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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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 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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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喂,该不该回去不是你说的算吧,小鬼正要出声,就听那女鬼冷道:“要走一块走。”

  太嚣张了!实在是太嚣张了!小鬼看着两鬼,一时气难平。

  “回去?回去又能做什么?”言律笑得极轻,“况且我已经得到公主的承诺了,唯一挂怀的也放下了。”

  看着他那副了无生意的鬼模样,月下气不打一处来,索性拽着他的衣袖向回飞去。

  “好大的胆子!”小鬼也不追,在原地骂道,“阎王判你三更死,不得留人到五更。你们当这是阳间,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果不其然,两鬼像是撞上了什么,径直又被弹了回来。

  小鬼得意一笑,刚要上前拉住他们胸前的魂索,就见一团鬼火闪过身前。

  “鬼是走不了回头路的。”五道君平静说道,回头看了一眼小鬼。

  小鬼心领神会,翻开册子让他细瞧:“那男的名叫言律,生卒日都有,那女的……”小鬼抬头,匆匆瞥了一眼月下,小声咕哝着,“那女的还没查清。”

  五道抬起青面,幽蓝的鬼眼扫过月下颈上的白玉,忽然神色大乱:“你……你是!”

  “那是?”顺着他的目光,小鬼细细打量去,玉挂鬼身果然有蹊跷。

  “那是幻海的定魂宝玉。”五道君幽幽开口。

  “幻海?”小鬼暴突双目,青脸显得更加狰狞。

  “幻海龙王为护爱女,特将宝玉遗落人间。”

  所以说?小鬼还有些闹不清。

  “阿丑。”五道低唤。

  “嗯?”小鬼闻声应着。

  “如果不想被龙王用金枪串着烤,我劝你对这位姑娘客气些。”

  哈?小鬼丈二的表情很是滑稽。

  幻海龙王?月下握着那块六岁时得到的生辰礼,不由蹙眉。爹爹说过这是海那边的东西,怎么会是神物?

  言律看到局面有些缓和,急忙上前道:“请二位鬼爷细细查过,这个女人绝对不会早死。”

  小鬼摇首轻叹刚要出言解释,就听身侧的上司平平开口:“嗯,等到了澧都吾等自会将她送回阳间。”

  没想到铁面无私的五道君也会如此安慰鬼魂,真让他感动的快要流泪啊,阿丑不禁吸了吸鼻子。

  “我不会独自回头。”女声响起,清澈定然地似要驱散引魂铃。

  真不知好歹!要不是被五道君恐吓,他还真想用拘魂锁把她捆起来。

  “人死不能复生,你莫要胡来。”五道肃杀了面容。

  “该死的不是他。”未被青白鬼面吓住,月下死死地盯住那双幽蓝鬼眼,“是你们引错魂了。”

  “弦月君你可要想清楚。”五道轻缓开口。

  弦月?她微楞。

  “你若执意抢魂,就别怪我公事公办。”五道摊开右掌,掌心惊现一朵墨莲,“到时我等逼不得已只能将你锁进澧都,你阳寿未尽定被判入第六殿枉死城。”掌中墨莲含雾绽放,幽然摇动的莲蕊上乍现诡魅光影,“将受何等酷刑,你自己看看吧。”

  点墨深浅,寒香浓淡,漂风的莲瓣塑出冥暗的地府之城。

  那条九曲环城的血色忘川上,祈福莲灯零星摇曳,重复着千年前的祈愿……

  ……

  虽非丝竹,水亦有音,赤江的支流穿过石间罅隙,发出近乎呜咽的哀声,河边走着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

  晚归的老李头迷迷瞪瞪地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嗯?没了?他讪讪撇嘴,将空葫芦挂回腰间。

  青岚被无月之夜染成了黛色,烟熏缭绕般地隐现于望川两岸。清凉的水气弥漫在夏夜,打湿了南来的风。哼着小曲,老李头惬意地向前走着。山平水远苍茫处,几间矮房还亮着依稀灯火,老头心情颇好地眯起了眼。

  他家老婆子还在等门啊,真难得。

  “鱼不离水哟,花不离阳,望川的巧姑看上打渔的郎。”老李头推开半掩的家门,沉声转调唱起了花腔,“鱼恋鱼来虾恋虾,龙王不找鳖亲家。老归老来恶归恶,心肠就属她最热。老婆子,我回来了!”

  他站在院中等着,等着他家婆娘怒气冲冲地跑出来揪住他的耳朵,然后再送上一碗温温的豆芽汤。

  啧,来了!

  “老头子!”

  哎?表情不对呀,老李头偷瞥一眼。

  “快去请刘大夫来!”李家阿婆向院中泼了一盆水,溅起的水珠略带血腥味。

  不用豆芽汤这酒气就完全醒了,老李头焦急地拽住自家婆娘:“老太婆你怎麽了?”

  “哎呀,不是我。”阿婆将老头推出院门,挥手叮咛道,“快去,快去,就算硬拖也要把刘大夫拖来!”

