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早说这是送与姨母的寿礼,我让与你也是应该,况这边也该备一份聊表心意才是,与我如此生疏作甚?那位姑娘,我怎么瞧也该是未来大嫂,想来事先打个招面,也不算过分。”穆阳与墨雪的心机确定是天与地的差别,这些话说的是滴水不漏,就算我有心刁难,也没个道理。心想,如果这两人真在一起,谁制得了谁也未可知。
“你来此就是为了与我说这些?”我冷冷一笑,从身边拿过一个锦盒,里头装着银票,随即递给了站于一旁的丹落身上:“我掌财,你管事,这是规矩,没道理用你的钱买我的东西。”
穆阳很聪明的没有推拒,他朝丹落使了个眼色,丹落便乖乖收下了银票,转而与我道出了此行的目的:“大理国这边是催化剂,那位二皇子也是个聪明人,想来他也明白,如今的审时度势对他将来登上王位最是有利。不过与蒙国接壤的终究是羽国和丰裕朝,此次的导火索还需将这三国一并牵涉入内。”
“羽翼尚未丰满,便想着飞了,他们想打破这亘古以来的平衡,也不瞧瞧我们是否会答应。”我嗤笑,蒙国的狼子野心也非一日两日,他穆阳倒是好脾气,竟容得了他们在眼皮底下日益嚣张,一忍再忍,如今终是要给他们一些教训才是了。“这些事向来由你去办,我负责出面,自然也需由你善后便是了。”
“呵呵,我知道。”穆阳笑了笑,温如如春风拂面。然而外人不知道,我却清楚得很,这男人凭着这张皮相骗了多少人了,其实说到底,我们三人之中最狡诈的便是他。“我不过是与你说说,免得事发之后你再来怪我未与你知会一声。”
我心里一顿,冷了脸:“穆阳,我只说一遍,不要打我的人的主意。”
穆阳但笑不语,又扯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领着丹落离开了。我留在书房内沉吟了许久,他话中的意思我一听便知,他的狠绝也绝非一日两日。我抬手,狠狠的朝案桌上拍去,用尽了全力。
而后,我带她去看大理城的七夕灯会,还骗她说鲛绡龙纱是用来送人的,瞧着她明显的失落,我却暗自思忖,怎样让这个惊喜来得更大些。
赏灯会的最后一日,恰巧遇到了段青崖。他不说我也知晓,穆阳肯定遣人知会过他了。这个男人不简单,比起他那大哥,着实识实务,我与他略微提起了在阳顺见到他大哥段青禾的事,想必他也知道该怎么做的。
临走前,我睇了眼橙玉,她果然隐藏得很好,那沉静稳重的性子,与她爷爷一个样。
只是,我没想到,不过几盏茶的时间,那个原本该留在原地等我的人却无故失去了踪影,七夕灯会鱼龙混杂,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意外,该死的竟还没有人在她身边牢牢看着。
不过她终究是她,就算人丢了,也总有法子让我知晓她的所在。看着那条相思河上飘满了无数盏莲灯,月光被波纹剪碎了倒映在河面上,一如她见到我时脸上的笑,熠熠生辉。
那游丝阁的老鸨与晨露的反应虽天差地别,却都昭示了一个事实,她们确实是认得我身边的这个人儿的,只不过当事人却浑然不觉,一如初见般。我微感诧异,心里反反复复却是她先前与我说的那番话。
“我要做一味药,一味包治百病的良药。在你愤怒的时候逗你欢笑,在你悲伤的时候给你拥抱。你若是能给我唯一,我便做你的药,一辈子不会让你寂寞、不会让你受伤的药。”
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苦尽甘来。总算、总算我那甜如蜜的糖儿肯与我交心了,怎叫我不欢喜。此行,确实不枉此行。
回了阳顺,我便被皇兄召回了宫,只留了赐福一人在她身边是我的疏忽,却没想,连福叔都敢胆大包天的故意隐瞒。
为了母后的寿宴,不仅需安置朝内,还需对自三国而来的贺寿使者一尽地主之谊。得知她被李修带走的消息时,我毫不留情的踢倒了跪在我面前却仍旧面无愧色的福叔,又命人罚了赐福五十板子,便搁下了手中繁多的事务,带着手下亲自去了趟丞相府。
然而,到底是晚了一步,皇兄又差人来寻我,我只得命鬼一盯紧了大理国使者下榻的驿馆,□乏术的回了皇宫。
能在李修眼皮底下劫人的只有段青禾,他对她的心思连我都瞧得出来,而他们唯一的去处也只有段青崖所住的驿馆。既然是段青崖,我便不怕要不回人来。
只不过,寿宴当日,我仍是惊喜连连,喜的是她就离我咫尺,我虽碍着身份不能揽她入怀,不过连母后都对我刻意隐藏的情绪投以狐疑的目光。而惊的是,她偏生不安分,竟莫名其妙成了母后新收的宫女,这叫一个什么事!
