昧诵飙'的赏识,继而出现在了徐阶面前。
有徐阶这位“老先生大人”的提点栽培,徐元佐隐隐看到自己由点到线,又将线织成了一片网。
这张网便是人脉网,徐元春和康彭祖正是这张网中央的两个重要节点。
等马车到了夏圩。罗振权很快就带着几个少年迎了出来,顿时一片“哥哥”、“元佐哥哥”的呼声。
徐元佐看到了心怀大慰。暗道:徐元春有个元揆祖父,占了“势”字,可谓天时;康彭祖家据海滨,占了“财”字,可谓地利;我能做的只有牢牢把住人和,否则有什么资格跟他们商议大事?
“乍一看还以为到了梁山水泊呢!”康彭祖大笑道。
“都是我乡里子弟。年纪小,则如白纸一张好作画。”徐元佐道:“大兄,苌生兄,里面请!”他又对罗振权道:“我先用小会议室,等会午饭之后查看这几天的账目和工作进度。”
“遵命!”罗振权在外人面前还是很给徐元佐面子的。一如对待曾经的船主大佬,颇为徐元佐长了几分威势。
康彭祖看了一眼罗振权,总觉得有些熟悉,却实在想不起来了。
三人在园中也没有耗费时间,直奔小会议室。已经有跑得快的少年传了消息,徐元佐三人到达的时候,茶点即时奉上,可见平日操练还是有成效的。
康彭祖饶是见多识广,过眼的好东西没有五库也有三库,进了小会议室却还是颇有些惊讶:“这里布局倒是新鲜,不知是哪里学来的?”
“都是小弟琢磨的。”徐元佐笑着请两人落座,自己却走到角落中,拉动绳索,正对二人的幕布缓缓分开。
刨平的木板上钉着一副松江地图。
徐元佐以此为背景,道:“二位兄长……”
“别,我还要拜你为师呢!”康彭祖叫道。
徐元佐知道他的确想学自己的本事,但拜师却总有些不情不愿,所以才时不时挑出来说嘴。他笑道:“只有授课时有师生,其他时候我还是以兄事君。”
康彭祖心中的疙瘩顿时解开,抚掌直笑。
徐元佐继续道:“二位兄长,咱们既然立了盟誓,自然不能空口白话,从总纲到细节,都该有个计划。计划固然需要时间,今日咱们先商议一个总纲出来。”
“既然是盟会,必有纲领。”徐元春道:“咱们的纲领也不用现想,就以横渠四句教为纲领,二位贤弟以为如何?”徐元春年纪最长,自然就以大哥自居。
康彭祖微微侧头,道:“好是好,只是有些空泛。”
“也不空泛。”徐元佐道:“为天地立心,乃是正君;为生民立命,乃是养民;为往圣继绝学,这是教化;为万世开太平……那就是直追三皇五帝的功德了。”
“所以说空泛,口气太大。”康彭祖道。
“一点不大。”徐元佐道:“一步步来,必然能成,只是需要些许时日罢了。”他看了一眼徐元春,见大兄并不打算补充,继续道:“管子曾经曰过,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都说民风不淳,刁风四起,许多都是穷出来的病。所以我以为,该先为生民立命,而后三者自然可期。”
“生民得以立命,绝学得以承继,天地之心自是百姓之心,立矣!”徐元春道:“万世太平至矣。”
徐元佐心中泛起“志同道合”四字,见康彭祖闷闷,知道他还没反应过来。
二比一,不用等他。
“二位兄长也知道如今权可生财。”徐元佐轻笑一声,望着康彭祖:“想来苌生兄格外清楚。”
康彭祖当然知道,自家掌握着两个卫所的实权,还有缉拿海贼倭寇的水师……这都是生财利器。每年光是收的走海规费,怕就有数万两。
“是要布施百姓么?”康彭祖问道:“其实并没甚大用,除了买个名声,他们该穷还是穷,救济不过来的。”
徐元佐摇了摇头:“非也。今日小弟想说的是,如何用财生权。”
“贿买官爵?”康彭祖摇头道:“如今政事还算清明,捐个监生,最多授以教谕,没什么用处。”
徐元佐轻轻摸了摸额角:“小弟说的以财生权却不是这个意思。”他轻轻指了指外面:“二位兄长以为,他们为何待我如同嫡亲兄长?”
二人想起徐元佐进门时候的威望,似有所悟。
“因为他们指着我发工钱……当然,这其实是公家的。”徐元佐撇清一句,又道:“这,也是钱财生出来的权。有来自皇帝朝廷的公权,也有来自百姓生民的私权。小弟要的,绝非乐善好施的好名声,更要有实实在在的操持之权。”
徐元春和康彭祖似有所悟,心中隐隐激荡开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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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三大产业
“斗米恩,石米仇。inbq。今天给他们吃口饭,他们感激涕零。明天不给他们了呢?就有人会怨愤不满,觉得你克扣了他们的伙食。这道理在《增广贤文》里就说得不少。”徐元佐语调一变,徒然高亢起来:“然而我们若能够找到一条路子,既让他们有日子好过,也能给我们赚钱,岂不是两厢得便?”
