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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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海-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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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语默费力地抽回自己的手,“长风帮是南海第二大帮,自然有卧虎藏龙之辈。”

“是谁?能将你伤成这般,内功一定高不可测,如此人物,想必在几位护法香主之间。”头儿眼眶充红,嘶声道,“你好好想想,到底是谁?”

“这些年我虽没有亲手杀过人,却也脱不了干系,踩点上门的事你们在干,战略部署却是我在做,今日受那一掌,不算冤枉。”冷语默淡然道,“再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报仇不成?”

长安猛地觉得手臂像被火钳夹住了,头儿拎小鸡般拎起自己,自己的身子几乎悬空着,他一抬头看见头儿狂热的眼神,竟吓得痛都忘了。

“这孩子是你带大的,你虽不是他的生父,却有养育之恩,我们今日死在这里,他。。。”

冷语默猛然截住他的话,“住口!”

他夺过长安护在怀里,“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凝视着长安清澈的眼,郑重地道,“长安,你要忘记船上的一切,将来不要像我,也不要像……”他一手指向海贼头子,“……他。”

“不要站到权欲的高峰,你会不由自主地迷失自己,也不要。。。把人生的意义放到看起来光辉实则艰苦的事情上。。。顺从自己的心意,开心地活着。”

这是冷语默对长安说的最后一句话,他懵懂地看着那双如父亲般慈和的眼,却感到两根冰凉的手指忽地点在了肋下,从章门穴开始,麻痹的感觉蔓延到四肢百骸。

冷语默抱起他疾走几步,将人放到榻上靠坐好,他意识到了什么,想伸手拉住他,却只看到他离去的背影,在长安心中,冷叔叔伟岸得像一座山,今日才发觉,原来他这么瘦,他的背也没有那么直。

“那是。。。冷语默?!是他!是他!当年他被官府诬陷构狱,不想竟逃到了南海。。。冷大侠!冷大侠!您。。。”

两声接连着的投水响之前,顾长安听到有人激动地议论着,用敬佩的声音喊着“冷大侠”。

他忽而觉得有一点安慰。

英雄梦终归华胥,埋骨处烟波渺渺。

本是刍狗辈,却遭天地劫。他的灵魂纯粹而怆然,这世间的沙土,终不能掩盖他坚持了一生的塑像。

船上的俘虏被分成两批,一批是战败投降的海贼,另一批是手无寸铁的仆役和女人,顾长安机械地走在人群中,身边的人们终于摆脱魔爪,个个面有喜色,小声的谈论着回家,可他,却不知明天会在何方?

长风帮提供船只遣送他们回家,人们三三两两地结伴上船,沙滩的海风中,顾长安渐渐成了一根孤单的木桩,直到视线中出现一个穿着青袍的中年人,他听见长风帮的人都恭敬地称他“谢帮主”。

“长风帮的帮主不是那个黑鬤的大汉吗?这个人又是谁?”顾长安瞧着他面上柔如春风的微笑,呆呆地想。

“爹爹!”清亮的嗓子中带着点撒娇的糯软,乍然在长安耳畔响起,随即一道淡黄色的身影撞进青袍客的怀里,原来是个和长安一般年纪的小女孩。

青袍客笑眯眯地摸摸她的头,她转动着小脑袋四处乱瞅,从双鬟垂下的五彩璎珞一跳一跳的。

顾长安见青袍客看了看自己,转身和长风帮的人低声说着什么,“那孩子,不知在毒窑中浸了多久。。。您可得想好了。。。”尖利的嗓子不知收敛的叫唤着,青袍客不悦皱皱眉,那人讪讪的闭了嘴。

他拉着小女孩的手走近自己,长安看清他眼角有长长的鱼尾纹,但并不深,所以不显得老,倒显出一股亲切来,他没有直接向自己问话,而是拍了拍身边小女孩,那女孩儿一双眼睛好像有静缓水波在流动,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顾长安。”暮色四垂,小小的少年身披着最后一丝霞光,清晰地道。
第十四章

顾长安和谢云栈从木窗往外看,可以看见远处海面上的粼粼波光。

“你看,很多时候看上去万里波平,但有些暗礁,注定会遇到。”顾长安突然不明不白地说。

两人同时沉默了一阵,顾长安道,“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谢云栈道,“啊?既然你不愿去去王家,那我只好在另选一位心腹人才了。”

顾长安皱眉,“不是问你这个,谢昂最近肯定会找机会对你不利,你打算怎么对付付?”

谢云栈笑,“其实在你回岛前些日子,已经有人来暗杀过我,那人虽不是我帮子弟,却极熟悉岛里的地势,就连我的住处也摸得一清二楚。”

顾长安惊道,“你受伤没有?”说着紧张地持住她的皓腕。

“人不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嘛,”谢云栈老神在在地道,“我自然早有防备,那刺客在半路就被我的人截住了。”

“只可惜是个死士,什么都没问出来就自刭了。不过我猜可能是东风堡的。”谢云栈有些遗憾有些嫌恶地道,“那时候南宫砥还没死,现今是他第二个儿子当家,也不知和谢昂还有勾结没有。”

“暗杀是为下招,不知谢昂还有什么把戏?”

