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画师2- 第6部分

　
　　断断续续的有大臣进到队列里，队列由原先的左右一边各两列，逐渐变成了左右一边各六列，加起来就十二列了，皇帝还没有来，这会儿开始有些闹哄哄了，因为后面赶来的都是些武将，就连喘气儿的声音也比寻常人的大，大部分武将都不知道皇帝这次召集群臣所为何事，所以武将们便向文官们打听，这几十上百号人一起打听，声音自然就大了起来，就如同一箱子的蜜蜂，嗡嗡声不断，声音大却不清晰，听得见，却听不清。　
　
　　“肃静！”一个公公尖着嗓子喊道。我以为是皇帝来了，伸长脖子朝金殿的台阶上望去，但是人实在太多了，只隐约看到金殿台阶的龙椅上还没坐人，只是旁边站了一位青衣的小公公。小公公的嗓子虽然不动听，不过效果却是很好的，蜜蜂箱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静得如同一个空箱子。
　　　
　　一会过后，便有脚步声在台阶上响起，小公公喊道：“皇上驾到！”然后群臣便跪下，三呼万岁，我自然是夹在人群里，装模做样的张了张嘴，反正人这么多，少一两个人喊不会有人听得出来的。
　
　　平身了之后，我站在人群里，低着头，心里想着如何才能单独和皇帝说上话，我实在没胆子在这么多人面前站出去替胤祥出头。　
　
　　“恩哼！”皇帝清了清喉咙，沉声说道：“今天将众位爱卿召集于此，乃是为了太子一事，想听听众位爱卿的想法。”皇帝话音刚落，群臣就如同炸开了锅一般，开始低头小声的交头接耳起来，这会又成了蜜蜂箱子了，嗡嗡嗡嗡。当然，嗡嗡声最密集的地方，是金殿台阶下不远处，朝臣队列的前端，那个部位上的，都是朝廷重臣和皇亲国戚，从某方面来说，废立太子一事，与他们的利益联系得更为密切，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们也更有发言权一些。　
　
　　而跟我在一个段上的大臣，不是有品级的乐师画师，就是些没什么实权的虚职，是以相对的比前一段的人安静许多。我隐在蓝蓝的一片人中，悄悄的抬头朝皇帝的方向望去，从人身体的缝隙中，看到皇帝抿着唇，表情木然，眼睛似乎望着座下群臣，却又似乎没有聚焦在这些大臣身上，而是飘去了很远的地方。　
　　
　　大臣们嗡嗡的议论了很久，这才发觉皇帝一直没说话呢，不由得都停下了讨论，紧张的朝龙椅上的皇帝望去。　
　
　　“你们想法似乎挺多的，这会就给你们一个机会，都说说该立哪位阿哥为太子，都不许推辞，从张廷玉开始，从右到左的一个个挨着说。”皇帝语气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那位张大人，似乎是个聪明人，这会儿到了他说话，却并没有因为太子倒台了便落井下石，也没说出什么惹皇帝不高兴的话来，很恭敬而含蓄的保持了中立。　
　　
　　因为张廷玉开了个好头，后面的有好几位朝廷要员，都持中立态度，说什么圣上自有明断云云，将是非远远撇开。可从马齐开始，便有些偏向八阿哥了。“回皇上，奴才觉得八贝勒爷仁慈贤惠，颇有贤者之风。不过皇上圣明，当自有打算，奴才不敢造次。”他也是个聪明人，既讨好了可能容登太子位的八阿哥，又没明确的提出来立谁做太子，就算太子复了位，也不大可能找他什么麻烦，两下里讨好，两下里不得罪。　
　
　　只是从他开始后的那些个大臣，便不如他一般聪明了，开始有人直接的回话说应该立八阿哥为太子了。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说话的人里，竟然有三分之二的人都开始推举八阿哥为太子了。我从人缝里望出去，皇帝依旧是面沉如水，看不出情绪，可是他本该是放在龙椅扶手上的双手，这会儿却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箭袖也没有上翻，而是垂下来遮住了手，袖口微微有些颤动。
