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上你的。”
“是我配——”在她的冷眼之下,我吞了几个字,赶紧换了个说法,“我——在下家中已有婚约,不敢高攀令公子。”说完之后我赶紧使眼色给蓝菱,想让她帮忙说话——可那小丫头似乎也被镇住了,愣是救不了场,气得我直咬牙。
大概是见我势单力薄,蛇蝎美人越发大胆地拧住我的小鼻子,语音柔柔俏俏,一点儿都不像是在逼婚。“璃璃不可以说谎喔,我和你家也不是没有生意上的往来,她们可不是这般说法。”
不行,一定不能被她盖过去!要不然就输了——我给自己壮了壮胆,大声叫道,“我——和他是私定终身!”
“不要紧啊,我们家浅华不会介意的。”她这句话让我彻底囧了——也是,凭她自己的光辉事迹,是不可能太介意。“叫上他一起成礼也好——想我当年一次娶了五个呢。”
听到这儿,我真是成了丈二和尚——也不知她看上我哪里,非要这么着急火燎地把儿子嫁过来——事到如今,也只有出卖朋友一途了。我在心里默默对莹道了个歉,然后才绽开自以为纯真无比的笑容:“倚云姐姐,我有个好朋友,品貌都是一等一的,家里是巨富,您和她也见过面,就是那天——”
“璃璃——”美人眼角多出一丝不停跳动的纹路,总算是有了点儿子已成年的可信度,“你要再推我就真生气了!”
“生气会长皱纹的,我强烈建议您绝对不要。”我的这个冷笑话终于把她逗笑,凑到耳边时一股幽香揉进人心底,说出口的话却让人冷到冰窖里,“如果我说,你进门时喝的那杯茶里有慕家的独门毒药,你会不会改变主意?——不要摸你的什么解毒丸,都说是独家了,小心药性相克,发作得更快。”
“倚——倚云姐姐,这种事不带开玩笑的——你就不怕我们赤馀家报复么?”听到“毒”这个字,我的脊梁一阵发软,深恨当年没有听从母亲教诲选择医学专业。
“都快成亲家了,有什么好报复的。”倚云轻松地搂了搂我的肩,忽而转变了态度,云淡风轻地说道,“那就这样说定了,你们留下吃晚饭,我这就派人准备文书,赤馀家那边也由我们来打招呼。”她牵着我的手站起来,半拉半拽着往前走,“我带你去和浅华见见面,小孩子家家,很快就会熟起来的。”
……好容易把非暴力不合作的我弄到内院,倚云指指湖心亭中的一抹身影,笑得很是促狭,“自己过去吧,我就不打扰你们小俩口说话了——别乱走,这院子里可是有机关的,晚餐时间再让他带你回花厅里就好。”
虽然知道自己的脸现在一定白得像女鬼,我目送她离开之后还是咬咬牙,歪歪扭扭地走过那石桥(不要说我心理素质差!这桥是九曲的),朝那恶魔之子一揖手,报出家门时恭恭敬敬不敢抬头,“在下绯璃?赤馀,现任礼部从事外放郡学主理,见过慕公子。”
“母亲说赤馀大人是不拘世俗的翩翩君子,可托终身。”此人声音清雅,还带了分宜男宜女的亮色——可惜看在他老妈的份儿上,实在是不能令人生出好感。“请不必如此客气。”
“无德无能,不敢受此赞美——公子天人之姿,在下实在不敢高攀。”虽然还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说好话总是没有错的,我又往下弯了弯腰,极尽诚恳地说道,“不瞒公子,在下早已心有所属,此生只愿与他双宿双栖——不敢误了公子的幸福——可令堂竟然对我下毒,强迫我应这门亲事,对在下不公,对公子您更不公。”
还没想好如何继续激起他的同仇敌忾之心,两支略带凉意的手指便轻轻搭住我的手腕——不出十秒,对面那人缓缓道来,“你没中毒,只是有些虚火上升,随便吃两剂滋阴降火的药就好。”
这句话让我轻松了不少,不过想起倚云的手段,很快打消了马上落跑的念头,接过慕公子递过来的一盏茶水,决心先把他给说动再对付他妈。“敢问慕公子可有青梅竹马之人?”
“青梅竹马?”
