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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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罗香-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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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万一我班师回京,妳一个人怎幺办?”
  “我早就是一个人,而且还活得好好的过了一年。”
  看到她眼里的冷绝,他顿觉心如刀割。“难道妳不爱我了!”
  “我爱你,但我不想以女婢的身分留在你身边。”她一定要保住最后一丝尊严。
  “我们能厮守在一起,这样不好吗?”他狂乱地吻着她脸上的泪痕。
  “我问你,你会不会娶妻纳妾?”他的温柔已经感动不了她的心。
  “妳在宫中待过,妳应该知道身分越尊贵的男人,妻妾越多。”
  这一刻,她想到娘,想到后宫的嫔妃,她们共享一个男人——她的父皇。可是她很少见她们快乐,她们每天妆扮得漂漂亮亮,倚门期盼,唯一的快乐就是父皇留宿的时候,如果她答应他,她的下场将跟她们一样悲哀。
  “正是因为如此,我更无法忍受看到你跟别的女人出双入对。”
  他紧紧抱住她。“我最爱妳,这样不够吗?”
  她毫无保留地说︰“不够,我要的是你全部的爱。”
  “求求妳,不要那幺贪心。”他以为自己很讲理,但被她一句话戳破。
  “贪心的人是你。”她不懂男人为何需要很多女人,是为了多子多孙这个理由吗?如果是,她会告诉他有太多孩子不见得是好事,她就是最好的例子。“你没有将心比心,如果我有很多男人,你能忍受吗?”
  他偏执地说:“当然不能,男人跟女人不一样。”
  “我是妓女,妓女本来就可以有很多男人。”她痛苦地大笑。
  “别说了,除了我,妳不会有第二个男人的。”他坚信自己是无可取代的。

  第六章

  秦淮河,一向画舫如织,莺莺燕燕,娇笑回荡,但是今天却特别冷清,只有一艘冷清的画舫,冷清地随波逐流。
  朱影青已经很多天不笑了,话也少了,眼里恍如结了一张哀怨的深网。
  自从那天不欢而散,济尔雅并没有天天来看她,倒不是他生气,而是他忙着在捉乱党。她听使女说,近日有一些爱国志士,成立一个叫天地会的地下组织,打着反清复明的口号,暗杀了不少降清叛徒和清朝官员。
  也许有一天,她会被当成叛徒,也许有一天,她会被当成余孽,不管是哪一天,不管是什幺罪名,她毫不在乎老天惩罚她的方式,因为她的心已经死了,她又何必在乎她的身体是怎幺死的……
  但是,她的爱并没有死,她依然深爱着他,见不到他时,她想他,见到他时,她恨他,她知道她的恨是伪装的,爱才是真实的。
  每次他来见她,绝口不提那天的事,不过他却想尽办法逗她开心,博她一笑,而她却总是冷言冷脸相对。
  见他难过的样子,只有老天知道,她比他还难过!
  风和日丽,他坐在船尾垂钓,她则坐在船头.独饮变味的苦酒。
  “妳别再喝了,身体会弄坏的。”他终于忍不住地走到船头。
  她不理他的劝阻,照喝不误。“我的身体早就坏了。”
  “这话是什幺意思?”他夺下酒壶,扔至水里。
  她冷淡地说:“你心里有数。”言下之意是他的错。
  “那天晚上,妳没有拒绝。”他不甘示弱地反击回去。
  “妓女是不能拒绝客人的。”她看着江水,有一种想跳下去的冲动。
  “我从来没当妳是妓女。”他不知该如何是好,骂她他不忍,疼她她不要。
  “我当自己是。”她自暴自弃地说,存心是想惹他生气。
  他蹲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你要折磨我到什幺时候才停止?”
  “我不敢,我的头还想要。”她没有挣扎,整个人从头到脚,从外到里的冷。
  “我有东西送妳。”他突然伸手到怀里,塞了一颗圆圆的东西到她手中。
  “我不稀罕。”光凭手感,她就知道是夜明珠,但她却把它扔进水里。
  他的心浮现凄怆的凉意。“看到我,妳是不是觉得很痛苦?”
  “是的。”她口是心非,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他痛下决定地说:“既然这样,我从此不再见妳。”
  “很好。”她忽然双手摀着脸,不让他看见她泄漏心事的眼泪。
  他本来想转身离开,但她的身子抽搐得那幺厉害,他恍然大悟地拉开她的双手,拆穿她的伪装,心疼不已地说:“妳何苦这样为难妳自己!”
  她像被剥了皮似的,赤裸裸地呈现她的心,她扑进他的怀中,她爱他,她想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可是她骄傲的自尊不允许她投降,她埋怨地说:“我好恨,恨你,也恨我,更恨乱世。”
  “若不是乱世,我们连相遇的机会都没有。”
  她抬起泪水交织的脸。“这样痛苦的相遇,有什幺好?”
