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议题到此为止,可以吗?”艾卡思幕僚长询问总统的意见,推动会议继续进行,“在进入最后的议题前,请无关人士离席。”
国防部长的助理们陆续走出内阁会议室,但负责非洲事务的人员留了下来,此外还有内阁中枢和情报机构的数名领导。巴拉德不再固执地阐述自己的观点。
“最后的议题是什么?”张伯伦问。
“是上次提到过的特批接触计划。”幕僚长答道,“代号‘涅墨西斯’。”
众人闻言都松了口气,就像艰难谈判之后在餐会上轻松享用甜点一样。只有国家情报总监沃特金斯和中情局局长霍兰德尽力掩饰着内心的紧张,因为他们知道,特批接触计划遇到了艰难局面。
总统科技顾问梅尔韦恩·加德纳博士被请入内阁会议室时,高官们都微笑着表示欢迎。
“那我开始说明吧。”加德纳谦逊地入座,用颤悠悠的声调说,“涅墨西斯计划正在顺利进行。再过几天,在非洲执行的第一阶段任务就会结束。但现在遇到了一个小问题。根据国家安全局的报告,日本那边出现了不安定的迹象。”
“日本?”万斯不解地问,“为什么是日本?”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也许只是杞人忧天,但谨慎起见,我们还是采取了措施。”霍兰德当即看出总统依然不解,于是继续说,“东京有人试图入侵‘涅墨西斯’。经调查,锁定嫌疑人为古贺诚治及其儿子。古贺诚治最近病死了,但他的儿子仍在进行入侵活动。”
“他儿子是什么人?”
“一个叫古贺研人的研究生。”
张伯伦问:“这个人的专业是什么?新闻学还是宗教学?”
“药学。他父亲的专业是病毒学。”
“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的秘密计划?”
“这个还在调查。中情局东京分局已招募当地工作人员,与这名青年接触。此外,联邦调查局也委托了当地警察局的反恐小组展开行动。”
沃特金斯补充道:“当然,无论是中情局的日本雇员,还是当地警察,对‘涅墨西斯’都一无所知。一切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嗯,这样啊。”原本应当担任涅墨西斯计划总负责人的国防部长拉蒂默说,“特别计划室的联络员说,最好听听你的意见。”“你”是指国务卿巴拉德,“万一我们在日本不得不采取野蛮手段,日本政府会予以配合吗?”
“野蛮手段具体是指?”
“这个嘛……”拉蒂默装起了糊涂,“特别计划室的负责人应当会考虑恰当的手段吧。”
“负责人是指上次提到的那个年轻人?”万斯问。
“对,听说头脑非常聪明。”
“只要我们做得不是太过分,日本政府就不会拒绝配合。”巴拉德国务卿掂量着两国的关系说。然后,一向稳健的他又补充了一句,“野蛮手段请留到万不得已时再用吧。”
听到这番对话,霍兰德忽然想到了“墓地”。那里是叙利亚的一处拷问设施。被送到那里的人会发现,迎接自己的是棺材大小的单人间、各式各样的拷问器具,以及热衷于折磨犯人的拷问官。万斯对这种侵犯人权的行为义愤填膺,指责叙利亚是“流氓国家”,但这只是欺骗全世界的无耻谎言。正是万斯自己无视不许虐待战俘的《日内瓦公约》,将可疑的恐怖分子交给叙利亚政府,要求其代行拷问。成为美国拷问装置的国家不止叙利亚一个。埃及、摩洛哥、乌兹别克斯坦等国也都接收了美国交付的敌对战斗人员。执行这一被称为“特殊移送”的致命任务的,正是霍兰德所领导的中情局。
作为总统帮凶的中情局局长忧郁地注视着格雷戈里·s。万斯。这个担任美国总统的中年白人男子拥有世界上最大的权力。他只要发表演讲,就会受到满场长时间起立鼓掌。但也正是这个风度翩翩的绅士,下令将成百上千人送去拷问,并残忍杀害。
只要这个撒旦般的男人出手,就能将那个日本研究生捏得粉碎吧。
13
研人在黑暗中醒来,见天没亮,便想接着再睡,直到他发现手脚都无法自由伸展,才意识到,自己正睡在父亲私设的实验室里。
他将蜷缩的双臂从睡袋中抽出,看了看手表。时间是上午九点。也许是太疲劳了,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昨天,从二楼的出租房跳下,摆脱警察的追踪,展开这辈子头一次大逃亡之后,他转乘多次电车抵达町田,从“铃木义信”的账户中取出现金,购买了换洗的衣服,就这样度过了一天。今天是逃亡生活的第二天。
