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我的鼻尖被玉般微凉的指尖轻划了一下,“就是在慕家也没好好看过我,眼珠子只会围着母亲大人打转儿!”
“呃——那是因为怕自己被你的美色迷住从而办出什么失仪的事情来——”我厚着脸皮贴在他的衣衫上,享受着嗅觉的盛宴——腰际多了些甜蜜的压力,他的头发擦着我的耳朵,有点儿痒痒,柔软的话语温温地熨着人心。“璃璃,你说谎呢,不过,我很开心,真的——”
这一世,我注定不能视你如路人;这一世,我终是不能向任何一个人承诺唯一;如果说爱情必然是排他的,那么我还没有爱上——只是喜欢便喜欢吧,只要你愿意接受,京儿可以给你一切,除了唯一的一切……
良久,浅华首先打破沉默,“璃璃——你是比较喜欢那叶伦公子还是那舞者?”既然你问得轻松我当然也答得随意——我继续在他怀里缩着,指尖绕起那柔滑的黑发,“那小孩儿的眼睛长得像一个熟人,她是孤儿,我只是下意识想帮忙找找亲人。至于那叶伦公子,你若看不出我是避之惟恐不及,我就要生气了。”
“前几日你对我还不是那样。”他的话语听起来有那么一滴滴酸涩,被我抬手在颊上揪了一把,“前几日我是心里挣扎,怕你不屑于我这被人分走两分的情意——且不提那人别有所图,就算是真心实意,哪比得上你神仙下凡——我都有了大海,还要那小河沟做甚!”
浅华微张张嘴,小声嘀咕,“原来他们俩都是被你的甜言蜜语——”
“你什么时候听过我随便跟别人说这种话啦——算了,你要不爱听,我以后再也不说便是。”我假意用力扭扭头,结果马上被固定住——那人瞪一瞪眼,仿佛从天而降一堆流星雨;我自然立刻就屈服,保证将来一定继续“油嘴滑舌”了——当然,绝对不可以对每个人都那样……
瑞瑞和言言即将被恩准放回来了,据说是毫发无损的;至于小乌龟同学的查探,除了一句听起来很严重的“不臣之心”,没拿出一分一毫决定性的证据——“妻房”都快回门儿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打算如何收场。说实话,我对那神龙不见首也不见尾的前国师大人没什么信心,更不满他如此容易就被人指使。
跟据刚刚得到的调查结果,那个叫做无香的孩子是土生土长的西垣人,母父都住在乡村,因为家里孩子太多,六岁时被卖到铃花坊,成了这次出国演出的台柱之一——至于他与她究竟有没有亲戚关系,还有待进一步跨国考证。
随随便便在大道上咆哮要取我性命的女子已经确认了身份:跟我猜的一样,是前人留下的祸患——唉,绯璃也是,这所谓“占卜”又不收钱,纯粹是慈善行为,说几句好话能咋的,非得把人家给惹急了……
以上便是本人目前排在第二位关注的三件事,至于首位的——这世上有四个字:“近乡情怯”,完全概括了在下此刻的心情,与身旁安冉的从里喜到外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再笑,再笑你就长鱼尾纹了,那可是女人大敌啊!
在船上用过晚餐,我开始接着给大家讲童话,“……老鼠宝宝回家之后很得意地告诉母亲,‘我今天翻过了一座大山,游过浩瀚海洋,还看见了两只怪兽打架,我往它们中间一站,就把它们吓跑了!’小白爪摇头好笑,‘你说的那座大山其实是个小土坡;你游过去的大海是人类挖出来的小池塘;至于怪兽,不过是螳螂和蝴蝶——’”
“就是说鼠宝宝其实没做出什么大事来?”承前有些泄气,细柳长眉耷拉成八字——本来想拍拍那顶着个馒头包包的可爱小脑袋,想起这边的男女大防,我转而拈了个淡橄榄。“这就看你怎么想了——其实有勇气离开家自己闯荡世界,也算是一件大事吧。”
“这样啊——”孩子那圆圆的猫眼里流动着满满的琥珀光——要是能用黑墨在那嫩呼呼水灵灵的小团脸上画上几条胡须,就更像我可爱的阿蝠了。据说猫容易对环境产生感情,对人则不然;我跟它聚少离多,天知道回去之后会不会连抱抱都不让。
转头看去,金色的烛光在那人周围形成一环神圣的晕轮,黑发素衣,纯然一幅抢了小龙女那寒玉床歇息了千年万年的模样。若不是倚云串通了礼部侍郎阿姨把我拐到嘉渡,若不是这千里相随,我怕是不会对他起一分一毫别样的心思——冰,想当然是融化时要吸热的,我也是个冷人,自然不会特意去做那种暖人心的事。
自那次狩猎之后,舒翰?叶伦似乎真个把我当成了潜力股,总是腻过来套近乎——当然,分寸拿捏得很有技巧,比如送些特色的小点心;吹点欢快怡人的小调;还有像现在这样列席我们的晚间“故事会”。西垣的松子糖称得上一绝,浓香清甜,也难怪烨吃不惯上原市面上那些偏甜腻的糕饼,喜欢专门到我这儿剥削了——“然后呢、然后呢?小白爪最后到底有没有跟快爪到城里去?”虽然比庆嘉大上两岁,叶伦公子到底也是未成年,那份兴奋不是装出来的。
“欲知后事如何,请待下回分解。”庆嘉老神在在地浪了一回,逗起层层欢笑——将军公子稍带不悦地翻了下眼,撅撅饱满的菱唇,说着说着竟有几分委屈,“可是明晚就——”他耸耸□的小鼻子,亮汪汪的大眼看将过来。“绯璃大人,今后还能给舒翰讲故事么?”