段青崖的那一盘虾是故意留给她的,是不忍她受饿吗……我颇有些吃味,却见全场只有我与她答对了配料为何物,便冷着脸静等她坐于我身边,与我共食此虾。现在知道战战兢兢了,当初可有想过假冒宫女的下场!
我故意冷落着她,却也舍不得她,便推拖着自己不爱吃虾,将整盘都与了她。连雪遥都瞧出了我的偏心,她却只是借机狠瞪了我一眼,还以为我没发觉。
在皇兄和母后了然的目光下,我甚是平静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蒙王、羽王和大理国的皇帝都老了,这次的寿宴聚齐了不久的将来所有即将登上帝位的王者,我只如冷眼看戏般的看着他们你来我往的较量,其中的暗潮多多少少与我和穆阳脱不了干系,我们是制造者、旁观者,亦是主宰者。
回王府的马车上,她气我瞒她,只是她却不知,我只想将她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下,光一个月王爷便让她惊成这般,若是知道这背后的秘密与沉重,她是否会因为害怕而退缩。只不过事实终会有暴露的一天,我亦是心知肚明。然而,退缩了便意味着死亡,穆阳不会容许一个知道秘密的外人存在于世。要了她,只因我是那般的爱着她护着她,所以于公于私,她都会是明皇之妻,容不得她有丝毫的退缩。也就是从这一夜起,我的所有属下便只称她为夫人,再无其他。
落月番外(四)
“王爷,您又笑了。”紫槐揶揄道,风尘仆仆的往返于各国,却没有丝毫疲累之色。
我握拳抵着嘴,轻咳了两声,有这么明显吗……拿起手中的账本又细细看了起来。小懒猫定还赖着床不起吧,看来以后还是节制些的好,这两天光见她抱着枕头补眠了。
“属下还真好奇,夫人长得究竟是何等天仙模样,让王爷竟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分心。”紫槐嘴角的笑容扩大,所幸我心情极佳,便也不计较他略显放肆的语气的。
微微一笑,并未接话,只是丢过几本看完的账本与他,揉眉道:“马上便是年关了,说说明年岁贡的数额。”
“属下初定如下,以暗帝大人名义送与羽国和大理国的库银各计十万两黄金,以大人名义捐入丰裕朝的库银二十万两黄金,蒙国十五万两黄金。共计是五十五万两黄金。”
“羽国和大理国各增至十五万两,丰裕朝不变,蒙国减至八万。”我冷笑,穆阳的游戏开局了,我若不奉陪,岂不略显无趣。
“王爷不怕蒙国狗急跳墙,拿我们的生意开涮?”紫槐笑嘻嘻的看着我,丝毫不见担心的模样。
“只怕他们畏畏缩缩不敢跳。”我轻啜一口茶,勾起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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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宴过后,皇兄下旨让李修护送明珠公主回羽国,我则负责在城内相送。只是没想到,才一个大半天,原本好端端呆在王府内的人便这么没了。当下便如当头棒喝,我恼得红了眼,将所有待在眼前的碍事之人轰走,封城,一寸一寸的找。我的糖儿、我的妻,怎容得他人在我眼皮底下将她劫走。
鬼一一本正经的说辞已让我起疑,我当下想了又想,只觉得段青崖与蒙国那位二殿下皆有劫人的动机,而人也有可能尚在阳顺城内,只为了让我慌了阵脚。将他们七人都派了出去,最后却留下鬼六,替我将话带去给了穆阳。
鬼六在第三日的一早带回了消息,我已是气得砸了王府内所有看着碍眼的东西。
“回大人,暗帝大人听后颇为不屑,让属下将此话、原封不动的还与大人。”鬼六的气色本就略显苍白,如今更是白得像纸一般,生怕说错一句,火上浇油。
我微微一顿,睇了眼跪在面前的鬼六,道:“牵了我的青梅,随我去追那明珠公主护送队伍。”
快马加鞭的向着羽国方向赶去,我一步也不敢停,昨日接到紫槐的飞鸽传书,穆阳要挑起几国纷争,必以明珠为事端。若是、若是……我不敢想象,只是疯了般的策马赶路。
先前派鬼六去探穆阳的底,只因我知以穆阳锱铢必较的性子,他若是轻描淡写的略过此事,便显得做作了,所以无论劫人之事与他是否有关,这个回复早已是在我意料之中。
他能这般不动声色,必是计划好了一切且成竹在胸,不过,也太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半路与鬼五汇合,知队伍已快抵达羽国边境了。然我带人赶到时,羽国和丰裕朝的护卫已死伤大半,满地的血染红的又何止是我的眼。
“王爷!”身旁的护卫惊呼,我的唇角淌下一抹鲜红,紧咬着牙,我策马向着蒙军方向而去。若是她有事,我何止是要嗜你们的血,啃你们的骨,我要你们全国为之陪葬!