“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子,”我喝了一口茶,慢慢吟来,努力要造出一种境界,“李青莲有诗云,‘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此等两小无猜之情方为上上之选。”
“慕家广大,来往也频繁,此中当然有年龄相仿的。”我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又马上摇头否决,“不过我不喜欢,她们都太无趣了。”
“我也很无趣——非常十分以及极其的无趣。”为了打动他,我开始努力诋毁自己,“公子能不能上禀令堂——”
“我看你比她们还有趣一些。”对面那人的反响当下就惹急了我,赶紧再接再厉往自己脸上抹黑,“我有很多坏毛病,又懒又馋又不爱干活儿,胸无大志目不识丁——”这个“目不识丁”有些过了,赶紧用别的顶过去,“吃喝嫖赌样样皆精,还有暴力倾向,喜欢半夜打人!”说到最后,我拍着桌子加上了一个重磅炸弹,“公子可知我如何与令堂结识?便是去‘倚云楼’寻花问柳时——”
“处子。”
“哈?”我被他悠然蹦出的两个字打乱了思维,当下停止了自贬;见我懵然,他又“好心”地加了一句,“在下自幼体弱多病,读了不少医书毒经,是否处子一望便知——跟我成亲这么委屈你么?竟然累得大人如此自毁清誉?”他优雅地抿了一口茶水,虽然面容惨白,却是瞧得出倚云的影子,细看这人物是极出众的。“与我成亲,你便是慕家未来家主,大人可知慕家家产几何?”
“倒不是委屈,只是想许自己的心上人一个唯一。”虽然被打岔之后我的气焰稍微软了软,不过还是要据理力争一番。“不说我本就是赤馀家未来家主,耀家家主唯一一个妹妹;这家财原本就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只求生时安乐,不论死后坟茔。”
“婚姻之事,多有两家联合之意;既然母亲已经做到这一步,必然瞧准了赤馀家会应允,你我只需顺应长辈的意思。”那家伙的清淡让我心头火起,只是碍着此地风俗,不好马上回敬。“至于是否‘唯一’,不过是个名份而已——男女不均,妻室别有他爱,这些俱是常情,浅华并无怨言。”
“可我有,”我使劲叹了口气,重新给自己续了杯茶,愁眉苦脸地喝下一口,“便是两情相悦,婚后也难免因为家常琐事争吵,更何况是包办婚姻。既然你如此坦白,我也不妨直抒胸臆——家和方有万事兴,红尘纷扰已是烦心,我绝对不愿家中再多出事端。”
对面那人稍一蹙眉,音调低了少许,“我只识医书,不懂经营之事,家中侧裔勾心斗角,无一具怀仁之心,母亲也是不得已才起了借重大人之意;浅华自知比不得他人亲厚,绝不敢与您心上之人相争。”
被如此温言软语地相求,我自知没办法改变他的观念,又再大大叹了口气,“这是何苦——”男子晚婚又不扣钱,难道是别有难言之隐才急着嫁人吗?我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办才好,只是低头揉着自己皱皱的眉心。
“浅华信得母亲,信得大人。”这个绣球砸得我是头晕眼花——我不过是个兢兢业业等待原主来接班的普通人啊——等等,我并不是绯璃!想到这一点,我突然有些高兴起来:就是嘛,她迟早要回来的!只要熬到那个时候就好!管他慕家跟赤馀家有没有勾结,其实都不关我的事嘛!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这个事实却着实让我松快了不少,开始到荷包里掏摸零食吃——尽管儿子已经证明没有下毒,他老妈的用心还是不可不防的——掏来掏去,不小心把烨给的几颗药丸掉到地上,被对面那家伙动作很快地捡了去。见他研究来研究去,浓密颀长的睫毛还抖了两抖,我不由得有些惴惴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这制药者造诣颇深,所用俱非凡品,红丸解酒,白丸可解多数迷药,黑丸则有延缓大多数毒物发作的功效,更极少与他物相克;只不过——”慕公子极小心地将它们包了回去,又拿整壶茶水冲了手才细细往下说,“这三种药丸各取一枚加入烈酒中,便是有名的‘相思成灰’。此毒无色无味,女性服了全身隐痛,三个月后自愈;男性吃了暂时没什么反应,只是到了第三月月底即死,看不出任何异状,几乎无药可解。”
“几乎?”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这“几乎”是什么意思?我不由得想起了一命换一命的程灵素,心中颤了一颤。
“这本是洱仁族的秘药,毒方外泄,解却只在历代家主手中,所以说几乎无解。”
“既然看不出异状,那如何得知是‘相思成灰’所致?”所以说男同胞要戒酒了,不然会死于无形啊——反正女人吃了不会死,我有些不厚道地这么想着。
“死后三日,尸身会渗出大量盐水,成份与泪液等同。”
