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
男子面无表情,只道:
〃让开。〃像是眼前的地痞恶少不过是苍蝇臭虫之类的小东西,嫌恶有之,倒是看不出分毫惧意。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你这孤陋寡闻的小子,分明不知我们'定远八哥儿'的厉害,我牛──〃话未完,一记飞腿将那个牛恶少给踢到数尺之外哀嚎。
〃牛大!〃几个人厉声大吼,接着便是齐攻向中央那位吧羊。心知此人不是寻常的商人,而是个练家子,头皮发麻之余,总得讨回一点面子,否则日后这驿站,还有他们哥儿们作威作福的份吗?何况他区区一个人,岂敌得过七八个人联手?不怕的!
〃弟兄们,上!给他一个教训……〃先是这样的起头,然后是〃哇!〃、〃呜……〃之类的痛嚎,很快为〃落花流水〃四字做出完美的注解。
胜利的一方,也没说些什么〃不知死活的东西,这次大爷就饶了你们〃之类的胜利宣言,便默默转往系马的那边。原本事情理当这么结束,可就是有人不肯罢休,只见刀光森冷一闪,伴着一道黑影往那人背后招呼而去,眼看就要偷袭成功──
〃唔!〃一声闷哼,那偷袭者还来不及将短刀刺进男子身体,便已被一道劲力给点在当场,就见他──自称牛大爷的人,双手交握着匕首高举过头,身躯呈现奔跑的动作,一脚在地、一脚正要跨出,好一个金鸡独立式。可惜他的姿态看起来危颤颤地,随时可能跌趴在地、牙崩骨散,模样实在不太帅。
男子动也没动,可见出手的人不是他。
男子暗自散去左手凝聚的内力,回身看了眼牛姓男子,然后再望向食堂内。此刻食堂内一片安静,皆把注意力放在外头的打斗上。在众多看向他的估量眼光中,男子还是寻到了那双含笑的眼,也很快认出来那人身份,是……邵十三?
才想着,邵离已经走出来,身边还跟着两个人。那路奇自是不陌生,但是怎会有小丫头?邵十三的身边从不纳闲杂人的,而他看来,这孩子就是一个不太经用的的闲杂人。难不成他看错了?
〃别来无恙呀,孙庄主。〃那头,邵离已然拱手招呼。
被称做孙庄主的男子也拱手回礼:
〃过得去。久违了,邵会主。〃
邵离苦笑:〃请称在下邵离即可。〃
那个被称为孙庄主的男子把眼光留在小丫头身上,多看了好几眼,除了显示出他的讶异之外,又像有些什么别的情绪……
〃这位是?〃他问。
邵离将小丫头牵过来介绍道:
〃她叫湛蓝,是我的义妹。蓝,这位是'擎风庄'的主人孙达非庄主。〃
叫湛蓝的丫头恍然道:
〃啊!我知道擎风庄!就是被江湖尊称为神捕的孙达非的山庄,连朝廷都表扬逍擎风庄的功绩呢!好年轻的庄主呀。〃
孙达非被直勾勾瞅着看,心下不免有些微辞,一般有教养的小姑娘,哪敢这样看一个大男人?多少要晓得羞的,十四、五岁的年纪哪……同样豆蔻的少女,风情却是天差地远。莫名地暗叹口气,他把注意力移回邵离身上。
〃怎么会来定远?莫非当真是为夺回冰魄寒蝉?〃这些日子沸沸扬扬全江湖的就只这件事了,他无意参与其中,但多少是注意一些动态的。
邵离与他一同走向马厩,道:
〃东西倒不一定要取回,可总得前来燕楼招呼一声。孙庄主呢?是路经定远,抑或是特意来此办差?〃
孙达非顿了一下,抬头看向东方的天空,淡道:
〃是有一些小事将在定远停留几天,不过我的目的地是'杨梅屯'。〃
杨梅屯?呀,是了,现在即将三月,每年清明时节前后,这位孙庄主都一定是在靠近凤阳近郊的杨梅屯度过的。邵离想了起来,也就没再多问了。
而这孙达非也不是多舌之人,不知道他怎样看待邵离,应该是颇有好感的,不过也仅止于此了,没再多说些什么,微一点头就上马走人,连什么〃后会有期〃也不说。
〃他就这样走了喔?〃许久,湛蓝对着远方马蹄扬起的尘烟喃喃问着。
邵离轻摸她后脑勺问:
〃不该吗?你认为还得怎样才成?〃
她转头看他:
〃刚才你救了他耶,而,如果你们是朋友,就不应该只谈这么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呀,不是?〃
邵离牵着她小手回食堂,笑道:
〃不,刚才我没救了他。〃
〃咦?!〃湛蓝眼睛瞠得好大,脑袋转呀转的,讶道:〃难不成大哥救的是那个恶少的命?如果刚才大哥没出手,那个孙庄主会杀了恶少是吗?〃
聪明的孩子。邵离只是点头,没说太多。将她带回位置上,心思只在多喂她吃一些东西,前些天都在荒路上行走,三餐也只是乾粮果腹,没吃上一顿热食,两个大男人习惯了,就怕小丫头挨不住。这驿站的食物虽不精致,但总算是热呼呼的汤饭,可得哄她多吃一些。
〃蓝,来喝这鸡汤,刚起锅的。〃他给她舀了一碗。
湛蓝接过,一边啜着,也不忘发表她的好奇心:
〃大哥,那孙庄主算是您的朋友吗?〃
想了一下,点头:〃算是吧。〃
〃那他为何不肯与你多做寒暄,就迳自走了?〃是大哥做人一向失败,还是他专交这种怪里怪气的朋友呀?记得那个〃龙帮〃帮主,叫龙九的,也是不太搭理大哥呢!
