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哪年的事啊!老身怎么不记得了。”
“那是前元二年的事情,那时咱们刚进宫。薄太后想让她那个又胖又黑的侄女做皇后,咱们又是吕后留下来的人自然不受待见。没有像那些小姐妹一般被殉葬,已经是咱们的运气了。”
“当时先帝还是代王,一次路过御花园不知怎的便想净手。我便端了一盆水给他,谁知先帝竟向吕后要了我。进王府的时候,我还在想是不是做梦。”
“您做主子的轻巧,没的我这奴才的可有得气受。您不知道,那时的月利都是薄娘娘在管。每次去的时候,都要听一些怪话。我只不过顶了一句,便被掌了嘴。您看,这边缺的那颗牙就是那时候被打掉的。”
“我不是也帮你报仇了么,打你的那个下人。后来不是被敲折了双腿,扔在街上要饭。你打发人看着,不准别人给他饭吃。最后害得他活活的饿死,别当我好糊弄!”
“那也是薄太后薨了之后的事情。即便您当皇后的时候,咱们主仆也得小心再小心。那时候的日子真难熬啊!可也过来了,奴婢现在都在想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是啊!那时候真难啊!可咱们主仆一心,都挺过来了。可惜啊!咱们都回不去了。事情怎么会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此言一出太皇太后与瑛姑两个人旋即沉默了下来,神仙殿里静得连心跳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哎!”过了良久太皇太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为什么?”
“我……”
“不要抵赖了,老身知道你的性子。带上来。”
灵儿一拍手,两名宫人拖着一具血肉模糊的身子走了进来。扒开散乱的头发,扳起那人的头让瑛姑看。
是春花,肥硕的嘴角还在淌着血。鲜血“嘀嗒”“嘀嗒”砸在木制地板上的声音清晰可闻。春花痴肥的嘴唇动了两下,可一息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瑛姑清晰的看见了春花的口型,她说的是——“救我。”
“我见过闻太医,知道了您的病情。我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这些年给您办差。皇帝恨我,大臣们也有很多人恨我。您不在了,我在这世上……。
有时候睡不着觉我都在想,您走了我该怎么办!思来想去只有云家,带着我这些年的家当,远走高飞似乎成了唯一的选择,所以……”
“所以当苍虎找你帮忙的时候,你毫无保留的帮助了他。害了我那可怜的荣儿。”
“即便没有我的帮助,窦荣也活不长。云啸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您比我清楚,皇帝拿他当剑使。戳痛了云侯的痛脚,他打杀了云家的人。自然云家要拿他的命来抵。
说实话,云家的人如何下的手。我到今天都不知道,知道这有多可怕么?也就是说,除了皇宫里面的人。云家想杀谁就杀谁,除非他家的门禁堪比两宫。
太皇太后,这天下要乱。陛下扣了云家的马,杀了云家的人。这件事情不是一个窦荣的死就能抚平了的。
刚才您说您知道奴婢的性子,同样奴婢也知道您的性子。奴婢断然难以活过今日,只是奴婢最有还有一句忠告一个请求。您能成全么?”
“说。”
“让陛下将那些军马还给云家,这件事弄不好可能会颠覆大汉江山。至于请求嘛……”瑛姑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春花。
“她跟了我不少年,这件事情不关她的事。求太皇太后绕过她,将她送到云家交给苍虎。这就算是奴婢临死之前的最后一个请求,求太皇太后成全。”
瑛姑双膝一软跪了下来,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第五十五章长安乱
“晚了,你说的这两样都晚了。捉拿苍虎的队伍已经出发,由禁军与羽林会同围剿云家。既然面皮都已经撕破了,也就不必再装下去。”
太皇太后的语气压抑而又凝重,好似在口中吐出了万斤巨石。
“一不做二不休,您还是那样决绝。好吧,奴婢告退。愿我大汉永世昌隆,愿太皇太后福寿安康。”
瑛姑的脸上带着惨笑站起了身,生平第一次没有见礼便转身出去。
“走吧,都走吧!”太皇太后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挺直的脊背一下子变佝偻了起来。宽大的华服下,那具身子显得是那么的瘦小。
“虎爷,不好了。长安传来消息,朝廷的军马要来征剿咱家。”乐娘惶急的跑了进来。多年来编织的情报网发挥了作用,羽林与禁军还没有在长安集结完毕。报急的飞鸽传书已经到了云家庄子。
