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长老怒气冲冲地道:“谁说没试出来,那日东阁内人手调动甚为频繁,黑木崖上下通路一概被封锁,分明就是有阴谋,此之前东方玉一直阻断消息,我等连教主何日回教都不曾知晓,却突然叫我们下山去迎,若不是心怀不轨,事情有变,怎会如此仓促!”
罗全义面上变了变,不由点头道:“细想来,丘老弟所言倒是有礼。”
向问天闻言,脸上更是阴沉一片,“如此说来,他不是不动,而是接到回报,临时取消了行动!”他说着,目光转向抱臂坐在一旁的少年,“杨掌事,这件事知道的似乎并没有多少人吧?”
杨昭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右使想说什么?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你,我,曲长老,是不是我们中间的暂且不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东方玉敢在教主身边放上一个眼线,就有胆放第二个,第三个,再说了,难道那十二分堂就一定都可靠吗?”
向问天神色稍缓,“此言有理,却是我关心则乱了。”
“事情既已过去,我等又无证据,如今多说已是无益,不如想想,接下来该如何。”罗全义忧虑地道。
“几位看,如果教主执意要东方玉接管日月神教,接下来会有什么举动?”杨昭从座上起身,颇有些意味深长地道。
向问天捋捋颌下的胡须,思虑一瞬,有些恍然道:“恐怕会再让他积攒些功勋,到时拿这些实打实的功劳来堵我等的嘴!”
“既如此,我们想办法不叫他立功不就是了!”一旁的丘长岭很是烦躁地道。
杨昭微微笑着点点头:“丘长老所言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
大摇大摆回到刑堂时,夜已深了,全教上下皆知,他杨昭是向问天的人,这深更半夜密议本是何等见不得人的事情,在他做来,反倒光明正大,理所当然,毕竟,让教主知道他是谁的人,总好过怀疑他是谁的人要安全得多。
堂中众人多已安歇,杨昭推开房门,屋里漆黑一片,他却还是看见了坐在房中似乎正在等他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又发现一个亲被我虐到了,好吧,我要写一个负责任的简介~~~
☆、离题万里
“有事吗?”一瞬间的错愕之后,杨昭淡淡启唇,语气如常地道。
被包裹在黑暗中的人却并没有立刻答话,东方玉感觉到些许不安,他明明知道这种时候来见他最是不该,但是心中却又莫名地放不下,他很清楚任我行突然性情大变,要赐他《葵花宝典》,定是没安什么好心,但这其中的缘由,他却百思不得其解,他知道或许杨昭能够给他答案,而更重要的是,自从嵩山回来后,这浑小子简直就不拿正眼看他了,他不就是偶尔犯了一点“小错”?谁能不出错?他又不是诸葛亮,还真能神机妙算,百试百灵吗?
他犹豫了一瞬,起身走到少年身边,低声道:“小鲢子,你还在生我的气?”
对方只是不咸不淡地轻哼一声,“有必要吗?”
东方玉抬手抓住他的肩膀,“没必要你又给我这副死德性?”
“你既不信我,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杨昭叹息一声,挥开了他的手。
东方玉张张口,后退了两步,有些焦躁地按住身后的椅背,“我何时不信你?臭小子,说话要凭良心,这世上,若说还有哪个人是我能信任的,那便只有你了!”
想起自己临走时的千叮万嘱都被这人当成了耳旁风,还有那个不明真相惨死的紫衫卫,少年冷声笑了笑,“起码你放在教主身边的眼线比我更可信不是吗?他本来可以不死的你知道吗?你下赌注之前,是不是从来不问自己,你是否当真输得起。”
东方玉语塞了一瞬,那件事情至今仍让他惊心不已,现在又听到对方的责备,那些他极力忽视的自责,懊悔,不甘,羞愧,一下子铺天盖地而来,输得起吗?只差一点,不仅这些年的苦心经营一概付诸流水,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下属,也会被人一网打尽,一旦输掉,身家性命尚且不论,只怕是一朝英名尽丧,从此身败名裂,万死难赎,不是不想,是从不敢想······
为什么要他去想?他即便错了又怎样?有赌注就必然有牺牲,他敢把自己一起赌上,就从不觉得自己应该为所谓的失误去背负什么,现在对方的一句话,似乎就要颠覆他这些年全部的人生信条,顿时莫名的焦虑和惶恐不自觉地漫上心来,那层他在对方面前一度卸下的冷硬尖刻,似乎下意识地又变成了自我保护的外壳,他东方玉闯荡江湖这些年,几番九死一生,才有今天的一切,谁敢说他错!他也从不需要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果他开出的价码不够高,又有谁肯为他卖命!他面上狰狞了一瞬,上前两步,一把攥住少年的衣襟,“小鲢子,你说我不信你,我会做那种蠢事还不都是你一手促成的?你撺掇五岳剑派大造结盟声势,逼得任我行亲自下山让我有机可乘,你换掉三尸脑神丹让我有恃无恐,你折腾得童百熊脸面全无,把他重新推入我的阵营,让我觉得如虎添翼,你一手遮天给我创造了那么好的机会,我如果不信你,会铤而走险,差一点全军覆没,死无全尸吗!”