徐元春微微颌首:“嘉靖时候大父也曾做过这以工代赈的事,如今南直浙江一带,每年冬天都有赈役,也是源出于此。”
徐元佐道:“然也。不过短时间的以工代赈终究只能缓一时之急。若要长久,还得提供稳定工作。举个例子,二位兄长知道各地桥下码头等活做的苦力吧?他们也算是有养家糊口的活计,但是不稳定。譬如好些天没接到活,或是好些天没来船,那么他们生活就不能得到保障。兴许为了让孩子吃口米糊,就要铤而走险作奸犯科。”
时人也长将这种短工视作贼人,并不信任。然而破产的自耕农还可以给人当佃农,但是彻底破产的佃农只能做这种短工。
“若是能给他们个日日都有的活计,他们是否更加珍惜?还愿意回到朝不保夕的日子么?这种情形之下,他能不听命于你我么?”徐元佐深入浅出,讲得透彻。
康彭祖微微点了点下颌:“道理是这般说的,只是这种活计又哪里能够说有就有的?”
“我将天下万民营生分作三等。”徐元佐道:“第一等是要想活下去,就缺之不可的营生。最常见的便是稼穑,也有植林、畜牧。这是提供生产资料的营生产业。”
两人微微点头。
“第二等是为了活得更好更舒适些,而需要有的营生。譬如咱们出门要坐车,所以得有人给咱们造车;盖房子要石头,所以需要有人开采石料;各行业难免要用生铁熟铁,所以冶炼也是这一等。这是加工生产资料的产业。
“第三等则是为了活得舒心惬意才要有的营生。譬如望月楼,譬如太白楼,譬如咱们的夏圩新园。基本属于有之则佳,无之亦可。也就是服务业。”徐元佐道:“此三者。第一等需要土地;第二等需要技艺和资料;第三等最容易培养,而且所需的人手最多。”
徐元春已经摸到了徐元佐的思维脉络:“你是打算走这第三等营生了?”
“正是如此。”徐元佐道:“只要咱们控制的员工人手越多,咱们在郡城,乃至整个松江的影响力就越大!这个道理其实跟县尊要买各地缙绅面子是一样的。因为缙绅掌握着大量的土地,直接影响夏税秋粮的完成。”
康彭祖轻轻抬了抬手,皱眉道:“元佐,等下,我没跟上:如果只是些雇工人。如何扩大咱们的私权?也就是你说的影响力……”
“如果有人妨碍了咱们做生意,雇工人的工资奖金就会减少,他们乐意么?如果官府要来查禁咱们的生意,雇工人就会失业,他们乐意么?总而言之,人多力量大。”徐元佐轻笑道。
康彭祖猛地一拍手掌:“果然!果然可以要挟官府!”
徐元春又道:“元佐,那为何不从第一类和第二类入手?无土不安啊。”
“大兄也说‘无土不安’。换言之,只要民众有土也就安了。如此他们何必依附咱们?换个东家不是一样种地,一样纳粮?第二类涉及一些技艺上的关键,匠人一样有所自恃。所以这两类产业。都不会像第三类那样对咱们产生极大的依附性。”徐元佐道:“简而言之:离了咱们,他们活不下去!”
徐元春恍然大悟:农民只要有地自然就能过活,谁是东家对他们来说最没关系;匠人有一技傍身,哪里吃不到一口饭?唯独那些伺候人的人,一无所有,自然得乖乖依附自家。
徐元佐喝了口茶:“又譬如咱们徐家的千余织工。若是哪天咱们不给她们用织机,她们吃什么?”
“那咱们也收不到足够的布了。”徐元春笑道。
“是啊,但咱们饿不死啊。”徐元佐道:“她们却大有可能要饿死的。这便是致人而不致于人。”
康彭祖和徐元春微微颌首,不约而同道:“元佐对商道领悟,直追陶朱!”
“道者唯一。万物相通。”徐元佐大言不惭,又道:“大兄若是没有意外,不在这科,便在下科。必然是要高中的。如此便是咱们在公权上的力量。等咱们的商业铺开,私权上有了声音,便是遥相呼应,里应外合了!”
康彭祖直起腰来:“果然原本看着遥遥无期之事,这么细说起来却是如此简单!既然如此还等什么?震亨一如既往去考进士,我跟元佐将这末业铺开。用不了几年便能一正国是了!”