  “告诉我,我该怎幺做,才能不让妳感到痛苦?”他眼眶一片湿红。
  “我不知道。”她不敢相信他哭了,原来他的痛苦不亚于她。
  “小青……”他哑着嗓子呼唤她的名字,按着便将灼热的唇覆上她的唇。
  他的吻使她战栗,这一刻她不想过去,不想未来,不想痛苦的根源,不想任何事;她只想爱他,只想拥有他,只想得到与他在一起时才有的快乐,她圈住他的颈子,她的唇热切地传达她的渴望,原始而激情。
  一股力量将她整个人抱起来,走近纱帘低垂的船舱里,掀开甜蜜的序幕——
  这一切,全被岸上的一个人看在眼底,他穿著皂色长衫,手上拿了一只托钵,颈上挂了一串佛珠,他是个和尚,但他的眼中有浓浓恨意……
  失而复得,使她狂野,她自己褪落衣服,留下肚兜,手下拿着腰带,走向他,如高高在上的公主,令他下跪,令他自缚双眼,令他亲吻她身体私处,这时她将肚兜脱掉,鲜红的凤凰烙印终于现世,独独他看不见。
  和好如初,穿回肚兜的她静静地躺在他臂弯里,微湿的发丝覆盖在他强壮的胸膛上,她用脚趾掀开纱帘一角,两人无语,只有甜蜜,共看快要西沉的太阳,好红,像鲜血,像胸前的烙印,令她怵目惊心……
  不知为何她突然害怕起来,总觉得今天的夕阳不祥。
  上了岸,远远看到一名和尚,眉清目秀,朝他们直直走过来。
  他见人就化缘,但她知道化缘是假的,他真正的目的是——与她相遇。
  她的心彷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般揪疼,她想逃,可是无处可逃,她只能眼睁睁地与和尚相遇;这又是她人生另一次的不堪,在仇人的怀中与慈熠重逢,从他 眼中,她看到怒火,她只能垂下眼睫,假装不认识他。
  偏偏慈熠不放过她,他和颜悦色地向济尔雅化缘。济尔雅则是大方地掏出一锭银子,放入钵中,他认不得慈熠,他的眼中只有她,他甚至忘了她有弟弟。
  回到迷楼后,朱影青数夜辗转不能成眠,她知道慈熠会来,所以她不让贝勒留宿。
  终于他来了,姊弟重逢,有的只是冷淡,没有热情,他的热情给了复国大业,而她的热情给了男人,她深爱的男人。
  面对慈熠冷酷严峻的面孔,彷佛又回到宫中,但那已是遥不可及的记忆,她对他印象最深的是离别那天,姊弟俩真情流露。“慈熠,这一年半,你人在哪里?”
  “在少林寺。”他的口气极冷,但他的目光更令人不寒而栗。
  她关切地问:“史锦卫和芙蓉阿姨呢?”
  “史锦卫死了,至于芙蓉阿姨,我不知道。”
  “为什幺史锦卫会……”
  “怪我,上嵩山途中打抱不平,引来杀机,史锦卫替我而死。”
  听到史锦卫的死讯,这本是一件伤心事,可是她流不出眼泪,太多的死亡已令她麻木;她现在唯一担忧的是她自身,慈熠的眼底隐藏杀机,她看得出来他在压抑,她跟仇人勾结,令他不齿。“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我去厨房做几道素斋?”
  他拨动着颈间的佛珠,语气是愤怒的。“我不饿,我一肚子的气。”
  “我去烧水,泡壶热茶,我们一边喝茶一边聊。”
  “国仇家恨,妳还记得多少?”
  “一点也不记得。”她不想说谎。
  “亏妳说得出口!”他的怒气如火山爆发。
  “姊姊只是一介女流,复国大业,我使不上力。”
  “姊姊不是普通的女人,只要姊姊肯帮忙,复国大业指日可待。”
  很明显地他有求于她,但她以为是金钱上的援助。“你需要多少钱?”
  他第一次以男人的眼光打量自己的姊姊,在他眼中,她过去是个肥猪,即使她后来变瘦,她仍不是最美的姊姊:但如今不一样了,他发现她成熟了,眉眼之间有一种令男人无法抵挡的诱惑。“我不要钱,我要的是妳的身体。”
  “我的身体对复国大业有什幺帮助?”她感到害怕。
  他玩味地说:“绮罗香,是很好的艳名。”
  “你在说什幺?我怎幺一点也听不懂?”她其实是听懂了,但她不敢相信。
  “妳既然在做妓女,何不利用美色做掩护,暗杀敌人!”他大言不惭地说。
  “你怎幺可以鼓励我卖身!”连鸡蛋壳都没打破过,她哪会杀人。
  他的眼神咄咄逼人。“难道妳的身体现在还是完璧?”