东方玉发泄一通,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丝推卸责任的快感,一个多月过去了,那件事情却仍然压在他的心头难以释怀,他不知道如果杨昭的消息再晚一点送到会怎样,江浙两淮十二堂,人马成众,高手如云,莫说胜算,他恐怕连一丝生机也没有,这些日子以来,午夜梦回,总是忍不住蓦得惊出一身冷汗,他无法发泄,更无人诉说,唯一能让他敞开心扉,派遣寂寞的人,却好像跟他记仇一样,对他不理不睬······
屋子里本就僵持的气氛似乎变得更加凝滞,杨昭听着面前人低低的喘息声,感觉到抓着自己前襟却微微有些发颤的手,一瞬间的怔忪之后,心下一软,不仅不再开口反驳,反而很是平静地收纳了他的全部指责。
见他发泄一通,气息已是舒畅平和了不少,杨昭挣开他的手,转过身去,有些倦怠地道:“你说得对,我错了。”
对方言语之中没有一丝波动,却带着一股子让人不舒服的诚挚恳切。
东方玉微微一愣,这个死硬的家伙,竟然会这么轻易就说自己错了?
他早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东方玉了,他冷血,自私,又残忍,他满腹心计,他醉心权欲,他想得到的太多,他在乎的却太少,而面前的人却还是当年那个善良纯粹的孩子,他一直知道,对方想要的从来都很少,或许只是当年那个会和他一起捉鱼打架的少年,只可惜,明明看起来如此简单的愿望,却是他倾其所有也再换不来的东西······
他从不曾在对方面前刻意掩饰,也从不避讳他身上那些不可对人言的阴险卑劣,却从未想过对方有一天会失望,会厌倦,会后悔······甚至会离开······
他从身后一把抱住身前的人,“小鲢子,我说混账话你别放在心上!对不起······我不是怨你,我是怪我自己,你别当真······”
怀里的人并没答话,他的下颌紧贴着对方的侧脸,对方脸上的面具硌得人生疼,他的胸膛紧挨着怀中人的后背,他的双手更是牢牢禁锢着对方的腰身,少年的身体,结实挺拔,再不似儿时的那般娇小脆弱,紧紧贴在一起的躯体,却仍旧不足以给他绝对的安全感,怀里这个从很早以前他就认定了只属于他的人,如今似乎却离他越来越远,他不知道他都在想什么,不知道他都要做什么,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谁的人······
杨昭忍不住在心中苦笑,他没想到自己两句话就能引出这个家伙这么一大串的反应,他是气他,恨他把什么都不当回事,可是这个天生的自大狂恼火地把责任全推给他时,他还能看不出吗,他若不是一直都在责怪自己,杨昭怎么才说他一句,这家伙就像个炮仗一样炸开了花儿,如此,他还如何忍心再怪他?他真没想到,这个家伙半夜跑到他这里竟然是找安慰来了,他自己都被吓得魂飞魄散了,谁还有心情安慰他?那句“我错了”实在是他很累了,不想再跟他废话,也不知道他又想到哪儿去了。
“小鲢子,你说句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小鲢子,你莫气,若是连你也不顾我了,我干脆找面南墙撞过去算了······”
杨昭在心里轻叹一声,抬手指了指身前的那面白墙,嘴上恶狠狠地道:“南墙就在那儿,撞去吧。”
见此情状,知道自己想多了,东方玉心中顿时松快下来,不由懊恼了一瞬,也不知道自己大半夜发什么傻,这小鬼怎么可能舍得他!
他故作委屈地拿下巴蹭蹭对方的脸颊,“真撞啊?会死人的······我死了,你这张毒嘴往谁身上放啊?我们都说好了,以后相依为命,我这烂脾气,你莫跟我一般见识。”
对方冷笑一声,“没关系,我还当是‘做梦’不就行了。”
闻言,知道他在暗示什么,箍在他腰上的那双手似乎又紧了两分,东方玉皱起眉头,咬牙道:“好小子,你赢了,老子这心肝儿叫你三两句话拧巴得生疼,莫说了好吗?我不是东西,以后再不如此了,你对我不理不睬,我心里着实气你,我叫你打来出气总行了吧?”