研人起床后,差点儿伸手拉开遮光窗帘,但止住了,因为他担心被附近的人看到室内的模样。如果有人发现了这个可疑的实验室,说不定会报警。
他打开六叠大小房间的电灯,去厨房洗脸。今天还有许多必须做的事情。
将昨晚买的面包吞下肚当早餐,然后去照料那四十只小白鼠。但在打算给鼠笼做扫除时,研人发现壁橱深处放着一捆文件,上面的文字不是日语,而是英语。
第一张文件是海外运输公司开具的发票。货物从葡萄牙的里斯本医科大学送到东京的多摩理工大学。寄件人是dr。antoniogallardo。
安东尼奥·格拉德博士。
研人想起此人是肺泡上皮细胞硬化症的世界级权威,不禁大惊,连忙翻看别的文件。七千六百欧元的账单和收据上,记载着小白鼠的数量:四十。看来,壁橱中的四十只小白鼠,是父亲花了一千万日元巨款从格拉德博士那儿买来的。
另外的文件上,清楚地记载着这些购得的小白鼠分为两类,一类是正常的小白鼠,另一类是表现出肺泡上皮细胞硬化症症状的小白鼠。
研人看着四个笼子中的右边两个。那里的二十只小白鼠弱不禁风,它们被改造了基因,患上了肺泡上皮细胞硬化症。
仔细想想,既然父亲打算制作治疗绝症的特效药,那准备这些实验用小白鼠也是理所当然。为了检测合成药物在个体内的活性,必须准备患病的动物。
研人之所以慌张,是因为在这个破旧公寓的壁橱中饲养基因改造的小白鼠是违法行为。基因改造的动物是自然界中不存在的生物,法律规定饲养者必须承担严格管理的义务。
可是,研人并不会因此将眼前的小白鼠处理掉。他一面照顾它们,一面打起精神,以防它们逃出去。不管怎样,接受过基因改造的小白鼠也没有几天可活,除非研人造出治疗肺泡上皮细胞硬化症的特效药。
无力感充满了他内心的每个角落,研人只好默默动手清洁小白鼠的住处。
上午离开实验室,前往秋叶原。有几个电话研人必须打,但电话号码存储在手机的通讯录里,而手机不能开机。他必须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研人在新宿站换乘地铁。尽管警察有可能在追踪自己,但他决定只做最低限度的提防。他逃跑时也曾到过秋叶原站,警察或许会在那里设下埋伏,所以他提前一站下车,然后步行进入电器街。
研人边走边搜寻工学院朋友的那种机器,终于在第四家店铺里找到了。那是一种可握在手中的箱型机器。走进咖啡店,坐在角落的座位里,他启动了刚买到的机器。发射手机干扰电波的装置立即显示出威力。柜台背后的年轻女人“喂!喂!”地嚷嚷起来,将信号中断的手机从耳边拿开。
研人在心中说了声“对不起”,摸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机器,屏幕上显示出电波接受状况:无信号。无线通信基站受到干扰,无法接收研人手机发出的电波。这样一来,他的位置就无法被侦测到。研人放心地调出通讯录,将可能会用到的电话号码一个个记在本子上。
做完这一工作后,研人离开咖啡馆,进入大街边上的电话亭,直接拨打了老家的电话号码。
“喂?”
“是研人吗?”听到儿子的声音,母亲就兀自唠叨起来,“昨晚我就给你打过好几次电话。你是怎么了?家里现在一团糟。”
不祥的预感袭来。
“一团糟?”
“警察来家里搜查了你父亲的房间和遗物。”
警察居然找到了自己的老家。跟研人一样,母亲听到的调查理由也是配合联邦调查局的调查。
“有个警察还问了个奇怪的问题,‘被冰棍弄脏的书在哪里?’”
研人突然背脊发凉。
打开被冰棍弄脏的书。
这是父亲发来的电子邮件中唯一的指示。警察竟然连这点都知晓,可见父亲说得没错,电子邮件已遭到监视。
今后你使用的电话、手机、电子邮件、传真等所有通信工具都有可能被监视。
那不是父亲的被害妄想,确实有人在监视自己。恐惧和不快同时涌上他的心头。一种看不见的强大力量正要抓住自己,将他碾为齑粉。
“研人,你知道警察说的那本书吗?”
“不知道。”研人立即作答。“被冰棍弄脏的书”里面的字条,研人都遵从父亲的指示处理掉了。不过,父亲到底在做什么呢?无论是研人猜想的新药开发欺诈,还是警察所说的联邦调查局的调查,似乎都不是真相。父亲生前的行动背后,莫非还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此外,警察还说,要是接到你的电话,就通知他们。”
“通知警察?”
“是啊,你是不是在外面惹事了?”
“我什么都没干。”研人如此回答,焦躁地打量四周。如果老家的电话安装了逆向追踪装置,就可以锁定自己打电话的电话亭。
“我们通过电话的事,能不告诉警察吗?”