　
　　也有跟太子关系甚厚的人，替已废太子说话，不过跟拥戴八阿哥的人比起来，简直就是一撮牛毛跟一头牛的差距。　
　　　
　　我想象着皇帝坐在那个位置上，望着脚下站着的密密麻麻的人，其中三分之二的人，都在夸奖着他的某个儿子，那些人里，不乏粗鲁的武将，大嗓门的，吹胡子瞪眼的。记得看《鹿鼎记》时，鳌拜迫小皇帝杀苏克萨哈时的场景，跟这会儿众大臣举荐八阿哥的场景，怎么会觉得竟然有些相仿呢？高高在上的那个人，是不是也会这么觉得呢？　
　　
　　这会儿我有些纳闷，四阿哥究竟是怎么登基成为雍正皇帝的？这文武群臣里，竟然没有一个推荐他做太子的，是他实在不得人心还是因为他是太子党的人没人敢推举他呢？　
　　
　　这场推举太子的秀到了后半段，几乎没什么可看性了，官位卑微的大多都跟风推荐八阿哥，希图将来能混到八阿哥门下去，也好升官发财。两位王师傅是明白人，没有跟红顶白，而是一阵含混就过去了，画院的只有一个人是推举了八阿哥的，其他的人都没发表意见。　
　　很快就到我了，我自然得站出去回话，刚开口说了句“回皇上”，大臣们全都呼啦啦的转过头来了，无数的目光扫向我。因为方才进来的时候，我是从后面来的，又没什么动静，所以看到我的只有后半段的为数不多的大臣，这会儿听多了男人的声音，突然有个不和谐的女声冒了出来，难免太突兀了。因为我是跪着的，自然比那些大臣们矮了半截，再加上那些目光十分的刺人，我脑子一热，竟然想不起该说什么了，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得把刚才说过的那三个字又重复了一次：“回皇上……”　
　　前面段传出来窃笑的声音，我用眼角的余光扫过去，却没看到笑的人，但是这一看，却看到了四阿哥正抽着眼角的看着我，向我递眼色呢。这会脑子里不再嗡嗡嗡了，一股火气串了上来，我大声说道：“回皇上，民……臣认为太子殿下是被人陷害的。”如果我再自称民女，想来是没有在金殿上说话的资格的。　
　
　　我的话，如同一枚拔了引线的炸弹，瞬间便使得整个金殿内人声鼎沸起来。　
　　“继续说！”皇帝冷冷的声音自上传下，虽然几乎隐没在这喧闹的金殿里，可毕竟没有被隐没，被隐没的反而是那些喧闹，大臣们又迅速的安静了下来。　
　　　
　　方才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是无比的紧张，几乎连发音都快不准了，可这会儿话已经说出去了，却觉得轻松了下来，胆气也壮了，我抬起头来，望向皇帝，深吸了一口气道：“皇上责太子不义不孝，臣却以为太子至孝。那日，臣在……在树上，听闻太子与十三阿哥言道：‘萨满法师替我卜了一卦……’”我将那日在树上听到的十三阿哥与太子的对话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然后朝皇帝看了一眼，这件事情显然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显得有些惊讶，却又迅速的恢复了冷静。我继续说道：“而后，十八阿哥重病，皇上责太子无动与衷，甚至面有喜色，臣以为，太子只是觉得萨满法师的话应验了，却并不是验在了皇上身上而释怀。太子此举，似于兄弟无义，却绝对不是不孝，请皇上三思。”

　　“太子谋逆乃是朕亲眼所见，难道还会错吗？你退下吧，下面该谁了？”皇帝的语气里已经有些动摇了，我不想半途而废。我不是太子党，我要救的人只是胤祥而已，可是胤祥这会却是跟太子绑在一根绳子上，我必须先救太子，皇帝此刻的动摇，应该是一个好机会。

　　而我却忘了，他是皇帝，怎么会允许一个地位卑微的臣子指责他的不是，又或者质疑他的决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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