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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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 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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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颜仿佛被炙烧了一般,浮着醉人的酡红,爱逾性命的究竟是谁啊。

  他目含春水地凝望怀中:“如此,我就放心了。”

  月下不解地抬眸。

  “三日前,青王派去西南的官吏死于流寇之手,钱侗请求再派使者入庆州,两日后青王应会收到他的书信。”夜景阑从袖带里取出一枚美玉,亲手挂在她的腰间,“庆州的云浪纸斋是我眠州的产业,那里的管事认得这块玉。”

  指尖轻抚着腻润的玉面,月下的眸中氤氲着霭霭雾气:“你既告诉我这些,就该知道我的选择。”她颤颤轻瞟。

  夜景阑偏冷的轮廓在月光下稍显阴柔,染着温温的暖意:“我明白。”

  “你太狡猾了。”她咬唇低喃,听上去好似娇音。

  这男人许了那样一个毒愿,并在得知她的心意后才将实情相告。这分明是在以性命相要,笃定她舍不得早死。

  心湖荡漾,爱恋之情在胸口发热,她臻首略偏,柔顺地靠在他的胸膛上:“欠你的好像越来越多了。”

  “就用你的今后来还吧。”浅笑流溢。

  月色阑珊处,他和她,走入美丽的花笺,隽永的心意在微黄的纸上悱恻缠绵……

  ……

  顺流而下,是一叶小巧蓬船,一棹碧涛摇曳着河上的莲灯。

  “到岸了。”船夫定着长篙,轻触着石阶上的水草。

  梨花白共着秀雅银紫,一双剪影自蚱蜢舟里走出。

  待上了岸,一色火红自暗影中走出。月下忽地定住,柳色袍边微微荡漾。

  “卿卿,上元夜过的可好?”凌翼然凝着冷笑,狠厉地瞟向她身侧的夜景阑。

  三人三影毫不相让地站定,形成了一个难解的圈,既进不得,又退不得。

  半晌灯市里人潮向着一处涌去,其间夹杂着兴奋的低叫。

  “快去看!快去看!琵琶桥下一个女子被贼人侮辱了,衣衫尽褪地倒在岸边呢!”

  “哎呀呀,听说还是个美人!”

  “啧,人死事小,失节是大啊,她可怎么活啊!”

  凌翼然迷离的桃花目斜眼一挑,带着似有似无的笑:“定侯武功超绝,耳力自是不凡的。”他暗示着,琵琶桥下的几人偷听,夜景阑应该知晓。

  是又如何?干他何事?夜景阑眈了凌翼然一眼,面色依旧冷清。

  “哼。”凌翼然轻斥一声,上前一步打破了三人之间的平衡,他从怀中取出那个凰歌花面,递到月下的手中,“不管你许了什么愿,该是你的就是你的,想躲都躲不掉。”

  凌翼然看着眼前恍然若失的美人,笑得狂狷。

  疾风吹起了他们的衣袍,对比鲜明的红白缠绕着银紫浅绿,难舍、难分、难解、难离。

  哎,她许的愿啊,终究成虚。

  风尘遂起兮,清鸣乃扬。

  凤飞九天兮,四海求凰。

  多年后与谁对饮,上元佳节那醉人的月光……

  万里诛杀万里云

  “臣愿往。”

  青穹殿里微息可闻,我站在光影中徐徐抬眸。

  “嗯?”王面色不豫。

  我一拢白笏,亮声道:“臣丰云卿愿使庆州。”

  眼角闪动一抹艳红,允之双目灼然似火。

  王从座中缓缓站起,睨而视下:“春闱三月即开,爱卿可有心思西去?”语调里带着隐隐的警告。

  “春闱事宜皆备妥当,若缺一人即不可,那臣拟的新律就犹如废纸一张。”我直面御座上传来的阴鹜之气,再拱手,“臣愿往!”

  右列的元仲举步出列,偏身望来:“即便新律非短一人不成,可这毕竟是第一年,丰尚书此时离都怕也是不妥吧。”他沉下眸子,凌厉地扫向左列,“庆州之事就请礼部的列为臣工代为分担吧。”

  几双靴子巧妙地退后,没人敢应。我冷眼一瞟,挥袖道:“春闱之前臣定归。”

  此言一出,朝堂上一片纷乱。

  “丰尚书。”允之背着光,脸上织出晦暗难读的阴影,“这大话可说不得啊~”

  “谢殿下赐教。”我扫过幸灾乐祸的众臣,唇缘勾起浅笑,“三月之前丰云卿定将前幽西南四周送上,若有虚言愿同此笏!”

  我奋力一执,象牙白笏击柱而裂,柔和出细腻的光华。

  殿内悄然,流溢这静静的春光。允之转过身,细长的桃花目烟波浩渺,深深的眼潭翻着浅浅的浪。

  我坦然仰首,一眼看入王的厉目:“臣丰云卿愿使庆州!”

  “丰云卿愿使庆州!”

  “愿使庆州!”

  “庆州!”

