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香闭上了眼,佯作睡去。他知道李慕星的不安挣扎,却不想出言开解,太过清醒,是一种悲哀,在南馆的时候,他宁愿手里拿着酒壶,唱一唱「人生好比一团雾,谁人清醒自讨苦」,醉中生,梦中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李慕星这一刻的挣扎不安,已足慰他心。
记得尚红逃走前的那一日,给了他一粒药丸,红红的颜色,与尚红身上的衣服一般无二。
「这是你要的药,吃下去,只需半个时辰,就会断气。」
他伸手要取,尚红却缩回了手。
「一百两。」
他怔了怔,然后笑了,一甩头,长发划出一道弧,道:「行呀,把我的那一套,学得差不多嘛,够聪明,我喜欢。」顿了顿,又道:「想不想知道,我用多少钱买下你?」
尚红的脸变了色,正要发作,他适时的伸出一根手指在尚红的眼前晃了晃。
二百两,你瞧……你跟这粒药丸一样的价钱,好不值钱……想来卖你的人也是瞧不起你得很……」
他的话不尽不实,却成功地让尚红一时失态,药丸被他拿走,还顺手任尚红脸上摸了一杷,哈哈笑着赶紧离开,哪管尚红醒过神来暴跳不已。
那一天,他支开尚红,偷偷把几百两的银票,放入了尚红早就准备好的包袱里,里面夹了一张纸条,「活比死难,一路走好」,这八个字,是他对尚红最后的一句提点,他不在乎尚红懂不懂,他求的,不过是自己的一点心安,正如他曾费心费力地去寻找那些死去的小倌们的尸骨,将他们安置在佛堂里。
他不是圣人,没有道理无缘无故地对别人好,他曾帮过岚秋,帮过尚琦,包括尚红在内,他帮过的人很多很多,他只是抱着那幺一点点的希望,今天他帮了别人,有朝一日,别人也能帮他一把,他安置了别人的尸骨,也想着自己死后,能有人让他得一处安身之地。
他付出了,也得回了,尽管得回的未必是他想要的,岚秋的惨死,不过是使他看得更清楚,人生无常,不如把握眼前,所以他放任自己对李慕星动了心,花落之前,以心换心,他又一砍成功了,这世上,终有一个人,将他放入了心,所以,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圆满了,所以……在坚持了这幺多年之后,他终于放下了心中最后的一点执念。
尚红走的时候他知道,他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跟尚红一起走,可是他放弃了,走了又如何,岚秋的夺命钱他不会去动用一分一毫,或许他这幺做是辜负了岚秋的一片苦心,但他更想让自己安心,所以他把那些钱全送进了天宁寺,只盼着岚秋和那些死去的小倌们能得个百年安身,即便他死了,那些钱也足够维持很多年。李慕星回来之后,就要成亲了,南馆外面,没有人等他,他又何必走,宁可用那一粒药丸,求个好死。
只是,尚红终究还是摆了他一道,给他的只是一粒假死药。这,也算是付出后的一种得回吧。尚红,是聪明的。
一次的死而复生,让他求好死的心愿落空,既然活下来了,那便凑合着,于这世上再活一遭,在靠近李慕星的地方。他不怨李慕星没有给他承诺,因为他并没有对李慕星付出过什幺,又怎幺能求回报。能就近照顾李慕星几天,已经是意外,他不敢要李慕星的承诺,也不想要,谁让他动心了,喜欢了,只要看着李慕星好,他便也好了。
人生好比一团雾,谁人清醒自讨苦。揣着明白装糊涂,不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奢求,日子会好过很多,这样对大家都好。
这一夜,很漫长,窗外的天空,一直黑着,仿佛永远也亮不起来。李慕星的病还没全好,想了半夜的心思,终于还是在后半夜里睡去了。尚香在他睡后又睁开了眼,在黑暗中静静地望着李慕星的脸,眼睛看不清的地方,他记在脑子里。
第二天,钱季礼来了,拎着一大堆的果品,美其名曰来探病。李慕星正拉着尚香坐在院子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两人默契地都不提昨夜里的事儿,春日里暖意洋洋,照得李慕星直发困,尚香一夜没睡,自然更是困了,说着说着,两人都东歪西倒了,眼瞅着他们的头就要靠到一块儿,钱季礼一声「你们在干什幺」,把两人吓得一激灵,那睡意早不知飞哪儿了。
「哟,钱掌柜来了,快请坐,我给你倒杯茶去。」尚香识趣地站了起来。
钱季礼瞪了尚香的背影几眼,自从那日他看到李慕星死抓着尚香的手不放,他心里就咯登一声,直觉有些不妙,他可没忘记李慕星是为着什幺事而病了,在他而言,那男妓死得正是时候,可就怕这会儿又有一个男人趁虚而入了。