  不是她能是谁?老李头心中像是燃起了一把火,佝偻着身子飞一般地向远处跑去……

  山不动,水微响,夜风掠过浦边的苇草,轻轻懒懒地吹着。

  “松手,松手。”矮房外一名短须男子甩动着衣袖,一脸厌恶地扒开老李头紧拽不放的双手,“李葫芦我可告诉你,出夜的诊资可不便宜,你若拿不出个一二两来我是断不会进去的。”

  “刘大夫,您行行好。”老李垮着脸不住乞求着,“先进去给瞧瞧,这钱我定会还的,人命关天您不能不管啊。”

  “哼,没钱还敢把老子从床上叫起来!”刘大夫冷叱一声,举步便走。

  正此时,一道银光从穿过纸窗,猛地击中刘大夫的右臂。

  “哎哟!”他吃痛地叫着,挂在肩上的医箱瞬间落地。

  “东西留下。”门帘后传来寒彻入骨的男声,惊得老李头愣在原地。

  刘大夫刚要回头理论,忽见脚边滚着一枚玉扣,碧色润泽一看就是上品。也顾不得疼,他喜笑颜开地弯腰拾起,就听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滚。”

  那平静的语调带着隐隐杀意,在幽暗的夜里无限延展,颤颤地握紧玉扣,刘大夫见鬼般的推门狂奔。

  老李头拎起地上的箱子,步步生疑,悄然掀开门上布帘。

  屋里点着数支蜡烛,滑落的烛泪让老李一阵肉痛,这个死婆娘,平时他想点上一根她都舍不得,现在倒对别的男人这么大方。

  他甩下行医箱刚要发作,就见灯火阑珊处一抹月白偏坐在床缘上,身后隐隐露出几缕青丝。美丽的发色轻滑地映入双眼,竟让他一时忘了质问,好想看清那头黑发的主人。正探着头,忽见白影偏身,露出天人般的俊颜。

  清湛湛的凤眸好似载着落花的流水,激旋涌动满是痛色。

  已到嘴边的责难霎时无声,老李头看着那双眸子,心底竟不由发疼。

  “你愣着做什么?”李家阿婆剜了他一眼,急忙上前抢过医箱,“小伙子,给。”

  那人一手按在身后好似正在发力,他脸色微白却未显丝毫倦意:“多谢。”

  “老太婆,这……”老头指着转身忙碌的男子刚要发问,却被自家婆娘拖出了房门。

  “你小声点。”李家阿婆轻轻合上布帘。

  “他们是?”

  “到这边来,我同你慢慢说。”阿婆牵着阿公走向亮着油灯的厨房,从锅里取出一碗半温的豆芽汤,“话说你刚去村头买酒,咱家的门就被敲响了……”

  “咚、咚、咚。”敲门声有些急,李阿婆放下刚纳了一半的鞋底,气呼呼地撩开帘子,“你个死老头定是忘了酒钱,老娘这可没有!”

  “咚、咚、咚。”门外的人没有丝毫退缩,反而越发加力。

  “敲!老娘要你敲!”阿婆操起水瓢,猛地拉开院门,“敲不死……”高举的水瓢霎时落地,“你……你……”

  黑暗中只见一双偏冷的俊眸,高大的人影罩在她身前,还透着淡淡的血腥味。

  “鬼啊!”阿婆心头发怵,见势就要合上院门。

  那道影子忽然抵住木门,他一手抱着某物,暗色的水滴自发间、衣上滑落,湿漉漉的活像水鬼。

  阿婆再发力,却难以同那人对抗。

  “我们不是鬼。”他清泠开口,分外加重了“我们”二字。

  “不是?”阿婆微楞。

  “我妻子深受重伤,还请老人家好心收留。”

  这人一听就不常求人,声音低哑干涩的让她不由心软。“妻子?”阿婆自门缝里望去,他胸前蜷着一个人影,黑发如水藻般垂落着,让人看不清真颜。她收回心神,这才发现那男子明明可以破门而入,却依旧有礼地站在门外。

  缓缓地,李家阿婆打开院门,就着屋里透出的烛光小心看去。眼前这人一袭月袍,长身挺秀,散发出淡然孤高的清雅。

  “老人家。”偏冷的声音带着隐隐乞求,瞬间软化了阿婆的心房。

  “快!快进来吧!”打开木门将湿漉漉的两人迎进,李家阿婆可是远近闻名的热心肠。

  “就……就这样?”老李头蹲在灶边,他恨不得敲碎这个蠢老婆子的脑袋,看看里面长的是不是一堆乱草。

  这么轻易地放陌生人进来,真是不想活了!

  “方才你没看到那小伙子的眼神。”阿婆望着灶上沸腾的热水,苍老的双目透出柔光,“就像是水浦边那只丧偶的白鹤,悲伤的让我这双老眼啊禁不住发热。”

  看到了,就是因为看到了,他才没狠心赶人。老李头叹了口气,将锅里的水倒进木盆:“送去吧。”

  “老头子?”阿婆微讶。

  “瞧着也不像奸邪之徒,能帮就帮吧。”

  “哎!”

