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福裕从车上下来,一脸无奈的看着她,她很奇怪他怎么会在这里,这当然不是巧遇,陈福裕说:“完事了吧?快上车吧,这儿不能停车。”许诺还要挣扎,陈福裕又催她:“快点吧,人家都看着呢。”许诺回头一看,果然好几个显然也是刚办完手续的新人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们,许诺赶紧上了车。
“去哪儿啊?回家吗?”陈福裕问。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许诺实在忍不住。
“还不是你逼的,你躲着我不现身,我就得想办法。”陈福裕表情非常平静。
“那你怎么知道的啊?”许诺有点烦躁。
“动脑子想想啊小姐,你不见我总要上班吧?我让秘书打个电话一问你们公司前台新人什么时候报到就知道了。还好,我等的时间不长。”他仍然很平静。
许诺觉得有点内疚,她躲着不见他,确实是她不对,不过他对她,真是花了心思了。
“我……”许诺措词着。
陈福裕说话了:“头两天找不着你,我真有点担心,怕你出什么事了,白天你不接电话,晚上又不方便打电话到你们家去。后来让我秘书打的电话,你妈说你在家,我就放心了。我也不逼你表态了,你也别东躲西藏的了,你要是不介意,咱们还接着作朋友,你别拿我当仇人,躲着不见我就行,好吗?”
许诺松了口气:“是我小家子气了,你别放在心上,我相信你肯定能找到……”
“打住。”陈福裕打断她,“安慰的话您就别说了。不过许诺,”他注视着前方:“我那天说的话,永远有效。”
许诺的心里一暖,虽然她知道世界上并没有什么永远,但是关于永远的誓言,永远是最动人的。
“怎么着?回家还是陪我待会儿?”陈福裕问她。
许诺想起她的大心事:“我得先去超市,买明天出门军训用的东西。”
“军训?真有你们公司的。还军训呢。”陈福裕很没有同情心的笑了。
“唉,别提了,烦死我了。”许诺把头歪在车门上做不想活了状。
“那正好别去了。这个班你别上了。”陈福裕趁虚而入。
“求求你别动摇我了,你再说我要跳车了。”许诺恨死他了,好在陈福裕听话的闭了嘴。
“打电话给我。”告别的时候,陈福裕徒劳的说,怀疑许诺根本没听进去。她摆摆手,一脸悲痛的进了超市。
第二天上了班车许诺才发现这次一道分来的居然有五十多个人,男生居多,大家既兴奋又拘谨的坐在一起。许诺跟旁边坐的女生打了个招呼,就开始闭目养神。毕竟是年轻人,很快车上的人开始逐渐交谈起来。许诺睁开眼,发现隔壁的女生正用热切期待的目光看着她,吓了她一跳。那女生笑容很爽朗,问许诺:“你分在哪个部门啊?”许诺说:“人事部。”女孩子的表情很羡慕:“我在行政部。”“是北京人吗?”她又问。许诺点点头,配合的问她:“你呢?”女孩子说:“我家是河北的。”许诺忽然想起陈福裕,不由得噗哧笑了。女孩有点不安,看着许诺,许诺赶紧说:“哦,我叫许诺。”女孩笑了:“我叫李贞。”
女孩子都是最爱成群结对的,李贞就此跟上了许诺,做什么事都要在一起。
集训的地方是君和的一个果汁厂,只是他们活动的地方是宿舍区,跟厂区不在一个方向。训练是在操场,住的是宽大的员工宿舍,十几个女生都住在一间屋,分上下铺,李贞抢了许诺的上铺。
被褥是统一的,据说是刚洗过的,许诺满怀疑虑的闻了半天,还是决定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脱衣服。放好了东西,都集中在会议室开始培训了。
负责的人是君和人事部培训主任徐慧,四十多岁一位大姐,对大家表示了欢迎,宣布了一下日程,基本上都是每天上午出操,下午学习公司有关历史和规章制度。然后让大家进行自我介绍。这是第一次,新人们有机会好好看清彼此,虽然每个人发言的时间不长,但是还是能够看出有些人口齿伶俐态度落落大方,有些人就比较拘谨畏缩,还有人很爱现,说个名字都抑扬顿挫的。
第一天就在学习公司历史和员工手册中度过了,这一天下来,许诺觉得公司确实很有必要特别拿出时间来组织员工学习,因为公司的业务太庞杂了,董事长的经历太坎坷了,董事长的思想太博大精深了,公司的宗旨太需要深入领会了,以至于她几乎什么也没记住。
食堂的饭做的非常马虎,许诺只草草的吃了几口。李贞直劝她多吃点,许诺说:“我实在吃不下去,带了点零食,回头饿了再垫补吧。”看着周围大部分人都吃得十分香甜,许诺羞愧的低下了头。
回到宿舍,有人在聊天,有人在打牌,男生们在操场上打篮球,许诺去宿舍楼的传达室给家里打电话。妈妈听她声音无精打采的有点担心,许诺安慰她说累了,没事。看后面还有人排队等着打电话,忙跟妈妈说了再见。
刚躺回到床上,呼机就响,是陈福裕留言: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要不要我去送饭探监?许诺笑了,有心想给他回个电话,想想那里排队的人挺多的,还是算了。
李贞正跟一帮女生聊得开心,招手叫许诺过去。许诺本来无意参与她们,但是不好表现得太不合群了,还是过去了。其中有一个女孩子,也是北京的,分在销售部,问许诺:
“哎,昨天我在公司门口看见你了,来接你的那男的,是你男朋友吗?够款的,开那么好的车。”许诺一时僵在那里,没想到上来就遇到这样的问题,心里暗骂陈福裕给她找事。“哦,那是我二叔。”许诺淡淡的说。
“你二叔?”那女孩半信半疑。“那么年轻?”