“不要慌,将讯息传给侯爷。家眷还有甲士都上山,随身带些粮秣就好,细软都没的不用带那玩意没用。拿了咱们的,早晚会给咱们还回来。”苍虎的语气异常的镇定,从刘彻抢夺军马开始。他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幸好山上存了大批的粮食,险峻的山道加上云家的弓弩。苍虎不相信汉军能够攻上来。
“陛下,您三思啊!这……这是会彻底的逼反云侯。若是他杀回胶东四国,那……那后果不堪设想。”卫青痛苦的陈情,让他带队去征剿养他成人的云家庄子。无论如何从内心上来说他是抗拒的。可刘彻已经铁了心要这样做,而且难得的是太皇太后支持他这么做。
“怕什么,朕已经传下令旨。让即墨侯交出云家的人,封锁港口不得再让云家的船入港。既然他已经出走,那就留在海外吧,最好一辈子别回来。别急,火药的配方我已经找人联络。配制的羌人快谈拢了。”
卫青一惊,原来刘彻还有这么多步棋。看来刘彻谋划云家不是一天两天,而这一切自己居然一点风声都不知道。
漪澜殿中,卫丫好像母老虎一样的守在门口。手中拿着匕首。对着的居然是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儿子刘据。
“谁敢过来。我就先杀了皇子再自尽。想抓苍景空,先踏着我们母子的尸体走进去。”卫丫龇着呀好像一头母狼,王娡在一旁默然不语。阿娇一副轻松自在,苦了带队的御林校尉。这时候。谁敢上前若是这疯女人有个三长两短。自己祖孙三辈都算活到头了。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这……末将也是奉了陛下的令旨,卫美人的怀里抱着的可是皇子。这一旦……”
“陛下的旨意是要你们抓捕叛逆苍景空,胡子都白了的人你们居然也能让他走脱。现在跑到了这里。哀家只说一句。伤了皇长子一根汗毛,拿你全族的命来填。”
王娡的脸上面无表情,羽林校尉的脸色却灰败至极。别说皇长子,就是这位卫美人也惹不起。她弟弟可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伤了她即便卫青不当场斩杀了自己。那小鞋还不成筐的往自己脚上套。
“都后退,谁敢上前一步立即格杀。”校尉咬着牙,他实在没有勇气拿自己全族的性命出来玩耍。
羽林侍卫们纷纷后退,谁也不愿意拿兵刃对着将军的姐姐。现在上峰有了旨意,还不赶紧借坡下驴。
“你们在这看着,既不能跑了苍景空。也不能逼迫得卫美人伤了皇子,从现在开始擅自前进者共斩之。弟兄们,这是关系到一家老小的事情。可仔细着!”御林校尉叮嘱了一句,便匆匆的赶往承明殿请刘彻的旨意去了。
今日的长安注定是一个不安定的日子,一队队甲士隆隆的跑过朱雀大街。见过大场面的长安人敏锐的嗅到了一丝不祥的气味,大街两旁的商铺纷纷关门。百姓们都躲到了家中,门缝里遍布着惊恐张望的眼睛。
一队禁军冲到了云家在长安的府邸,也不回答门房的询问。为首的校尉大手一挥便冲进了府里,几名禁军拉扯着绳子,一起喊着号子。“轰”那块写着镇军大将军幕府的巨大匾额轰然坠落。无数双大脚板踩着刘启的题字冲进了云府。
所有的下人都被押进了院子里。那些军卒疯狂的将一些细软塞进衣甲中,每走一步路都会有银钱掉出来。
管家急得团团转,却又没有丝毫的办法。这座府邸自老余买过来基本上云啸就没住过几次,这里的管事也是最不待见的差事。如今连这最不待见的差事也要砸了,也不知朝廷怎么了,会忽然抄了侯爷的府邸。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所有的云家产业,窦家人使出吃奶的劲儿抄检云家的产业。只要云家的管事稍有微词,这些抄红了眼的家伙动辄打骂。甚至挥剑砍杀,长安城里的云家人立时处于一片腥风血雨之中。
苍虎带着家眷撤往骊山,撤退的队伍井然有序。随队撤退的都是云家的家眷,虽然山路崎岖做不得马车。但滑索还是起着作用,巨大的绞盘正一批批的将家眷们运往山里。
黑甲武士们则牵着自己的战马徒步走在崎岖的小路上。队伍足足排出几里长,苍虎已经到了半山腰可山脚下还有许多的人聚集。
“怎么回事?咱们只有五百人。家眷又都用滑索运上山,队伍真么会抻得这么长?”苍虎不解的询问侍卫。
“虎爷,这些都是云家庄子的父老。他们说死也要跟着侯爷的队伍一起死,不让跟着都没辙。”
“胡闹,你下去跟乡亲们说。咱们的队伍在山上,总归还是要打回来了。侯爷也不会不管我们,你就回去这么跟他们说。这么多人上山,会消耗山上多少粮食。”
“诺”侍卫长赶忙逆流而下,前往山脚处劝说云家庄子的庄户们回去。
漪澜殿中,卫丫抱着孩子退到了偏殿之内。外面的阳光太足了些,晒得时间长了,孩子受不了。更何况,孩子饿了要喂奶。卫丫也不可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喂奶。
小宫人们战战兢兢的守候在两旁,跟随卫丫进宫的少儿站在最前面。只要哪个宫人敢上前一步,她手中的剪刀就会毫不犹豫的捅出去。