  清风漫话轩窗,黛色山岚暗生惆怅,不远处望川轻拍着浅堤,发出愁惨轻响。

  屋内,夜景阑落下最后一根银针,修长的手掌极慢极慢地放在那人的胸口上。

  她伤的极重,重的连他下针时都险些颤抖。今次,他夜景阑终于尝到了恐惧的滋味,恐惧到难以掌控,恐惧到几欲懦弱乞求。

  怕,他怕啊。

  掌下的胸口几乎没有起伏,他紧紧地盯着那张惨白的娇颜,一瞬不瞬。

  死相,竟然是死相!

  刺骨的酸痛席卷全身,一波一波地游走在奇经八脉,似要将他生生撕开。

  顾不得自身异样,他将那具虚软的娇躯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输着真气。

  不可能,决不可能,她不会走的,不会。

  一口甜腥冲喉而出,带着浓浓的不甘溅落在地,他摇了摇头,努力驱散眼前的幻境。

  走火入魔,这就是走火入魔的滋味啊。

  他压抑着胸口涌动的血气,视野中弥漫着水雾。

  清冷如他,也有这般激烈的情感,换在以前他是断然不信的。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已成为他的魔,深深、深深地驻在心底。

  他牵住几欲发狂的神智,俯身在她的鬓间低喃。

  “生生世世永不绝,你若狠心……”这一声带着三分警告、三分期盼、三分沉痛,轻轻地破碎了夏夜,“我便上穷碧落下黄泉,上穷碧落下黄泉……”

  ……

  耳边似有低喃,她看着墨莲映画的枉死城不禁微愣。

  哼,怕了吧,青面小鬼得意一笑,不是他说但凡被地狱酷刑一吓,再厉害的鬼也会收起戾气乖乖听话。

  “鬼爷。”她徐徐抬眸,对上五道幽蓝的眼,“自了性命的也会进这第六殿么?”

  “那是自然。”

  柳眉微蹙,她凝神沉思。

  “五道君,鬼门关到了。”他们虽未迈步,却已至澧都城外。

  偌大的牌坊立在青惨惨的寒雾中,扑面而来的阴风夹杂着浓浓鬼气,惑人的铃声伴着愁惨鬼哭自门里向外蔓延。

  忽地她溢出清声,优美的双唇漾开一抹笑痕,如笼烟融融月,似浥露淡淡花,让枯木般的的地府霎时迸出春光。

  小鬼不由看傻了眼,只听那好像从画中走来的女子轻道。

  “我的确未死。”

  闻声,五道顿时松了口气,明白就好。方才她身上的煞气让他不由忆起千年前,当他还是地府守门鬼差时,幻海龙王也是带着同样的表情,怀抱女儿前来劫魂。

  还好,她到底是想通了。

  “只要他还活着,我就舍不得咽下这口气啊。”月下沉吟,回荡在她耳畔的低喃越发明晰。她怎么舍得那个人轻贱自己,最终堕入枉死城受尽酷刑。

  舍不得啊,她即便能舍得自身,也舍不得那个以性命相要的男人。

  她复而一笑,绮丽的眼波摄魂夺魄。正当众鬼分神的刹那,她勾起言律向鬼门关另一侧飞去。

  “弦月君!”五道暗恼自己掉以轻心,这父女俩分明就是一个样!他一翻右手,自掌心飞出一道黑色锁魂链。

  眼见生死门就在前方,月下足弓一点,拉着言律加速逃离。

  “回!”就听一声大吼,黑链像长了眼一般勾住言律胸前的魂索,震得他瞬间滑落。

  “阿律!”月下沉身扯住他的宽袖。

  “放手吧,大人。”惨白的脸上绽出笑花,言律乞求视上,“我已经死了。”

  “闭嘴!”好似生前,她也是这么咬牙切齿地低骂着。

  “好好活着。”阿律伸手接住她落下的清泪,“带我那份一并活着。”

  “阿……律……”她清明如水的眼里闪动着潋滟水波,云烟般的眼波印出深深不舍,“再坚持一会,再坚持……”

  “大人,我真的已经死了。”

  “不……”

  “你再执着下去,只会害了自己,也害了爱你的人啊。”他轻喟着撕开袖袍,被那道黑链拉向鬼门关。

  “阿律!”她攥紧掌间的破衣,转身向那边追去。

  可不论她如何发力都无法追上那道鬼影,脚下好似丝毫未动。两人间看似只有紫雾回旋,却感距离抚远。渐渐地那道鬼影消失在黑暗中,徒留她泪染丽颜。

  “阿律!”她如孩子般地哽咽,倔强地向前跑着。

  “韩月下!勇敢地活着!”远远地传来言律动情的吼声。

  “阿律!”她泣不成声。

  “你记住!”那声音带着淡淡哭腔,响彻在澧都之外,“在我言律心中,你是最好的姑娘!”

  “阿律……”她瘫软在地,只觉六神移位。

  恍然间,周围隐现九股鬼火,幽幽地闪动着红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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