“嗯,我爸妈结婚早。”许诺很烦她为什么不就坡下驴。
“那你们家也够有钱的。”女孩又下了个结论。
许诺不知道说什么好,是交代我爸是干吗的我妈是干吗的收入多少你的有钱的标准是多少你看我家真不算有钱,还是怎样,只好沉默了。
“我去洗个脸。”许诺跟李贞打了个招呼,借机离开了,默默感受着背后大家审视的眼神。
接下来的两天,许诺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大学时代,不过是比较不好的那种感觉。他们穿着傻兮兮的迷彩服,在太阳底下站军姿踢正步,有女生晕倒,居然不肯休息坚持着又接着训练,遭到了教官的表扬。
许诺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就像大学时的那一个月军训,训完了以后大家该怎样还怎样一样,还是会睡懒觉,不出操,还是会娇气怕累,并没有因为那一个月的摸爬滚打而脱胎换骨,反而极端的象许诺这样的,对莫名其妙的军训制度充满了仇恨。只是那时候小,大部分同学也都从了,现在,是为了什么呢?不教他们如何开始工作,怎样认识社会,为什么要回炉折腾他们踢这该死的正步呢?为什么有些人还能象当年那样投入呢?
中午吃饭的时候,李贞要拉着许诺跟其他女生坐,许诺不肯,李贞埋怨她:“她们都说你傲,你就跟她们说说话,以后大家都要做同事的嘛。”许诺笑了:“为了她们不说我傲我就要过去讨好她们?再说,她们说得没错,我就是傲,干吗要掩饰啊。”李贞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
下午讨论的时候自由发言,谈谈关于学习公司历史的感想。许诺没有想到有些人学习的这么深刻,七情上面,说得有理有据有声有色,非常得到在场领导的赞赏。许诺吃惊的看着他们熟练地说着一些诸如发挥个人聪明才智振兴中华,优良传统和作风,肩负的重任之类只能在人民日报上看到的话,悲痛得想:难道以后我也要天天把这些挂在嘴边上了?
许诺每一天都在怀疑人生,不管是上午的军训还是下午的套话连篇的学习,还有跟其他女孩子的格格不入。许诺是个慢热的人,不习惯一下子跟那么多生人混得姐姐妹妹的,干什么都要你等我我等你的在一起,似乎一个人连个厕所都不会上。李贞前两天还老跟着她,后来扛不住集体的温暖,也弃她而去了。许诺其实也想加入话题,可是她发现实在很难,因为大家虽然名义上是同事,但是没有真正共事过,所以完全没有公事可谈,说的都是私事。几天下来,有那种没心眼嘴快的,基本上连情史都交代过了。
其实大家最有兴趣的还是许诺,经常有人搭讪着问她:“你这个手表挺特别的。”
“嗯,塑料的。”许诺一般这样回答,其实这是SWATCH,只是认识的人不多就是了。每次她参与闲谈,大家常常话题就会转到她身上,似乎很多人都有个默契,就是看谁能让许诺承认她有个有钱的男朋友。
到第四天晚上许诺终于有点抗不住了,抽空去给陈福裕打电话。“哟,终于想起我了。”陈福裕在那边笑了,“是要我去给你送饭吗?”许诺苦笑着:“送饭不必了,听我发发牢骚就行。”“行,你说吧,我洗耳恭听。”陈福裕态度很好。许诺却不知从何说起,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娇气,太孤僻,为什么别人都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偏偏自己就度日如年。
“是不是后悔当初没听我的,这个单位选错了吧?”陈福裕了然于心的问。
“你要早说半年行了。我手续都办了,档案都转了。再说,应该每个单位都一样吧,过了这几天正式上班了是不是就能好点了?”许诺泄气地说。
“不是我打击你,你真别那么乐观。”陈福裕一点也不配合,“那时候跟你不是很熟,你又一副痴心不改的样子,当时没好多说什么。你这单位,最爱搞那些假大虚空的东西,你在这儿学不到什么真本事,象你这样刚来的,没什么资历的,头一年,你的工作,除了求人就是骗人,许诺,这单位真是不适合你。”
许诺彻底颓了:“那我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啊,走啊。”陈福裕轻描淡写地说。
“走哪儿去啊。我合同都签了,档案还在呢。”许诺恨他怎么听不懂中国话呢。
“你怎么死盯着一个档案不放啊,那不就是个文件袋吗?找个地方放档案还不容易,回头我帮你解决。”陈福裕一口应承。
“你行吗?”许诺半信半疑,“就凭你一句话?”