据说这种稚气和青涩未脱的少年很能挑动女子的母性和怜爱,可惜对我来说一点儿都不管用。“故事只听到一半是挺难受的,只是将来您居于内廷,在下身为外官不便结交;等我日后给庆嘉和承前讲完了,一定让他们向您转述结局便是。”
他的脸顿时白了三分,耳畔的金珠缨络无力挂下,除了似乎想把茶杯捏碎之外没失什么风度——看着前几日还神采奕奕吵闹着要吃各种花色菜式的孩子越来越消沉,我心里确实也不怎么好受——他那两个同伴也是,一个野心勃勃,一个独善其身,看不出什么同乡情谊来——到这个地步,也只能靠自己了。
将闲杂人等送走,我开始窝在被子里练习用术力开关窗子以及燃熄火烛——熄火很容易,点火比较难——外面有个风灯罩子,不太好掌握感觉,大概花了十几分钟才完全掌握诀窍。兵部刑部里那些术力高超的女子全都有武功帮衬,交相辉映,别提有多华丽;可这个绯璃一点儿底子都没有,现练也没人肯教,好比一拖拉机,即使装着核燃料,机动能力也完全比不上人家普通小奥拓。那日的福亲王如果不是先吃了一惊,又被硝磺弹吓了一跳,就是一只手也能把我劈死。虽然身边有赤焰赤雪,又多了个武艺高强的空梁,可自己没本事还是不行啊——乌龟壳再厚也有伸脑袋的时候,不能总靠别人保护。
月光流入窗格,我侧身过去掬那盈盈之色,在那白泽之下,一切事物都被映照得纯净,包括这双沾惹着不少人命的双手——不论如何,生命线和原来一样长,这是值得庆幸的。桅杆上的帆刚好收住一半,甲板上几个守卫似乎正在兴奋地聊天,就像歌里唱的,平平凡凡才是真……
自从进了炎都境界岸上就开始多出人来,及至码头,简直是人山人海,内圈是手持盾牌的军士和三位大红袍,等着接引这船上的官员回朝;外圈是翘首期待亲人的民众;作为圆心真是受宠若惊。人质交到殿前总管手里,我的事暂时就算结了;尚书大人与安冉则来了次公开述职,充分推动了现场积极性——歌功颂德是少不了的,就算我听惯春秋老仙那些弟子的谄媚之词,这种时候也只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然便会很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来。
为着便利我们这些游子回家探亲,吏部的人当场带来了新的文书和印信,并且传旨放了所有人三天长假,假期结束的那天晚上还会在泰和殿设宴。可惜这三天假根本就等同于虚设,收到的烫金红帖数量多得吓人——再加上那不发帖也得去的人家——只有把应酬当做单纯满足口舌之欲才能安下心来。
倚云的见面问候总是千篇一律,先是上下其手地掂量我的肥瘦,然后满意地开始揪脸,说这趟出去倒是没亏待自己。莹姐姐和秦家公子穿戴着一模一样的黑貂大氅跑出来炫耀他们俩的夫妻相,鬓上插的似乎就是慕家的新款首饰:弓形钿花和金灿灿的小方天画戟,看着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只是想到新婚不过一周就回关戍守的锦祺,免不了要唏嘘一场。
寒暄了一刻钟,莹附耳过来说了句话,听完之后我迅速完成了所有人员调配工作,只身溜进附近一条小巷——赤红如火的骏马之上,蓝衣儿郎俊挺如那歌中的哨所白杨——不知为何,脑袋里突然闪过四个字,“猿臂蜂腰”。这个词在水浒里经常出现,大抵是描述男子身材好,还是惯常习武的那种棒,可是猿、蜂这些动物能给人什么美感啊——虽然我还算蛮喜欢人猿泰山——得亏这么一打岔,再会的局促被冲淡了些,我稳稳当当地把手放入那烫热的掌中,借力坐到他身前。
“绯儿——”裕杨的下巴轻靠在我肩上,呼出的热气正好吹得我耳朵痒痒。“你总算回来了——”他嗓音低沉,像那种很久没用了的磨砂面霜,似乎有一种舒适的触感。
“还不到两个月——”稍微觉得有些歉疚,我往那边紧了一紧,“我不用上前线,这一趟下来又很顺利,你——不用担心的。”
暖暖的指尖划过我的脸颊,灵巧地轻轻拨动长发,掌心的热度让人安心。“不仅是担心——绯儿,我想你,想得心疼。倘若没有穿上这官服——本应该是我陪在你身边的。”
心疼吗——我却觉得有些心酸呢——“这个,一直都有陪着我啊。”从领口拉出那只戒指秀给他看,“等你帮我带上去之后,一辈子都不摘下来,好不好?”不知不觉,发现自己的手撩起了他恰好在眼睛上方的刘海——那么硬朗的剑眉,平常是很有威严感的呢;有人说,男人工作的时候最耐看,不过我还是觉得,裕杨更适合这种场合……
小小柔情一番,马儿已经不知不觉把我们带到了希望书院,被裕杨神神秘秘地引入一个小房间,在里面等着我的是打死也想不到的人物——小乌龟同学热情地感谢效率极高的接引者,然后劈头就问:“玛法里奥的哥哥叫什么名字?”闻得此言,我往后退了一步,用裕杨挡住自己半个身子,只觉得诡异莫名。
“怎么?”小乌龟抖抖宽袖,俩眉毛一高一低,“不是你最喜欢的人么?”
