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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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金主- 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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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君眼里的徐元佐还是冒头少年,一直都是副嬉皮笑脸、混不正经的形象,突然改变画风,还真有些可爱。她噗嗤就笑了出来,道:“逗你玩的,人情账不离人情,哪有你这般斤斤计较的。”

徐元佐登时换了笑脸。切入正题道:“表姐,沈家的生意是偏内江多些,还是偏外海多些?”

沈玉君只当徐元佐是个读书人,并不将他视作生意场中人,全无警惕,只当满足他的好奇:“自从收缩了通往西安的商路之后,父亲把重点放在了漕运上。如今我家全靠船吃饭,田亩所出聊胜于无。江海却是相差仿佛。”

“吃漕运这口饭的人太多。”徐元佐摇头道:“还是走海好。”

“走海回报大,风险也大。”沈玉君道:“‘风险’一说便是从走海来的。可想而知。”

“沈家去日本么?”徐元佐低声问道。

沈玉君知道附近没人,倒也不避讳,何况她可是见过杀人的人呐!

“去日本倒是好买卖,但你知道从哪买货么?”沈玉君问道。

徐元佐点头,表示明白了。

这说到底还是渠道不通畅。

今年正是日本永禄二十年,“猴子”丰臣秀吉在今年出生。日本国政于去年被“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所统摄。如果从历史趋势而言,日本战国时代已经开始走向尾声,然而这个过程还有将近半个世纪。

战国乱世,日本人都忙着开村战,哪里有功夫发展工商业?尤其是商业活动。十分依赖稳定的社会环境,动辄有被抢劫的情形下,人们宁可藏在山里种点粮食,躲避战乱。

“东海如今群龙无首,海上情形混乱不堪,此时插手进去实在不智。”沈玉君道:“所以我们走海也只走近海。一条线是走舟山,一条线是走威海卫。其实都是做海客的生意。”

徐元佐长长哦了一声:“表姐,你为家里打点生意多久了?”

“从十岁起就跟着父亲东奔西走,至今八年了。”沈玉君说话间又有些萧索。

八年,抗日战争都胜利了!

——都说女大十八变,可是你把女儿放在那种环境里,岂不是越变越像海盗!

徐元佐不由腹诽二舅,转而又有些同情表姐。

女性在先天上缺乏狠劲和野心,若表姐是个男儿身,恐怕已经是海上小霸王了吧?

“表姐有没有想过自己做远洋贸易?”徐元佐撺掇道:“走日本、琉球。”

沈玉君摇了摇头:“表弟你还太小,不知海上的险恶。”她顿了顿,道:“别说远洋,就算是在近海,有时候看到商船都要防备他们突然转成海盗。若不是我们沙兵威名远扬,你当沈家能吃定这碗饭么?”

“原来那些人是沙兵!”徐元佐赞叹道:“果然名不虚传。”

沈玉君自豪道:“那是自然,都是亲历战阵的老手。”

嘉靖大倭乱时候,东海海盗肯定不会放过崇明这么好的地方。然而他们终究没有得逞,正是因为崇明沙洲的好汉们纷纷武装起来,组成了保家义勇。

这些人本就是水上讨生活的,舟船娴熟,又因为是保护家园,没有内陆援军,可谓背水一战、奋勇无双,杀得倭寇胆寒,再不敢骚扰崇明。也因此将“沙兵”的名号打了出去,在东海上也是令海客敬畏。

沈本菁生意越做越大,手中招募的沙兵也就越来越多,有这私兵看护,才算立了门户。

“一旦要走外海,首要缺少个带路人,怕被同行排斥。”沈玉君道:“海上无非多船胜少船,大船胜小船,一旦被其他海商围攻,半点逃生的机会都没有。万一丢了本来的产业,我沈家便在覆灭之间了。”

“姐姐顾虑的是。”徐元佐道:“不过天下事真有难易之别么?去做,难事也容易;不做,看似容易的事也难成。海贸之利丰厚,未来二十年间必有许多人要介入其中,东海也必将再出霸主。这等时候,我们若是慢了一步,就只有吃人剩下的残羹冷炙了。”

“我们?”沈玉君轻笑道:“你还是想入赘了?”

“严肃点,这是正经讨论。”徐元佐撇了撇嘴。

第一七六章工商之學

徐元佐怀疑眼前这个沈家就是后来沈廷扬的家族。∑,

从明末历史可以看出沈家有多大势力那可是上百条大沙船,造价在两千两银子左右,而大明一镇水师都未必能有这样的实力。能够将私家船队媲美国家军队,可见一斑。

徐元佐从这上面也能推导出:沈家在明末的时候,家产能够在五十到六十万两之间,比现在翻了数倍,但终究还不是一流豪族。这一方面是因为缺乏朝中大佬支持的缘故,也可见他们并没有走向远洋。

如今自己既然站在这个节点上,又是母亲的娘家,不拉一把怎么说得过去?