  回音流荡,杳杳延绵……

  ……

  嫁匮延绵数里,倚望春日远去,热闹的喜乐与鸟鸣同绕枝头。西陵门外,随我出使的车马避让一旁,目送着梁国柳氏的迎娶车马渐行渐离。也见雍容红车后一顶粉红小轿颤悠悠地晃着,好似一朵薄命桃花。

  “没想到柳氏宗主如此仁厚,竟愿娶一个失节的女子。”围观的百姓赞道。

  “哎,可惜啊,听说那个媵嫱是秋家的表小姐,原本该嫁娶做主母的啊。”

  “有人要就阿弥陀佛了!”富态的中年女子口沫横飞,“再说了坐红车的主母夫人是她的亲妹妹,这姐妹同伴还能亏了她去?”

  “是啊,是啊,世上能有这等好命的许是不多吧。”

  “什么不多,恐怕只此一女!”

  众人热烘烘的围观,毫不掩饰对两位嫁娘的艳羡。

  “大人,该出发了。”阿律小声提醒,腿部诡异地曲着。

  我挑了挑眉,扫向身后,真碍眼啊。

  “朱明德。”我勾唇一笑。

  那个同使的礼部郎官讪讪地收回狗爪,色眯眯的眼不情不愿地从艳秋身上移开。

  “大人。”他应道。

  “时候差不多了,启程吧。”我缓步走向马车,衣袖撩过身侧的艳秋,“愣着做什么,本官的腿脚还需要你侍候呢。”

  艳秋如梦方醒地退后,紧紧跟来。

  “慢!”西陵门内奔出一骑,马上一人高喊,“奉命请礼部尚书丰大人留长恨坡一刻!”

  待近了才看清此人手中的令牌,上书一个篆体的“宁”字。不多久,还未散去的人群又骚动起来,动地般的马蹄声颤心而至。数十骑之首为一红袍魅影,允之横马睨视,身后长披展扬,尽显惑人风华。

  “殿下。”我主动上前,这才稍稍柔和了他眼中的阴郁。

  “哼。”桃花眼一挑,他神态疏淡地招了招手,六幺捧出两盏玉尊,内浮香醪。

  我接过酒盏,拱手进道:“允之,多谢你特地来送我。”

  “特地?”他的俊瞳抹过一丝异采,“丰尚书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

  我一愣,转瞬摸鼻哂笑。

  春日为允之的眉间染上淡淡的暖色,他仰首尽饮,随后又挑眉看来。我衣袖掩面,甜辣的玉琼没喉滑下。

  “去年腊月,本侯也是在这长恨坡送走了出使庆州的礼部郎官。”他声音出奇的轻缓,美目含柔,“这一次却不同。”

  我看了看他身后威风八面的马列,微叹:“确实啊,与你以往的做派迥异。”

  “哼!这又算得了什么?”浓浓的自信流溢出他的眼角眉梢,“你既能夸下海口,我又岂能输你?”他俯下身,唇线优美地扬起,“待你功成归来,我给你一个全新的朝局。”

  要开始了么?我了然轻笑。

  “卿卿。”他目光遽厉,切齿含音,“不准死。”

  我攒眉而视,他眼中藏着狠色:“你若敢舍命相搏,我定让你最珍爱的成为陪葬。”

  允之,你既担心我又何必如此?我下意识地用指腹勾画着腰间的玉佩,轻轻一叹:“放心,我很贪生的。”

  闻言,他这才直起身,媚瞳懒懒一斜,惊得我身侧的朱明德仓惶后退。

  “三哥的狗啊~”允之意味深长地轻喟,用仅可为我所闻的声音浅笑道,“朝中有我,你就看着办吧。”

  我轻颔首,将酒盏放回木盛盘,再看一眼云都。似凉却暖的春阳次第洒落,这里有着我心爱的人啊。

  “看什么!”允之一声厉喝将我惊醒,他俊美的脸皮隐隐发怒,“这般小儿女态还想成大事?速速启程!”他一挥短鞭,身后的马匹一字型排开,严密地挡住了西陵门。

  允之啊允之,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又怎会不明了,以修远那般敏感的身份他岂会送我出城濠?

  我转身离去,忽地身后响起一声:“接着!”

  耳边气息微变,我头也不回地伸出右手凌空夺下一物,紧紧攥于掌心。待上了车,我打开紫色的绸包,看着手中的印章不觉轻笑,天下还有什么事能将你难倒!

  早春的凉风,勾起散页般的软帘。

  一抹艳红,翼然写意在帘角……

  ……

  帘角时时微启,不时映入几点嫩绿,衬得某张脸更加绿了。我收功吐纳,好笑地看着匍匐的某人:“阿律,你什么时候练起蛤蟆神功了?”

  啧,好大一记白眼。

  “艳秋,帮我拿杯水来!”阿律的下肢几不可见地一抽,嘴唇霎时惨白。

  “等等。”我止住艳秋,一把夺去竹杯,“好像被廷杖的是我而不是你吧,阿律你这唱的是哪出?”