李慕星倒是没察觉异样,笑着对钱季礼道:「钱老,你来瞧我便好了,何必破费买这些东西。」
钱季礼收回眼光,对李慕星道:「不买成吗?!要是空手来,回头陈妈还不说我老头子是来蹭吃蹭喝的。」
李慕星乐了,道:「原来钱老你买这些东西,都是堵陈妈的嘴。」
钱季礼哈哈一笑,摸了揽胡子,道:「爷身体可好些了?」
「好多了,再将养个八、九日,便能回商号了。对了,钱老,那些货可都安排好了?再过两日,可就是交货期了,左大人来查货,要是有个差池,你我都吃罪不起。」
「爷就放心罢,都准备好了,保准没问题。」
李慕星放下心来,转头看了看,道:「尚……咳咳,明轩去倒茶,怎幺还不来?」他倒是时时刻刻不想离开尚香了。
钱季礼脸上微沉,道:「爷,杜先生是宋爷手下的伙计,前几日商号里忙不过来,才借来使唤,如今商号里的事情都安妥了,是不是……也该把人还回去了?」
李慕星一摆手,想也不想就道:「钱老,这事你就别操心了,回头我找宋兄说一说,就把明轩要过来,反正商号里的生意日渐忙碌,多个人也多把手。」
钱季礼心下大为不高兴,可李慕星是东家,听这语气是主意已定,他也不好再说什幺了。
尚香躲在屋里,把外面看得清楚,知道李慕星不时回头望望,是在找他,可他就是不出去,自讨没趣的事,他才不干。
到最后,钱季礼的那杯茶,还是陈妈、陈伯从街上回来才给倒的。
过了两日,左上通果然来查货,听说李慕星病了,还专程上门来探,倒反把李慕星又折腾了一番,要打起精神暗笑说场面话,还要请客吃酒,幸好有尚香在一旁帮衬着,他是交际惯了的人,一边敬酒一边跟左上通东拉西扯,说尽风月事,想那做官的,有几个不爱这一口,说到兴头上,便有些忘形了,见尚香虽然面相平常,可那双眼睛时不时透着几分妩媚风情,却也诱人,便禁不住要动手动脚。
李慕星在边上看了当时就要变脸,可是左上通是官人,他又不敢得罪,只得装作大病未愈,身体不适,拉着尚香提早退席,也不管左上通的脸色好不好看了。为这事,李慕星几天没见好脸色,他怪不得尚香,只能怪自己,处处要仰他人鼻息,现下他倒情愿没接织造府的公差,他一个小民百姓,从来不跟官府打交道,怎幺也想不明白这种好事怎会落到他头上。
尚香见李慕星不高兴,他却高兴了,背着人便偷愉笑。这一天到了夜里,便趴在李慕星身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李慕星的胸膛,道:「怎幺着,才这样便吃醋了?我以前可不知陪过多少人,你若一个一个都吃醋,那还不酸死。」
李慕星翻了个身,干脆背对尚香,他心中懊恼,不愿承认自己小肚鸡肠地为这一点点小事吃醋,这几日里他总想着法子不让尚香再受这样的欺负,又不好意思把心思都坦露出来,只好不说话。
尚香翘起了唇角,却不放过他,低声又道:「你不理我,可是嫌弃我了?也是,说到底,我也就是个男妓……」
话没说完,李慕星就转过身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急急地解释道:「别乱想,我……我从来就不曾瞧不起你过……我只是……只是……」他吞吞吐吐、总还是说不出口。
尚香用手遮了脸,从指缝里透出的目光隐含笑意,可声音却装出汶然欲泣的语气。
「我知道,我下贱,我配不上你,我是个千人骑万人压的……」
李慕星光是听尚香这语气,就已经心疼了,当下便道:「不是,不是的,那种地方你也是不得已……我……我……唉,我是恨我自己没有早一点遇见你……」
其实这话也算不上什幺动听的情语,偏偏,尚香却听得心里一阵阵地暖。其实,尽管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李慕星并不歧视那些欢场中人,可他仍是隐隐有些担心他的过去会否让李慕星心存芥蒂,这一句断断续续的话,听上去气势不足,却是李慕虽这个老实头能说出的最露骨的话了。
「尽说好听的……」尚香抑不住脸上的笑意,暗自高兴了一会儿,又道:「幸亏我们相遇得晚,要是早上几年,你非被我榨干了钱财不可。」
李慕星摇摇头,道:「不会的,看你对岚秋就知道,你其实……不坏,以前在南馆,也是不得已……」
「你呀……看人的眼光实在不怎幺样……」尚香倒不知说什幺好了,动了动身体,靠李慕星更紧了。
李慕星闻着他身上的清爽味道,心里一热,竟起了邪歪的心思,脸上又有些臊了起来,轻咳两声问道:「是了,当初见你时你身上的香粉味,可是为了不让人近身,才故意弄得那幺浓?」他这是想借着说话来转移心思,要不然,真的忍不住了,要对尚香做那事,可他又不会,还不让尚香笑了去,怎幺着也得等他弄清楚了,才……才能……脸上又红了几分,亏着是夜里,没点烛火,这才保全了李慕星的面子。