  “不关你的事。”她避开令她窒息的双目。
  他不屑地嗤鼻。“妳早就爱上他了。”
  “那又如何?”她已避无可避。
  “他爱妳吗?”他问。
  “妳是出家人,情爱纠葛,你不会懂的。”
  “我不想懂,我只是想知道答案。”
  “他爱我,不容置疑。”她很肯定地回答,神情微醺酿迷人。
  “他可有娶妳的打算?”他看着她红艳的面颊,眸里闪过一丝轻蔑。
  她装作毫不在乎地摇了摇头。“我不能嫁他,我们身分悬殊。”
  “依我看,是他不会要你,他只当妳是妓女。”他冷笑。
  这是她最怕听到的结论,像是一个好不容易才刚愈合的伤口,如今又被残酷地刺伤,但她不愿表现出痛苦的样子,她选择以济尔雅的说话作为回答的标准。
  “不是这样的,是他怕他阿玛会杀了我,为了保护我而不能娶我。”
  冷哼一声,慈熠看出她的眼神悠悠忽忽,显然是对自己的说法充满疑惑。“姊姊,一年半不见,妳变笨了,居然看不出来男人的谎言。”
  她急声辩解,更显得心虚。“我相信他不会骗我。”
  “我老实告诉妳,他根本没有阿玛,他的阿玛早在两年前就死了。”
  “你怎幺知道?”她如同肚子被打了一拳般,胃翻搅疼痛。
  沉吟一阵,像是怕她伤心似的,慈熠小心翼翼地说:“上次我回来看妳,也看到他,然后我去了京城一趟,打探他的家世。”
  见她信心逐渐减弱,他突如其来地握住她的手,充满温暖。
  “姊姊,我是关心妳,不忍妳被骗,才会做调查。”
  “他为什幺耍编谎骗我?”朱影青脸上的血色瞬间消退,苍白如殭尸。
  他毫不留情地说:“因为他爱的只是妳的身体。”
  “别再说了,我头快炸开了。”一串串的泪珠如腐坏的葡萄从藤蔓上摔下来。
  他冷眼看着她泪流满面,无动于衷地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你已是出家人,又何苦执着红尘!”她反击道。
  “我要救众生,唯有反清复明,众生才能获救重生。”
  “你很伟大,我以你为荣,但你别强求我做我做不到的事。”
  “好,我不要你杀人,我只要你刺探军情。”
  “凭你一己之力,知道军情有什幺用?”
  “妳错了,我不是一个人,我的背后有千万人支持我。”
  他说这话时,一副如九五之尊的模样,让她吓一跳。“你想做皇帝!”
  一抹信心十足的微笑从他嘴角浮现,他不避讳地点头。“我会是个好皇帝。”
  “膛臂挡车,是没有用的。”她喟叹地说。
  他失去耐性地问:“我再问妳一次,妳到底要不要帮我?”
  “原谅我,我不想卷入漩涡里。”天下事与她无关。
  “好吧,我就当没有姊姊。”他忿忿地起身。
  “慈熠,这些银子……”她赶紧从妆奁里取出一袋沉甸甸的银子。
  “我不要妳的臭钱!”他拒绝接受,身形一跃,从开启的窗口飞出去。
  她冲到窗口,看着他安然地落在地上,疾步消失在视线中,她的眼泪越流越多,她不禁自问,国仇家恨的痛苦可曾在她心中出现?答案是有的,但那些憎恨和痛苦,随着见到济尔雅的那一刻,越来越淡,终至消失……
  此时,在迷楼对街,一扇正对着她房间的窗户,有个人影,一夜未睡。
  他清楚地看见她在哭,为了一个和尚而伤心哭泣,他咬牙传令下去,彻查和尚的来历;他决定做一个大陷阱,让背叛他的人统统掉进去,在江山和美人之间,这时他的选择是江山。
  * * *
  慈熠是个怎幺样的和尚?
  六根清净,四大皆空,这是出家人的本分。
  但他的眼神不清澄,陆陆续续,艳僧的传闻传入朱影青耳里。
  她不敢相信,更不愿相信,那幺自视清高的弟弟会做出那幺下流的贱事;可是众口铄金,甚嚣尘上,她的信心渐渐动摇,她开始叫绿珠去打探,所得到的讯息,都是确有其人、确有其事。
  顾不得异样的眼光,她来到艳僧挂单的小庙。这间小庙拜的是送子圣母,据说非常灵验,来参拜的大多是女人,有不少是大清的女眷,她们总是愁着一张脸进来,笑了一张脸回去,大家都说,这些女人都曾在艳僧的禅房里独自业修佛法。
  她不经通报地进入小庙,她想如果通报了,他一定不会见她。她躲在禅房外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上,看到一位衣服华丽的妇人走进去,半晌才走出来;她飞快地跳下树,趁着四下无人闯进去,却见到他衣衫不整,蒲团凌乱……
  “你疯了!”朱影青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慈熠故意伸出舌尖,舔去嘴角的血丝。“妳难道没做过这种事?!”
  “你是和尚,出家人在大佛面前破戒,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无所谓,我到那儿,有妓女姊姊陪我。”他反唇相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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