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该怎么救,找谁救呢?
杖刑
我心里一团乱,叮嘱了小郑千万别乱跑,好好在家守着,自己却急忙朝画馆奔去,在路上正碰上朝这边赶来的冬雪。
冬雪叫住了我,神色凝重的道:“是顺天府的人!”顺天府?我只看过包青天,知道里面有个开封府,却不知道顺天府是什么,大约也是衙门一类的。
“顺天府归谁管?”只有直接找到管事的,才好办事儿。
冬雪目光闪烁着,迟疑了一会儿,低下头道:“归四贝勒的人管。”
四阿哥……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四阿哥派人抓了郑之平?不,不会的,四阿哥不是那样的人,他即使讨厌我即使恨我,也断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我去找他问个清楚!”向冬雪交代了一声儿之后,我便急忙朝四阿哥府跑去。
四阿哥府门前的家丁认得我,也不拦阻,便放了我进去,在前厅门口便碰到了管家。管家说,今天一大早儿,十三阿哥病势严重了,四爷下了早朝便直接去了宫里十三阿哥的住处,到现在还没回来。
胤祥!我心里重重的抽搐了一下,针扎一般的疼。但是我现在却不能去看他,我必须得先救郑之平的命。另外还能找谁呢?我记得刑部尚书向我讨过画,他的寿辰我也有送礼,不知道刑部和顺天府谁大。
我急燎燎的出了四阿哥府,却在门口碰到了八阿哥、九阿哥还有十阿哥,也不知道他们是刚出来还是要回去,不过这会儿我碰到谁谁就是我的救星。
“哟,是咱们安大画师啊,这么急有什么要紧事儿吗?”弥勒佛十阿哥打着哈哈,一旁的九阿哥拽了一把他的袖子,哼了一声,八阿哥的神色也有些古怪,不过我却顾不上那么多了,救人要紧。
“民女给八爷、九爷、十爷请安。”我福下身子,八阿哥连忙虚扶了一下道:“不必多礼,这里又没外人,这么客气难免显得生疏了。”
我顺势朝八阿哥跪了下去,哀声道:“请八爷救救郑之平吧,他被顺天府的人抓走了。”
八阿哥扶起我道:“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说话,顺天府的人为什么要抓他?”
我于是将方才的事再说了一遍,八阿哥皱着眉沉吟道:“这……顺天府的府尹是四哥的人,只怕这事儿得先知会他一声。”
一边站的九阿哥冷哼了一声道:“顺天府的人,没有四哥的关照,敢上街胡乱抓人么?这事儿,保不齐就是四哥的意思。”
“不会的……四爷他不会这么做的……”我踉跄着退了一步,不愿意相信那就要赤裸裸摆在眼前的答案。
“兴许不是吧,四哥跟你这么要好,怎么会叫人抓你身边的人呢。”八阿哥的话无疑是雪上加霜。
“那我该怎么办?我只怕救得晚了,那书生会屈打成招啊!”我急得快哭出来了。
“我随你去顺天府看看吧,能救不能救也只能先试试了。”八阿哥安慰我道。现在也只能是这样了,即使救不出来,有了八阿哥的面子,至少能让那书生不挨打。
随后,八阿哥叫他的家丁赶了车来,辞别了九阿哥和十阿哥,陪我去了顺天府。
顺天府的确就是衙门,是老北京城的衙门。
当我和八阿哥赶到顺天府的时候,郑之平正趴在衙门的大厅的石板地上挨打。
一左一右两个青衣衙役,用长棍将他压在地上,另两个衙役,一左一右,轮圆了棍子结结实实的打在他瘦弱的背上、屁股上、大腿上,而他,则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随着棍子的动作,身体略有起伏,也不知是死是活。
“住手,你们住手!”我一半是气,一半是心疼,不顾一切的冲了进去,推开了行刑的衙役,因为八阿哥跟着我,那几个衙役倒没有为难我,在我一阵搅和之后,行刑总算没法进行下去了。
“谁让你们动刑的?人犯尚未过堂,你们便这么用刑,成何体统?”八阿哥大声呵斥道。
“回八爷,这是府尹大人的意思,人犯与叛党勾结,证据确凿,不需要过堂。”一衙役上前施礼后喏道。
“胡说,这人爷也认得,连皇上也时常赞许他的才识,怎么会勾结叛党?你们莫是弄错了罢?”八阿哥板起脸来,沉声问道。
“这……回八爷,属下也是按上面的意思办事儿,其余的并不知情。”衙役开始打起了太极拳,将责任推给了上头的人。
“隆科多何在?”八爷问道。这名字有些耳熟,但是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
衙役道:“回八爷,府尹大人上朝去了,平时早该回来了,可今天还没回来。”
隆科多,是四阿哥的人?我一向不关心政治,谁是谁的党羽我并不清楚,这会儿,却教我不得不怀疑,究竟是不是四阿哥派人下的手。
心里正在疑惑着,门外传来一把粗旷的声音,“哟,什么风儿把八爷您吹到这儿来了?奴才给八爷请安啦!”我转头望去,一个身穿青色朝服的汉子朝里边走来,虽然说是请安,却半点儿也没请安的动作,若不是他与八阿哥极熟,便是为人极度嚣张。
“隆科多,你来得正好,你看看你手下办的事儿。”八阿哥指着地上的郑之平,冷着脸问道。
“什么事儿让八爷这么生气呢?你们都是怎么办事的?”那隆科多也不问缘由,一来就把衙役们呵斥了一顿。
“回大人,早上有人举报这书生勾结叛党,呤反诗煽动百姓造反,您之前不是说了吗,这种不明事理的穷酸书生,抓起来先教训了再问案……”衙役委屈的回道。
隆科多听了,脸色有点儿难看,嘴上的肉抽搐着,“放屁,我那是说说而已,怎么能当了真,哪有不问案就用刑的?你们几个,自己去师爷那里领了银子滚。”一听这口气,就知道他是武人出生,且不说如此鄙夷读书人,就他说话那样儿,也知道是武放文职的。
“行了,你也不用给爷我打马虎眼儿了,这人,爷要带回去了,你放是不放?”八阿哥问道。
“这……可是有人举报他……”隆科多有些迟疑,八阿哥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担保他没有勾结乱党,如何?”