他话音刚落,对方已是挣脱了他的双手,照着他肋下便是狠狠一拳,东方玉顿时疼得弯下了身子,万分委屈地道:“你······咳······还真打呀?”
“你让我打的。”对方仍旧语气平平地道。
东方玉喘了两口气直起身来,无比崩溃地道:“老子叫你打你就打,懂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杨昭嘴角抽搐了一瞬,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尽管知道对方是装的,却还是上前道:“打疼了?”
东方玉得理不饶人地还了他一拳,“你说疼不疼?”
“我没使劲儿。”
“这还叫没使劲儿?”他一边郁闷地道,一边拉拉少年的手,“莫气我······”
触到对方手心里黏腻的湿意,东方玉诧异了一瞬,顿时变了脸色,“怎么了?”他说着转身便要去点灯。
杨昭反手拉住他,“你疯了,大半夜的!”
东方玉气恼了一瞬,忙将人拉到窗前,尽管夜色漆黑如墨,他却还是看见了对方手心里狰狞的一道新伤和从裂开的伤处渗出来的满手血迹,沉声问道:“怎么搞的!”
对方下意识想要抽回那只被他死死攥住的手,很是不以为意地道:“不小心罢了。”
他话音未落,已是被人一巴掌拍在脑袋上,东方玉恼羞成怒地道:“不小心不小心,说得那么轻松!我怎么交代你的?叫你好好照顾自己,老子说话你当耳旁风是吧?”
他说罢忙摸出伤药,给他包扎,杨昭很是郁闷地揉揉被他拍疼的地方,“你老拍我脑袋干嘛?”
东方玉一边给他缠绷带,一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看你聪明妒忌不行啊!”
“你个蠢虾!”对方不示弱地回了一句。
东方玉手上顿了顿,面上一红,气恼地道:“我是蠢虾,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傻鱼一条!”
系好绷带,他轻轻放下对方的手,“这些天莫沾水,口子还不小,叫下人换药换勤些。”
杨昭不以为然地轻哼了一声,东方玉有些不满地道:“怎么我说话你就听不进去呢?”他顿了顿,语气又变得认真起来,“我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你别放在心上·······”
杨昭上前一步,轻轻拥住他,“阿玉,我并不是在怪你。”怎么怪他?又怎么舍得怪他?这些年,他只身闯荡,孤立无援,多少辛酸无助,他岂会不知?他是变了不少,可是有些东西,或许永远也变不了······
东方玉点点头,加深了这样一个带着安慰之意的拥抱,“我知道,是担心······小鲢子,如果那天,我这只蠢虾真的掉进敌人的网中了怎么办?”
杨昭微微笑着拍拍他的脊背,“不会的,他网住你之前,我手里的刀刃就已经贴在他脖子上了。”
仅剩的一点抑郁被这样类似玩笑的一句话一扫而空,若不是在这样漆黑静谧的夜晚,东方玉觉得自己一定会忍不住放声大笑,如果这样的话,那做一只蠢虾······似乎也没什么······
从刑堂出来已是寅时,李严遣散隐在四周的暗卫,这才与身边的李玄一起默默跟上了前方的人。
“主子,事情了解得怎么样了?”待得彻底离开危险地带,李玄有些担心地道。
东方玉闻言,微微一愣:“什么事情?”
此言一出,另外两人皆是一阵错愕,李严心中猜到两分,觉得自己的眼皮顿时开始狂跳不已,他张张口,有些犹豫地道:“主子······你不是去问教主赐你《葵花宝典》是何用意吗?”
东方玉脚下顿了顿,蹙眉道:“倒把这事儿给忘了,下回再说吧。”他说罢,不以为意地径自往回走去。
李玄连忙拉住身边几乎要抓狂李严,“哥······你冷静点儿······”
李严欲哭无泪地道:“你叫我怎么冷静?这俩人呆了大半夜,愣是一句正题也没说上,这也太不靠谱儿了!兴师动众,战战兢兢一晚上白忙活,老子不干了!老子明天就跳槽!”
······
在神教大多数教众眼中,教主将神教至宝当成赏赐,该当是一时兴起,很大程度上带有戏言的成分,然而事实却似乎远远超出了众人的意料,在教主的有意为之之下,一度低调沉默的东方左使又开始大放异彩,而左右二使的争斗也变得更加白热化,所有人都以为,也许下一任教主的人选即将浮出水面,却不知站在最高处的那个人正带着嘲讽的目光俯瞰着底下这一群,他眼中跳梁小丑般的存在,而他自己也同样不知道,被他轻视的这一群人中有多少正用着敬慕的神情计算着他的末日。
从成德殿出来,罗全义叫住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的少年,“杨掌事。”
杨昭转过身来,颔首道:“罗长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