谢云栈干脆地回答,“不知道。”

顾长安扶额,“你。。。要不我们干脆先下手为强,找人做了他?”

谢云栈白他一眼,“事情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哼,那老狐狸惜命得很,我根本没法给他制造任何‘意外’。”

“那你打算坐以待毙?”顾长安见她如此沉得住气,便那话激这小狐狸。

谢云栈绕着屋子踱步,道,“恐怕在有些外人眼里,晏海帮半边天下是谢昂的,我这个帮主说不准只是个傀儡。”

顾长安找张舒服的椅子坐好,眼睛跟着谢云栈满屋子转,笑道,“我听下人们说,谢三爷的生辰宴可是比昨日要风光得多了。”

“那是做给谢昂看的,也是做给外人看的。”谢云栈停下步子,“晏海帮虽然是执牛耳者,但南海大大小小这么多帮派,难免有和我们意图相左者。”

顾长安点点头。

“这次对抗倭寇,不少帮派都派了帮徒充作海军,王家也从普通渔民中选拔了些青壮子弟,但主力军还是我们晏海帮,所有兵力也都由我帮统一编制调遣。”

“你……还记得长风帮吧?”谢云栈顿了顿。

一丝复杂的神色滑过顾长安的脸,他低声道,“自然。”

“长风帮财大势大,按理在这件事上该多付些责任,但竟以‘家事焦头’为借口,只捐了些银子,半个人手也不出。”谢云栈咬牙,“早看出那陈帮主是利欲熏心之辈,这种时候,居然还推三阻四。”

顾长安撇嘴道,“风雨之际,不肯当头迎敌,居然连窝里斗这等不光彩的事也拿来做盾牌?”

谢云栈冷哼道,“阋墙之祸,外人自然不好过问。”

顾长安脑中拐了几个弯,道,“你怀疑那陈帮主和谢昂私下里结盟?”

“我先前派人和长风帮商议过海战的事,他们依然明目张胆地违逆我的意思,哼,他们是把宝押在了谢昂身上,根本没把我这个‘现任帮主’放在眼里,所以……”谢云栈提高声音,“我这次偏要亲自拜访他们长风帮。我倒要看看,他们打算怎么瞒过我?”

顾长安怕案而起,激烈地斥道,“如此险招,你以为自己有几条命?你明知道谢昂肯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你不是在半路遇险就是在长风帮被人取了脑袋!”

谢云栈不高兴地横他一眼,“你不要口口声声地咒我死好不好?”

顾长安虽自知方才话说的过分,却依然冷着脸,“你是自己找死!”

“我只是想趁此机会洗清帮里谢昂的势力,这个计划我和二叔已经部署了很久!”谢云栈压着嗓子道,“这本是机密之事,我告诉你是想让你安心,你且听我说好不好?”

顾长安重重“哼……”了声,僵直着身子坐下来。

谢云栈摇头,“我当然不会真的去长风帮,你怎么连这个都猜不出来?现下谢昂虎视在侧,我哪有精力去对付他们?”

顾长安疑惑道,“那你。。。?”

“不管谢昂动不动手,我都会在途中‘失踪’。”谢云栈低低地一笑。
第十五章(上)寂然的火

“不管谢昂动不动手,我都会在途中‘失踪’。”谢云栈低低地一笑。

顾长安正待详询,云栈却竖起一根指头,在唇上轻轻一点,“好了,先不说了,本来棋局里没你这颗棋子,你这一回来,是从广宇闲世跳进了跼促经纬,唉!唉!”说着她连连摇头,青黛色的眉梢纠结成一片瘦山愁岚。

顾长安竟也不恼,嘻嘻笑道,“横竖我只是一颗闲置的棋子,做不得炮,成不了車,干脆做个‘士’,终局不离将帅左右,关键时候也好舍身保主。”

谢云栈听了这话,心里自然甜的很,嘴上却道,“哪里就碰上那种时候?你能安安分分的我就谢天谢地了。”

自从顾长安回岛,两人一见面就是剑拔弩张的光景,还真没怎么好好说过话,好容易有了一丝当初的融乐气氛,两人诸不愿打破,便把烦心之事抛到脑后,说起闲话趣闻。

“马奶酒倒还好,初尝有些许腥味,但喝了几口便觉出香醇来,可嗅那鼻烟壶时,我差点就是一个喷嚏。”

“据说蒙古族人好摔跤,可拉着你比试过没有?”

“他们见我身形‘单薄’……这话我打死不承认,可他们的老人说,中原的男人是江畔的扶柳,蒙古汉子是戈壁上的胡杨,扶柳有君子之风,胡杨别名却是英雄树,这下我可不服了,非拉着人家‘搏克’。”

“我道他们只会蛮力,却是大大的轻敌,第一场开场没多久就输了,后来摸索了些技巧,慢慢地扳回局势。哎!真的,我不是和人在摔跤,简直是和牦牛,和悍马,和野狼!”