〃他路经定远,不是特来与我寒暄,就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朋友是这样交的吗?若大哥的朋友皆是如此,那您一定很无聊。〃
邵离闻言一笑,也不反驳。在江湖上,朋友的认定范围可大可小,有的是挚交,有的是点头之交,有的则是惺惺相惜,却不适合太过深交,维持在淡如水的范围,敬重其人格也算是了。
小丫头的人生阅历尚浅,哪会懂得这道理?自是会觉得奇怪了。
喝完鸡汤,她又发问了:
〃大哥,您想那个神捕来这里做什么?会不会是想解决燕楼这个组织呀?〃湛蓝晓得比之于恶名昭彰的燕楼,那擎风庄简直就是正义到不行的铲奸除恶组织,若是两造对上,应该也不是太意外的事。
邵离摇头,轻声道:
〃他来,只是为了追悼故人。〃
〃嗄?故人?〃
他拍拍她可爱的面颊,点头道:
〃清明前后的时日,他只用来追悼,不理其它。〃
※ ※ ※
清明时节了哪……
终年总是一袭白衣,像是无止无境的追悼,对于清明,倒也就没多大感觉。
该是祭祖的时节,她,孑然一身的她,连个可祭拜的坟头也寻不着。只能遥望天际,任凭落下的雨丝,替代她早已流乾的泪,终日呜咽不休。
那年,也是春天,也是清明前后,杀戮便这么的展开,有的人甚至还没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便已成为刀下亡魂。
而她,幸存的唯一一个人,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也真是奇迹了,竟没失心的疯掉。经历过那样事件的人,不是共死,也该要失魂失智地了却残生吧!可她居然没有,至今想来仍是不可思议的。
那年,她只记得自己被遗弃了,那时屠杀完所有盗匪的叶惊鸿并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对他来说,这个修罗场的战役已经结束,他想屠杀的人无一逃过,其它种种便不干他的事了。而她摊在寒风之中,连站立的力气也没有,一直疑傻在尸堆血块之中,至于后来发生什么事,做了些什么,她已毫无记忆……
听说她昏迷了近一个月。
受到的惊吓太大,然后又遭受风寒,大病一场,几乎给病去一条命。但没有,她还是痊愈了,虽然折磨成了皮包骨,刚开始看起来简直像是披着一块人皮的骷髅,调养了半年才终于能无须人搀扶的行走。
而,醒来时,人在燕楼。一个陌生的地方,全然没一张熟悉的面孔。辗转知道是那个大开杀戒的青年带她回来,也抓来几个大夫抢救回她的命。为了什么救她?她不知道。她甚至连问的机会也没有,因为他有一年的时间没在她清醒时出现。后来,也就没机会问了。不是不想知道的,可是面对那样一个可怕的男人,问他什么,都是不恰当的。何况他不见得愿意回答:就算回答了,恐怕也是教人心惊的答案……不问,也罢!
那场病造成她深深的遗憾,因为她没机会给家人收尸,后来更连那些尸骨何所踪更是无从知晓!
一直以为亲人的尸骨一直可怜地曝在荒野,任由风雨摧残、鸟兽啃噬,所以她身体康复泰半时,便紧抓住每一次叶惊鸿前来的机会,压抑着恐惧之心,恳求他带她去那荒原,为亲人收尸立坟。
那真是不容易的事,因为她太怕他了,偏偏他又问着她:〃你能提供什么,以做酬庸?〃那语气,是轻蔑着她的孤身孑然,也像是笑她的不自量力。
那时她是这么回的:〃我……我可以给你身子!〃那是,她仅有的。不是身体的清白,而是尊严──她仅有的最后一点官家小姐的尊严。
他大笑,笑她的天真。〃我无须答应你什么,就能轻易得到你身体!你居然不清这一点吗?〃
〃我明白。〃那时她的声音是虚弱的,有着恐惧,也有着抖颤的坚强:〃若你……执意强占,占住的只是身体,而非我……双手供奉上的自尊。这是不同的。〃
他止住笑,一会后才懒懒问:〃我要你的自尊做啥?〃
〃践踏。〃她,当时这么回。
然后,他终于带她去了。可是遗憾的,那片无人的荒原已经不是尸横遍野的景象,出乎她意料之外的,连一根残骨也看不到。杂草蔓生的景象,像是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便没有人迹出没于此过,更遑论经历过血腥事件了。
行人来过此地了,或者是官府出面来收尸了吧?把那些被盗匪屠杀的裘家人与那些被叶惊鸿屠杀的盗匪尸首,集成一个乱葬岗,碑上书着〃无名氏〃,是吗?