“八爷您都这么说了,奴才自然信得过您,这么着吧,人您先带走,我再仔细查查,莫不是有人诬告……”说完,唤了几个衙役,将一动不动的郑之平抬上了马车。
这样就可以把人带走了?
我一步一顿的朝八阿哥的马车走去,耳朵里轰鸣得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人命,在这群人的眼里,不过是一两句话而已,一句话,可以让他生,一句话,也可以让他死,原来,人的性命,竟然如此的廉价,只为了对我小施惩罚,便要如此作践一个人的生命。
身体一阵摇晃,才发觉自己已经被八阿哥扶上了马车,而八阿哥,此刻正在使劲的摇着我的肩膀,在我耳边说道:“你可别吓我,快醒醒,郑先生他伤得可不轻,赶紧给他叫个大夫吧。”
我这才清醒了过来,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救人要紧。
回了画馆,我先叫冬雪和夏雨将后堂的榻铺上了被子,郑之平的伤如果要抬上楼,估计很困难。然后我和八阿哥一起,又叫了车夫帮忙,才将昏迷不醒的郑之平抬到了榻上。
八阿哥有事要告辞,我也只能是谢过了他,然后送他出门,这样的救命之恩,也不是一两句谢谢说得清的,这个人情,我是欠大了。
小郑一听说他爸回来了,赶紧跑了来,看见趴在榻上面无人色的郑之平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在场的冬雪也跟着背过身去抽泣了起来,我的眼眶也是一阵阵的发热,是我害了他呀。
不一会儿,夏雨就领着大夫进来了,听夏雨说他是治棍伤的一把好手,我也就放下了心,跟夏雨一左一右的把小郑拽了出去,留夏雨在大堂里陪小郑,又让冬雪去烧热水。我自己则进去看看郑之平的情况。
大夫手脚麻利的剪开了郑之平的长衫,幸好时间不长,血尚未凝固,取衣衫并不十分费力,但是那张血肉模糊的背,实在叫人不敢直视,他究竟挨了多少棍哪。看着郑之平惨白的一张脸,我的心都快痛拧了,这么一两年的时间,我花了多少心思,才把他给补得有点颜色了,那群人,却只消这么一会儿,便又将他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姑娘!”大夫一边清理伤口一边说道:“你还是快替他准备后事吧,这先生挨的棍子,不是寻常的打法,而是棍棍要命的打法啊,他若是命硬,或许能挨个三五天,如果……只怕挨不过今晚了。”
我靠在了墙上,才让自己不至于跌倒,眼泪却怎么也忍不住了,泉涌而出,“大夫,求求您,想想办法救救他吧,不管花多少银子都成,求您了,他还有个儿子没长大呢,他还很年轻啊。”我哀求着。
大夫木然的摇了摇头,无奈地道:“医者父母心,若是有法子,老夫怎可能不尽力施为呢。”手却不停的为郑之平上着药。
**************************
不好意思,昨天有点笔误,是隆科多,而不是科隆多,哎,都是冰箱广告给害的呀……
决裂
唤夏雨进来,送走了大夫,我在榻子的蹋板上颓然的坐了下去,六神俱无了主,甚至,我都不敢看榻上那个面色苍白的人的脸。
“若颜……”郑之平微弱的声音轻唤我的名字,除了上次喝醉酒,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叫我。我骛地惊醒了过来,努力的稳定了一下情绪,问道:“疼吗?”书生惨白着脸,笑了。“不疼。”他的嘴形吐着那两个字,却没有声音。
泪水都涌到了鼻梁上,胀得整个嘴和鼻子都酸了,却要强行的不让它滑落出来。“喝水吗?我给你倒水去。”我转过脸,想找借口躲开。
起身,却发现裙角被他放在榻边的手拽住了,“别走……我有话要……要对你说。”他趴在榻上,脸侧在枕头上,说话很吃力。心里一股热气冲了上来,蓄积在鼻梁里的眼泪憋不住了,断线珠子般的滴了下来。
“好,我不走,你说吧,我听着呢。”我转开头抹了下脸,重新在蹋板上侧坐下。