绝对不是单纯想利用沈家啊!

徐元佐定了定神,道:“小弟倒是有一稳妥之策,也不需要沈家冒风险,最多十年,便能有纵横海上、扬帆远航的实力。”他虽然不知道沈家是如何解决子嗣的问题,但既然沈家不倒,起码就有一试的潜力。

沈玉君也严肃起来,道:“你说。”

“今后几年,你家本要造十艘船的,便少造两艘,将银子拿出来,七成办學,三成募兵。”徐元佐道:“常年募兵,则新人日进,年迈者或是留下充当教头,或是给他块地,少收点租子。如此人心日固,而战力不退。”

沈玉君作为女子,八年来早就想到这个问题了。

沈家本就有不少庄子里收养了残疾兵卒,终不叫他们无所依凭,贫困而死。这也是沈家在当地名声不坏的缘故。只不过沈家单纯出于仁道,并没有想到人心和战力的问题,徐元佐此言只是将之讲透了。

“我家每年也都给县學、社學捐资,只是崇明孤岛,出不了几个举子,更别说进士了。”沈玉君苦恼道。

崇明县令只需要举人就可以出任了,可见地位雷同于云贵、山陕的边远地区。

至于进士,整个大明朝只有五位崇明籍进士。最近的一位是正德十六年上榜的施一德。距今已经四十八年了。而且这位施一德也将是有明一代崇明的最后一位进士如果历史没有发生偏转的话。

“小弟说的并非儒學。”徐元佐笑道。

“那是什么?武學?”沈玉君面露不信。

正式将军事教育纳入国家教育体系的是宋人,可惜没能坚持。到了国朝,为了培养选拔将才,首先在南北两京设京卫武學。地方上则有卫武學及府州县武學。

这是正规的国家军事教育体系,只不过明代将领仍旧以世袭为主,武举为辅,又因为满清要给世人留下明室“暗弱”的印象,对武學之事多有抹杀。故而后人对此竟然知之甚少。

徐元佐道:“如今的武學太过于好高骛远。”

科举由學校出,所以武举也是由武學出。而武举选拔的可都是将领,首先要求考兵书战策,等于文化课,其次才考弓马长兵火器,属于专业课。这样一路走出来的武举人、武进士,同样少不得十多年的苦功。

太不符合徐元佐“短频快”的原则。

“我所谓的办學,是工商之學。”徐元佐道:“如今船工水手,都是子承父业,代代相传。船工有一个儿子。便等于有了一个徒弟,将行船的手艺、诀窍传给一人。有两个,则倍之。三个……就会挑个儿子转副业。表姐不觉得这样积累起来太慢了么?”

沈玉君对此当然再是熟悉不过了,她家就是如此,整个天下也不都是如此么。

“你是说,挑些技艺精湛的船工出来,叫他们多带些徒弟?”沈玉君微微皱眉:“只怕他们不肯。”

士大夫垄断文化,尚且还有“有教无类”的原则,并非一味藏私。

手艺人却凭手艺吃饭,生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总是要藏一手压箱底的绝活。

更有甚者,将这吃饭的手艺视作宝贝,传男不传女。

航海出港也绝非有把子力气就能干的活。

小到系缆、转舵、上帆、擦洗甲板,大到放节板测船速、牵星辨别方位、读针谱辨识航路……都有科學技术蕴藏其中。

那些小技艺是熟练工。船工们也看得不紧,愿意教给新人。新人多干几年,自己有所体悟,自然越干越好越轻松。

至于测船速、观星、针路,这可都涉及到了数學、天文、海文、力學、地图學知识,是数百年的现象积累总结出来的秘籍。若是能够自己看看就领悟了,那这人也不用当船工了。

一户船工只要掌握了一条针路,便能在船上当火长仅次于船长,收益颇丰,乃至可以发家致富,恨不得代代相传,除了他家没人能走这条航线。

如此怎肯将之传给外人?

“首先可以从没有子嗣技工下手。”徐元佐道:“这些人执念不深,只要卑辞厚币,必然愿意多带些徒弟,做个鲁班那样的祖师爷。”

沈玉君微微颌首:“此言甚是。一旦技艺传播开来,其他人也就没有了私藏的必要。只不过,那些學成之人若是去了别家,我岂不是替人做嫁衣?”

“表姐终究是个小女子也!”徐元佐大摇其头:“以礼待之,以情系之,以利诱之,他为何要去别家?万一去了,呵呵……反正我不会叫这种事发生。”

沈玉君细细思量,暗道:船好造,无非就是银子砸下去。难就难在可靠的船工水手。若是元佐表弟此策堪行,找些十二三岁的少年,调教三年出师。十五六岁放到船上,打磨两年,正好堪用。

“稳妥起见,也可以先从那些船工子弟入手。”徐元佐略一思索:“将你找来的少年混杂其中,只说免费教學,还管吃住,他们定然乐意来的。”

兴办义學叫贫苦船工的孩子免费读书,这是天大的善举,就算人才没长出来,名声却是已经收获了不小。

沈家如今家产十万两以上,与人斗富固然不成,但要养几十上百的少年,这算事么?