“卫娘娘,这可怎么使得。老奴怎么报答您的救命之恩!”苍景空说着说着又要跪下来,已经全白了的须发不断的抖动。
这样的事情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不同的是上一次老婆哭孩子叫。几个兄弟都被五花大绑的看押起来,如今自己孑然一身。儿子带着那个漂亮的媳妇在江南,老二没有了老三现在估计已经带着人逃走。自己在知道讯息的第一时间放出了飞鸽。
长安到临潼的距离,信鸽可比人要快上许多。老四跟着侯爷在海外,估计很快也会跟着侯爷杀回来。
小皇帝疯了,太皇太后也疯了。他们给自己找了一个可怕的对手,一场腥风血雨已经拉开了帷幕。就是不知道,最后究竟会有多少生命被填进这个永远填不满的大坑。
“您老别这么说,自从云家从马邑您就跟云家绑在了一起。卫青可以没良心,但我不能昧着良心做事。我卫丫生是云家人,死是云家的鬼。老先生,您把心放肚子里。要死,咱们死在一起。卫丫也算是对得起云侯十几年的养育之恩。”
“孩子,忠烈啊!这大汉究竟是怎么了,这皇帝究竟是怎么了。怎么就容不下立下汗马功劳的人呐!”苍景空浑浊的老泪婆娑而下。
第五十六章撕裂
刘彻还算照顾了卫青的情绪,他会同窦家的窦烈去的地方是蓝田接收云家的产业。那里除了一所祠堂外,只有一些庄子算是比较简单的差事。
各种目的和性格形成了冲突——黑格尔。
刘彻显然不明白黑格尔的话,所以他犯了错误。卫青之所以要来蓝田,是因为这里有一座祠堂。窦烈之所以要来蓝田,是因为这里有一座祠堂。
看似相同的目的,可其实并不然。卫青之所以来这所祠堂,是因为他要保护这所祠堂,因为这里安眠着许许多多的忠魂。而窦烈来这所祠堂是因为他的兄长窦荣死在云家的手里,他要毁了这座祠堂。
两个各怀心腹事的队伍泾渭分明的行进在大路上,羽林与禁军从来都不是好的合作伙伴。之所以今天所有的行动都由羽林与禁军一起,完全是因为刘彻与太皇太后互相牵制的产物。
一座巨大的牌楼出现在大路上,人马要从这牌楼底下通过。“咔哒”的马蹄声密集的响着,一队队甲士来到了云家祠堂的门外。
远远的便看见那朱红色的大门上挂着一个人,随着微风不住的晃荡。蹬翻的马扎正顺着台阶拾级而下,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卫青瞪大了眼睛,马刺狠命的一扎胯下的战马。那战马好像受惊一般的咆哮了起来,闪电一般的向前冲着。卫青张弓搭箭,对着那悬挂在门梁上的绳子便是一箭。
锋利的箭尖准确的穿过了绳索飞进了祠堂。“哆”的一声钉在了柱子上。台阶下卫青一勒马的缰绳,战马一声长嘶前蹄高高的抬起。马上的卫青整个身子都立了起来。
卫青翻身下马,一路跑上了台阶抱起地上的人大声的唤着。
“婶子,你没事吧!婶子你醒醒啊!”卫青使劲的摇晃着卫婶,手指使劲的掐着卫婶的人中。
昏迷的卫婶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悠然的醒转了过来。睁开眼睛,见是卫青抱着自己。挣扎着甩手便给了卫青一个嘴巴。
“你丧良心啊!卫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云家哪一点亏待了你,你要这么害云家。还带着兵要来烧云家的祖祠,你救我干什么。你怎么不让我死啊!死了就看不见了,就清净了。”
卫婶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卫青跪在一旁脸色通红。
一边是生他养他的云家。一边是自己的朋友大汉的皇帝刘彻。颜夫子说做人要讲忠孝节悌礼义廉耻,可现在全乱了。卫青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要被撕扯成两半,完全敌对的两半。
自己该如何做,为忠他要忠于自己的陛下。为孝他要孝顺自己的长辈。卫、婶云啸都算是他的长辈。可夫子没有告诉他。忠孝不能两全的时候到底如何的取舍。
心被撕裂的感觉深深的折磨着卫青。责任感与负罪感在心头交替萦绕。此刻的卫青充满了彷徨与无助,没人能够告诉他到底应该怎么做。此时他多么想回到颜夫子身边,想他老人家请教自己的疑惑。
“卫将军莫要如此。咱们身负皇命。是不是就不要在这里耽搁了,旨意上说是抄没云家财产。这里是云家的祠堂,里面都是些骨灰也没什么抄没的。不如先砸了,然后再一把火烧了干净。”
不知什么时候,窦烈已经拾级而上。看见卫青跪在地上如此痛苦的样子,颇为不屑的说道。
“谁敢,要砸这里先砸了我老婆子。要烧这里,也先烧了我老婆子。我活了这一把年纪,养出了这么一个孽障。即便是天打雷劈也赎不清我的罪过。老天爷啊!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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