“许诺,我说过我会照顾你。我说话算数的。”陈福裕正色道。
许诺的脸忽然红了:“你要这么说,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你看看你小气的,好像我要怎么着你一样。其实我是雷锋,你放心了吧?”陈福裕无奈地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许诺不好意思的小声说。
“你就是那个意思。”陈福裕毫不留情的揭露她。“不过许诺,”他声音软下来,“我不介意,我等你接受我。”
这一晚许诺都没睡好,她想了很多,却又什么也没有想清楚。
接下来每一天许诺都是咬着牙靠着倒计时度过的,虽然她知道这个工作她做得并不会长久,甚至每天她都有一走了之的念头,但是对于一个刚刚踏入社会的女孩子来说,就这样抛下一切,还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
总算回到城里,许诺先狂吃了一顿妈妈做的红烧肉,晚上九点多就睡了,只是似乎一夜都在做梦,梦里自己一直都在激烈的跟人辩白着什么,累得她声嘶力竭也没辩出个结果来。
许诺上班的第一天她都不愿意回想,那种畏手畏脚的瑟缩,那种摸不着头脑的失落感,那堆似乎永远也整理不完的人事档案。许诺不明白,这种找个高中毕业生都可以做的工作,为什么要她一个学心理学的人来作呢?她不敢想太多,怕自己就像班里其他同学那样,变成怨妇不停的说都是别人的错,社会的错,可是,难道这是她的错?
她胸中的郁闷,没法跟爸妈说,不想让他们担心,可以倾诉的,就只有老好陈福裕了。
陈福裕当天晚饭有应酬,许诺主动找,说什么也要挤出时间来,八点半结束了晚饭,飞车来接许诺。看她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说:“在山沟里待颓了吧?走,带你去花花世界开开眼。”许诺此刻只想着换换心情,哪怕他拿她当猪去卖,也就跟着走了。
他们去了东四那里的演歌台,许诺以前跟宋闵也去过不少夜总会,但是进了演歌台才知道什么叫纸醉金迷、灯红酒绿,大堂高朋满座,当时还不多见的菲律宾乐队在台上卖力的献唱,容貌姣好的服务生穿了丝绒的礼服往来穿梭,XO象水一般一瓶瓶的开,每个人看上去都很开心。
他们落了座,一个美丽的女孩子过来,跪在他们面前的地毯上,带着甜蜜的笑问他们要喝点什么。许诺吃惊地看着陈福裕点了小食和果盘饮料,才发现原来这里实行的就是传说中的跪式服务。
当然因为沙发很软很低,他们脚下的地毯也很厚很干净,可是,她还是不能接受这些年轻的女孩子就那样坦然地跪在那里,而被服务的人也没有丝毫的不安。
却听得陈福裕在轻笑,许诺问他:“你笑什么?”陈福裕示意许诺看他背后站的一个金发外国女人,说:“刚才她说台上的那个女主唱,一个东方人,胸部比她还大。”许诺气结,觉得今天在场的所有人统统都是神经病。
乐队当然是很好的,小食也很精致,果盘新鲜爽口,可是许诺如坐针毡,这不是她的地方。原来只是因为宋闵在哪里,她的位置就在哪里,即使是夜总会酒吧她也如履平地,可是她自己,并不喜欢这里。
好容易挨过了两首歌,许诺跟陈福裕说:“我想走了,这里太吵了。”陈福裕有些意外,但是马上招手示意结帐,许诺向他请求:“我觉得这些女孩子很不容易,你能不能有点表示。”陈福裕一口答应:“待会儿多给小费就是。”当那个女孩看到跟账单同样金额的小费被放在眼前的时候,脸上的讶异和欢喜一览无遗,许诺却不忍多看她,拉着陈福裕匆匆离去。
许诺带他去了京城大厦后面的酒吧,一进门酒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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