那么,她那些可怜的家人,何能安稳长眠于九泉?!如果竟是与盗贼同葬一穴的话……
〃怎么……是这样呢?〃她颤抖问着。
叶惊鸿脸上无任何表情,对他来说,这荒野变成怎样,一点也不干他的事。
〃就是这样。走了。〃
〃人呢?他们呢?〃她抓住他袍袖问。
〃你不会以为我该知道吧?〃他不耐烦了。
〃你不知道吗?〃她绝望地问。
他没回答,可能是懒得回答一些废言废语。抓着她上马,便赶路回燕楼下。那几年,是燕楼内部斗争最白热化的时刻,他拨冗带她出来,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一不小心就会失去性命,或者失去他已建立的势力──这是后来她才知道的。
这个男人,不容易了解。而她也从来不想对他有更多的了解。如果他可以别来惹她的话,她的日子应当会好过一些。可她也知道,他留她在身边,从没打算要她好过日子呀!毕竟她把尊严呈给了他,也就由着他去逗弄赏玩,一点意见也不敢有。
她不知道其他的女子为何会想跟在他身边,若是屈于威逼或利诱,说的过去。但要是真正的心甘情愿,那就匪夷所思了。
服侍这样一个男人,多么辛苦啊!
〃你想不想离开叶惊鸿?〃突来的声音,侵进她被雨丝拢罩的小天地。凉亭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裘蝶万分讶然,因为问话的人是水柔柔!一个从不把正眼浪费在她们这些姬妾上半瞥的燕楼正主儿!裘蝶甚圣以为,水柔柔连她们这些人的面孔都分不清楚。怎么,此刻竟会来此,还一副像是早就知晓她的神情?
〃大小姐。〃她轻轻一福,很知本分的行礼。
水柔柔第一次这么仔细打量着叶惊鸿的女人。
她很美丽,而美丽当然是必须具备的条件之一,叶惊鸿没兴趣收藏无盐女,就算那无盐女多么有德有贤又忠心,亦是枉然。天下问的男人,多是好色者众,好德者少,没几个男人能例外……除了,那不识好歹的邵离!
想到那个伤她心的男人,总不自禁银牙暗咬,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能将这种难堪压进心底深处,暂时遗忘。
这女子,记得是叫裘蝶。有著名门千金的气质,举止之间,文雅得与整个燕楼格格不入。她又很静,六年来许多女人在叶惊鸿身边来来去去,也没听过她说过一声什么。这很奇怪,就算是最卑微的伺寝仆妾吧,也会争风吃醋,在欢情正浓时偎着主子讨些好处,顺带排挤别个女人。但是裘蝶不仅没这么做过,甚至像是害怕叶惊鸿来找她。
害怕叶惊鸿其实是对的,如果一个女人够聪明,就不敢因为正受他宠儿沾沾自喜,反倒会更畏惧于他的反覆无常,随时地翻脸无情。所以水柔柔才会对裘蝶另眼相待。
这些年水柔柔并不愿与叶惊鸿冲突,可是暗地里自然防着他的一切,所以搜集对自己有利的情报成了重要的工作。这也是她知道裘蝶的原因,也知道叶惊鸿目前所拥有的那五个女人,对他所抱持的态度。
水柔柔再问了一次:
〃你想不想离开燕楼?离开叶惊鸿?〃
裘蝶低着头,似乎对这问话无所感觉。温顺应着:
〃我想不想,并不重要。〃
〃不重要?你只能任凭他处置,一点也不敢违逆是吗?〃语气里有着对她懦弱姿态的轻视。天之骄女的她,从来不退缩委屈自己的。〃你该有些自己的风骨的,毕竟你不是其他那些窑子出身的女人。〃
风骨?她早把尊严卖掉了,又哪撑得起风骨这东西?裘蝶不语,只是低垂着头。这位水小姐,是燕楼里仅次于叶惊鸿的难缠人物……幸好,是次等难缠的,不然她一定难以招架。
〃你想离开他,却因为孤身一人,所以别无它想是吗?〃是了,也必然是因为这样的忌惮,所以不敢奢想离开叶惊鸿。
〃不是的。〃
〃如果我能替你安排后半生的生活呢?一个你满意的生活,你会接受吧?〃水柔柔逼近到她眼前来,由不得她退缩。
〃不能……我不能听大小姐的安排。〃裘蝶没有被水柔柔的咄咄逼人压倒,仍是温雅的声音,却不是唯唯诺诺。
〃你怕他?你认为我不能周全你?〃水柔柔认为自己被侮辱了。语气更形冰冷:〃别瞧轻我的能耐。这些年我没与他正面冲突,不代表我不能。对你的下半生,也绝不是哄骗,我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