尚香是什幺人,李慕星这一欲动,哪里瞒得过他,估摸出李慕星的心思,他一边憋着笑,一边伸出手,轻轻地捏住了李慕星的十指,不着痕迹地搓揉着,口里也说着话,分散李慕星的心思。
「怎幺着,你倒明白过来了,再不当那是催人情欲的东西?」
李慕星睁大了眼,竟真的没注意到尚香的小动作,惊道:「你……你怎公……知道?」
尚香轻轻一笑,道:「那天你真当我醉了,嘻嘻,我清楚着呢,你那幺小心地把我抱起来,给我盖被子,还拿银子逗我,要不是尚琦那小狼患儿突然冒出来,你还准备做什幺?对了,尚琦同你说的话,你倒是真信啊,哼,说走就走,连窗都不帮着关上,倒不怕我冻着。」一边说,一边顺着李慕星的手臂往上摸,慢慢探入了内衣里。
「啊,我说你怎幺一伸手就抓着银子了,原来是装醉啊……」李慕星恍然大悟之馀,却也为误解尚香而羞愧,但这也不能全怪他,欢场之中,催情之物本就常见,倒不是他轻信于人。伸手轻抚上尚香的面庞,在眼角处流连着,低声道:「你这幺聪明,我当初怎会如此误解你,那皱纹……也是画
「我十四岁就入了南馆,见得多了,自然也学得多,一点点的自保之道,还是有的,只是鲜少有人能与我一般,能找着水洗也不褪色的妆粉以及渐渐加深妆容的耐心。」说到这里,尚香却是神色一黯,没让李慕星瞧出来。那水冼也不褪色的妆粉,其实还是岚秋说与他听的,那本是岚秋用来画画的一种颜料,当时岚秋顺口一说而过,他却上了心,背地里几经琢磨,才终于调出那妆粉来,水洗不去,可用醋一蘸,便脱落了。否则,怕早就被郑猴头看穿了。如今,他洗去了那妆容,而岚秋,却也己不在。
「欢场中人,大多贪一时风光,像你这般懂得收敛的人,极是少见……」李慕星说到这时,已是气息微喘,终于忍不住一把抓住尚香越来越放肆的手,道:「别玩了,再玩就真出火了……」
尚香笑嘻嘻地收回手,道:「我只是检查你身体好了没有……嗯,果然精神。」手不动,脚动,在李慕星的大腿内侧蹭了蹭,便感觉到了李慕星的精神全集中在那地方了。
「别……」李慕星才吐出一个字,猛地唇上一热,竟是被尚香嘴对嘴地堵住了,那唇舌间的碰触,竟让他有一股熟悉的感觉,禁不住地应和着,不消一刻,便完全迷醉在这一吻中,哪还顾得上什幺顾忌,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才分了开来。
李慕星这辈子哪里做过这样的事,喘着气仍沉浸在那种说不来的美好感觉中,尚香却不放过他,两只手又不规矩起来,还凑到李慕星的耳边故意哑着声诱惑道:「想不想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是怎幺帮你做的?」
李慕星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结结巴巴道:「你……你……那……那一次……」那一次他没有任何印象,可是事后的床单却说明了曾发生过的事。
「那一次用的是手,这一次用嘴你说好不好?」尚香实在是想笑,可还得忍着,继续用暧昧的声音引诱这个老实头。
用手?用嘴?可怜李慕星虽然也上过妓馆解决过几回生理问题,可那都是直来直去地完事,哪搞过什幺花样,尚香什幺都不用做,光是这一句话,就够他刺激的了,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尚香听他不说话,自然认为是默许了,伸手就去拉李慕星的裤子,可怜李慕星早就因为刺激过度而陷入呆滞状态,等他从极度的快感中恢复正常反应,尚香早把该做的都做完了。不过更可怜的人似乎还是尚香,他把李慕星弄得舒舒坦坦,可这人实在是二愣过了头,居然翻过身背对着尚香,整个头都蒙进了被子里。尚香没办法,只好自己动手抒解欲望,同时暗自告诉自己,实在不该对这老实头抱有太大朋望,才这幺点手段就让他刺激过度,那以后还有更刺激的,还不把他吓跑,还是慢慢来,一点一点地教吧。
次日醒来,东方才稍露鱼肚白,尚香习惯性地起身,准备到软榻上再睡一会儿,谁知这一起来,才发现李慕星竟不在床上了,他躺过的地方仍有馀温,显然才出去没多久。尚香也没在意,想着可能足去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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