“郑燮……他年纪虽小,但,他很懂事,可以替你做很多事情,吃得也不多,养他很容易的……”郑之平断断续续的说着。“我明白,我会待他好的,把他当自己的亲弟弟,等你好起来了,我们一起回扬州去,开画馆,好吗?”我截住了他的话,心里撕裂般的痛。
“谢谢你,若颜,能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来生,我还想再遇见你。”郑之平笑着,脸被枕头挤得有些扭曲,我第一次知道,有人的笑容,也会让人想痛哭。
“你会好起来的,大夫说只是皮外伤,你会没事儿的,等你伤好了,我再给你做你爱吃的药膳,好吗?”我已经是泪流满面了,只是紧紧握住郑之平的手,生怕一放手,他就会离我而去。
“郑燮呢,让我再看看他吧。”郑之平咬了咬嘴唇,有冷汗自额头鼻尖吣出,他一定是在强忍着痛,平日里手指割破条小口子都会吓得晕倒的人,这会儿满背没有一块好肉,却这般咬牙挺着。
小郑早就想进来了,我让夏雨一直拦着他,怕他没轻没重的碰到他爹的伤口,可是,这会儿这样的情况,怎么能不让他进来呢。
夏雨牵了小郑进来,手压住他的肩,不让他朝榻上扑。小郑的眼睛已经哭肿了,见他爹醒了,居然破涕为笑,一边流泪一边问道:“爹,太好了,您终于醒了,太好了!伤口还痛吗?”说着就想挣脱夏雨的手,却被夏雨死死按住。
我朝夏雨使了个眼色,那丫头眼眶一红,放了手。小郑这才扑到了床前,跪在榻板上,愤愤的道:“爹,那些人诬赖您,姐姐定会收拾他们的,等抓了那些人,也打他们的板子,给爹您报仇。”
郑之平惨然的笑了笑,道:“燮儿,以后要听姐姐的话,孝顺姐姐,如同孝顺爹和娘一般,懂吗?”
郑燮不知缘由,只以为是爹爹的吩咐,重重的点了点头大声答道:“我会的,我会把姐姐当娘一样孝顺的。”这话要是搁在平时,一定会把我笑坏的,可这会儿,只是让我无比的心酸。
郑之平笑了笑,道:“好好读书,考取功名,替爹完成这个心愿,好吗?如果爹有功名在身,这顿板子,也打不下来了。”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嘴唇的颜色已经由青白,渐渐转成了淡紫。闭了闭眼,郑之平小声说道:“你出去吧,爹累了,要睡了。”
目送着眼泪婆娑的夏雨领着小郑出了房间,回过头来,却发现郑之平已经闭上了眼睛。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跪在榻前颤抖着探出手,白得透明的鼻子下,已经没有了半点呼吸。
握住他还依旧温热的手,我终于伏在榻上失声痛苦了起来。
门口“哐当”一声巨响,我抬头,是冬雪端了热水进来,盆子掉到了地上,倒了满地的热水,冬雪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掩面痛哭。
小郑和夏雨听到了哭声,也从外面冲了进来,一时间屋子里哭声四起。
痛哭的人多了之后,我反而冷静了下来,一股怒气升腾而上,四阿哥,你得给郑之平一个交代。
看来夏雨比冬雪稍微清醒一点儿,我让她去请个仵作回来,替郑之平缝合伤口,清洗身体,换一身衣服,又吩咐冬雪看好小郑,留在这屋子里守着,等我回来。
在隔壁酒楼借了一匹拉马车的马,鞍子都没上,我骑了直冲四阿哥府。
家丁说四阿哥刚回来,估计还没进屋,我把缰绳扔给了他,然后冲了进去。
管家正在园子里向四阿哥说着什么,四阿哥的面色有些凝重。管家远远的看见了我,鞠了个躬便匆匆告退了,四阿哥瞥了我一眼,冷着脸,转身推门进了客厅。他怎么可以杀了人还这么从容?他的心,难道是铁做的吗?是不是只有十三阿哥和他的额娘,才上得了他的心,其他的人在他的眼里,便全是蒿草?
我跟了进去,指着他喝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置他于死地?”
四阿哥立在桌子前,刚要坐下,被我问了个措手不及,手按在桌沿儿上,指节泛白。“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