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可以去吃蒙古烤肉吗?”
“我……晚上……有瑜珈课。”
“几点开始?”
“七点。”
“几点结束?”
“八点。”
“我八点来接你。告诉我瑜珈课的地址。”
没办法,我报了地址。
“那么,安妮,给你十分钟换衣服时间,八点十分见。”
我还想说点什么,电话已经挂了。
我练完瑜珈,也不换衣服,满头大汗地站在体育馆的门口。八点十分,萧观开车准时到达。
我自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他缓缓地开车,半天不说话。我坐在他身边,也不吭声。
过了一会儿,路上有红灯,他忽然说:“你也许不知道,大学时候,我曾经追求过萌萌。那时追她的人很多,我勉强排上号。有一次,她看上了一件衣服,很贵,我没钱买给她。当然还有别的事,我们分手了。”
我等他说下去。
“后来,我们都毕业了。我下海挣了些钱,她听说了,主动过来找我。我没理睬她,她很生气。”
“这些和我有关系吗?”
“今天,你当着她的面,给我难堪。她看着我的样子,心里一定特别开心。”
“我不知道……”
“知不知道无所谓。”他说,“总之,今晚,你得好好陪我吃一顿蒙古烤肉。”
我觉得,他的逻辑,我没搞清楚。
“萧先生,麻烦你把车子停一下。”我冷冷地说。
他的脸一白,汽车嘎然而止。
“请问,你是不是独生子?”
“是,那又怎样?”
“因为你是独生子,有个道理,恐怕你会比我们这些有兄弟有姐妹的人明白得晚些。”我推开车门,对他说:“这个世界,不是一切都围着你转。你和哪个女人玩得开心不开心,我没有任何责任,也不关我的事。再见!”
我把门一摔,扬长而去。
第二天,我以为,一怒之下的萧观会解雇我,因为我的人事关系仍然隶属九通。岂知过了整整一个月,没有任何动静。我没听到萧观的任何消息,也没收到过他的任何电话或邮件。我认认真真地工作,累了就站在楼底下的垃圾箱旁边吸烟,没有任何人为难我,也没有任何打扰我。我一个人一间办公室,翻译的时候放点轻音乐。有时工作提前做完了,我就到隔壁萌萌或者其它翻译那里去聊聊天。她们工作累了,或者午饭时间,也常常到我这里来,或者,拉我一起逛商店。CGP除了老总、设计师和工程师,剩下的是清一色的女职员。
有一天,我做完了活儿,在网上闲逛,想找亦舒的小说看,亦舒没找到,找到了一个绿色的网站。
“晋江原创网”
我发现,上面不仅有不少言情小说,而且,任何人都可以去注册一个笔名,成为一名网络写手。
我用半个小时注册了一个笔名,玄隐。一句话,就是藏着的意思。然后,我吊在网上看杜若的《天舞》,共有三部。我把窗口开得很小,有人进来,我就关掉。《天舞》使得我工作的效率大大提高。我每天都想尽快把工作干完,可以早一点看《天舞》的下一章。可惜,不到一个礼拜,我就看完了所有的《天舞》。然后,我看完了所有的蓝莲花。接着,我看完了所有的明晓溪、水心沙、晴川……等我发现没故事可看了,我就用注册的笔名在上面写故事。
我决定给我的故事起个题目,叫作:“沥川往事”。
我写了第一章,发现只有5个点击,一个读者评论,两个字:“加油!”