任何一个时代,读书人都在忧国忧民。
虽然徐元佐眼里:隆庆万历时候的大明正是巅峰,甚至可以说是封建社会的巅峰,但在徐元春、康彭祖看来,眼下却是内忧外患,国事蜩螗,岌岌可危。
难道不是么?俺答汗连年入寇;倭寇尚未彻底平息;苏松承担天下重赋,百姓不得富足;云南土司接连作乱;更有缅甸土司莽瑞体,几乎是裂土反叛了!这种情形之下,要说“隆万盛世”,估计大明士子都会脸红。
想想后世一边割让领土一边大唱太平盛世,明朝这点麻烦算什么事?简直是庸人自扰!
然而徐元佐也是多亏了徐元春和康彭祖这样的危机意识,才结成了自己的第一张网。如果人人都沉浸在太平盛世的梦幻之中,谁还跟他一起为了理想打拼。
徐元春想了想,道:“我是必然要出仕的。二位贤弟若是方便,最好也能更上一层楼。生员终究多有不便。”
“那是自然。”康彭祖道:“我再考两科,若是不取,便捐个监生。元佐年纪还小,弱冠之后再去乡试都来得及。”
“其实我在想……”徐元佐试探道:“苌生兄为何不承武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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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三股东责任重
明朝军户在后世许多人眼里,几乎成了奴隶的代名词。》。》
然而实情并非如此。
太祖皇帝虽然对功臣十分凶残,但是对于那些跟随自己打天下的士兵却十分优待。全国土地有一半是归入卫所,用来养军。军户的前三代人,的确也要兼顾服役和耕种,算是比较辛苦,可是与同时期的民户尤其是承担惩罚性赋税的苏松民户而言,绝对是轻松的。
而且军户的好处不止于此,每户只要出一个男丁承袭军职,其他子弟随便想干嘛干嘛。要进学,则有进学名额;要充吏,也有定额国初时能当吏员可是大好事,因为科举、学校制度尚未完善,国初掌权大佬多是吏员出身。
洪武元年正月颁布的《大明令》中,有条款可为佐证,便是:“民户(亦)不得诈称各官军人贴户,躲避差役。”
经过三十年的司法实践后,《大明律》颁行天下,其中明确规定:“凡军民、驿灶、医卜、工乐诸色人户,并以籍为定。若诈冒脱免,避重就轻者,杖八十……若诈称各卫军人,不当军民差役者,杖一百,发边远充军。”
充军的军可不是军户,那才是真正的奴隶。
宣德朝,有侍郎张信,乃是英国公张辅的堂兄,以副部长的高位,走后门调入武职,担任一个卫的指挥。由此可见国初时,武职所受的优待是多么令人钦羡。
随着国家形势变幻,右武尚功转成了右文尚学,为了出人头地建功立业而转入军户的现象渐渐绝迹,而百姓为了躲避差役充入军中的现象却越来越多。这直接导致军户实力大增。但卫所的战斗力却不停被稀释,以至于到了嘉靖年间只能舍弃卫所不用,开征募兵。
虽然兵是募兵,但是军官却仍旧是卫所世袭。要想领兵,必然是世袭的军官。也就是说。像徐元佐要是想领兵打仗,而不是去被剥削,那他只有通过武举,或者投个好胎。
这种情形之下,康彭祖的出身就格外占有优势了。
“大兄秉政当国,苌生兄镇守一方。小弟沟通有无,为二位兄长之助力,岂不美哉?”徐元佐笑道。
徐元春微微皱眉,担心康彭祖未必能接受这个提议。
如今已经是隆庆朝了,从正统年间开始的重文轻武之风至今。足足刮了一个多世纪。像康彭祖这样家中豪富,自己又有学识,怎会甘心从军?一旦从了武职,要想转回文班可不容易。
徐元春又想了想,暗道:何止不容易,我简直想不出有此先例。
康彭祖显然更难接受军官的身份,然而却又没有底气直接反驳徐元佐,轻轻敲了敲额头。道:“你只道我是军功之家,其实未必如你所想。我帮你理一理我家世。”
他道:“国初,我家祖茂才公从龙有功。战功赫赫,得封蕲春侯。因为与中山王北伐,殁于关中,太祖皇帝追封蕲国公。国公有三子,长子铎公,承袭蕲春侯。后与丽江王(傅友德)征云南,英年早逝。追封蕲国公,其长子渊公。袭蕲春侯,后以罪除爵,直到弘治年间,这一支方才恢复了一个千户。”
“茂才公次子鉴公,袭广西都指挥使,后来也就断了消息。”康彭祖道:“我家乃是茂才公三子镇公后裔,而镇公其实并未有封爵,直到成化年间,我祖上因功得了金山卫指挥佥事,后又有一房得了南汇嘴千户所千户的世职。”
康彭祖自己脑子里捋得更加详细,只是挑了大略道:“军户不能分家,每代只有一人袭职,所以我曾祖父时候就移居上海县城,开了个车马行,又开了牙行,由此发家。虽然与金山康、南汇康都是一家,但是远离军中已经三代,要想承袭职位哪里那么简单?”
“可以买么?”徐元佐尚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