每人每年就算三两银子,养上一百个,不过三百两一年。祖父大寿的筵席钱都比这贵,运两船货就回来了。

沈玉君仔细思索,确定不会伤及沈家根本,终于点头道:“的确是稳妥之策,可以一试。”

徐元佐微笑颌首:“静待佳音。”

第一七七章官差如虎

沈老太爷的寿诞在三月二十七日如期举行,当天十分热闹,秉承传统的筵席规则:不请不拒。●⌒,凡是来的只要道一声“贺寿”,都有招呼。

只是待遇不同罢了。

寻常乡邻不必送礼钱,自有外面院子里的流水席招待。也能见到肉,却不多。封了礼金的,依照金额大小有二堂、偏厅、花厅、正堂等不同待遇。菜色也是各不尽同,真是不知该算“礼仪森严”,还是“看钱说话”。

正堂上招待的是有头脸的地方乡绅和生意伙伴,是沈家的正事,所以老太爷坐镇,沈本菁作陪。

徐元佐和沈家宗亲坐在花厅,算是自己家人,气氛较为轻松,有沈本芜作陪。让人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是沈玉君没有跟女眷们一起,而是穿着男装坐在花厅。

徐元佐跟徐良佐的位置不高不低,正符合亲戚的身份,几个沈氏族亲也是根据辈分列座。其中有一二青年子弟,看起来像是怀疑了徐元佐和良佐兄弟在此的目的,多有出口试探之意。

他们倒没想着沈玉君会招婿入赘,只是怕外姓人过继沈家,断了自己谋算。

徐元佐不知道沈廷扬的来历,不过以他的对人的观察细微,并不觉得这几个青少年中有成才之人。所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已经都是二十上下的年轻人,习性如何已经定死了。

为了避免你们节外生枝,就算扼杀了抗清英雄也顾不得了。

反正有我在也用不着他抗清了。

徐元佐做好了准备,仿照当日太白楼饮宴,主动提出玩对诗等文戏酒令。

沈家这帮宗亲子弟,书或许读过一些,平日处理一些田产商务还算过得去,要玩这个可就只有干瞪眼了。被徐元佐一通碾压,灰头土脸只能坐着喝闷酒。

徐元佐又准备了一些尖刻的笑话段子,只等沈氏子沉不住气,开始言语挑衅。正好回敬过去。

谁知这帮沈氏子却被徐元佐的咄咄逼人吓住了,别说挑衅,就连一句不敬的话都不敢说。言必用尊称,语必带谦辞。却叫徐元佐吃了个闷憋。

沈玉君却以为徐元佐是故意要给这些宗亲难堪,好叫他们没脸面,从而保住她的家业不至于外流,心中感念,自不去拆台。

沈本芜辈分最尊。又是主人家,可惜一来就折服在徐元佐的博學之下,看徐元佐做什么都是对的,更不会为宗亲说话。

徐元佐不知不觉中称了一回小霸王,等筵席散了,冷风一吹,方才醒悟过来:幸好对面没个有才學的,否则自己不小心就成了装逼不成反被打脸的典型啊!看来凡事存了对抗之心,必落下乘,古人诚不我欺。

就在徐元佐准备低调一些结束这次跟沈氏的接触时。却听得外面有些嘈杂。

很快这嘈杂声便由远及近,传遍了整个沈家花园。

此时筵席将散未散,花厅里因为徐元佐锋芒毕露,所以散得早些,正堂上诸位大人乡绅却还在饮宴说话,连他们也都一同惊动了。

棋妙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对徐元佐悄声耳语:“佐哥儿,是有官差闯来了,听说带的公文,并非贺寿。”

徐元佐一皱眉。暗道:莫非沈家得罪了什么人,故意要在老太爷六十大寿的时候发难?

作此想的不止一人,沈玉君脸色早就惨白如霜,飞快朝正堂跑去。

徐元佐紧随其后。可不希望自己刚刚埋下种子,尚未萌芽就被人挖了出来。棋妙虽然不明厉害,看看徐元佐这么上心,知道追不上,索性潜入人群之中打听消息。

一时间差人如虎,整座沈宅都震荡起来。

徐元佐赶到正堂时只比沈玉君晚了一步。还没听到一言半语,却见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难道徐琨那厮作死,把我带头勒索他的事捅出来了?

徐元佐飞快闪过一个念头,旋即将之打消:可能性实在太低。

于是他以一个十四岁正常少年的反应问道:“怎么回事?”

沈老太爷越过众人朝他招了招手:“元佐你来,这两位官人说是找你的。”

徐元佐干咳一声,正要抬步,就见眼前众人纷纷避开两边,让出一条道来。原本不知道谁是“徐元佐”的人也找到了徐元佐。目光之中,有怜悯,有担忧,也有幸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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