好吧,我就为那个替我喊加油的读者而写。我迅速地写了第二章,第三章。我觉得我和沥川的故事,除掉最后一幕,非常美丽。有些地方,我写得很收敛,有些地方,我写得很大胆。相信我,真实的沥川,绝对比我笔下的沥川更加美好。我一面写,一面流泪,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不可自拔。顺带着把我的读者也感动得一塌糊涂。
我多么希望沥川就是我故事中的一个人物,我可以随意地写他,然后给我和他,安排一个完美的结局。
当然,这不是真实的。可是故事中的沥川可以让我渐渐忘掉现实的沥川。那些痛,被我一遍又遍地描述,渐渐稀释;那些爱,被我一遍又一遍回忆,变得乏味。我看见另一个沥川在我的脑中越来越真实,越来越近。而真实的沥川越来越暗淡,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小点,渐渐离我远去。
那么多的烟,那么多的酒,那么多失眠的夜晚。还有那次我独自站在龙泽的屋顶花园上,在夜风中凝视楼下的点点车流,如果没有想到我爸和我弟,也许我会跳下去。
我终于找到一种方法,将爱情埋葬,把痛苦变成快乐。
每天早上,我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看我的故事下面,又多少新的跟贴。当然,偶尔也有人骂我。无论是夸还是骂,我都无所谓。我的要求挺低,有人理我就成。
我白天认真工作,工作之余,埋头创作《沥川往事》。晚上我练瑜珈,泡酒吧,看电影,跳迪斯科。玩得很累了,回来倒头就睡。
我过上了一种充实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汗,各位,我刚刚出差回来。一路上没办法上网。这一章还是在机场里写的。很马虎,待修改。不过,我保证哦,下一章沥川会出现。
第23章
晃眼间,便到了年末。CGP每年圣诞都有一个正式派对,邀请员工和家属参加。我从衣柜里找出几件很久没用过的东西:一件黑色连衣裙,一个银灰色面料镶着绿色蕾丝的手袋,一双蓝色牛仔布带着闪石的平底鞋。 后面两件都是六年前沥川从瑞士回来时买给我的。此外,他还送给我一只小巧玲珑的手表,闪闪发光的Rolex,上面镶着三圈小粒的钻石,一看就知价值不菲,我怕丢了,只有重要的场合才会配戴。其实,所谓的重要场合,我没遇到过几次。好像只在一位同学的订婚宴上戴过一次。
和沥川分手后,我的身体就停止了生长。整整一年,月事紊乱。我吃了无数瓶乌鸡白凤丸,才渐渐恢复。说来奇怪,我身上变化最大的地方竟是我的视力。由六年前的完美视觉,变成了现在的左眼4。5,右眼4。0。我平日戴一副隐形眼镜,睡觉常常忘记取出。上班爱揉眼睛,又常常把它弄掉。所有我有一副玛瑙色的树脂眼镜,放在包里备用。
圣诞那天,我化了淡妆。看见我的女同事们,个个鲜艳夺目、花枝招展。我躲在一个沙发上喝酒,喝了三杯,烟瘾犯了,又偷偷溜到了阳台上吸烟。等我回来的时候,正餐已经开始了。我匆匆找了个座位,艾玛笑眯眯走过来,特地坐到我的旁边。
“你看,今天除了张总——人家夫人出差——只有你我是孤家寡人。怎么,和萧观吵架了?”
“没有。”
“刚才你一进门,知不知道翻译组里有多少人在心底稍稍地尖叫?”
我吓了一跳,连忙掏出镜子,左照右照:“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她用手托着腮,审视着我,半天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坦白告诉你艾玛姐,你的背后是什么来头。”
“什么来头?我没来头。——你看我这样子,中午吃快餐,晚上泡酒吧,手机从来不响,这是有来头的样子吗?”
她指了指我的手袋:“这LV的包,是你自己买的吗?”
我对手袋没有任何研究。也不知道LV是什么意思。
我于是摇头:“人家送的。”
“又是以前的男朋友?”
我不吭声,心里有点烦她。艾玛每天最大的兴趣就是看时尚杂志,看名牌衣服的最新款式。
眼见她红红的嘴唇拧成一个圆圈,目色迷离:“你以前的男朋友,是谁?”
“说了你也不认识。”
“Try me。”
艾玛是情场老手,交游广泛。我避而不谈,转移话题:“什么叫LV?”
她看着我,眉头一扬:“安妮,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我直直瞪着她的脸:“真不知道,您教育教育我吧。”
“你这款LV的手袋,我以前见过,标价一万四千,”她闭眼呻吟了一声,仿佛某个梦破碎了,“美元。”
她停了停,又指着我的鞋:“还有这双鞋子,也是LV的,六千四百美元一双。你姐姐我的收入,早在入门的时候,就是同行里最高的。但我从来消费不起这些东西。”她抿了一口酒,紫红的酒浆在她杯中摇荡,“九通是什么眼光,CGP是什么眼光?为什么来的人是你?嗯?S师大不过是二类学校。北大、北外的学生,出了校也是一方神圣,到这里就如过江之鲫,削尖脑袋都钻不进来。你说你没有后台,谁信?”
我咝地一声,笑了:“艾玛姐你呢,你是什么大学毕业的?”
“我十四岁进北大少年班,北大法语系的硕士。我拿过全国比赛的一等奖。”
“我是云南省的高考冠军,不进北大不是我分数不够,而是家里没钱。我也是硕士,我也拿过全国比赛的一等奖。艾玛姐,英雄当惺惺相惜,又何必计较出处?”