  “我唱的是哪出?”阿律半抬身子,仰首够来,“还不是你害的!不是你我会被罚么?”他眼神有些闪躲,看来未尽真言。

  “大人!”车外一声低唤,“马上就要出阳门关了。”

  我收起玩笑的表情,徐徐垂眸:“后面的人还跟着么?”

  “已经驻马不前了。”侍卫应道。

  “嗯。”自打经途京畿大营,车后就不远不近地跟着一纵人马。如果那日早朝哥哥人在列中,现在又会怎样?我合上眼叹了口气,怕就不是远远守护这么简单了。

  “古意。”我隔帘轻唤,随驾的三十护卫其中有一半是允之的人,而另一半则受控于三殿下。

  “大人。”

  “前面那车有动静么?”这几日朱明德除了时不时对艳秋六流口水外就再无动作,若说三殿下无缘无故让他跟来,鬼才信!

  “今日朱大人招了几人进车。”古意低声答到。

  我睁开眼,玩味地抚摸着腰间的玉佩,指间从流云浮月的雕纹上缓缓滑过。“今晚开始就不用值夜了。”

  “大人?”阿律低叫,“出了阳门关就是雍国,如今雍境大乱,处处都是流民强盗。更何况你身边还有一群豺狗,怎么可以夜无庇护?这不是等着挨打么!”

  我轻拂长袍,斜身躺下:“不露出破绽,又如何引狼出穴?”支手托腮,我转眸瞟向那个静如沉水般的男孩,“连艳秋都不怕,你们这些会武的又大惊小怪什么?”

  他从书中抬首,艳丽的眸子有些茫然。

  艳秋你真的不是三殿下的人么?这是我最后一次试你,若通过了我定以诚心相待,视你为亲弟。

  天有云霞,烂然成锦,西去的道途漫漫曲曲。

  我缓缓合上眼,一种美丽而又残忍的情绪在悄悄泛滥,让人怦然动心……

  ……

  出了阳门关,一行人便装成普通的走商车队西渡酹河,再行一日就要到庆州了。

  “大人天色晚了,如今只能野宿了。”车马停下,侍卫长古意在帘外说道。

  阿律龇牙咧嘴地爬起,同艳秋一道先下了车。停了片刻,我慢着脚步,微晃地钻出帘子,扶着阿律和艳秋的手僵直地走下车。

  “这几日颠簸让大人受苦了。”朱明德谄笑着走来,绿豆大的眼珠不安分地转着,“看来大人的杖伤依旧未愈啊。”说着他亲热地扶起我的左臂,白胖的手“不经意”地从艳秋的肌肤上滑过。

  我曲肘一拐,同样“不经意”地击向他的面门。“啊,对不住。”

  “没……没……”朱明德挤眯着绿豆眼,嘴角有些许下沉,“没事!没事!”他说得轻快,猥亵的目光再次飘向艳秋,“大人真是雅人,出门在外还不忘带上绝色相伴啊。”

  我缓下脚步,清声说道:“那是自然,本官从不带无用之人。”

  左臂似有一滞,艳秋平静的眉梢微颤。

  “是是是,有用啊,真好用。”朱明德搓了搓手,“听说钱侗也是男女通吃,大人这招真是高,实在是高!”

  任由他胡思乱想,我举目环顾四野,此处濒临酹河,眼前有着望不尽的征帆远影,揽不完的斜阳丽彩。江风凉冽,似诉不休那延绵千古的传奇。

  “这里是?”我微敛眉。

  “大人,这就是有名的古琴台啊。”朱明德讨好似的说道,“传说圣贤帝巡游列土时获闻酹河渡口是阴间的鬼门关,就在这里奏了三天三夜的琴。适时恰逢鬼月,百鬼夜行竟不能靠近圣贤帝半分。臣子皆叹帝乃真龙天子,孤魂野鬼与之为天地两重。帝闻言大怒,断琴绝弦,从此不再弄曲。”

  他是想以琴声招魂吧,可眠月啊,终究还是履行了诺言——生生世世与君绝。

  当最后一缕夕阳付诸流水,夜色在古琴台上流溢,似拨响了潺潺琴音。

  “大人。”篝火照在朱明德奸猾的眉宇间,显着几分诡异,他今天可特别殷勤,连吃饭都凑到了我们这群,“此番能与大人同使庆州,实乃三生有幸啊。”

  “哦?”我慢慢地啃着馒头,斜眼眈去。

  “大人在朝堂上那般魄力!”他一卷长袖,演起戏来,“丰云卿若有虚言,誓同此笏!”

  艳秋放下瓷碗,眸色微亮地看着我,橘色的火光为他平添一抹艳色。

  “大人若无十分把握又岂会如此豪气?”朱明德眼珠不安分地滚了又滚,“明德能同大人共创伟业,真是祖上积德、祖上积德啊!”

  “哈!”半跪在我身边的阿律突然出了声,若说是受了杖刑屈膝也是不能的,他怎么这个姿势?

  “朱大人,您是走了眼了!”他喝着一碗菜粥,手中的馒头未动半口。

  “走了眼?”朱明德微讶地看去,“此话怎讲?”

  “我家大人哪有什么把握?他无非是想碰点子吃糖,空手套白狼!”阿律恶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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