“他们汉子真是朴辣率直,虽则输了比赛,却不生丝毫怨忿之心;中原人最重颜面,江湖各路英雄看上去谦谦礼让,可你看,哪门哪派的徒弟输在人家手里,师傅能亲自找上门去。”

谢云栈双手托腮,明眸一眨不眨,似乎陷进了阔大纷呈的各地风情里,突地展颜一笑,若月动花摇,“哟,你出了这么大风头,可有人家想把姑娘嫁给你啊?”

顾长安忙放下润喉的茶水,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谢云栈笑靥更甚,却听他接着道,“我那时身上除了蔽体的旧衣,就一柄长剑,哪里聘得起他们的姑娘!”

“哟,”谢云栈长眉斜飞,不自觉地捏起腔调,“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堂堂晏海帮的长公子还聘不起一个游牧姑娘?你要真看上谁,跟我说一声,我叫人拉几车珠宝衣饰去。”

顾长安心里“喀……”地一声,随即一边吐舌一边用手扇风,叫道,“好烫好烫!”

谢云栈瞟了一眼他作怪的样子,闲闲笑道,“小澜今早端来的茶水,现在还烫啊?”

“对了对了,”顾长安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起身绕到谢云栈身边,一把拽起她的素手,“我学了蒙古舞,来教你跳吧。”

谢云栈被他拉起来转了个圈,紫色的襟带飘洒开来,真好似草原上的马兰花,顾长安笑道,“咦,天赋不错嘛。”

女子光洁如玉的额几乎要贴到他的胸膛,却突然反手推在他的右肩,顾长安顺势后退一步,步法却不见紊乱,左足一旋,张开了右臂,阔朗大气的动作似乎是在挽住奔流的风,又似乎在邀请亘古的日月。

他拉着谢云栈的左手一用力,将她拉近自己,黑若鸦羽的眉温柔地沉静下来,星眸里是寂然的火,不动声色地燃烧她的感情,吞噬她的灵魂,谢云栈再无法生气,这一瞬间她洞察了命运的奢华残酷,于是淡淡一笑,搂住他的腰。
第十五章(下)绞车弩

一排排巨大的抛石机和绞车弩停列在沙滩,虽是金木之胎,却有雄姿武魂,叫人望之生畏。

传闻秦始皇晚年迷恋长生之术,派人入海寻找蓬莱方丈等仙岛,不想海船数次因遭遇大鲛而无功折返,始皇以为鲛鱼是阻止凡人寻仙的恶魔,便亲至莱州之罘,用“连弩”射杀之。

这连弩便是车弩的前身,经各代能人奇士的改良,射程及破坏力皆大有提升。

骆清愁换了身箭袖便服,海边风大,又不伦不类地加只风兜帽,越发显得脸庞窄小;晏海帮的子弟们口上恭谨地叫着“骆先生”,眼中不免流露怀疑之色:这般白皙荏弱的公子哥,或许会盘弄些耍子机括,可真对海战起到甚用处?

好在骆清愁心思单纯,在看到眼前的车弩起,一双眸子便牢牢锁在上面,他一路小跑过去,绕着弩身前后左右细细观摩,他方才看过图纸,知道这绞车弩以绞车拉开弓弦,弩臂上设有七条矢道,居中的矢道可搁一枝铁脊箭,其余矢道窄不少,可放置小些的箭矢。

骆清愁扣起拇中二指,弹了弹牵引绳,粗绳绷直成一线,纹丝也不颤。“这车弩劲力虽大,发射起来却也耗费巨力,只怕数十人都拉不动它。若是在陆地做攻城之用,倒还能驱牛拉车,可这是在海上,难不成要带蛮牛上船?”

他一边自语一边摇头,他身边抱着图纸的圆脸青年道,“先生,你可想到法子?”

“你平时怎么从水井提水的?”骆清愁反问。

青年愣了愣,道,“厄,我以前是北方人,一直用桔槔取水。”

骆清愁抱臂点头,“桔槔者,引之则俯,舍之则仰。不过,我们用辘轳。”

他裹了裹前襟,“走,我们去屋里。”

晏海帮帮徒的住舍建在岛的边缘,一只只高脚楼栉比鳞次,远望呈半月形排开,像一只有力的臂弯,护住了小岛核心处的帮派总址。

洪于飞虽地位不卑,却也和末等子弟们混居在一块,门前连个传话的侍卫都没有,谁要进去禀事,只管叩门或喊上一嗓子,故而他在帮派内颇得人心。

这会子却谁都知道莫去打扰香主,二小姐刚刚同香主并肩进去,在门外都能听到二人的说笑声。

“你平日就是用这个来练镖的?”淡月站在一只真人高矮的木人前,用手戳戳木头人胸前的膻中穴,笑着道。

那木人全身画满了穴位,几乎每一处都凹成小坑,想必长期为飞镖击刺所制。但像鸠尾穴,巨阙穴等致死穴位的受损痕迹要比其他的轻些,淡月心道,“这人倒有仁善之心,不轻易伤人性命。”

洪于飞负手微笑道,“正是。”

淡月转动着大眼,“那你能演示给我看看吗?我说出一处穴位,你就要击中此处,我先时慢些说,到后来便会愈来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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