见我着恼,她又陪笑:“艾玛姐是关心你。看你没男朋友,想给你介绍一个。自然得先打听打听上一任的情况。俗话说,曾经沧海难为水,你以前的男友把价码也弄得忒高了,让我们这些有心帮你的人,难以下手啊。”
原来是这样。我觉得气馁,身子又缩回圈椅里,继续喝酒:“艾玛姐,我被人伤过心,此生此世,不谈恋爱。”
“哎哟,小小年纪,”她失笑,“发这么毒的誓干嘛?这世上的男人,有几个好东西?对他们不能太认真。一认真准吃亏。我这个月见过几次萧观,人家可是次次都问起你。”
其实,萧观一直都很关照我。特别是在帮我改进英文这一点上,让我心存感激。此外,他这个人相貌英俊,事业有成,一般人看来,巴结还巴结不上,怎么说都不能算是讨厌的。但我已深深地习惯了沥川的温柔恭让,见到霸道的人,就不肯买账。
我假装专心地切一块烤得七分熟的黑椒牛肉,不接话。过了一会儿,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艾玛,向你打听一个事儿。昨天,工程部派了一个软件工程师过来,把我计算机的文件全部考贝了一份,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她悄声说:“听说是温州的标出了事。有人将我们的设计方案透露给了佳园。”
佳园目前是CGP在温州工程的最大竞争对手。
我暗暗心惊。
“老总们大怒,派人追查设计图有哪些人看过。”她斜眼看我,“你负责翻译所有的图纸,当然会查到你。”
我译过大量的图纸,但我只顾着找图纸里的英文字,根本不记得哪一张属于哪个工程。我倒不但心是我泄密。CGP在译图方面有严格的操作程序,我每次都认真执行,不可能有纰漏。我担心的是我利用上班时间访问过的网站,会不会有记录,虽然每次关机之前,我都记得清除浏览器里的历史。所幸我的原稿一直存在U盘里,在办公室的机子里没有备份。即便是这样,我还是有点害怕,有点做贼心虚。
我正在胡思乱想,蓦地听见艾玛说:“其实现在查已经太晚了。离投标的截止期只剩下了十二天。现在又是年底,又是过节,想重头再来,没时间,也没心思。那个C城改建,投资二十几个亿,外观和园林由江总和张总亲自设计,本来是胜算在握的。咱们公司这回的损失,可是不小。这年终晚会,以前江总必来。你难道没发现,江总这几天都不在公司?”
我一个小小的翻译,只做我份内的事情。哪个老总来不来上班,我从不关心,也从不研究。我加快速度吃完饭,发现不少人还留在大厅里闲聊。我假装去洗手间,其实是想溜回家去写小说。走到门边,忽然听见有人叫我:“安妮!”
我忙回头,见是张庆辉。
“张总。”
“安妮,公司最近有点事情,你能在圣诞期间出趟差吗?”他说,神色很严峻。
“当然可以。”我看着他,多少有点心虚。琢磨是不是我上班时间写小说事发。
“抱歉,按理说这个时候不当来找你。”他说,“可是,公司里的英文翻译,单身的只有你一个。其它人都有老公和孩子。”
“没关系。去哪里?什么时候动身?”
“温州。今晚十一点的飞机。我们已经订好了宾馆。”
我看看表,刚刚七点。
“那我先回去收拾一下行李。”
“给你一个小时的准备时间,够吗?我派司机送你回去,然后八点整接你去机场。”
“好的。”
“也许你听说了,公司的设计方案出了点事,时间所剩无几,所以才会有此非常行动。”
“我完全理解。”
“那么,等会儿机场见。”
我回到我自己租的公寓,换了一套日常穿的衣服,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行李。我的头因为喝了几杯酒,很有点晕。我把头埋在温水里,仔细地洗了一把脸,然后我出了公寓的大门,看见张总已经到了,他站在车外抽烟,显然已等了我一段时间。
“对不起,不知道今晚会出差,我可能多喝了几杯酒。”进车门的时候,我的头在车窗上碰了一下,显得很傻。
“没关系。”他笑了笑,“以前翻译部的朱小姐,酒量也很好。”
一路无话。
汽车到了机场,我走出车门,被冷风一吹,酒醒了大半。然后,我突然发现,眼前一片模糊。
我居然没戴隐形眼镜!
可能就是在洗脸的时候弄丢了。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袋,郁闷地发现,我的备用眼镜放在那个沥川给我的LV小包里了。我现在背着的,是平日上班用的帆布小包,肩挎的。因为轻,而且有很多夹层,很喜欢用。
我暗暗安慰自己,不要紧。温州那么大,不会没有眼镜卖。我明早第一件事就是找个商场配眼镜。然后,我拖着行李箱,如影随形地跟着张庆辉。
不一会儿,我们在入口处碰到了另外几个人。我只看得见一群模糊的人影。只听见张庆辉叫了声:“江总。”
人影走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