真是讽刺啊——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听得他的解释,我禁不住撇了撇嘴角,“蜡炬成灰泪始干——这相思成灰之后反而还能大哭的么?”烨到底是什么意思!把这么危险的东西放到我手上,事先也不提醒提醒——唉,他的想法果然是猜不透……
晚宴上,倚云将我介绍给家中有头脸的人物,因为并未取得赤馀家的认可,对他们说的不过是我郡学主理的身份——我把希望都寄托在本家的身上,准备让蓝菱传话回去提醒他们慕家的阴险,答应联姻恐有后患——即便如此仍是有好事者得知端倪,看我的目光颇为不善。这倒也怪不得他们:慕家人丁不旺,这一代统共就出生了五个冠有正统家名的孩子,除了嫡系的浅华,旁支的浅碧、浅蓝和浅葱都是男子,只有一个浅红是女孩,其祖母是倚云母亲的堂妹——照规矩,她想继承慕家的路只有两条:一是通过郡试,并得倚云过继为女;二是嫡系全部翘掉;不然,与浅华成礼之后的绯璃就会成为慕家下任家主——也难怪其他第二顺序继承者会心生微词。
顺便再说说赤馀那边:现今家主是绯璃的姑母,绯璃之父是其最疼爱的亲弟,家主现有一子一女,女三十,子二十八。原先这继承权是落不到“我”头上的,只是绯璃的堂姐产子时伤了身子,孩子也没留住,从此缠绵病榻,再不能生养,而堂兄又未能通过郡试,当不得家主。现任家主无法,便将绯璃从母系的耀家要了过去——反正耀家直系尚有一女,乃绯璃母亲的亲姐所生,已育有二子——坐实了绯璃未来家主的位置。(上原国的继承规则为立嫡立女,儿媳和儿子的继承权等同,若选男子或旁系之人继承家主之位,需至少通得过郡试,这也是国家控制大家族的一种手段)一边是五金业的龙头,一边是跨了三种产业的豪商,说起来两家倒真是门当户对的。
一照眼我便认得浅红是昨日出言不逊的女子,虽则当时还有一个人的面型记得不清,大概是她弟弟浅葱——今日一见,他们似乎认不出我们来,大约也是袍服的关系。浅葱看上去颇为谦谨,那浅红却仍是一脸骄骄,整个人从头到脚就像在问一句话:你也当得主理?
慕家主当然看得出小辈的暗涌,冲着那有些想挑事儿的晚辈自信一笑,“这位绯璃大人可是十五岁时以郡学头名进阶的,你们可要好好向她请教——绯璃不仅学问渊博,更是精通音律,当日赠给户部竹君大人的‘摘星’我很是喜欢,不如饭后为我们唱一曲吧。”
就因着这句话,饭毕一盅茶后开始了Show Time:再怎么讨厌我也是个官儿,所以郡试在即的那三个孩子多少都得过来巴结巴结。受着现代教育的我虽不太懂赋诗行文,存着中华五千年的底蕴在那儿,好坏总还是听得出来的:浅碧稍嫌稚嫩;浅红失之心胸;只有浅葱玲珑,不仅诗书出众,听说在算学上也有一番造诣……文的考过了,家丁便搬乐器上场:碧琴红箫,配合得天衣无缝,说得尖刻些的话比他们的郡学有前途得多;一曲终了之后浅葱微笑袖手,道是不通,直接把机会让给了我。
话说不才乐器是碰过:可惜笛子只会吹音阶;电子琴学过两年就扔了;所以最后只能清唱:
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你能分辩这变幻莫测的世界
涛走云飞花开花谢,你能把握这摇曳多姿的季节
烦恼最是无情夜,笑语欢颜难道说那就是亲热
温存未必就是体贴,你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哪一句是情丝凝结
借我借我一双慧眼吧
让我把这纷扰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之所以选这首,其实是为了小小讽刺一下那贵妃美人——以后要想再让我信你,除非先把本人变成棒槌——我可从来不认同什么上当受骗的人自己也有很大一部分责任这种明明就是给骗子老千开脱的话——须知人再聪明也有信息不对称的时候,何况我只是个身怀强烈爱美之心的小聪明。
“绯璃大人果然才艺过人,在下佩服。”别人还没想好如何评价我那“新奇”的调子,浅葱便慢慢行了一礼,面上挂着讨人喜欢的明悟:“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别有一般朦胧婉约之美;涛走云飞花开花谢,若无世事转轮便少了春夏秋冬四时风光;只这人心,是真要谨慎揣测再三思量的,大人是想告诉我们这个道理罢?”
“非是浅聪明,君有大智慧。——愿君书山有路,学海得舟。”见他慧根灵性,我也高高兴兴地还了礼,算是给后生学子一些鼓励。
……当晚跟蓝菱交待好家信的写法之后,她开始支颐深思,腮帮子鼓了两鼓,可爱无比:“大人,若这门姻亲非结不可——请家主大人指定浅葱公子可好?慕家想必——”
“你觉得慕大家是笨怠趸清楚自己儿子名号的人么?——若要安稳起见,当然是挑旁系联亲的好,可一旦写了具体人头,赤馀家能回掉家主唯一的儿子?——总之是我上次替人出头惹回来的事端,现下只能硬扛了。”准确地说是背黑锅我来送死你去——我很没义气地在心里将“硬抗”的主语换成原来那个绯璃。
“我觉得浅葱公子虽然相貌比不得浅华公子,文章心思倒是一等,不像那一位,看着病怏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