古怪,好似神棍唱曲。”
  讪然,还好没再唱过,不然就成神婆了。
  “卿卿可能不知道,娘那些日子天天偷偷落泪,提心吊胆以为你被鬼魂附体。”哥哥笑出了声,“后来伺候你的刘妈,家里原是靠捉鬼营生,娘派她去就是帮你守魂的。”
  长大嘴巴,轻哈了一下:怪不得有段时间刘妈每天都用烟灰点我的眉心。口中的热气在冷夜中凝固,缓缓扬起白雾笼在哥哥的眉间,那双深邃的俊目此时竟被衬出一丝忧色。
  “哥。”
  “嗯?”
  “想彦儿了吧。”所以才会说起我小时候。
  “嗯。”几不可闻地应声。
  “也想嫂子了吧。”
  他转过身,遥望星空,并不言语。
  夜
  黑的有些忧郁,
  星星
  在寒风中颤抖着,
  仿若
  孤寂的泪滴,
  滑落
  在天际。
  远远地
  传来一声羌笛,
  苍凉的曲调
  丝丝缕缕渗入我心,
  百转千回
  化为一声叹息:
  修远啊,
  再见
  又是怎样的心情。
  ……
  八月二十三,亥时,大战在即。成原的夜似乎永远与月无缘,似乎永远哀戚。
  “韩琦!”再无儿女情长的希嘘,取而代之的是浑厚果决的命令。
  “末将在!”
  “本帅命你率北营两万士兵拖住敌方右翼,虎啸右将军赵令志虽然骠勇善战,但生性自大狂妄。”哥哥将铜板递给他,“不可硬攻只可智取,都尉可佯败,将敌方右翼引入离恨坡,此处有茂林灌木。藏身于此,大军取之不易。而后分队伏击,将对方诱进离恨坡后的簸状谷地。”哥哥指了指地图,目露寒光,“本帅事先命人查看过,这里山势陡峭,石壁平滑,攀爬不易。”难道是?“待会伙头军会将鱼油柴木准备齐整,到时只要一把火,便可少了他五万右翼。”脑中闪现出射月谷的惨景,“就算是天不助我,突降暴雨。”厉厉逼视,不容反驳,“也要将他们杀干净!”
  “是!末将领命!”这算是命运的轮回么,心头沉重。
  “韩硕!”
  “末将在!”
  “开战后,你所率领的南营面对的是敌方左翼,龙威左将军包芸年少刚猛,正面力拼恐要吃紧。”哥哥抬起头,星目微虚,“年前本帅命你操练的祥云阵,南营演练的如何?”祥云阵,哥哥和嫂嫂的定情之物。
  “已是收放自如!”韩琦朗朗答道。
  “好!就用此阵吞了他的五万左翼!”
  “是!末将领命!”
  “其他人与本帅镇守中军,不管剩下的是十万还是四十五万,都不可再将主力分散了。如今只得……”哥哥横目看向银甲,眸中冷光毕现,嘴角定定沉下,“死战!”
  “是!”豪气直冲九霄云。
  待众人领命出帐,我才慢慢走近正在著甲的哥哥:“将军。”
  他扣上腰间的兽带,柔柔看来:“嗯?”
  灼灼而视,轻轻启唇:“只要给我两千兵,我可缓解将军十万隐忧,另加歼灭数万敌军。”烛火跳动,啪达,小莫手中的银盔落地。哥哥不可置信地看来,光影缭乱。缓步走上,指着帐上的地图,轻声道:“今日听众将议事,梁国十五万大军正从西北奔来,而翼国十万精兵正俯卧在成原东北两百里。”在薄如蝉翼的纸上画了一道横线,“这两军皆要渡过乐水才能达到成原。”指了指图上的黑线,“给我两千精兵,只要在梁军过河时掘了成原坝,即使灭不了他十五万大军,也可减少敌军主力。”
  数道目光直直逼来,其中还有那赤裸裸的情意,瞥了帐角一眼,淡淡一笑:“翼军和梁军不同,敌我不明,若一并淹了,以后恐生事端。坝上放水,尽没下游,为的只是阻缓翼军过河而已。此后能否将这不明势力收为我用,就要看将军能不能以少胜多了。”
  “好!”哥哥重重点头,眼眸颤颤,“好!”他向身边招招手,“小莫。”
  “将军。”
  “从飞虎营里抽调两千精兵交与丰大人。”
  “是!”小莫抱拳低应,转身便走。
  “慢着!”哥哥深深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重重说道,“你记住,一定!一定要保证丰大人的安全!”
  “是。”
  “云卿。”哥哥转过身,两手放在我的肩上,“掘完大坝,不论战况如何,你都先给我回到嘉城去,明白么?”肩上的力道越来越大,不容抗拒。
  抬起头看到他眼中的忧虑,轻轻颔首:“嗯。”
  “韩将军。”夜风里飘来淡淡的麝香香气。
  “殿下。”哥哥沉首行礼。
  “本殿有事要出营。”迷离的媚目里眼波浩淼,似乎酝酿着惊天巨浪。
  哥哥急急抱拳:“殿下!大战在即,请您三思而后行。”
  允之久久地凝望我,薄唇勾起,优雅地转身离去,暗夜中飘来轻缓却不失自信的话语:“本殿去找元腾飞借五万兵力,助你大破敌军。”
  修长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云淡风轻的一句震震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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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大吼声从辕门外一路飘来。
  “慌什么!”帐内一声不满的低吼。
  “禀报将军!”小兵跪倒在地,“营外来了一人,自称是青国宁侯、监军九殿下!”
  “什么?!”布帘撩起,骠骑大将军元腾飞立在门前,他瞪眼看向黑漆漆的远处,半晌方才开口,“他带了多少人来?”
  小兵抬头偷瞥了自家将军一眼,嚅嚅道:“一人一骑,只身前来。”
  “喔?倒挺有胆量的。”僵直的背脊骤然放松,他冷笑一声:是来当说客的么?本将倒要看看青国的九殿下是何等人物。“将人领到主帐来!”
  “是!”
  真是……元腾飞看着眼前这人,竟被震慑的难以动作。明明是一双微醉迷离的桃花目,却带着浩瀚灼人的魔瞳色;明明是面带春风、身染亲和,却散发出不容抗拒的帝王风。青国的九殿下,是一个让人不禁想俯身跪拜的大人物。多年之后,元腾飞依然记得那最初的一眼,偷偷得意自己直觉的准确,暗自庆幸自己早早地归附了元初帝。
  “元腾飞,元大将军?”凌翼然俊目微挑。
  这一声像是解开了定身咒,元腾飞这才回过神来,弱弱地开口:“啊,元腾飞见过九殿下。”话未落唇,元腾飞就愣住了,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不就是摆摆威风么,至于寒碜成这样?上来就示弱,看你这点出息!
  凌翼然看在眼里,明了在心。他微微一笑,撩袍坐下,指了指下手:“坐。”神态若定,宛若主人。
  “啊。”待元腾飞尊臀落定,他才发现主客颠倒,又恨不得打自己二十大板。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几截。他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板,强作镇定地问道:“大战之前宁侯只身前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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