眼瞧着、眼瞧着她所在的马车离我不过几步之遥,她那一声精神的“妖孽”终是让我连日来紧绷的神经有了些许的放心。
策马上前,却被那些宵小拦了去路,我舞剑,将所有拦路之人斩于剑下,不管身上已沾了多少人的血,不管这眼里已是猩红一片。
然,终是迟了一步,看着马车从我眼前直直的掉下悬崖,我的胸口一阵翻腾,想叫却发不出一声,想伸手却挽不回那匹不长眼的疯马。
我在这里逗留了五日,杀光了所有行刺者和护主不力的侍卫,不分敌我。鬼六在距离瀑布几百里的地方找到了三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辨认衣着大概便是当日马车上的三人。
然而,我却再次被激怒了,凭这三具来历不明的尸体就要我相信人已死,穆阳,是你太小看了我,还是存心要惹怒我。正准备亲自跑一趟吉川城时,紫槐却带着她的消息和穆阳的口信赶了过来,同来的还是一同来赔罪的绿萝和黄连。
“人无碍。大战,不日即起。”
我的眼神黯了黯,终是将这些事的线索理清了。穆阳要削弱蒙国的日益嚣张的士气必以丰裕朝为矛、羽国为盾,这次的导火索是他在暗中挑拨着,为的便是替丰裕朝向蒙国开战找一个最名正言顺的理由。
他既将此事安排给绿萝,教唆叶紫烟和完颜惜安也必是她无疑,只是谁也没想到,原本的点到为止却变成痛下杀手。完颜惜安与唐糖、又或者说与颜絮儿的瓜葛,我不是不晓,却不想竟是仇恨至斯,不赶尽杀绝不肯罢休。
这次的大战,我必会出战,唐糖若是孤身在王府,保不准便会有人对她不利,带去战场更是万没可能,是以穆阳才会以此法将人劫走,由他护着人,自然是高枕无忧,可谓是一箭双雕。且事后才告诉我,不愧是他的作风,以为我□乏术,怨他不得。穆阳,你莫怪我,这仇我记下了,该来的,由不得你躲!
让紫槐捎去了我的警告,我便领了皇兄的旨意,马不停蹄的赶往秦山关与萧玹大将军汇合。这些年,蒙国时有骚扰,想必皇兄也是不堪其扰,早有了攻打之心,东窗事发后便立时向蒙国宣了战。
萧玹虽生了个不孝女,领兵打仗的手段却不可说是不高明。蒙国军队骁勇善战,马匹精良,又熟悉地形,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几战下来却是各有输赢,紫槐作为军师陪同出战,也可谓是物尽其用,让蒙军吃了好几次暗亏。
不过我知道,这次不仅仅是要打垮蒙国野心,还有另一桩极重要的事,便是受皇兄所托,收回萧玹手中的所有兵权。
萧玹是个老狐狸,见我亲上战场已瞧出了些许端倪,却密而不发,做足了忠臣良将的戏码。他也知道,交出兵权的那一刻便是他受死的时候,为国效劳了大半辈子,再忠也因权力的膨胀而成了皇帝心头的一根刺,这个道理是个人便是懂的。他知道要保命,便不能交出兵权。皇兄也知道要保国家太平,便不能让个外臣在他触手不及的地方做大势力,所以萧玹会提防我也是人之常情。
是以,我到了军营不过几日,便借口不适一病不起,又怕萧玹起疑,还自拍一掌,伤了脏腑,又特嘱随行医师减少药效,这才将病拖了数日未好。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终是让萧玹稍稍放松了警惕。
只是没想到,紫槐一日来我帐中与我说起侍女一事,我心想做戏也好做全了,便让他留心去找,岂料,不过一日,他便将人带来了帐中。
我胸口仍是气稍不顺,轻咳了两声,却听出了紫槐话中的笑意。隔着屏风,闻着那隐隐飘来的女子幽香,我猛地一震,却仍不住的扬起了一抹笑。是她……
闭上眼,装作不在意的轻咳道:“替本王倒杯茶。”想象着她的表情,攥拳的双手竟也忍不住的轻颤起来,听着那愈发接近的脚步声,我这才知道,要在她面前假装陌生人是如此的困难。
“王爷,起身喝茶吧。”乖巧的是她的声音,轻柔的是她的搀扶。
我睁开眼,心头一阵好笑,知她定是服了什么古怪的药才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还时不时的瞟我一眼,许是在我确认我是否有认出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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