“为什么?”
“我不想惹上麻烦。实验室的工作都忙不过来呢。”
“但是……”
“对了,我的手机坏了,打不通。有什么事的话,我会主动联系你。”
“研人……”
研人挂断电话,快步走出电话亭,沿着人行道飞速离开现场。经过一家家电器店和游戏软件专营店,走出大概一个街区后,他才回头望了一眼。电话亭背后,一个蹬着自行车的制服警察正在赶过来。研人的心跳骤然加速。那警察难道是来找我的?
研人穿过横向的小巷,快步走进另一条大街。背后没有警察追来的迹象。他搭上一辆出租车,转移到附近的商业街神保町,再次进入电话亭,给实验室打去电话。
接电话的园田教授听出对方是研人,不禁惊叫了一声,但马上像是提防周围有人一样,压低声音说:“古贺吗?你到底干了什么事?”
“啊?”本打算请假的研人一头雾水,反问道,“出什么事了?”
“刚才警察拿着逮捕证来抓你了。”
研人大惊:“逮捕证?他们说我犯了什么罪?”
“听警察说,你有三条罪状:妨碍执行公务,损坏器物,还有过失伤害。你真的干过这些事?”
这么一提,研人全都想了起来。他妨碍警察搜索出租屋,逃跑时压塌了车顶,伤及驾驶席上的警察头部。
“不,”研人慌忙解释,“这肯定是误会。”
“你要是清白的,就找警察说清楚。”
“知道了,我会的。”为了让教授安心,他只能这样说,“我也许会休几天假,不知是否可以?”
“嗯,你别担心实验室这边,先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吧。”
“警察还说了什么吗?”
“我听到的就这些。不过他们还问了实验室里所有人,了解你的朋友关系。”
“朋友关系?”
“我猜他们怀疑你逃到朋友家了。”
这下援军算是全完了,研人想。今后若联系实验室的朋友,他们就会通知警察。好不容易记下的电话号码,大半都无法使用了。
“总而言之,你现在先去最近的警察局自首吧。”
“好。”研人答道,“让老师担心了,真是抱歉。”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事态恶化的速度超出预想。实验室的电话也可能安装了逆向追踪装置,研人不能久留,立刻起身赶往地铁站。
现在自己成了罪犯。倘若被警察抓住,后果肯定很惨。不仅有可能被迫从研究生院退学,还有可能进监狱。
实验室这会儿一定炸开锅了,想到这里,研人不禁陷入绝望。所谓“坏事传千里”,自己一定成了玷污校园圣地的罪人了。屈辱和不安令研人掉下眼泪。
第17章海斯曼报告(16)
他坐上了地铁,不知该去哪里。警察早晚有一天会抓住他。是不是该去警视厅公安部“自首”?总觉得不是明智之举。一来要坐牢,二来整件事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气息,恐怕不是自首就能了事的。为什么美国的联邦调查局要诬蔑父亲?为什么日本警察想方设法要逮捕自己?在这些人背后,似乎隐藏着巨大的力量,正悄悄朝研人伸出魔爪。在举手投降前,至少得先搞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才行。
地铁抵达涩谷站,研人下到月台,离开车站。此时他做出了“维持现状”的结论。既然如此,应该按照原定计划,查出《海斯曼报告》的内容。
来到涉谷的街上,研人找到一个电话亭,走进去,拿起话筒,掏出记有号码的笔记本,给菅井打去电话。铃声响了三下后,报纸记者接起了手机。
“是研人啊。”
对方平和的声音让研人放下心来。警察似乎还没有查到菅井头上。
“我给你的留言听到了吗?”
“抱歉,我的手机坏了,没法听。”
“那我告诉你。华盛顿分社的同事今早发邮件过来了。”
“是不是查到《海斯曼报告》的情况了?”
“不,结果相当意外。《海斯曼报告》三个月前被收回了,现在已经不能查阅了。也就是说,这份报告被列为机密文件了。”
“机密文件?”
“不错。凡是涉及美国国家安全问题的文件,一律不准公开。”
美国国家安全问题?对日本的研究生来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可研人隐隐感到,这跟自己被卷入的麻烦有着某种联系。先前就盘桓在心头的压迫感越发强烈,令他不由得毛骨悚然。父亲的遗言,似乎早已预期这一切将会发生。
这项研究只能由你独自进行,不要对任何人说。不过,倘若你察觉自己有危险,可以立即放弃研究。
“可是,为什么突然被列为了机密文件?”
“这我也不知道。如果你一定要了解那份报告,还有最后一个手段。我之前也说过,你可以去调查三十年前的杂志。当时那份报告还不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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