“当然不是!”我使劲儿伸伸舌头,“首先,伊利丹不是我最喜欢的人,只是之一;其次,伊利丹是玛法里奥的弟弟;第三,你是不是吃住什么坏东西了?”
“是你没错儿。”小乌龟吁了口气,“这种日子不得不小心啊。”
“是么?”我眯了眯眼,冷笑两声,“这样说的话我也得出出题——说吧,泰兰德为什么喜欢玛法里奥,而不是丹丹?”
乌龟满脸得意,“我可是游戏高手——泰兰德说过,力量不能代表一切;所以选择哥哥的原因是伊利丹过于追求力量,思想不够成熟。”
“错!啦、啦啦啦啦——啦!”我食指冲下,做了个经典的BS姿态,“是因为她没眼光!”
“你——”他僵了一僵,随即无奈微笑,“不用这么卖力证明是你自己的吧!”
“哼!”我拎起供在炉子上的陶壶,给自己和裕杨倒了茶,“说吧,这么急找我什么事?不会是想早点儿要手信吧?”
“裕杨啊,你真是有勇气,竟然喜欢这样的女人——”在我杀人的眼神之下,小乌龟拧了拧自己的大腿,稍微改了改腔调,“算了,我是和言铭一块儿来的,不能耽搁太久——长话短说吧,我很快就要进监察院当差了。”他白我一眼,很不客气地说道:“把嘴合上,小心苍蝇飞进去!”
“大冬天的哪来什么苍蝇——您接着说。”
“亦临可是比你早两年参加会试的,只是没有申请官职而已。”裕杨很亲切地在一旁解说,“这次有左相大人推荐,义父又亲自试了他的学问——”
“左相推荐?”我再次被Shock了,出口便是裕杨不熟悉的洋文,“我说,你不会想当她的真son…in…law吧!”
小乌龟有生以来头一次在我面前发拽,笑得很是莫测高深。“大小姐,你觉得她的daughter能e back么?”
我默默喝水,嚼了几根嫩茶,用那苦涩平定一下激荡的心神,再开口时已是波澜不惊,“这么说,你也是公务员了,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哪里哪里,”他倒是不客气,大大咧咧地回嘴:“是互相帮助,共同进步。”
还没步入官场,这人怎么就沾上油星儿了——你可要想清楚,承了情之后可就得为那人守节了,除非你能把左相给扳倒——但除了敛财之外,她似乎并没有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不臣”是分很多种的,倨傲自大是一种,谋权篡位是一种,如今这态势,左相不太可能冒大不韪有自立为皇的念头,反而是几乎代代与皇室联姻的姬原家更可怕。虽说新皇登基之后,其上一代的亲王统统会被虢夺王位降为公卿,可那一族流着的血液没有人能够质疑,如今正经的皇脉只余二人,稍有闪失,这汨罗一姓就会被另两字取代了……
“喂喂,你怎么突然就不出声了!”同乡的聒噪把我拉回了现实世界,“好啦,别想太多——都知道你是从小裹在丝绸里养的,不管什么大风大浪都有我们男人在前面顶着!”
丝绸——你还裹着魔纹布呢——很感动是没错,可我真的对你身后那人非好感啊!正无语望天中,突然听得轻轻的敲门声,随后是一嗓柔细的男声,“亦临哥哥,您在里面么?”
小乌龟冲我俩比划两下,等站位妥当之后才闪出门,“身子不好还到处走,让紫墨来叫我不就行了?”三个声音逐渐闲聊着远去,松一口气的同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别人的怀抱中。裕杨的解释有些急切,“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只是亦临说由他当面解释会比较好。”
“御史大人和前国师大人应该已经达成什么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